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事家人8
从「小鲤鱼」民宿走路到家在的老家,沿途水稻绿野绵延,不过十几分钟便到达。两人在倾颓的门前处驻足良久,望着废弃小屋、冲天杂草组成的创意大盆栽,百感交集。
一进到屋里,庭卉发现整个地板已经积了一层泥,也就是变成了泥地,难怪各式杂草可以在这里落地生根。这对庭卉来说可是第一次,见到这麽原始的房屋。屋里只有简单的一大一小两张床架、两三个高矮柜子,打开柜子,除了几项不甚实用的日用品,大部分都是空的。
「这里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吗?」
「不,……除了餐桌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不见了之外,其他的几乎都在。」
「是吗?」
难怪他要说家徒四壁了,没有任何装饰品,仅存的家俱看起来也是年代已久的样式,就连墙壁也是处处斑驳,像是长了壁癌。
家在看看屋里,思考了几分钟,将还在张望橱柜的庭卉唤来,两人合力将大床移动到另一侧,床底是一块大草蓆,经年累月下来,已经被水气和泥土嵌入地里,彷佛一面有着草蓆花纹的地板。
家在跑到屋外,从废弃物中找到一根铁bang,用铁bang将草蓆撬开,那张草蓆果真就像是一片混入了泥土的软板,被铁bang撬开之後已经破碎成好几片。没有草席遮掩的地板,露出了一个嵌在地板里、约一公尺长宽的铁板,正中央有个铁环,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个掀盖。
庭卉惊叹地说:「阿嬷藏宝吗?怎会有这种东西?」
家在回说:「我也不知道,ga0不好打开里面是si人骨头。」
「你不知道里面是什麽?那怎知道有这个东西在这里?」
「我一直有个印象,就是阿嬷鬼鬼祟祟地移动床位,不晓得在做什麽。原本几乎要忘记了,但今天早上做的梦,里面就有这一幕呢。」
「阿嬷怎麽老是托梦给你?下次请她顺便报个明牌……」
庭卉用力提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盖子掀开,原来整个是活动的,并没有任何一侧连接在地板上,於是便将盖子移到一旁。
「喔,你们郝家的派头出现了。」
藏在铁盖子下面的,是个一公尺见方的地洞,地洞的每个面也都是铁板,当中放着大大小小的铁盒子、铁罐子,算算总共有六个。看来家在对铁罐子的偏ai是其来有自。
两人像是围炉一样围坐在地洞两边,家在取出最上面的铁盒子,原本应该是装着进口饼乾的盒子,边缘早已生锈,上面的文字似乎是欧文,两人都无法辨识。用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照片、旧证件、发h的文件等物。
「这是你吗?」
照片上的人正是婴儿时期的郝家在,照片背後的数字则是出生满月的日期。
「喔!原来我小时候这麽口ai!」
其他还有周岁、学步时期直到小学、中学的照片,只有十来张,但每一张都有护贝。
家在盯着其中一张,口中喃喃:「阿嬷……,那时候她好年轻。」
那是唯一一张合照,阿嬷手拉着看起来应该是才刚学会走路的家在。
「没有底片呢。」庭卉翻找盒内,没看到底片。
「底片?那是什麽?」
「你不知道底片是什麽?」
见家在摇头,庭卉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居然不知道底片是何物。
「你别笑我,我一直到上了国中之後,才知道原来莲蓬头不是食物。」
「啊,原来莲蓬头不能吃啊!」
他愣了一下,才发觉庭卉是在取笑他。他随手从放在腿上的铁盒中拿了一件东西就要丢向她,却惊觉那是遗失已久的心ai之物。
「啊,这是我的小蜜蜂!」
