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是不是很傻?
心结说打上就打上,颻西那一吻,恍惚只是一场梦。
如梦初醒,陌凉不禁感到沮丧。一连几日嘴里发苦,食不知味。
第三日开始,陌凉便开始日日到北方葵月所居的院落学习c纵火灵力,一待便是一整日,虽说心底仍旧y郁难消,却也总算将心思分散,不再整日里想着禹寒熙。
尽管两人同住一个院落,这几日陌凉却是不曾见过禹寒熙出房门。想来应该是有出房门的,只不过两个人都避着彼此,自然见不着。
此刻的陌凉正为点不着火灵力而发愁,北方葵月就坐在一旁从容斟茶,见陌凉目光灼灼地皱眉凝神,不服输的模样,她轻轻一笑:「行了!再这麽瞪着蜡烛瞧,该成斗j眼了。今日点不着,明日再试罢。」说着,将一盏茶往陌凉面前推了推。
陌凉有些丧气道:「可是,葵姨,这已经好几日了,我先前明明是这麽点着的呀……」她就不明白了,先前在陌府,第一次随手一试就点着了,在煦都街市上,她更是想都没想,只是被佐旑棠误打误撞地就激出来。这前两次,她都没怎麽想着,偏偏想着的时候,就点不着了。
北方葵月随手弹了个响指,用来练习的蜡烛登时燃烧殆尽,她弯眸笑道:「点不着就对了,你这样使劲的想,能点得着才是奇怪。」
陌凉道:「葵姨,我已经很沮丧了,您能不能鼓励一下我,或是给我些指点也好……」
明眸轻描淡写地睨了陌凉一眼,北方葵月道:「你之所以沮丧,当真是因为点不着一根蜡烛吗?」
陌凉獃住。
北方葵月道:「你看似专注,却心思紊乱难以自抑。所以这些天,我只是让你静心一致地盯着蜡烛,可曾叫你点燃它?」
没叫她点燃?陌凉仔细回想,北方葵月似乎确实是……没说过要她想办法用灵力点燃蜡烛这话。是她自己一看见北方葵月拿出蜡烛摆在桌上,就误以为是这个意思,全是她自己的臆测。
陌凉一开始就一个劲地误会了北方葵月的用意,北方葵月眼瞧她心绪不安定,实在也不适合c纵火灵力,索x也就不解释,笃定陌凉是点不燃这蜡烛,更施展不出火灵力,果不其然。
第一次,陌凉当时心中所念所想皆与灵力相关,灵力顺之感召,是以轻而易举就点燃。
第二次,则全然是因为受佐旑棠灵力挑衅所影响。
而这一回,陌凉自己神思纷杂,又无外力推波助澜,血脉中流淌的火灵力无所适从,自然施展不出。
陌凉耷拉着脑袋道:「我没想别的事……」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思,可北方葵月却洞若观火,叹了口气直言问道:「和寒熙吵架了?」
陌凉心里顿感憋屈,闭口不言。
北方葵月道:「他不愿言说的事,只怕是你怎麽问,他都不会说的。这三年,我亦是从来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麽,若说他要为亲族报仇雪恨,我却看着不像是如此单纯。」
陌凉抬了抬眼,有些猜不到北方葵月接下来要说些什麽。
北方葵月问道:「那日,你在院落问他,会不会娶你?」
陌凉微怔,神se中闪过一丝疑惑。
北方葵月的洞察力很好,陌凉的神情变化,她一个也没有遗漏,是以陌凉一流露出疑惑之意,她便莞尔道:「这里是瀀郡禹府,我是这宅邸的nv主人,多少在府中是有些耳目的。」
陌凉明了後,却又感到困窘。毕竟让旁人听见自己和禹寒熙那般不愉快的对话,总有些尴尬。
北方葵月解释了这麽一句後,便接续方才那一问,道:「在我看来,他并非不想许诺你。」
闻言,陌凉终於开口:「……那是为何?」
北方葵月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大约,他是不能许诺你。」
陌凉神se一顿,道:「为何不能?」
浅紫的眼眸凝着陌凉半晌,北方葵月轻声道:「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
陌凉懵然。
北方葵月将目光移回桌案的茶盏上,茶面上映照着她略显哀伤的脸庞:「倘若事了後,他不能活,那麽他予你的承诺便是耽误你一生的牵绊。」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灵尊宿命已定,终有必须付出的代价。」
陌凉不愿意如此想,摇着头急道:「可我也是灵尊,我和他──」北方葵月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这个代价,未必一定得要两位灵尊来承担。寒熙想必是知道了这点,你若是真的想要与他共同面对,唯有也得灵天石感召,知晓宿命,灵天石要将一切告诉你,他阻止不了,你知晓了宿命,要想如何,便也是你自己的决定。」
陌凉惶急地握住北方葵月的手腕,迫切问道:「如何能得感召?」
北方葵月摇摇头:「我不知。」
陌凉问道:「若我学会将灵力运用自如,是否灵天石就会与我感应?」
北方葵月道:「按理应是如此。」
陌凉再问:「何时能得感召?」
北方葵月道:「大约要有个契机,但暗灵近来动作频繁,皇上迟早会发觉寒熙的身分,而寒熙此去煦都……原本就是准备行他所yu行之事,只怕并无时间让你慢慢等着这一个契机。」
怪不得,禹寒熙那日说「是他不该」。陌凉当时心灰意冷,并未去细想是什麽不该,抑或是不该什麽。现在想来,她突然明白了。禹寒熙要说的话,完整应是他不该对她动情,不该让她对未来引颈。
虽然这只是北方葵月的猜测,或许是她自作多情,可若不是如此,禹寒熙为什麽要道歉。
这一次她想自己去弄明白,不是藉由旁人的话,而是她与他彼此共同的宿命。
陌凉认真地望着北方葵月道:「葵姨,我想快些学会。」
她既心悦於他,又如何能让他独自去承担。他未予她许诺,她却已经对他许下一次又一次,又怎能食言。
是她不该。不该如此苛求於他,更不该任x说那些话。
──明明他都是在保护她。
想着,陌凉忽然站起身道:「葵姨,我有点事,今天能先到这吗?」
不必明言,北方葵月也已经猜到陌凉所谓何事,她单手支颐,展颜轻笑道:「去吧。」
陌凉火急火燎地回到居住的院落,进到院落内後,径直走到禹寒熙的房间前,顾不上敲门,倏地便将房门拉开。
房内,禹寒熙端坐於蓆上,面前的矮桌摆着一张成se晶莹雪白的古琴,陌凉将房门拉开时,他的指尖正落於弦上,亦是未料及陌凉会突然闯入,眼帘和指尖皆为之轻轻一颤,拨出了一声细微的琴响。
眉宇微扬几许,禹寒熙默然望着陌凉半晌,先开了口,淡声道:「何事?」
陌凉愣愣地立於房门口,听见禹寒熙开口,她脚下微动,略迟疑,而後深x1了口气,复急步上前,一下将禹寒熙扑倒在地。这一扑,撞落了一旁矮桌上的古琴,琴音铮然。
不待去看禹寒熙的反应,一如那日在颻西明确心意时,一吻印上。
这一吻仍有些生涩微颤,禹寒熙对陌凉丝毫未设防范,陌凉从进房门到扑倒他,一气呵成,他自是不及思考,心魂未定,犹愣神间,唇上忽然传来痛感。禹寒熙蹙起眉宇,陌凉同时起身退开。
岂知陌凉吻着,竟突然咬了他一口。陌凉这一口咬得并不轻,禹寒熙撑起身子,一手0上唇瓣,果然见血,一时无语:「……」虽然知道陌凉多半是在发泄那日的怨气,却不想下口如此不留情。
咬了禹寒熙一口的陌凉,此时正看似端方、若无其事的将衣摆抚平,实则眉眼间隐隐透出一丝欣然自喜。像是发泄完後,甚为舒畅。
擦去唇上的血迹,禹寒熙默默良久。陌凉亦是未语,仅是不时觑向禹寒熙,直到禹寒熙动身将歪斜的矮桌摆正,并把古琴重新置於桌上,陌凉才开口:「对不起。」
禹寒熙神se一顿,侧过脸看她:「为何道歉?」
陌凉反问:「你那日又是为何道歉?」
禹寒熙不答。
陌凉道:「你不说不答,自有你的考量,我亦是有我自己的思虑。反正,你和我这便是算是扯平了。」
禹寒熙不解道:「扯平什麽?」
陌凉摇头:「没什麽,只是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无论你如何想,我都缠定你了,更不会轻易让你将我撇下。」
禹寒熙神se一顿,复道:「葵姨和你说了什麽?」
陌凉仍是摇头道:「无关乎旁人,是我自己。」抛开心结後,陌凉有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将目光落到古琴上,问道:「你会弹琴?」
禹寒熙淡淡瞥了陌凉一眼,知道陌凉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他便顺从的不再多问。他答道:「略懂音律。」
陌凉饶有兴致地在矮桌一侧促膝而坐,朝着禹寒熙嫣然笑道:「我想听!」
禹寒熙坐到琴前,道:「刚拿出来,许久未弹。」
陌凉撒娇道:「你就弹嘛。」说着,抬头看见禹寒熙唇瓣上依稀还有一丝血迹渗出,陌凉忽然有些歉疚。
方才下口好似是有些重了。这麽一想,她遂将身子挺起,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倾向禹寒熙。後者这次有了防备,见她凑近,警觉地就向後退了一些。
见禹寒熙向後退避,陌凉微鼓起腮帮子道:「我又不咬人,你躲什麽?」
禹寒熙挑眉,一脸的不信。见他不信,陌凉随即反应过来这话不太对,她分明才刚咬过他。眼珠骨碌一转,陌凉改口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咬你。」
禹寒熙撇开了脸,显然是心有余悸。
陌凉伸手去拉禹寒熙放於琴弦上的手,哄道:「好嘛!你转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下次肯定不咬这麽用力了。」禹寒熙侧过脸看她:「还有下次?」
陌凉赶忙摇头,举手作发誓状:「没有!我从现在开始都不咬你了!」
禹寒熙垂下眼帘,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总算转过身,和陌凉面对面,由着陌凉捧着自己的脸一阵端详。
为了看清唇瓣上的伤口,陌凉凑得极近。禹寒熙看着陌凉近在咫尺的面庞,眼眸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放於琴上的手,五指微屈,像是在隐忍着什麽,须臾才缓缓舒展,指尖轻划过琴弦,奏响一个细弱的单音。
心结犹在,只不过两人皆不再提起。
纵然陌凉心底介怀,却也已明白禹寒熙的言不由衷。她若想听禹寒熙说出真心话,眼下唯有蹚进宁静水面下的暗cha0浊流,历经生si,或许一切也就不言自明。
陌凉现在也实在明白禹寒堙的憋屈。奈何禹寒堙生来便无灵力,即便再如何具辅佐之能,对於灵尊的宿命,亦是只能作岸上观。禹寒熙不对他多说,似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并无任何益处。
在禹府的这几日,陌凉许多时候都是在北方葵月那修习灵力。由曾为火灵力当家一脉的北方葵月教导,同为火灵力,北方葵月熟知火灵力的烈x所在,也无因为相克而必须顾忌的问题,是以即便陌凉稍有不慎,北方葵月应付起来也并不怎麽费力,再加之禹寒熙先前给她打的稳固知识基础,陌凉这段时日的修练甚是顺利,很快便大有长进,从已知用火进展至驾轻就熟。
其实一开始禹寒熙就说过的,陌凉天赋不差。对此,北方葵月同样认可。
这日,陌凉正修练到一个段落。北方葵月就坐在一旁,悠悠道:「如何c纵自如,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基本术法学了几个,余的也不急着现在就要全部学会,至於进阶的,你可有想学的?」
绯红的烈焰正於陌凉掌心跃动,陌凉将手臂垂落,火焰随之消散。她凝眸望向北方葵月:「我确有一个想学的术法。」
陌凉学有所成,禹寒熙也是该回去煦都覆命。只是陌凉一想起禹寒熙先前说回到煦都後,就让她回去陌家的话,心中便甚为郁结。她是想家,但若要和禹寒熙彼此断了联系,她必不肯。
正若有所思地走在檐廊上,甫一转头,就见禹寒堙迎面走来,笑容一同往常地煦暖,彷若丝缕晨光照面。两人皆停下脚步,陌凉愣着和禹寒堙对视少顷,才微微扬起一抹笑容,略一颔首。接着就听见禹寒堙语气温和地道:「许久未与你说话,听阿娘说,你灵力修练得极好,已足以自保。」
到了瀀郡後,陌凉几乎都在修练灵力,後来就连跟禹寒熙见面说话的时间都少了,更不用说与旁人。好不容易修成,这几日她才稍有闲情在府里兜转,今日原是禹寒熙不在房中,她寻思着要去找找,才到处晃悠,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禹寒堙。
一看见禹寒堙,陌凉就想起先前两兄弟间的不愉快,却不好直接问禹寒堙。也不知道在她专心修练的期间,他们两人有没有和好?
