第9节
这日用过晚膳,季卿语和顾青便要回府。
王氏和卿言来相送,几人恋恋不舍地说些体己话,顾青远远在一旁看着。
“进了顾家的门,就好好同顾将军过日子,我听菱书菱角说,顾将军还是挺好的。”王氏原本已经被季卿语的两个小丫鬟说服了,但现下看到顾青的模样,那些天上有地上无的好话一时间又忘了七七八八,这人当真跟她想的一般,光是影子就能把卿语遮得严严实实。
季卿语不知王氏心里的纠结,只同卿言说:“在家好好听娘的话,快要嫁人了,莫要到处乱跑。”
“知道了二姐。”季卿言仰起下巴,又成了那个活泼模样,好像下午那个同她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的不是她一般。
王氏瞥了顾青好几眼,才想起要紧事:“娘给你备的嫁妆,都看了吗?”王氏到底出身富贾,傍身的东西不少,但大多留给季卿语和季卿言了。
季卿语如实说:“还没来及得看。”
“那你回去好好看看,除了一些地契田契,最重要的是一个绸缎铺子。”
这个绸缎铺子可以说是王氏所有陪嫁里,流水最多的,但却不全是王氏做主,背后真正的老板,是王氏的妹妹,季卿语的小姨。
这个小姨是跟着王氏一起从云阳到宜州来的。王家心疼女儿,怕女儿远嫁无依无靠,就把铺子开到了宜州来,坐镇宜州的便是这个小姨,做生意好不厉害,一手算盘打得炉火纯青,江湖人称“王算娘”。
因为嫁给季云安的缘故,王氏不怎么敢跟家里来往,一些铺子,都是交给这个小姨去打理,流水和银两虽是进的季家口袋,但却不敢随意到季云安眼前晃。如今季家没落已有征兆,季云安花在各处的银两滚滚如流水,若无王氏支撑,早已捉襟见肘,何谈什么升官?当然,这些也是不可以拿到明面上说的。对外,季家一直在做笔墨生意,听着文雅,也符合季家身份。
但现在不一样了,季卿语嫁了人,还不是个读书人家,这就方便许多。
“那铺子我很多年没过问了,一直都是你小姨在打理,但这些年分的银两一年比一年少,一问便说是如今的生意不好做……你若有空,就去看看什么情况。”王氏说着,顿了顿,“要是不能去也没事,咱家也是有钱的,不缺那几万两银子。”
王氏也不敢说太多,快快说完嫁妆的事,就催他们上马车,怕顾青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可她刚一催,又看到季云安催促的目光,王氏闭了闭眼,又叫了季卿语一声。
季卿语回头,有些匆忙,手指不小心敲到车厢,一下子红了起来,痛感袭人,只她面色不变,疑惑地问了句:“娘?”
王氏小声问她:“你跟顾将军……有没有?”
季卿语怔了一下,只觉得四目睽睽,晃过神来,也不过点了头。
王氏一下子心累起来,挥了挥手:“回吧回吧。”
顾青跟在季卿语身后,刚一靠近,季卿语便闻到他身上有淡淡酒气,虽然不重,但她不喜欢,季卿语屏住呼吸,就要往马车里去,只见顾青面无表情,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季卿语心下一惊,这么多人!
如今夜色正黑,也不知被人发现没有,但又不好直接挣开,教人看他们热闹,小声问:“怎么?”
顾青吐了一口浊气,脸有点黑:“磕红了,没发现吗?”
拨雪寻春
季卿语轻轻把手抽回来:“无碍……只是碰了一下。”
顾青不喜欢坐车,一般都是骑马,回家的路上,只有季卿语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她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春月的天,她在外头站了许久,不仅身上凉,连手也是凉的,但顾青不一样,他身上总是很烫,一靠近,就让人觉得像站在火炉边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吃过酒的缘故,体温比平时更高些,只是捏过她的指尖,便在上头留了余热,一时间,竟让人怀疑,那抹泛红不是掐的,而是烫的。
季卿语微微勾起车帘,让夜风飘进来一点,浮在面上,吹去余热,也把人吹得清醒,她脑子里想着方才母亲过问圆房之事,神情有些不一般。
不该问的……
若她和顾青没圆房,季家不可能不知道,爹和娘也不可能等到她快走才问。
爹为何想知道她和顾青圆房的事?季卿语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他们今日的谈话不愉快,爹疑心顾青对自己不满意。
没有几斤几两吗?
季卿语倒不这么觉得,顾青若不满意,方才就不会捏她的手,两人虽无情爱,但到底夫妻一场,如今还是新婚燕尔,季卿语虽对顾青没有爱慕之意,但成亲两日,季卿语至少能感觉到顾青对她还是满意的……如此,他们两人谈话不愉快,只能是因为季父。
狮子大开口吗?还是别的其他?
季卿语猜不透,又不好直接问顾青,心绪兜兜转转了没一会儿,顾府也到了。
夜色沉沉落下,顾青和季卿语进门后,先去见了祖母,报过平安。
今日回门,季卿语问家里要了两个嬷嬷,盘算过顾家的下人后,索性一家子的卖身契都要了过来,清鹭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都得菱书菱角领着安排。
这些下人在季家干了好些年,听完顾家的情况后,也不用吩咐,训练有素地干起活来。
菱书最后留了曾经伺候季老夫人的赵妈妈,吩咐说:“夫人想把您安排到老夫人身边去,但您也知道夫人刚进门,家里一些琐事还是舅爷在管,老夫人那儿也是舅娘在照顾……”
赵妈妈是季家的老人了,但季老太爷和季老夫人去后,她能干的不过打杂,如今年纪也大了,活儿不好找,季府见用不着她,已经存了给点养老钱打发的心思,今日二小姐一回门就说想点几个下人走,她连忙自荐。
与其费心费力再找个新东家,不知能留着干多久,倒不如跟着二小姐。二小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会苛责下人,月例给得也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再说顾家人少,能有多少活儿?她来就是照顾老夫人,还能带着全家一起,要是往后事情办得好,儿子说不定还能在顾家当个院管事。
“省得了,老奴自有办法让老夫人主动留下我,不会给二小姐惹出麻烦。”
“那就辛苦赵妈妈。”菱书给了赵妈妈一两赏银,“该改口叫夫人了。”
安顿好下人,季卿语开始打听嫁妆的去处,问了一圈才找着放嫁妆的院子。
顾家真真是没人打理,嫁妆也不入库房,随便寻了个带锁的房间放着,万幸刚进门几日,也没遭贼……不过这家是个将军出身,一般的贼也只能绕道走,不敢轻易上门。
季卿语开了门,就看见一房间的箱笼,她开了几个,多是金石玉器、名贵字画,她叫来几个下人把东西分门别类,贵重的东西先入了库房,最常看的书收拾到一边,她今日还从季家带了两箱书来。
再回到厢房时,顾青已经洗完澡了,他喝的酒不多,洗过澡,身上的酒气全散了,看来洗得还是仔细的,不过他这人懒,洗完澡从来不擦,穿着中衣都能看清哪儿还沾有水渍。
顾青走过来,身上热涔涔的,也不知今日是哪个下人备的热水,他看季卿语蹲在地上,就问:“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