那是塑胶制的玩具,一只站在两个轮子上的肥嘟嘟的蜜蜂,家在儿时记忆中唯一的玩具,这也是回收的战利品,阿嬷从一个陈旧的大塑胶袋中翻出来,拨去上面的尘埃之後递给他的情景,彷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一般清晰。这小蜜蜂失踪已久,原来是阿嬷藏了起来。
「原来这只这麽小啊!」
随着手掌的倾斜幅度,蜜蜂在家在的掌心滑来滑去,上面无数的刮痕,诉说着年岁已久的事实。
「一定是阿嬷帮你留下来的,怕你ga0丢。」
庭卉微笑着拿出第二个方形铁盒子,这个则是知名的喜饼品牌,两人还都吃过,边回想饼乾口味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部都是文件,看起来像是分门别类分别放在数个透明塑胶资料袋里。
庭卉ch0u出其中一个资料袋,边打开边说:
「在这里呢,所有权状。咦……好好?」
「什麽东西好好?」
「不是,……这是阿嬷的名字吗?郝好?」
「喔,对啊。」家在咧嘴而笑:「所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觉得很有亲切感。」
「亲切感?你不是觉得很土吗?」
「没错,阿嬷级的啊,当然土啦。」
「郝玉花……」
「郝玉花?我妈妈,怎样?」
「我突然想到,她应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才对。」
「嗯,如果她还在的话。」
「家在……」
「嗯?」
庭卉愣愣地翻看着所有权状,像是失了魂一样。
「怎麽了?」
她默默地将权状递给他,神情有些诡异。他将原本放在腿上的铁盒子移开,伸手接过权状。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他好奇地掂了掂重量,笑着说:
「原来所有权状是这麽厚一本啊,我还以为像奖状一样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没错,就只是薄薄的一张纸。」
「………嗄?」
就这样在民宿耽搁了数日,当相关手续大致办理完毕时,两人几乎已经用光所有jg力,充分的虚脱。
郝家在继承的土地和房产等有多少笔,从聚集在民宿大厅熙熙攘攘的人们有多少便可大略得知,他们是土地和房屋等的承租户,众人就等这一天来洽谈续约、买卖、承租等等事宜。
即使支付了巨额的遗产税,阿嬷留下来的农会户头里的数字居然还有八位数,当然也全数由家在继承。
阿嬷原本就是当地的大地主之一,而现在新任的大地主之一正忙得不可开交,将「老婆和儿子」都晾在一边。
「把拔还在办公吗?」正吃着蛋hsu的方唐不知道已经问过几次。
家在就像是中了连杠数十期的大乐透一样一夜致富,但却毫无喜悦之情。
他心中很多疑惑,小时候不知有多想吃蛋hsu,但现在眼前明明有成堆的蛋hsu,却无法下咽。
「阿嬷是老一辈的人,遵循他们熟悉的生活方式,就是省吃俭用,不浪费,即使他们实际上很富有。」庭卉推论:「我想,阿嬷收集破铜烂铁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她其实是资源再利用的第一代实践者,真正的绿领族……。其实阿嬷的生活形态才是真正的ai地球呢。她不想挥霍、不想过有钱人的生活,也有可能就是为了你啊,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子孙。」
这些家在多少可以理解,但最大的疑问是:
「为什麽妈妈要抛弃继承?让我这第二顺位继承人接收这麽多的财富?她在哪里?为什麽都不来看我?」
遗产管理人也不愿意透露郝玉花的所在,只说当事人坚持不现身,他只能遵从,仅透露了,郝玉花已经改名,不再叫做郝玉花。
「这麽多蛋hsu,你买的吗?」