不待陌凉开口,禹寒堙接着问道:「你是要找寒熙吧?」
陌凉点头道:「是呀,刚去他房中没有看见他,所以我便到处找找。」
禹寒堙浅笑道:「他在书房,我正要去找他。一起去吗?」
见提到禹寒熙时,禹寒堙神se并无异状,陌凉心想着两人间或许已经说开,故并未推辞地点了点头,就随着禹寒堙一同去往书房。
书房内淡墨馨香,窗外树影零零碎碎的洒进一片柔和,光影交错,树影随风如波光粼粼烁动,禹寒熙就站在窗边,目光垂落在手指轻拈起的那一页书,觉察到有人走近,他微侧过脸看向身後。
陌凉正yu说话,禹寒堙便先开了口:「打算何时去煦都覆命?」
禹寒熙道:「後日。」
「阿爹说,你让我不必再跟着你一起去。」禹寒堙的神se黯淡下来。
阖上手中的书册,禹寒熙将书册放回书架上,旋过身淡声道:「是不必徒增累赘。」说罢,跨步越过禹寒堙就要离开书房。
看这情景,两人显然并未和好。陌凉却也觉得,禹寒熙直言禹寒堙是累赘,属实有些过份。见禹寒熙前脚就要迈出书房,陌凉忍不住几步追上前,拉住禹寒熙的手腕道:「寒堙是好心,你为何总要这般!」
禹寒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道:「他并非我的侍从,而是禹家的亲子。他无灵力,本就难以自保,他若出事,我赔不起禹家一个儿子。」
陌凉顿时哑口无言。
正在此时,靳蓝亦来到书房寻禹寒熙。一走到门前,就见三人脸se皆不太好,自觉来得似乎并不是时候,他於是尴尬地扯起嘴角,眼神无措地在三人间来回,yu言又止。最後,实在是因为有重要的话要说,还是怯生生地开了口:「那个……亲族的几位长辈,正在前厅……」
闻言,禹寒堙忽然一下蹙起眉宇,脸上除了方才的黯淡,此时更添了一抹忧se。
禹寒熙眸se亦是一沉。
靳蓝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们说小少爷带了小少夫人回来,却不曾与族中长辈见礼,实在有失礼数。是以,想现在见一见小少爷和小少夫人。」
向来小辈最烦的,就是长辈的絮絮叨叨,尤其还是带有偏见的。禹容安当初是力排众议,才令禹寒熙安生了这几年。对外,禹家亲族口径一致;可对内,地位稍微高些的长辈,多少猜出了禹寒熙的身分,免不了心中疑义难消,总有为难。
「禹家主和夫人也在,两位本来是想挡一挡这些长辈,可他们怎麽也不肯,家主亦是无奈,只能让我来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我来之前,夫人为此正生气,只怕现在在前厅就快要和几位长辈打起来了……」说着,靳蓝瑟缩着低下了头。
暂时搁置方才的不愉快,禹寒堙摇摇头道:「……阿娘毕竟是火灵力一脉,只怕现在不是快要,是已经动手了。那些长辈说话没个分寸,阿娘从来就不会吞忍。」
相觑几眼,皆觉得事不宜迟,未再多言,几人赶忙去到前厅。
前厅。
禹家亲族的几位长辈此时正一个个哀哀痛呼地坐躺在地。
禹容安抚着额,满脸无奈,不忍直视。北方葵月则坐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从容不迫地端着茶杯细品清香。
一位长辈最先缓过劲来,咬牙切齿,指着北方葵月忿忿道:「北方葵月……!你护犊子下手这麽狠,是想把我们都给灭口了吗?」
北方葵月横了那长辈一眼:「我倒还真想。」
「你……!」长辈气急,却又无可如何,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正窝火,眼角余光就瞥见步入前厅的禹寒熙,立时有了出气处:「哼,还非得要人去请才来!这架子摆得可真足啊!」
禹寒熙看了那长辈一眼,并未言语。禹寒堙在一旁忙笑蔼蔼地打圆场道:「叔伯,寒熙向来是不愿叨扰各位长辈的,并非有意摆架子。」
那长辈不领情地哼声道:「哼!你不必为他辩解!有这个心思在这为他辩解,不如多想想你该如何自处!光有一堆心思,自保能力全无,还成天跟着他厮混,你就不怕他拖累你x命!」
禹寒堙有些难以接口,张了张嘴,终是无话。倒是北方葵月听见这话,脸se当即不悦道:「何以说寒熙会连累寒堙的x命?寒堙无自保能力,从前到先生处听学时,可不知是哪家的旁系之子不将亲族直系的堂兄弟放在眼里,总暗地里欺辱。」
北方葵月站起身,长袖一挥:「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早不知道几次险些害得寒堙丧命!你岂敢在这里说旁人连累寒堙x命!你以为那些年听学,是谁护得寒堙周全!」
方才还忿忿不满的亲族长辈登时被北方葵月怼得脸se铁青,奈何确实理亏,只能闭口无言,哼声甩袖而去。其余几位长辈见状也是一哄而散。
见长辈终於离去,禹容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禹寒熙,半晌,轻叹息一声复转身离去。而北方葵月气闷未消,是故也并未多留。
禹寒熙就这麽静立原地,眼帘微微垂落,不知道想些什麽。
前厅一时间静默下来。
陌凉伫立在禹寒熙身侧,望其沉默,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目光向後瞥见禹寒堙转身走出了厅门,再看了一眼禹寒熙,见他巍然不动,当即决定跟上禹寒堙。出了前厅,在廊上顾盼须臾,最後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转角处看见了还未走远的禹寒堙,陌凉赶忙朝着禹寒堙的背影喊了声:「寒堙!」
禹寒堙转头看见陌凉,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怎麽跟出来了?」
陌凉搔了搔脸颊,道:「寒熙不知道在想什麽,没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就出来了。」
禹寒堙没有再多问,只是明了地点了点头:「你有话想问我?」
「这都被你猜到啦……?」
禹寒堙轻轻一笑:「刚刚让你见笑了。」
陌凉摇摇头:「家族人多难免有分歧,没有什麽可取笑的。只是你和寒熙以前……」陌凉yu言又止,正思忖着该如何问才不冒犯,禹寒堙便主动道:「本来也不是什麽特别值得说的事,不过你都特意追上来了,我就当闲话与你说罢。你听过了,或许对寒熙更了解些,我帮不了他的,想来也只能寄托於你。」
两人循着长廊,来到了一处居室。陌凉有些奇怪地问:「禹宅似乎很大,有很多个院落,寒堙你自己住这吗?」
禹寒堙弯眸笑道:「我和大姐、三哥一个院落。这里是原先的书室,我和寒熙以前总一块待在这,後来藏书多了,便换了其它空房当书室,这里空落至今,倒也还没想过要做什麽用途,正好适合说些往事,估0着寒熙也不会马上想到这个地方。」
陌凉了然道:「你怕寒熙知道你又擅自告诉我一些往事?」
禹寒堙道:「倒不是,只是说起来我自己有些难为情罢了。」
禹寒堙天生灵脉内无半分灵气流淌,在司祭族中免不了要遭旁人冷眼。
年少不经事时,总有同窗瞧不起他,故意欺辱,几位亲兄长年纪不同,并不一起听学,是以,禹寒堙总是独自一人默默忍受。他不愿说,怕家中长辈为此相互间不愉快,更怕爹娘伤心。
禹家大哥禹寒泽心思细腻,有一回,他看出了禹寒堙神se有异,随即让人去弄明白缘故,弄明白後,几位亲兄长跟着知晓了情形,遂愤而找到堂兄弟理论,不到几句就翻了脸,大打出手。
从这之後,禹寒堙更是不敢再不小心显露出半点心思,唯恐再因为自己闹出诸多事端,ga0得家中乌烟瘴气。但欺辱之事却仍旧天天发生,堂兄弟更联合其他同窗折磨他,禹寒堙不告状,他们便越发的没有分寸。
直到那日,当时年幼的闻人氏的独子──闻人挽熙,如今的禹寒熙开了口,替年幼的禹寒堙解了第一次危。
这一日,七岁大的小寒堙由於轮到了值日,故而在下学後,他便留下擦讲堂的地板。和他一起留下值日的,不巧正是叔伯的儿子,那个总ai欺辱他的堂兄。
小寒堙正勤勉地擦着地,那堂兄就坐在一旁的课桌上,翘着腿和几个同窗闲叙,丝毫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几人说笑间,不时将目光投向小寒堙,眼里皆带着鄙薄之意,嘴边的讥笑声让小寒堙即便不抬头去看见那些眼神,也能感受到满满的恶意。小寒堙尽可能地不抬起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来回擦拭着地板。
可即便是小寒堙如此不卑不亢,那些恶意仍是没有放过他,似乎觉得远远谈论讥笑激不起小寒堙面上半分波澜,实在无趣,故而那为首的孩子上前,一脚踢翻了小寒堙面前的水桶,溅sh了小寒堙一身。
「……」小寒堙没有抬头,颤颤地伸手去捡那水桶,指尖触到水桶边缘的一瞬,迎面又是一脚,这一脚直接将小寒堙踢翻在地。
只听堂兄啐了一口:「弱不经风的。」说着,便用力一脚踩在小寒堙身上。
小寒堙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小宁恩本来在讲堂喂着几只兔子,想着小寒堙也该擦完地,却半晌没见小寒堙出来,便放下怀里抱着的兔子,起身拍拍衣裙,就往讲堂内小跑着去。
「堙哥哥、堙哥哥──」小宁恩的喊声传来。小寒堙动了动身子想爬起,堂兄狠狠地又将他踩了回去
待到小宁恩跑进讲堂,看清楚讲堂内的情景後,登时急得跺脚:「啊!你们又欺负堙哥哥!我要去告诉──」堂兄厉声打断道:「告诉你那其他几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哼!你们直系一脉的,也就你二哥禹寒朝凶悍一点,其他几个都跟你阿爹一样文文弱弱的,我才不怕他们!走!把人给我带走!」说着,堂兄便叫人将小寒堙一左一右地拽起。
小宁恩忙上前要拦,却被一把推开。小宁恩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跌坐在地,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一时也顾不上再爬起身去拦,小寒堙就这麽被几个人架着带到了讲堂後不远的林子内。
「呃……!」林子内,小寒堙被一下扔到了地上,滚了几圈,身上sh漉漉的,一下便沾上了许多泥沙枯叶,狼狈不堪。
「哼!以为是直系一脉的就了不起吗?废物一个也敢跟我论尊卑!阿爹阿娘怕事都叫我让着你,教书先生也总叫我要尊敬直系一脉的兄弟,我呸!就一个灵力都没有的废物!司祭之耻!有什麽可敬畏的?」这话自然多半是从家族中旁系长辈那里听来的,只是这话旁系亲族仅是私下里说说,明面上也不敢真的不敬直系一脉的亲族。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那麽多,听了大人的不敬之言,心里便越发瞧不起这个直系的堂弟。偏偏旁人还对这个直系的堂弟总是优待,他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堂兄眸中闪过一丝jg光,神se狠戾地笑道:「今日先生让我们下学後好好修习灵术c控,正好,你来陪我们练练吧!」
小寒堙闻言,脸se一白。这哪里是陪着「练练」?他身无灵力,根本受不住半点灵力攻击,几招下来只怕是会要命。可是眼前没有人会听他的讨饶。
讲堂内,小宁恩哭了半晌,终於想起被带走的小寒堙,胡乱用衣袖抹了抹了脸,慌忙起身向着讲堂外跑去,然而心里委屈一时难消,还是想哭,眼泪模糊了视线,她遂有些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直到迎面撞上了一道白se的身影。
「……」那白se的身影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险些向後摔倒的小宁恩。小宁恩抬头看,只看见一张被银白se面具遮去半张面貌的脸,蹙眉思了片刻,小宁恩像是突然想起来道:「你是那个从皑北来的!司祭殿殿主的小儿子!」边说着,边借男孩拉着自己的力道站稳身子。
小宁恩一站稳,男孩就松了手要走。小宁恩连忙伸手去拉:「你、你别走呀!我有事拜托你!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帮忙!」小宁恩知道孩子们似乎都很害怕这个司祭殿殿主的小儿子,只因男孩总带着半张面具,看不清脸,周身也总有一gu寒气,散发着令人难以近身的威压,是以,任谁见了男孩都会不自觉地让道,就连年纪稍长些的孩子也不由得敬而远之。
伸手去拉男孩,小宁恩已经是鼓足了勇气,见男孩停下脚步回头,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想起小寒堙,还是微颤着向男孩恳求道:「拜托你……就是去看一眼也好,只要让他们放过堙哥哥就好。」
见小宁恩耷拉着脑袋,咬着唇,泫然yu泣。男孩稍稍收敛了气息,点了点头。小宁恩立刻就绽开了笑颜,x1了x1鼻子,又是用衣袖抹了把脸,复抬手指向讲堂後方的林子:「他们大约是把堙哥哥带去林子了,那里最隐蔽。」
男孩见她衣袖的袖口sh了一截,却还仍往脸上抹,将小脸抹得一塌糊涂,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但还是随着小宁恩手指的方向看去。思忖少顷,男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在小宁恩犹愣神时,上前一步,将帕子折了又折,细心擦去小宁恩脸上的泪痕和鼻涕。
擦完後,男孩垂眸看了眼帕子,并未将帕子收回,而是塞到了小宁恩手里。
小宁恩捏着帕子,感觉到手里冰凉凉的,顿时有些羞愧地道:「我、我回去洗好了还给你!」
然而男孩却是摇了摇头,便举步朝着讲堂後林子走去。
方走进林子中,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哄闹声。男孩循声而去,果然看见一群大大小小的男孩正围着一个纤弱的男孩,灵术一招接着一招,即便那纤弱的男孩已经被打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几个男孩也毫无怜悯之意,仍旧持续着暴行。
小寒堙就这麽被几个孩子围绕着,站在中央,被打得要倒下之际,另一招灵术便又将他打回,他踉跄倾向另一边,又是一招,如此反覆,迫使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周围的男孩乐此不疲,笑闹着道:「谁要是让他倒了,那可就是输了啊!」
面具下,白衣男孩微微皱眉。他悄无声息地抬手,冰蓝灵力自掌心散出,打在站得较前的几个男孩的後背。
「啊!」几个男孩痛呼出声,趴倒在地。
失去了其中一边的接续攻击,小寒堙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倒地。其他几个男孩停下施展灵术,怔愣原地,还未及反应,又是一道冰蓝的灵力强势地横扫而过,顿时惨叫声四起,摔倒一片。
直到为首的堂兄反应过来,撑着身子恶狠狠地吼道:「谁!谁敢──」目光陡转,只见白衣男孩伫立在那冷冷凝视,登时噤声,眼神里的气焰也一下弱了下来。
几个男孩方从地上爬起,有些不解堂兄眼神为何这般惊惧,遂也跟着朝身後望去。空气刹那凝结,一个个瞳孔骤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白衣男孩静立半晌,冷声开口:「有趣吗?」
这是白衣男孩来了瀀郡之後,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冰冷的语调,令在场几个男孩不由得心底哆嗦,脚下微动,颤巍巍地向後退了退。就是刚才再怎麽不亦乐乎,眼下也是无人敢答。
白衣男孩没有等到回应,面具下眸se深沉,再次抬起了手。
几个孩子被打得整整七日下不来床,为人父母原是该讨个说法。可偏偏,这打人的孩子,没一家惹得起。再者,毕竟是几个孩子欺负小寒堙在先,小寒堙身上的伤不b他们轻到哪去。是以,最後谁也没有开口说什麽。
小寒堙能下床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日的男孩。此事之所以会被轻轻揭过,有大半原因皆是因为男孩的家世──皑北闻人氏,冰灵力一脉的当家,晨之殿的殿主,也是大司祭的後人,现如今的司祭之首。
那日的男孩正是闻人氏的独子,闻人挽熙。
皑北闻人氏与瀀郡禹氏,自禹氏家主禹容安和北方氏的三nv儿北方葵月联姻後,彼此关系便一直是不错的。
北方氏虽已不是火灵力一脉的当家,但毕竟也曾与闻人氏b肩,是为司祭一族公认的两大顶梁,两家儿nv联姻後,关系亲近更胜从前。再加上闻人氏的家主夫人殷妍笄,乃雷灵力一脉当家的殷氏。是而,眼下除了颻西楼氏,其余四都城的各灵力一脉当家,几乎皆与闻人氏有所关联,司祭的大家族可谓同气连枝,闻人氏司祭之首的地位稳若磐石,也因此,当今皇上对闻人氏越发顾忌,这是後话。
皇族明面礼敬司祭一族,然而暗地里却有意无意地打压、灌输凡人对司祭的偏思。是故司祭的孩子并不与凡人的孩子一块听学,四都城也唯有瀀郡设有司祭的私塾,教导司祭孩子世俗知识和一些灵力修练的知识,但多数时候,灵力修练仍是由各司祭家族族内自行教导。私塾每听学三个月,休息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孩子们就各回各家,专心jg进灵力修练。
闻人氏直系一脉这些年来瀀郡听学的都是nv儿,今年来了一个独子,众人无不敬而远之。闻人挽熙本人亦不与旁人亲近,整日里带着面具,也不说话,但仍然可以看出是个气质不凡的孩子,小小年纪却俨然就是仙风道骨、高岭之花,叫人恍若白云在青天,可望不可即。
原本,即便是禹氏、闻人氏两家的关系不错,闻人挽熙也不该介入小寒堙这事,一是这件事说到底是禹家自己亲族间的事,二是身为闻人氏却介入其中,难免被人说自诩司祭之首,管得太多。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又要多想。
小寒堙还尚不能理解这些太深的道理,只知道那日确实是因为闻人挽熙,自己才得救。
「挽熙!」小寒堙找了许久,终於找到了闻人挽熙,他远远朝着闻人挽熙挥手,见其脚下稍有停顿,却并未停下,而是调转方向离开。
小寒堙愣了愣,忙不迭地追上,将人拦下:「我、我是来谢谢你的!」
闻人挽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小寒堙半晌,随即抬脚就要走。直到听见小寒堙又喊了他一声:「挽熙!」他才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我们不熟,不要喊我,也不要跟我说话。」清凌凌的稚neng嗓音,无情的如是道。
小寒堙顿时委屈地轻咬住唇瓣,眼看着闻人挽熙走远,只能落寞地垂下脑袋。
走远後的闻人挽熙回到居室。独自一人时,他才摘下那有些阻碍视线的面具,面具摘下後,眼前豁然明亮了许多。
此刻的他正蹙着眉宇,似雪如玉的脸蛋上略带愁容。他已经两次违背阿爹定下的规矩──在外不与旁人说话。