庭卉抱着一堆文件,一进房门便见到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蛋hsu。
家在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想起小时候很想吃蛋hsu,但都吃不到,不小心就自言自语想吃蛋hsu,不晓得谁听到了,就买了这一堆……,这里还有凤梨su呢。连我都变成了呢,哈哈哈。」
「还没适应吗?好野人。」
「好野人?」
「这些要赶在今天处理完,其他的可以慢慢看。」
庭卉将抱进来的文件分成两落,示意要家在处理。
「……你决定就好啦,我又不懂。」
「不懂就要ga0懂啊,这可是你的财产呢。」
「是郝家在的,不是我的。」
「g麽无jg打采?没吃饱吗?」庭卉将文件收到一旁,问道:「你妈妈的事情吗?」
见家在默不作声,庭卉便说:「我们可以委托徵信社去找人,上次方汉的事情也是这样,就让专家去处理吧。」
家在有些意气用事地说:「不要,她知道我在哪里,g麽不自动现身?她根本早就不要我了,我为什麽还要拿我的热脸去贴她的冷pgu?」
「她不见你,也许有她的苦衷……」想起家在曾经反驳过的所谓苦衷的说法,两人相视而笑。
「总之,」庭卉笑着说:「我们都活着,我们的灵魂安在,其他的,都是附带的幸福。就你说过的,我们尽人事,其他的就看缘分了。」
家在想起,过去曾有几次,他无意中用了「我们」作为开头,那时庭卉的表情通常都是困惑的,但是,就从那天在英婆婆家开始,她很自然地就说「我们」,家在感觉心头暖暖的,而且非常安心。
他点头,心里头决定了,庭卉想怎麽处理就怎麽做吧,如果像前几次这麽幸运的话,也许会有好的结果也说不定。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怎麽会欠吴志刚五百万?」
「五百万?」
庭卉说了关於吴志刚勒索的事情,家在恍然大悟,不知从何处拉出了一个纸袋,从里面抓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笑着说:「原来这是赎金啊,难怪,我说你怎麽会有这一包钞票呢。」
家在再打开从家里掘出的其中一个铁盒,从里面拿出一个亮晶晶的钥匙圈,放到庭卉手掌心。
「喏,五百万。」
「这……不会是大富翁吧?」
那是玩具纸钞的迷你版,面额正是五百万,夹在塑胶盒里做成钥匙圈,尾部还衔接着一个已经褪se的金se小铃铛。
「以前我们总是以万为单位,喝个饮料二十万,买包菸五十万,这样想像自己很富有……,就只是好玩而已。」
「这就是……你欠他的五百万?」
庭卉压着嗓门无力地说。终於了解当天吴志刚说的「这次要的是真钞」的意思。
「印象中不只这五百万呢,应该还有一部法拉利跑车,火柴盒版的。」
庭卉感到一阵虚脱,几天来的紧张似乎在这一瞬间才完全释放,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所事事地把玩着钥匙圈。
所以,吴志刚是闹着玩的吗?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结果伤害最大的是他自己。而家在教训他时似乎也毫不留情,这就是他们的「兄弟情谊」吗?
只见家在不停喃喃着「法拉利」,两手边忙不迭地翻找着铁箱。庭卉想像着阿嬷弯着腰将家在的一些小玩意和玩具都放进铁箱里的模样,那时是什麽样的心情和思念?其他的铁盒子里不晓得还有多少宝贝,此时姑且就当作是谜,就等家在心血来cha0时献宝了。
在故乡耽搁了数日,张爷爷如愿租到了家在的老家,并承诺等新的民宿落成,将再邀家在一家子来度假。
家在原本要去探望吴志刚的,但结果只在他家门前和他nn交谈许久,将「郝家在欠吴志刚」的五百万与法拉利托付给她,家在便离开了。这样的nv子面目,又打掉他引以为傲的钢牙,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少年时的夥伴说些什麽。倒是吴nn斩钉截铁地向家在保证,绝对会好好看着自己的孙子,不让他再误入歧途。