除了因为违背阿爹的规矩之外,还有便是身为闻人氏的独子,有些道理他是明白得b同龄的孩子更早。那日,他不该因为一时心软、看不过,而出手帮禹寒堙的。
思及此,闻人挽熙轻轻叹了口气。
来瀀郡的这段日子,看着同龄的孩子对自己敬若神明,不敢接近,大人对自己笑脸相待,格外宽容,实则不过是谀媚趋奉。
他心里总有些憋闷。
再加上谨守父亲定下的规矩,他亦不可主动与旁人说话,以至於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该活泼、调皮的时候,可身边的诸多人事物、俗世烦扰和规矩,却将他拘束。
那日之所以动手,许是因为憋了这段时日,内心深处正愁没一个发泄处,是以,一时冲动。
闻人挽熙摇了摇头,复又轻叹。
这日听学,先生布置了课堂作业,必须两个人一组。小寒堙原是想寻小宁恩一起,可小宁恩已经被另一个nv孩拉去一组,小寒堙晚了一步,再回头时,大家皆已经分好了两人一组,除了一个人──
放眼望去,唯余闻人挽熙的座位旁未有坐人。想来也是无人敢上前问,小寒堙亦是不敢的,但为了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小寒堙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
其他的孩子见小寒堙向着闻人挽熙走去,皆是屏息。注意到周围的孩子都朝着自己看过来,小寒堙步伐一僵,片刻,他深x1了一口气,终於还是走到了闻人挽熙身侧的空位旁。
小寒堙怯弱地开口:「那个……可以和你一组吗?」说着,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闻人挽熙身旁的空位。
闻人挽熙抬头看向小寒堙,面具遮住他的半张脸,只见那嫣红的唇瓣透着一丝寒凉,没有立刻答话,在抬头看了小寒堙一眼後,他便将目光落向小寒堙身後交头接耳的孩子们。
大约,他们都认为小寒堙肯定会被拒绝。毕竟多数司祭的孩子对这个不带半点灵气的男孩,都有些鄙夷。
闻人挽熙轻抿起唇瓣,半晌,不冷不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是闻人挽熙第二次开口帮年幼的禹寒堙解危。
小寒堙对闻人挽熙是景仰的。
闻人挽熙和他不一样,天生灵气纯厚,灵力天赋极高。小寒堙虽有所向往,却也明白自己天生如此,注定是不可能像正常的司祭一样使用灵力、施展灵术。这样的差距,小寒堙曾以为两人必不可能有所深交。
听学的日子,日复一日,春去秋来,时光匆匆过去了十年。自七岁开始听学,曾年幼的孩子如今皆已成为少年。
禹寒堙和闻人挽熙彼此也在这十年间逐渐熟识。
「下个月过後,再回瀀郡,就是最後三个月的听学了。时间过得真快。」禹宅书房内,禹寒堙正如是感慨。身侧的白衣少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禹寒堙弯了弯眸,道:「你猜大家最遗憾的事会是什麽?」
闻人挽熙道:「为什麽不是猜你最遗憾什麽?我和其他人不熟。」
禹寒堙道:「我没什麽可遗憾的,毕竟大家最遗憾的事,我已经见过了。」
微扬起眉宇,闻人挽熙不禁有些好奇地问:「大家最遗憾什麽?」
禹寒堙打趣道:「听说,大家都很遗憾没有见过你的模样。」
闻人挽熙面se清冷,唇瓣微动,轻声道:「无聊。」随後重新将目光落回书页上。
禹寒堙将视线投向一旁放於桌上的面具,道:「不过说真的,你这面具打算一直这麽戴着?还有,我和家里人都见过你没戴面具的模样了,你爹他不会责备你吧?」
闻人挽熙并未抬眼,只是淡声道:「你这话,会不会问得有些晚?」留在禹家用膳那一次,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禹寒堙浅笑道:「我这不是才想起来要问的吗?毕竟能和你单独闲叙的时间不多。」十年同窗,闻人挽熙也仅有在和禹寒堙单独相处时会多说些话,其余时候,闻人挽熙还是那副恍若神明,只可远观的模样。
闻人挽熙沉默了一阵,垂眸道:「我也不知道。」
禹寒堙愣了愣,才意会闻人挽熙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阿爹只说了往後除了在禹家,再不可任x妄为。」
一个月後,闻人挽熙回到皑北後不久──
皇族便以闻人氏谋逆,大不敬朝廷之罪名,下令诛灭。
那一夜,殷殷鲜红染尽白雪。不仅仅是闻人氏,皑北冰灵力一脉无一幸免。皇帝如此雷厉风行,其他都城的各灵脉当家收到消息,皆是为时已晚,即便是更早一点收到消息,有心想救,那也必然受到生si契掣肘,力不从心,无论如何都是回天乏术。
司祭余下的脉系,无不为之深深颤栗,人心惶惶,只怕在这危如累卵的处境之下,下一个被一夕间抹灭的就是自己。
瀀郡,禹府。
正厅内,禹家的直系一脉和族中长辈端坐於席上,各个面se凝重。
其中一个长辈正捋着须,忧心忡忡地说着:「我觉得这事吧……咱甭管,也管不了!闻人氏都灭了,我们还是自求多福──」话未说完,愣是被一声急切的叫唤打断:「夫人!夫人!」众人回过头,只见家仆急急跑入正厅,喘着粗气。
方才正说话的长辈瞪着眼道:「没规矩!不知道正厅正在议事麽?」
家仆瑟缩了一下,复有些惶恐地向北方葵月。
北方葵月见家仆如此着急的模样,显然是有要事,故而未出言责怪,但脸se却也不甚好:「何事?」
「朔少爷他……」家仆口中的朔少爷,是北方家的独子,北方葵月的幼弟,和北方葵月差了许多岁,也就b禹家的长子长了三岁。
北方葵月听见幼弟的名字,脑中忽而闪逝一个不好的念头。她站起身,身子微微发颤:「朔儿怎麽了?」
北方朔的夫人,正是闻人氏直系一脉的长nv,闻人绾淳。
家仆颤颤巍巍地伏下身道:「朔少爷的夫人一早知道了皑北的消息,就、就在房中自尽了……朔少爷没来得及拦住,悲痛之下,也……也、也和淳夫人一起去了。」一口气说完,见北方葵月脸se倏地苍白,家仆立刻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北方葵月的身子晃了一晃,禹容安连忙伸手扶搀扶:「葵月……!」
家仆咽下一口口沫,迟疑道:「另则……」
北方葵月有些失神地将目光重新凝向家仆,等待着他接下去说。
「另则梧妃娘娘疾书一封予夫人。」
「长姐……?」玉手缓缓伸出,接过书信,而後拈起一角,一摺摺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视线,几行字写着:阿翧必保挽熙,速往皑北接回。
「挽熙……!」
听见叫唤,白se的身影稍稍侧过身,与来者四目相对。淡然眼眸静静凝望,等待着续言。
禹寒堙张了张嘴,却是无话。
北方葵月先开了口道:「寒堙,从今往後挽熙便是禹家第六子,你的亲弟弟,禹寒熙。以後在外人面前莫要喊错了。」
禹寒堙愣怔半晌,复注意到北方葵月房内的几位兄长和禹容安。
禹寒泽摇摇头道:「阿娘的决定谁也不会说什麽,只是我不明白……」说着,他有些迟疑该不该接着说下去。禹寒朝瞥了兄长一眼,接着就道:「不明白保他,於我们而言有什麽好处?」
禹寒泽蹙眉,试图想要将话说得婉转些:「不是,我并非──」然而,却被禹寒朝冷声打断:「并非要计算好处、坏处?试问除了这个问题,还有什麽其他的好说吗?不过这个问题倒也不必问,因为压根就没有半点好处,只有不知道哪天就会临头的大难!」
「寒朝。」禹容安看向禹寒朝,神se凝肃道:「这是你阿娘的决定,难道你认为你阿娘是有意让我们都身陷险境吗?」
禹寒朝反驳道:「阿爹!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自然不会认为阿娘有这样的心思,可他呢?他不是小孩,他能不知道轻重吗?」禹寒朝说的自然是闻人挽熙。
霄聿璈无情,暴戾恣睢,一旦闻人挽熙被发现,禹家必有大难。
「可是……他又能去哪呢?二哥如此说,难道要见si不救吗?还是现在把他交出去脱罪?」禹寒堙脸se沉哀。
「……」禹寒朝一愣,尽管再怎麽不喜欢,他却也未曾想过要行如此不义之举。半晌,他似忿忿地撇过脸去:「罢了!」终是默许。
尽管默许之後,仍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谅解,甚至出手伤过闻人挽熙,但总归是没有将闻人挽熙暴露,已是最大的宽容。
这些过往,禹家直系一脉皆是清楚知道的,更都参与其中。而禹容安虽未曾与旁系的亲族明说禹寒熙的身分,但亲族长辈中不乏心思细腻者,心中隐约猜到,只是毕竟同为一脉,唇亡齿寒,休戚相关,才装作不知。
禹寒堙苦涩地笑着:「我从前受过的冷眼不少,早已是习惯。寒熙与我不同,他有与生俱来的骄傲,也有可以骄傲的本事,所以,当他待我b待旁人更亲近,甚至从不对我投以异样目光时,我心里除了受宠若惊,更多是感激。他如此待我,我又怎能忘恩负义,是以当他有难,我是真心的想要帮他,只是他却始终将我拒之於外,让我感觉过往皆是我一厢情愿,总有不平。」si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禹寒堙对禹寒熙便是如此。
听了这许多,陌凉目光微沉,思索着要不要将北方葵月和自己说的猜测告诉禹寒堙。
他们都自以为了解禹寒熙,其实不然。
正yu开口,忽然一声轰鸣传来,这声轰鸣听着像是有什麽东西狠狠砸落在屋顶。
陌凉随着声响向外看去,正巧看见门外的空气一阵扭曲,甚不寻常。
禹寒堙同样看见了,他神se一变,疾步至门口,道:「是结界,有人打破了结界。」煦都的禹宅设有结界,瀀郡的禹府自然也有。
陌凉原来还在疑惑,听见禹寒堙的话,她亦是脸se一白:「暗灵又来了吗?」
禹寒堙冷静分析道:「禹府的结界是阿爹设下的,寻常暗灵是打不破的,能打破结界的……只怕和在煦都的那些暗灵,还有来瀀郡的路途上拦截我们的暗灵不是同个级别。」
「只怕这次,他们是来真的。」
陌凉有些紧张地攥起拳。
又是一声轰鸣,空气再次扭曲,仰头望向天空,原本隐藏的结界在连番遭击缓缓显出形se,无数道黑气自结界的裂缝窜入,散落在府中四处。
就在这时,禹寒熙找了过来,眸se晦暗,沉声道:「现在必须马上回去煦都。」在煦都,皇族触手可及,暗灵不敢明目张胆,毕竟身为司祭,仍是畏惧着生si契。
只是现在想来,一开始提出要禹寒熙去往其他都城探寻灵尊消息的人是佐楠晨,甚至故意提起婚约,以至於陌凉也必须一起离开煦都。恐怕佐楠晨与暗灵渊源颇深,当时的提议,就是在调虎离山。
这一路上,暗灵蛰伏暗处,见机行事,眼看都到了最後一个都城,仍旧一无所获,必然急眼。毕竟暗灵的寿命不如常人,说不准的哪天就忽然暴毙,无缘得见夙愿实现那日。
在蛰城时,就知晓暗灵已然确认了禹寒熙的身份,那麽多半也是知道禹寒熙就是冰灵尊。而对陌凉,因尚未亲眼见到展现火灵力,即便是禹寒熙格外地护着陌凉,也不能证明什麽,毕竟是未婚妻,理所当然会保护。
威b利诱禹寒熙不成,又无从迫使陌凉施展火灵力以印证猜测,如今这一急,想来必是宁肯错杀,不可错放。
左右究竟是不是两位灵尊,抓去生祭试试,也就都明白了。
禹寒熙看了一眼禹寒堙,後者心领神会,道:「阿爹阿娘和兄长们可以应付的,禹氏毕竟是土灵力当家。」
禹寒熙垂眸一瞬,y影落在眼睑上,然而眼下情况容不得犹豫再三,是而未待陌凉回应,禹寒熙就拉起她的手,旋身yu去。
甫转过身要走,却迎面撞上靳蓝。
靳蓝一如往常地笑容可掬,向着禹寒熙略略施礼:「小少爷。」
禹寒熙并不打算多作停留,因而视线仅一瞬落在了靳蓝身上,脚步稍顿,旋即就要再往前走去,可刚迈开一步,却又停下,半晌未动。
陌凉有些奇怪禹寒熙为何突然停伫不前,看向禹寒熙,只见他视线凝向靳蓝的笑脸上,而後缓缓垂落。顺着禹寒熙的目光,陌凉跟着往下看去,瞳孔蓦地缩起。
靳蓝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而锋刃处已然没入禹寒熙的腹部,鲜红的血ye很快浸染衣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陌凉看见这一幕的同时,禹寒熙才反应过来,猛地抬手一掌将靳蓝推开数尺,踉跄退开几步。
原本还不明所以的禹寒堙也才看清靳蓝手上的匕首和沾染的鲜血,面露惊愕:「阿蓝!你在做什麽?!」
靳蓝轻轻一笑,平常看着憨实的笑容,此刻却透着几分病态:「小少爷,眼下您可走不得。」
陌凉惊呼出声:「寒熙!」
禹寒熙眉宇间微蹙,抬眼看向靳蓝。他和禹家的侍从并不亲近,却也知道这个靳蓝自幼便在禹家,和禹寒堙关系颇佳,也一向是憨厚老实的模样,是以从不曾对他设防,却没想到就是这麽一个不曾防备,让自己在紧要关头疏忽中伤。
匕首刺入处,依稀有灵气正缓缓散出。
只一眼,禹寒堙便看出这匕首必然不是单纯的匕首,焦灼道:「阿蓝!你做了什麽……?」
靳蓝道:「我只是暂时断了小少爷的灵脉罢了。」
禹寒堙不忿:「禹家待你不薄,你何以与暗灵g结?」
靳蓝笑而不答。
禹寒熙伸手握住刺入腹部的匕首,缓缓将匕首拔出,期间仅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嘶气声。
陌凉本想阻止禹寒熙的举措,只是现在着实不是心疼的时候,故而唯有满脸担忧地看着禹寒熙。所幸匕首拔出时,鲜血并未大量的涌现,可禹寒熙的脸se却是苍白不少。
靳蓝露齿一笑:「小少爷果然好y气,只怕是不会就这麽乖乖地跟我们走了?」
禹寒熙稳住气息,道:「……自然不会。」
靳蓝收起笑,眼底一片y冷:「那麽就只能让小少爷吃点苦头了,或是让旁的什麽人受点罪,而这个旁人还得是小少爷会心疼的人。」
禹寒熙下意识地将陌凉拉近自己,感受到危险的陌凉亦是不由得捱近禹寒熙。
然而靳蓝抬手却是毫不顾及往日情份地施展灵力向着禹寒堙而去。
禹寒熙眸底一瞬泛起涟漪,脚下微动,指尖隐隐泛出一缕冰蓝轻烟。而禹寒堙一瞬瞥见禹寒熙指尖的灵气,知道禹寒熙是yu以冰灵力强行突破方才被靳蓝设下的禁锢,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张了张嘴,终究即时喊住禹寒熙:「寒熙!不可!」
禹寒熙心中本就有顾虑,毕竟这一施展开,无疑就是提前暴露自身,而现在暴露,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是以禹寒堙一喊,他顿时迟疑地停手。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忽然掠过,一把将禹寒堙扑倒,险险闪过这一击。
禹寒堙猛然被压倒在地,脑袋虽然被手掌护住而未直接撞上地面,可冲击的力道还是让他晕眩半晌,犹低低sheny1n着,就听一声怒骂:「傻站着做什麽?两只腿是装饰麽?」
禹寒堙甫看清眼前,愣道:「二哥……?」
禹寒朝看见这傻愣愣的模样就更来气,站起身道:「叫什麽叫?还不赶紧起来,滚边去!」接着又将怒气撒向禹寒熙,「还有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恶狠狠地说着,然而当看见禹寒熙腹部的伤,眉头深深拧起片刻,才将目光投向靳蓝。
禹寒朝哼声甩手一挥,就见靳蓝神se骤变,而一把灵力汇聚成的细刃已然刺穿靳蓝的腹部。禹寒朝随後冷着脸转过身,道:「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一个没灵力废物,和一个祸害,看了就心烦!」
「我早说过,身为主人就别跟家仆当朋友。」随着禹寒朝的话语,刺入靳蓝腹部的灵刃,光芒又更耀眼了些,靳蓝一下跪倒在地,sisi咬着嘴唇。
禹寒堙赶忙爬起身,踉跄几步甫稳住身子上前和陌凉一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禹寒熙要走。
靳蓝却是冷不防地笑了起来:「呵……哈哈哈哈哈!整个禹府各处现在都有暗灵,二少爷以为他们能去哪?我只是因为和五少爷亲近,才被派来暗算小少爷,二少爷不会觉得方才闯入的暗灵都是我这个级别的吧?」
禹寒朝微微眯起眼,冷笑道:「我禹家身为一脉的当家,难道还应付不了区区乌合之众?」
靳蓝扯起嘴角:「可若是所有人都像小少爷一样被暂时禁锢住灵力呢?」
话音才落下,禹寒朝忽然蹙眉,咳出一口鲜血。
禹寒堙失声道:「二哥!」
与此同时,陌凉亦是咳了一口血。
靳蓝见陌凉也出现了反应,觉得有些奇怪,然而脑中才刚浮现猜测,禹寒朝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先一步动手,毫不留情地令他咽了气。
「看来是饭菜有毒,或者其他什麽缘故,总之不论是如何中的毒,他所言非虚,我们都着了道。」禹寒朝强忍住不适,看向陌凉,「快带她走,否则她若也被发现,暗灵这回就是一箭双鵰!」
深深看了一眼禹寒朝,禹寒熙并没有说什麽。
禹寒朝回望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撇开脸道:「还不滚?最好别回来了。」
禹寒堙忍不住担忧道:「可若真如阿蓝……靳蓝所言,二哥和禹府所有人该如何是好?」
禹寒朝淡然道:「不如何是好,反正早就知道都要si。我早就说过,留下他,不知道哪天就会大难临头。」
陌凉宽慰道:「靳蓝方才说了所有人都是像寒熙一样暂时被禁锢灵力,既然是暂时的,或许暗灵并无意於伤害同族?」
禹寒朝白了一眼:「自己不想活,还想着拖全天下人陪葬之徒,你以为他们会有这麽宅心仁厚?不过是想折磨人罢了,一下全毒si了多没意思?」对於暗灵的那些心思、手段,禹寒朝很是明白。
又睨了眼尚在原地的三人,禹寒朝不耐烦地瞪着眼,「还不走?」
禹寒熙闭了闭眼,挣脱禹寒堙和陌凉的搀扶,转过身就走,只是走的却非离开禹府的方向。
禹寒朝於是出声喊住:「喂!你去哪?」
「来的是风灵力一脉的当家,现在没人应付得了。」禹寒熙方才闭眼,原是在感知气息,其中有几gu气息特别强烈,应是当家一脉。
暗灵之术本就较寻常灵力凶戾,纵使禹容安和北方葵月能够冲破禁锢坐镇,经脉却也必然损伤。
楼家和禹家同为当家一脉,此刻完全有血洗禹府的本事。
禹寒朝道:「你去了又能如何?无论你怎麽做,禹府都难逃劫难。」
禹寒熙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淡声道:「霄聿璈是忌惮灵尊,可难道他不应该更忌惮如同叛军的暗灵吗?」禹寒熙说完,身後三人皆是一愣。
b起灵尊,霄聿璈确实该先忌惮暗灵。
而或许,这可以成为暂时保住所有人x命的筹码。
禹寒堙眉头微蹙道:「可是有佐家在朝廷上煽风点火,只怕未必能将暗灵拉作垫背。」
禹寒熙道:「我自有说辞。」
「你又怎知皇上会听你说辞?」禹寒朝哼声。
禹寒熙未答,迈开步伐便向着暗灵气息最为浓烈之处而去。陌凉一直没能cha得上话,可却也并未打算旁观,她当即跟上禹寒熙,而禹寒熙也仅仅是瞥了陌凉一眼。
陌凉现在无法施展灵力,不会暴露灵尊身份。也好在是方才禹寒朝杀伐决断,在靳蓝发现端倪的瞬间就将他灭口,否则若让暗灵发现陌凉有灵力,再加之先前种种,岂非让暗灵的所有猜测都得以印证。
走着,陌凉不禁歪头疑惑问道:「你不赶我走?不怕我累赘?」
禹寒熙没有看她,反问道:「不是你自己说要缠定我,不让我将你撇下的吗?」
陌凉低声嘟囔道:「说得好像我这样说,你就真的拿我没办法似的……」
禹寒熙不置可否。
???