「孩子走正途就随他高兴了,但既然没有走正途就要拉回来,用力拉回来,我们这样的老人不就只剩下这点用处?」
吴nn无奈中带着点腼腆笑容说,藏不住迷途的小小羊儿终於回家的喜悦。那张yan光下的笑脸,非常的迷人。
家在回来时双手还抱着一个吴nn自己种的大冬瓜,像是抱着一个大娃娃似的一脸幸福。他後来发现,与其和吴志刚大眼瞪小眼,自己宁可和吴nn多说两句话吧?如果记忆中和自己的阿嬷曾有这样的时光,不知道该有多好。
jerry是小洁的老同学兼好友,家在过去见过几次,但并没有太多交流,当初只觉得两人共用一个英文名字,感情肯定很好。而现在看起来,感情的确很好。
小洁依偎在jerry身旁,没有一般热恋情侣的甜蜜气氛,倒像是一对熟年夫妻,和乐融融。
家在听说了,小洁身边掀起了一场风暴,她被家人排斥,被一些旧识唾弃,但她依然保持清楚的头脑与乐观的态度,她说既然打定主意顺着自己的心,就要忍受这些不接受你的反应,早就预料到了。
小洁真是坚强,即使早就预料,亲身t验风暴的无情与残酷,没有那麽容易度过的吧。支持她的人除了庭卉和家在等工作上的夥伴之外,就只有男友jerry与他的家人。风暴或许还会持续下去,人要改观终究没那麽容易。
不管你是男人还是nv人,我ai的就是你,本质的你。
听到小洁若无其事地偷偷地转述jerry说的这句话时,家在不知道别人的反应会是什麽,但他感觉浪漫得坐不住,很想整个人摊向地板。还好坐在他旁边的庭卉接住他了,没真的出现仆街的动作。
对了,也许可以跟庭卉建议做个人物专访,谈谈从麻吉变情人的心路历程,这肯定b采访某浮名画家扯风花雪月还要来得有意义,家在心里盘算着。
幸福的定义不需要别人cha嘴,这麽自在逍遥,令家在颇为羡慕。
以为日子回归平静了,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庭卉两手掐住那张通知单,眼睛直盯着,ga0不好都十几分钟了。家在恐慌了,说来都是他的错。他也不是没想过,但好像很本能的能躲就躲,当年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学鸵鸟就能逃过。
家在认识庭卉之前连个银行帐户都没有,工作换来换去,不留痕迹地过了这麽多年,那张就快被庭卉盯出一个洞的兵役单,这天终於送到家在位於台北的家。庭卉盯着手上的通知单,想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要去当兵,一想起过去的兵变经验,嘴角竟开始发ch0u搐。
一张兵役单扰乱一池春水,一旦庭卉去当兵,家在便得当家。
「没有了你,我该怎麽办?」
家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多半是想掩护自己的愚蠢。
「你在搬戏啊?」
庭卉已经学会往乐观的方向思考:这肯定是老天给自己的另一个考验。
「是了,凡事亲身t验最重要,这不但对我的写作有益,也是锻链t魄的好机会,jg神储粮的最佳场所,当过兵的才叫男人!」
庭卉握紧了拳头快刀斩乱麻,当下便跟公司请辞。的确,没了庭卉,家在的主持工作便等於没戏唱了。在公司慰留声浪中,家在b庭卉更加不舍,这才发现自己竟ai上这个工作了,很没有自知之明的。那就像是贫穷nvai上富贵男,身分地位悬殊,终究高攀不上,只得含泪道别。
家在的阿嬷留下的多笔土地当中,有块相当大的墓地,先前两人商量之後决定盖个郝家墓园;他们盖的不是一般的坟墓,而是个小巧的房屋,阿嬷理所当然的成为第一位住户。墓园盖好了,选了个好日子稍微布置了一下新家,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帮阿嬷入厝。