禹府内安静得不寻常。
结界完好时,府中尚且能听见四处院落传来的风声飒飒、鸟鸣啁啾和细微的淙淙流水声。
而现在结界被毁,所有声音似乎都被吓得噤了声。
直到将走至前院时,禹寒熙忽然拉着陌凉紧贴廊侧转角的一扇房门。
陌凉立刻凝神,果然听见了有人声自前院传来。
「人都在这了?」
「禹家的二少爷、五少爷和小少爷不在,还有小少爷的那位未婚妻也不在。」
「靳蓝不是去了吗?他人呢?」
「还没有回来……」
那人有些不耐地啧了声,复道:「靳老,你儿子不顶事啊。」
「你以为你派他去应付的人,是那麽好应付的吗?要是那麽好应付,你们也不会折了这麽多人在他手上不是?」
「你……!」那人正yu发火,便被另一人悠悠打断:「好了。」
这语调只要听过一次,便不会忘──正是在颻西见过的楼家二少爷,楼槐晔。
楼槐晔像是漫不经心地道:「都不顶事,还要起内哄。」
听着院内的交谈,陌凉伸手扯了扯禹寒熙的衣袖,待他视线看向她,唇瓣开合,无声地问:「现在怎麽办呀?」听起来现在禹府余下的所有人都被禁锢住灵力带到了前院,而靳氏便是暗灵安排在禹府的细作。
靳氏为土灵力一脉的其中一小分支,家族不大,灵力薄弱,故而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禹氏的家仆,以求庇荫。也正因为世代一直作为禹氏家仆,所以颇受禹氏的信任。
不曾想如今竟成了暗桩,帮着暗灵将毒悄无声息下至禹氏诸人的饮食里,陷禹氏一族於危难。
这毒多半是今早才下的,要退去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禹寒熙垂眸思索片刻,并未回应陌凉。
只听院内响起一句怒骂:「靳苍业!你如此忘恩负义,良心何在?」
靳苍业从容道:「我念及旧情,才未下致si的毒,已是仁至义尽。」
「你还有脸提仁义?禹氏待靳氏如何,你敢不敢扪心自问?」
靳苍业没有回答,却是楼槐晔冷笑了声,开口道:「别废话了。禹氏既敢窝藏闻人氏遗孤,早该知道无论靳氏是否背叛,禹氏都在劫难逃,又何必争论这些。」
楼槐晔继续道:「禹夫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北方葵月轻蔑一笑:「早猜到暗灵背後必有大族当家作为後盾,原以为佐家最有野心,没想到会是一直沉寂的楼家。」
禹寒熙微微蹙眉,仍是未动。
听出北方葵月言语中有意讥讽楼家的没落,楼槐晔不怒反笑:「若不沉寂,如何能让一向警觉的禹氏疏於防范呢?只可惜这次行动,还是漏了最主要的目标,眼下要让他乖乖现身,或许禹氏得要先si几个人了──正好顺便帮你们试试,这些年是不是养了只白眼狼。」
话音落下,便听见一声惊叫:「啊──放开我!」
「宁恩!」
听见禹宁恩和禹家人惊恐的喊声,禹寒熙眼帘一瞬轻颤,手指微曲起。到了真正必须暴露自身的时刻,他不免还是有些犹豫。
楼槐晔语气似欢悦地道:「便是先从最小的开始吧?嗯?」
陌凉不由得跟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抬眼觑向禹寒熙,见他正闭眼调息,周身隐隐散出丝缕的寒气,她心口更是一紧。
这是要完全释放血脉里的冰灵力。
如若可以,陌凉希望禹寒熙不要冒这个险。
霄聿璈当初狠心屠灭冰灵力一脉,必然是对闻人氏无b忌惮,要是知道了闻人氏还有遗孤,说不准会如何发狂。要暗灵成为替si鬼,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只怕替si不成,终究还是得同归於尽。
思及此,陌凉没忍住,伸手握紧了禹寒熙的手,希望他可以停下。
禹寒熙缓缓睁眼,一抹冰蓝在眼底闪逝。
楼槐晔提高了嗓音,再次开口:「闻人挽熙,你要是再不出来!这个一直将你视作亲哥哥的小妹妹,今日便会在这里活活被掐si──三!」
听见楼槐晔的话,陌凉立时松了手。她不愿意禹寒熙以身犯险,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旁人受到伤害,眼下禹府上下遭人挟制,禹寒熙若能救得了,她又怎麽能自私地阻拦他去救,让他只保全自己。
「二!」
见陌凉松开手,禹寒熙便再次闭上双眼调息。
「一!」楼槐晔收拢手掌,眼看几乎就要拧断禹宁恩的喉颈。
正在此时,禹容安因为试图冲破灵力禁锢,猛地吐出一口血。
「容安!」北方葵月失声喊道,唇角亦是挂着血迹,显然方才同样也尝试过强行冲破禁锢。可见靳氏下的毒药非b寻常,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当家之主一时半刻丧失反抗的能力。
药不致命,但这一时半刻的灵力尽失,却是致命的。
禹容安和北方葵月两人救nv心切,楼槐晔仅是瞥了一眼,随即不屑一顾地撤回目光。
就在楼槐晔移开目光的一瞬,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悄然落下的一片雪花。
待反应过来时,楼槐晔已被一击掀飞,重重摔落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sheny1n着,一时爬不起身。
禹宁恩则安然无恙地被禹寒熙横抱在怀里,紧皱着眉头,一阵咳嗽後,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原先模糊的意识亦随之缓缓清明,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轻轻喊了声:「熙哥哥……」
冰蓝的目光缓缓垂落,见禹宁恩没事,禹寒熙转过身便将她交给了北方葵月和禹容安,同时解开了綑绑住禹府诸人的风灵力锁链。
雪花亦在此时纷纷落下,很快就在地面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寒霜。
楼槐晔有些狼狈地爬起身,拍去衣衫上沾附的雪花,昂起脸,一抹得逞的笑意自唇边danyan开:「可算是等到你了──灵尊大人。」
随着细雪纷落,天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
冰蓝的眸向着天空望了望,唇瓣间轻吁出一口寒气。
继上次煦都落雪,恍眼已逾半年。
瀀郡的这场雪,要b煦都那时大得许多,也冷得许多,一如从前的皑北。是以这场雪,无疑宣告着冰灵力一脉确实尚有一丝血脉存於世上。
煦都那次落雪,并无人看见是谁施展的冰灵力,而这一次显於人前,可想而知,多半是要走漏风声。霄聿璈向来是一个多疑的君王,但凡有一点消息传到他耳里,任谁都百口莫辩。
何况这个消息还与三年前霄聿璈最忌惮的闻人氏有关,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正是因为如此,禹寒熙一直隐藏着身份、收敛锋芒,同时寻找解除生si契的办法,想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命中,俐落乾净地解决,不至於掀起太大的风浪,也少些牵累。
奈何暗灵从中作梗,几次三番惹起波澜,非要将事态扩及无辜之人。
禹寒熙的目光凝向陌凉。
倘若陌凉不是另一个灵尊,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司祭,或甚至是凡人之身,他也不会到陌府寻她、接近她,又将她带到如今这险境之中。他接近她,最初不过是防范暗灵,也为了想从她身上找到可能破除生si契的蛛丝马迹,却不想步步沦陷,如今想让她彻底从中脱身,已是不易。
是他有了私心,不想放手。
也是因为陌凉已然认定了他,不愿离去。
禹寒熙如今暴露自身,他赌的便是霄聿璈仍然想知道灵天石的下落。只要霄聿璈依旧在意灵天石,必然不会立刻下杀手,待霄聿璈召见时,他便将暗灵的计谋一并告诉,再以共同抵御暗灵作为条件,换得禹氏和陌凉的暂时无恙,至於往後的安宁,仅能且行且看,尽力保全。
但愿他没有赌错。
禹寒熙静静伫立半晌,楼槐晔亦是静观。院内众人皆不由得屏息,寂静一片,直到雪渐渐大了,落至面颊的寒冷已难忽视,有人不住哆嗦,响起喷嚏声,恍若静止的时间才又开始涓涓流动。
冰蓝的目光轻轻扫过几个立於楼槐晔身後的暗灵。
楼槐晔微挑起眉宇,旋即感觉到身後一阵寒意掠过,耳畔传来几声沉重的闷响,像是重物落在雪地上所发出的。
楼槐晔眉眼轻颤,咽下一口口沫,缓缓回头没有看见什麽,遂大着胆子又将目光向下了些──
正巧一颗人头滚至脚边停下,面朝上,四目相望,饶是楼槐晔胆子再大,也不由得倒ch0u一口凉气,趔趄退开。
「楼氏胆大妄为,修练暗灵力,意yu谋反──」禹寒熙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冷若冰霜:「当就地诛杀。」
压下心中惊惧,楼槐晔故作自若地g起一抹冷笑,道:「呵,你以为皇族还会承认你这个殿主?」
「暗灵党徒,亦应一一肃清,以还灵霄太平。」禹寒熙像是并未听见楼槐晔所言,继续说着。
楼槐晔却明白了,哑然失笑:「你想用暗灵跟霄聿璈交换条件?」
禹寒熙定定地看着楼槐晔,半晌,回以一笑:「一个灵尊和一群暗灵,楼二少爷认为皇上会选择哪边呢?」
楼槐晔低头笑了笑,「那得看灵尊大人如何说?不过最关键还得是皇上愿意听您说。」
说着,楼槐晔眼神冷了几分,「闻人挽熙,你这赌注不小啊,你可知道你若赌输,赔上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的x命。」
禹寒熙漠然地望了楼槐晔一眼,道:「不论我是赌输,还是赌赢,你只怕都看不到了。」
楼槐晔一愣,复立时反应过来向後疾掠数步远。
然而一缕冰蓝丝线依旧划过双目,刹时间,眼前一片鲜红。
楼槐晔捂住眼睛,长声惨嚎。
禹寒熙身後,禹府诸人纷纷镇静地或闭上眼,或撇开脸,陌凉亦如是。
暗灵如此肆无忌惮地作恶,危害同族,属实是不能再轻纵。
溅落的红在雪地上蕴染开来,楼槐晔此刻目不能视,却能清楚听见脚步踏进积雪的窸窣声响。那脚步踏落得极慢,每一步都深深踏进雪里,像是刻意让他听清楚。
楼槐晔怕了,他坐於雪地,双手颤颤巍巍地向身後0索,试图抓住什麽,好让自己能爬起身逃开,一边叫喊道:「别靠近我!」
禹寒熙没有理会,依旧一步步往前。忽然一声:「灵尊大人!手下留情!」接着一道身影挡在了楼槐晔身前。
禹寒熙这才停下脚步,抬眼看向来人,歪了歪头,「楼家主。」
楼之深轻咳一声,道:「灵尊大人,槐晔胆大妄为,是楼某管教不善,但请灵尊大人留他x命,楼某回去必定严惩不贷。」
「我曾与楼家主说过,道不同,是谓不相为谋,亦是提醒当互不g涉。我既提醒过,也给过机会。」禹寒熙神se冷然,冰澈的目光缓缓垂落,对楼之深所言所语表现得漠不关心。
说着,便将目光再次朝楼之深望去,冷声道:「而如今看来,你们并不放在心上,试问,我该如何信你们?」
楼之深的脸sey沉了下来。
禹寒熙感觉到楼之深周身的气息变了,未及思忖,一道风就狠狠撞上x口,令他踉跄退後。这一踉跄,不难发现禹寒熙的动作稍显迟钝,毕竟受了伤,又强行冲破灵力禁锢,还一下子施放出如此强劲的灵力。一连串下来,必然损伤。
楼之深觉察到眼下的禹寒熙或许无法完全将灵尊之力施展开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毒,随即挥出一道凌厉无b的风刃向着禹寒熙而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风刃,禹寒熙脚下微动,然而眼前却骤然模糊──这一下若没有躲过,只怕下场就和楼槐晔是一样的。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一只手抓住禹寒熙,接着一个身影晃至禹寒熙身前,将他紧紧抱住,就向後倒去。
风刃划过,斑斑点点的血迹顿时洒落一地,格外刺目。
禹寒熙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影,瞳孔骤然一缩,唇瓣颤了颤,失声喊道:「凉儿!」
两人双双摔倒在地。禹寒熙怔愣一瞬,复迅即起身去将陌凉抱起,伸手0上她的後背,一片shill的,是被风刃划开的伤口正在渗着血。
陌凉玲珑剔透的小脸此刻一片苍白,寒风吹着後背的伤口,一阵刺骨的寒意窜入,令她不由得发颤,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禹寒熙已无心思顾及楼家父子,禹府的其他人灵力又尚未恢复,是而楼之深仅是略一衡量,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带上楼槐晔遁去。
雪地里,禹寒熙怀抱着陌凉,流淌出的血将衣袖染红了大半。而雪未停歇地落下,已然将方才落在雪地上的血迹和几个暗灵的屍身覆盖。
禹府诸人丧失灵力,一个个皆是难掩疲态,谁也无心收拾院落的残局。唯有禹家大姐禹宁柔走上前,细声细气地道:「寒熙,把弟妹先抱回去屋里吧!你放心,我是医师,我一定会治好弟妹的。」
禹容安亦撑起身子,再将北方葵月扶起,扫视了一眼众人,道:「都回屋罢,各自让府里的医师疗伤。今日之事,待休整後再议。」
众人相视几眼,互相搀扶起身後,拖着步伐各回各屋。
禹寒熙亦将陌凉抱起,往廊上走去。
北方葵月面露担忧,禹宁柔走近北方葵月身前,喊了声:「阿爹,阿娘。」
北方葵月伸手握住禹宁柔的手,「你快去吧,你是禹氏最出se的医师,凉儿和寒熙就拜托你了。尤其是寒熙他,我担心他逞强……」
禹宁柔点了点头,「我让寒城也和我同去,熙弟弟和弟妹必会无恙的。」转身跟上了禹寒熙。
禹寒熙将陌凉抱回房中,禹宁柔则顺路取了药箱,跟随其後进到房中,待禹寒熙将陌凉安置到卧榻上後,禹宁柔微微福身道:「怕是弟弟暂时不方便待在这了。」
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人儿,禹寒熙未发一言,迈步走出了居室。
出了房门,就见禹寒城就站在门外。禹寒熙微微颔首,涩声道:「三哥。」
背倚着廊柱,禹寒城面se清冷,眉梢轻轻扬了扬。
空气倏忽一凛,一把长箫如剑,递至眼前。
禹寒熙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长箫,禹寒城则再次发起攻势。禹寒熙旋身闪过,後者亦急掠追上,两人就这麽在院落内一攻一退,脚下轻蹬,双双跃起,溅起落雪。
长箫直趋,抵在了肩上,「看来伤得不轻。」禹寒城漠然的嗓音说罢,便见禹寒熙脚下一晃,他迅速将长箫收回腰间,一手握住禹寒熙的手臂。
禹寒城道:「回你房去,我为你疗伤。」
两相无言地进到房中,禹寒城转身将房门拉上,禹寒熙则坐到卧榻边上,等待着禹寒城的下一步指示。
禹寒城走到桌旁,打开带来的药箱,「把上衣脱了。」
禹寒熙乖顺地退去上衣。经过方才院落中的交手,禹寒熙自知眼下自己不敌禹寒城,再者,逞强拒绝也於他无益。
正将药瓶和银针陈列於桌面,瞥见禹寒熙如此顺从,倒是有些出乎预料,禹寒城眉宇微挑,接着道:「躺下。」
这次禹寒熙没有立刻动作。
禹寒城走至卧榻边,道:「我刚刚若不出手,你怕是打算直接去煦都吧?」
「……」禹寒熙撇开目光。
禹家五子中,禹寒城排行第三,x子沉静,灵力中上,医术仅次长姐禹宁柔,另则,善读心。
禹宁柔灵力微弱,禹寒熙若要走,她要拦是肯定拦不住,所以叫上禹寒城。
「躺下。」禹寒城再次开口。
眼看容不得自己拒绝,禹寒熙将染血的上衣随手扔在一旁,翻身躺下。
禹寒城这才从容地坐於榻边,先是处理了禹寒熙腹部上的伤,细细擦去血w而後盖上药布,复卷起衣袖凝神搭了下脉,接着他眉间微蹙,睨了禹寒熙一眼,旋而起身至桌边拿来几根银针,而後猝不及防地扎入禹寒熙的颈侧。
禹寒熙眉头一皱,正yu转过脸,眼前却倏忽模糊,意识随之一点一点被ch0u离,直至陷入一片黑暗中──
禹寒城收手起身,恰在此时,身後有人拉开了房门。
北方葵月迳自进到房中,满心关切道:「寒熙如何了?」
禹寒城道:「睡着了。」
看向静静躺在卧榻上的禹寒熙,北方葵月松了口气,正要将目光移开,却瞥见禹寒熙侧颈上的几根银针,不禁诧异道:「你是施针让他睡着的?」
「他身子虚耗过甚,恐怕是许久不曾睡过好觉。今日先是受了伤,又损了经脉,若换作常人,该是站都站不稳的。」可禹寒熙刚才在院落还和他过了几招,身手虽受影响,但这jg神力也属实强大,非常人所能及。对此,禹寒城心中不觉讶然。
「若不是施针让他安稳睡上一觉,长此以往,只怕最後神仙也难救。」
北方葵月走近卧榻,徐徐坐下,素手轻柔抚过禹寒熙的脸,「他多久会醒来?」
禹寒城垂眸道:「几日。」
北方葵月神se微黯道:「那便是很可能赶不及在霄聿璈知道消息前醒来了。」略思忖,「眼下得有人去阻止暗灵在g0ng中的耳目胡乱说话才好。」
???
煦都。
灵霄皇g0ng,昼之殿。
「佐副掌使。」殿前的小太监朝着疾步走上台阶的佐楠晨揖礼。
佐楠晨停下脚步,目光轻蔑地向下,看了一眼低头行礼的小太监,「我要见陛下。」
小太监稍稍抬头觑向佐楠晨,面露为难,道:「梧妃娘娘正在伴驾,怕是大人一时半会见不着陛下。」
佐楠晨拧眉,「梧妃?」那nv人不是很讨厌皇上吗?
压下心中疑惑,佐楠晨端正神se道:「我有要事,你只管去禀报陛下便是。」
小太监还是为难道:「这……可梧妃娘娘也吩咐了,这几日谁都不许打扰陛下。」
闻言,佐楠晨油然而生一gu怒火,失了耐心,「这nv人简直荒谬!一个後g0ngnv子,岂敢阻拦朝臣向陛下汇报要务?」
正在此时,一道娇媚的嗓音传来,「佐大人莫不是忘了,本g0ng还是夕之殿的殿主。」
小太监立刻恭敬地退到一旁,佐楠晨向前望去,只见一nv子推开昼之殿的殿门款步走出,风姿绰约,明眸善睐。
nv子双目微眯,凝向佐楠晨,「陛下日理万机,甚是辛苦,我才特意嘱咐任何人不得叨扰,佐大人若真的有要事,就与本g0ng说罢,待陛下jg神好了,本g0ng必会转达。」
佐楠晨哼道:「朝堂之事,如何能随意告知一後g0ngnv子?」
「灵霄皇g0ng有四殿三司,皇上自当为昼之殿殿主,其余三殿殿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g0ng身为夕之殿殿主,佐大人却口口声声称本g0ng一後g0ngnv子,实属大不敬。」nv子眸se渐冷,「再者,本g0ng既为殿主,佐大人将朝堂之事告知予本g0ng,当是合情合理,如何说是随意告知?」
佐楠晨鄙弃道:「世人皆知,皇后娘娘才应当是夕之殿殿主,而你不过妃位,却妖言媚上,蛊惑陛下让你成为夕之殿殿主,如此僭越,狐假虎威,也敢在这跟我谈论身分尊卑?当真是厚颜无耻!」
nv子一双清眸森冷如冰,面上却仍是巧笑嫣然,看着佐楠晨,笑言道:「佐大人还真是讨厌我北方氏。不过也是,好不容易成为了当家,一脉之首,却还是得不到器重,地位还不如我一家族没落的後g0ngnv子,是该气恼。」
佐楠晨登时气急败坏道:「北方梧月!」
北方梧月眯眸,掩嘴轻笑道:「呦,这就受不住刺激了?」
佐楠晨气得咬牙切齿,冷着脸y是沉住气,低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为谁拖延掩护。」必定是北方葵月已将瀀郡禹家出事的消息告知北方梧月,也猜到了朝中隐藏的暗灵便是佐家。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北方梧月不以为意地一笑,旋而抬起手,将食指轻放在唇上,「如你所言,我既有妖言蛊惑陛下之能,又怎麽会让你轻易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呢?」
本以为闻人挽熙受伤,不能即刻赶回煦都,暗灵能趁此机会再除去一个家族,不想疏忽了皇g0ng中还有一个北方梧月。偏偏霄聿璈还很是宠ai北方梧月,明明知道北方梧月讨厌自己,却还是对她百般的好。
是以,有北方梧月在,佐楠晨就只能在殿外乾瞪眼。
佐楠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眸中倏忽闪过一抹jg光,「三年前便是你救了他。」
北方梧月笑了笑,没有回答佐楠晨,转身就走回殿内。
看着殿门掩上,佐楠晨恼怒却又没有办法,踱步须臾,终究只能狠狠一挥衣袖,气闷离去。
「谁来了?」瞥见走入寝殿的北方梧月,霄聿璈神se淡然地自卧榻上起身,披上外衣。
北方梧月莞尔道:「陛下醒了。」却并未回答霄聿璈。
霄聿璈微微眯眼,未置一词。待北方梧月走近,他骤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倒向卧榻,将她牢牢困於身下。
感觉到细碎的吻落於颈窝,沿着向上,北方梧月一声未吭的撇开脸,最後一吻恰巧掠过脸颊。
像是被扰了兴致,霄聿璈微微蹙起眉宇,伸手掰过北方梧月的脸,指尖稍稍使力捏住她的双颊,眸se深沉道:「你上一次自己来昼之殿见朕,是三年前。」
「ai妃难道不觉得,你的意图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闻言,北方梧月眼帘一瞬轻颤,面上仍是镇定地和霄聿璈对望。
感觉到身下人儿一刹那的轻颤,霄聿璈满意地g起唇角,捏住北方梧月脸颊那只手轻轻摩娑着,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其实细想便不难猜到,更何况朕执掌天下,消息渠道一向灵通,从不落於他人之後。若是连这点收集情报的能力都没有,朕如何能坐稳这皇位?」
北方梧月敛眸不语。
霄聿璈眯起眸,嗓音低沉,「你所信仰和守护的,当真就b朕还值得你付出吗?」
北方梧月抿了抿唇,目光淡淡地凝向霄聿璈,道:「我是司祭,这一生都改变不了。若我信你,你会为我守护我的族人吗?」
霄聿璈的眼神一瞬闪烁。
本来就无所期待,是以见霄聿璈未答,北方梧月仅仅只是像早已预料到一般,带着些许自嘲地浅笑道:「你必然不会,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和天下,你岂会如此宽心。」
霄聿璈倏然起身,面sey沉道:「ai妃放肆了。」
北方梧月道:「臣妾放肆,陛下却舍不得杀臣妾。」
霄聿璈眼神y冷,「朕可以现在就下令杀了他和禹家满门。你想保住的,朕都可以杀。」
北方梧月凝着霄聿璈,歪了歪头,不惧反笑,笑得明媚动人,眼底却不见光,「包括臣妾肚子里的孩儿吗?」
霄聿璈怔住,眼神里的y霾顿时消散,「……」
???
禹府内,北方葵月深深倒x1了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话,「你说什麽……?」
前来禀报的家仆亦是战战兢兢,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再次复述:「梧妃娘娘有孕,已两月有余。」
确认了家仆的话,北方葵月缓缓抬起一手抚上额头,掩去铁青的脸se,半晌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下去罢。」
这个身孕,虽是适逢其时,霄聿璈ai护北方梧月,必然百般顾惜,更会顺北方梧月的心意,禹氏得以藉此保全,禹寒熙的真实身世,也或许因此得以转圜。
可是,这些都是牺牲北方梧月换来的。
北方氏的nv儿,为了霄氏皇族已经折了一个,如今还要再赔上一个。都说红颜祸水多薄命,然而分明她们从未带来灾祸,却总要承担这许多,为了活路,为了亲族。
北方葵月心中哀凄,不由得喃喃道:「姐姐,这样真的值得吗?」
倘若这一世降生的两个灵尊,最终还是无法改变这一切──生si契依旧在,皇族依旧忌惮灵天石,对司祭也依旧疑心,司祭後代依旧无法安生……
这些牺牲到头还是徒然,又为何要如此牺牲?