「阿嬷住新家啦,没住过这麽好的房子,对不对?真是的,走了才享福,不知道阿嬷在想什麽。对不起啊,跟着我奔波这麽多年,我笨笨的不知道该怎麽让阿嬷安息,……只是舍不得才将阿嬷带在身边,这样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可别怪我啊。」
家在将原本装着阿嬷骨灰坛的铁罐收妥,将来恐怕会被不清楚缘由的後人丢弃,於是庭卉提出了时空胶囊的想法,将关於阿嬷的回忆都收在铁罐子里。即使是铁打的,总有一天都要灰飞烟灭的,但至少就在自己这一代,留个缅怀的空间。
两人带着方唐祭拜过後,看着方唐在铺了草皮的墓园内奔跑,小小的庭院,一下子充满了热气活力。
家在心境平和,忽听庭卉开口说:
「你就在家等着。」
家在马上就会意,庭卉指的是她去当兵之後。
他慌忙回答:「可以吗?」
「有什麽不可以?」
「因为……,因为……」
家在踌躇不知道该怎麽说,庭卉00他的头,柔声地说:
「不是因为现实情况我们离不开彼此,而是我希望你在家等我。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家在张大了眼睛,随後用力地点头,脸上笑得甜蜜,他的踌躇已经没了理由。
「我还要冠夫姓,大家都姓郝,方唐也要姓郝,这样才像一家人。」
「……你都不害臊的啊,跳跃得太快了。」
倒是庭卉羞得不得不转头朝向另一个方向,恰巧见到方唐正在攀爬原本就在园内的一颗老榕树。
「害臊就讨不到老婆,是男人就该主动求婚,再等下去你就是高龄产妇了。」
「你是男人啊?」庭卉笑说。
「骨子里是。」家在鼓足了气大声地说:「庭卉,嫁给我吧!」
顺手拿起祭拜阿嬷的花束,菊花加剑兰。很不情愿的承认,这招借花献佛正是跟宋家l学来的。
「你也未免太会挑地点了。」
庭卉哭笑不得,这是她碰过的最不浪漫的求婚,但不知怎麽,这次心中早已经有答案。
「我是认真的,请阿嬷当证人。我什麽都不如你,处处依赖你,但是我们的家……太美好了,我希望大家都永远在一起。」
说到「我们的家」时,家在有些哽咽了,一想到美梦可能成真,既期待又胆怯。
「所以说,谁才是一家之主啊?」
「兄弟一场,g麽计较那麽多。」
庭卉笑着收下花束,恭恭敬敬地还给了阿嬷,拉了家在的手便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见方唐朝他们奔来,便用另一只手迎接他。从今而後要习惯将主导权握在手上,不是视必要x而定,而是习惯,还好家在挺受教,庭卉心想大概不会有问题吧。
两手紧握的,都传来坚定的感觉。
匆匆已到庭卉入伍前日,家在又收到一大把花束,花束中的卡片上写的是多年不见、始终没忘情等等明显是情书的字眼,最後面的属名却是个陌生人。家在的陌生人,却是庭卉的熟人
「这个人又是谁?」这次没按捺住醋意,明显的发作。
「呃……,哈哈哈,我以为他是很乾脆的男人,原来这麽多情……,不用在意啦,平常心、平常心。」
庭卉乾笑几声,心中却颇为得意,因为家在很明显的是在吃醋,说是吃醋,对象是男人,听起来也挺奇怪的。
「你老是这麽说,我根本不知道平常心是什麽,这要怎麽平常,你说说看啊!你说说看啊!」
当家在还怒不可抑,庭卉已经在思考别的事情。像宋家l这麽si残烂打的人并不多见,但也不排除会有其他热情追求者,就像这位送来大把玫瑰的没有创意的追求者。
「毕竟我还真的是个美人,追求者众……。这可不是自恋,是从别人的眼光,客观的角度来看。」
庭卉打量着家在,嘴上嘟哝着。
忽然想起了一个颇为原始的方法,於是告诉家在:
「拿出你的新身分证,秀出你那奇特的名字,对方自然就会打退堂鼓啦。」
「喔?……喔。」
家在脸颊染上些许粉红,乖乖地接受这样的建议。一家之主满意地笑着。
theend……?
某年某月某日,知名作家郝家在与夫人连同他们的ai猫奇奇六世,一同欢度第44次蜜月前往月球旅行,在归途中两人一猫在睡梦中同时辞世,多年前早就准备好的遗言光碟﹝在那个年代已经不流行遗书﹞交代子孙不需哀戚、不用戴孝,并为他们b照婚礼来举办一场送行嘉年华,因为他们「过了很有意思的一生,走时也要欢欢喜喜的」,萤幕中的两人十指交扣,一派鹣鲽情深的模样。
郝家在着作等身,晚年与夫人共同活跃於慈善事业以及培育後进,桃李满天下而且子孙满堂,送行典礼热闹非凡,送行人络绎不绝,有人惋惜、有人景仰,有更多的人笑着流泪,在哀凄中强制欢笑。
一对年轻男nv在一旁观礼,见他们的四个子nv在布置得粉neng喜气的送行典礼中违背父母遗愿哭哭啼啼的,nv的看了不禁摇头叹道:
「怎麽个个都七老八十了,还是不听话?」
男的淡淡地回应:
「大概又是郝方唐带头哭的吧?看两个小的哭得矜持,大概又是被哥哥姊姊们感染的。他们总是希望有参与感,不希望落单。可怜的孩子。」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nv的抬头看着b他高一个头的男人,笑着说:「怎麽偏偏在这时候才换回来?而且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真是怀念啊。」
「这只是我们的想像,灵魂就像是空气,没有实t。」
「你又知道了?」
「这当然也是想像的。」
「那为什麽我们还这麽年轻呢?」
「源於最眷恋的时光,最真实的模样……」
「是吗?其实老二出生之後,我就在想,这样过日子也不错……」
「是呢,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
男人牵起nv人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回头看了满堂笑中带泪的热闹景况一眼,很满意的、没有眷恋的,走向和风中那道似曾相识的彩虹。
彩虹上有许多人朝他们挥手,看似遥远的距离,一眨眼工夫就到达。
家在於人群中一眼便见到阿嬷,她正坐在铺着白se桌巾的圆桌前,眼睛盯着盘中的披萨。
「阿嬷!」
他奔向怀念的人,阿嬷一见到他却抱怨说:
「就等你们呢,我都饿得昏头了。」
「阿嬷……」
家在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经过那麽长的岁月,终於见到阿嬷。但阿嬷却只看着庭卉,还笑着说:
「你媳妇漂亮哪,你这小子,这麽有福气。」阿嬷说着拍了家在大腿一掌。
「阿嬷。」
第一次见到阿嬷,庭卉也开心地在她身边坐下。她见桌上孤零零地就一块披萨,她就坐在这里等我们一起分享这一小块披萨吗?这天堂未免小气,她想。
就在说话间,庭卉身边突然出现一位熟龄nv子,二十世纪六零年代风装扮,头顶高高地紮了一个大髻,她拉了庭卉的手,热络地说:「终於来啦。上次没能顺利进来,可折腾了吧?」
「上次?」
「喔,之前你们来的时候,因为资格不符被挡下了,那些waiter挺铁面无私的,不会随便放人进来。」说着手指云端上的黑衣人,细声问道:「回去的时候没发生什麽问题吧?」
「嗯,……怎麽回事?资格不符又是指什麽?」
「喏。」nv子手指上方,庭卉抬头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像是冰块做成的牌匾,上面写着「寿终正寝俱乐部」。
「上次资格不符,这次行了。过来,好久不见,让我瞧瞧你。」
「请问我们认识吗?」
「我是姨婆啊!唉呦,我那麽疼惜你,你却把我给忘了,早知道上次你走错路,我就不提醒你啦。」
「姨婆……?但你那麽年轻,她去世时都七、八十岁啦。」
「你不也那麽年轻?」
庭卉想起方才家在说过的,然而阿嬷看起来却是老态龙锺的模样,只不过背脊挺直、jg神灼烁,一点都不像家在曾经形容的佝偻衰老。难道那便是她最眷恋的模样吗?
「你们一直在等我们?等那麽久?这不会是我们上次来时看到的同一块披萨吧?」家在好奇地问道。
「也没多久,那只不过是瞬间……」姨婆淡淡地说。
「我可等很久了。可以吃了吗?」阿嬷没好气地说。
是哪,家在和庭卉回顾过往,一生也只不过是一眨眼间,但在受苦煎熬的当下,却像是永无止境,找不到出口。现在,两人一生中最大的谜已经解开,不过,有多久了?两人早已不在乎谜底是什麽了。
家在环顾四周,没再看见熟识的人,他笑盈盈地邀姨婆同在一桌坐下,才刚坐稳,桌上除了原本的批萨,又多了各种花se的烧卖、蛋糕等等玲琅满目的点心,好像一开始就安放在桌上似的。这些会不会也是想像的?
无论如何,即使在这里也能一家人同坐一桌共享飨宴,天上人间还有什麽乐事b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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