禹容安走到北方葵月身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未置一词。
居室内,陌凉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侧躺於卧榻上,於是下意识地挪动身子,不想背後立时一阵疼痛,令她猛地倒ch0u了一口凉气,「嘶……!」眉间紧紧蹙起,半晌,疼痛稍退,陌凉这才恍惚想起些许片段。
她记得,她和禹寒熙一起去了前院,见到楼槐晔将禹府的人都囚在了那,还用禹家人的x命要胁禹寒熙,让禹寒熙不得不出手。
几经回想,却只记得漫天的雪和雪地上斑驳的血迹,还有心底danyan开的一瞬慌乱──依稀有那麽一幕,是自己将禹寒熙扑倒在地,当时她只觉得後背一紧,刺骨的寒意侵蚀着每一寸背脊。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她听见禹寒熙急切地喊了自己,语气有些惊惶,她想张口问他怎麽回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随後只感觉到意识一点一点沉沦,最後归於寂静。
之後,她便没了记忆。
维持着侧身的姿势,忍耐着背上隐隐传来的刺痛,缓缓自卧榻上爬起,陌凉长吁出一口气,随着五感渐渐恢复清晰,隐约可以闻见房中飘散着一gu淡淡药草气味。
陌凉扭头看向背後,奈何疼痛传来的位置在视线范围之外,只知道自己应是背受了伤,而不知伤口情形。不知道自己这麽随便乱动,伤口会不会裂开?忍过方才起身时那一阵刺痛,现在只觉得背上麻麻的。
尝试着站起身,感觉到双脚有些乏力,陌凉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险些要摔倒,还好及时走到桌边,陌凉赶忙伸手扶住桌缘。
回想起那些模糊记忆後,她现在就只想去找禹寒熙,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此刻陌凉只觉得心脏跃动得厉害,她不禁紧皱起眉头,但还是坚持着再次踏出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後,便扶着墙向着禹寒熙的居室而去。
居室外,天才蒙蒙亮,院落一片宁静,而那日的落雪早已化去。
陌凉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失去意识多久,即便有些微喘,也仍然一步步向前走着。
终於走到了禹寒熙的房门前,胡乱0索直至触及门扉,拉开後,只见屋内窗明几净,栀子花香淡淡地弥漫在房中,沁入鼻间。原先心头的那gu不安,稍稍被抚平了些,陌凉心神稍定,遂再朝里走去,终於看见卧榻上静静躺着的身影。
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後背的痛麻,陌凉几乎是扑上前,只想快点看清卧榻的那人。
陌凉轻声唤道:「寒熙……」同时伸手去探他的气息,再看见他白净的面容和规律起伏的x口,陌凉跪坐在卧榻边,上上下下将禹寒熙打量一遍,总算是垂下绷紧的肩膀,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看起来没有伤着。
她有挡下来真是太好了,否则要是那一击真的从禹寒熙正面击中,实在难以想像会是何等触目惊心。
放松了下来,陌凉顿觉犯困,不由自主地晃着脑袋打起盹,直到身後传来细微的响动,甫惊醒。
禹寒城定定地看着陌凉,淡然道:「早。」
打过招呼,禹寒城的目光随即看向陌凉的後背,只见鲜血早已透出绢帛,浸染了衣衫。他面不改se道:「你後背的伤口不浅,实是不应该随意下床走动。」
陌凉愣愣地盯着禹寒城片刻,起初并未认出禹寒城,略一回想後,这才想起自己和禹寒城在先前同禹家人用早膳时见过,只是她未曾留意。
禹寒城看出陌凉方才显然是未认出自己,仅是微微扬起眉宇,随即平静道:「能起身吗?」
陌凉尝试站起身,然而後背此刻痛得麻木,连带着身子使不上力,一使力就发软。估0着应是刚刚一下扑上前,扯动了伤口,只是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禹寒熙身上,当下毫无察觉。
禹寒城眯起眼,脸se微黑,丢下一句:「待着,别再动了。」旋即转身离开居室。
见禹寒城脸se不好,陌凉有些疑惑,却也就这麽乖巧地待在了原地,思索起自己方才是否哪里惹得禹寒城不快。
没过一会,禹寒城便回来了,身旁跟着一名nv子,正是禹家大姐,禹宁柔。
禹宁柔一进到房中,立刻几步上前,屈膝蹲下身子,伸手搭上陌凉的肩膀,又看了眼陌凉的後背,蹙眉道:「你瞧你这伤口都渗血了。你的伤口还需休养几日才能完全癒合,眼下是动不得的。」一边念叨,一边将陌凉扶起,还不忘温言提醒:「小心点,慢慢的。」
禹寒城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禹宁柔将陌凉扶起离开了床边,才走上前坐到床缘为仍睡着的禹寒熙搭脉。
陌凉忍不住问:「寒熙一直没醒吗?」房中多了三个人,尽管动静不大,但禹寒熙一向敏锐,若不是那日後便沉睡不醒,不可能这会都还没醒来。
禹寒城回应道:「嗯。不过也该是要醒了。」
禹宁柔随即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寒熙只是累着了,醒了就会好的。」
陌凉又看了禹寒熙几眼,见他虽然闭着双眼,但确实是面se恬静,睡得很安稳的模样,便相信了禹宁柔,让禹宁柔扶着自己回去房中疗伤换药。
「你这伤口即便是好了,伤痕也恐怕会有好一段时日难以消退。我只能尽力看看能不能调配出一些淡疤的药膏让你抹上,虽然是在後背,但nv孩子家的,身上若留下疤痕,总是不好。」禹宁柔细细地为陌凉将渗出伤口的鲜血擦拭乾净,而後重新上了药,再缠上包紮伤口用的绢帛。
正包紮到一半,陌凉忽然喊住禹宁柔:「姐姐,我想看看我背上的伤。」
禹宁柔停下动作,有些迟疑,但看陌凉目光坚定,轻轻叹息过後,还是扶着陌凉到妆台前坐下,松开缠到一半的绢帛,又拿来一面镜子照着陌凉的後背,让陌凉可以从妆台上的镜中看见自己的後背。
这会看清自己背後的伤痕,陌凉才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太轻率。难怪禹寒城的脸se不好看,医者仁心,更是看不得病人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陌凉倒并不是介意会不会留下疤痕才说要看伤口,看着有些骇人的伤口,陌凉想的只是幸好这伤口是落在了她的後背。她不禁喃喃道:「有挡住真是太好了。」
禹宁柔愣道:「什麽?」
陌凉抬眼看向镜中的禹宁柔,莞尔道:「没什麽。」
禹宁柔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温和一笑,伸手越过陌凉,将镜子放到了妆台上,再将绢帛重新一圈圈缠上,盖住伤口。
陌凉乖巧道:「谢谢姐姐。」
禹宁柔叮嘱道:「可万不能再粗心乱动了。」
刚才看过伤口,陌凉自是不敢再大意的,刚醒来那会,是她太心急。眼下她得赶快养好伤才是。
接下来的路,只怕会更险,她必须足够坚强,才能不拖累禹寒熙,也才有机会尽到自己身为灵尊的职责。
抱着要尽快将伤养好的心情,接下来的几日,陌凉除了配合按时喝药、换药,其余便是谨遵医嘱、规律作息,能少动便少动,最好不动。
起身走动的时候,多半是去禹寒熙房中,见他迟迟未醒,陌凉不免还是担心。
这一日,陌凉本是趴在卧榻边盯着禹寒熙,实在趴得累了,又见禹寒熙这几日都睡得极沉,忽而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一双杏眼圆亮,骨碌转悠,旋即站起身提着裙摆向着床尾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跪shang缘,跨过禹寒熙的脚,爬到了空着的卧榻内侧。满意地拍了拍床铺,又挪了挪身子,复躺了下来。
岂料才一躺下,便正对上一双冰蓝的眸子,险些要弹起身子,还好这些天未免扯动伤口,一直十分谨慎,大脑亦是谨记着,所以在一瞬间本能地抑制住冲动,否则伤口必然被扯疼。
陌凉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半晌说不出话。只见禹寒熙目光凝着自己,确确实实地是醒着的,她心绪颤颤,片刻後,一手放到了禹寒熙x口,感受到跳动,甫抬眼直直望进那一双冰蓝眼眸中,接着另一只手臂抱住禹寒熙,就这麽躺在榻上,将脸埋入禹寒熙怀中。禹寒熙安静地任由陌凉抱着,纹丝不动,直到怀中传来闷闷的鼻音道:「你终於醒了。」
禹寒熙这才稍稍低头,看向怀中。
「我醒来时,你便睡着,我都醒了几日,你还是睡着,整整七日,我以为你……」尽管禹宁柔说禹寒熙会醒来,可日复一日,陌凉心中还是害怕。
禹寒熙唇瓣微动,却未言,只是发出了一声细微且沙哑的轻咳。
陌凉x1了几下鼻子,又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因着背上的伤而有些迟缓地坐起身子道:「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陌凉便下了卧榻,走到桌边倒水,再回到卧榻边。
毕竟是躺了整整七日,方醒来脑袋难免还有些不太灵光,是以举手投足间显得有些拙钝,陌凉不得不费了些力气,才将禹寒熙从榻上扶起。
靠在陌凉的臂弯里,禹寒熙轻啜了一口水,慢慢醒过神後,目光便直直地凝向陌凉,双眸一瞬不瞬。
「怎麽这麽看着我?」陌凉不甚自在地笑了笑。
禹寒熙视线稍稍转移,双手向後撑起身子,复看向陌凉,道:「你没事……」
陌凉故作轻松道:「没事呀,我能有什麽事?」同时也约莫猜到禹寒熙心里所担心的事,紧接着道:「禹家没事,禹家主和葵姨也没事。」
禹寒熙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方舒出一口气,陌凉便伸手将他脸捧起,而後板起小脸道:「所以啊,你也得赶快没事才行。」
陌凉如此说罢,神se一缓,低头便在禹寒熙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旋即眨了眨眼,脸上不觉泛起红晕,遂慌忙道:「你睡了这麽多天,该要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
望着陌凉匆匆离去的背影,禹寒熙唇角一瞬轻扬。略略活动筋骨後,禹寒熙便翻身下了卧榻,而後朝着门外走去。
偏巧这时辰正是禹寒城寻视把脉的时间,是以一开门便迎面撞上来人。
对望片刻,禹寒城先开了口:「回去,躺着。」说话同时,眉间不由得微微一蹙。一个一个没让下床,一醒来就急着下床乱晃。
「……」禹寒熙下意识地抬手0了下脖子,想起禹寒城那日冷不防地就给自己扎针,乖觉地退後,依言又躺回卧榻上。
禹寒城走到卧榻边,伸手替禹寒熙搭脉,一边说道:「皇上大约知道了,只是有梧妃娘娘在,皇上这才没有即刻发落。」
禹寒熙微微垂眸。
「梧妃娘娘有孕,皇上顾惜梧妃娘娘,想必至少在孩子生下来前,会替梧妃娘娘保全她想保全的。若你要进g0ng,这便是你的保命符。」
一瞬间,眼底似有波澜,然而很快便消退,禹寒熙平静道:「我从未想过要保住我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