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风将他全身的热气都吹散了
他期待看到殷薄言的眼泪,他想,他简直是以一种接近刻毒的卑劣心理,来看殷薄言在他面前难以掩饰的凄楚神清。
他想看到殷薄言伤心的脸,所以就算后来他已经清楚韩知远的事情大概率不是殷薄言做的,在剧本围读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对殷薄言说出最刻薄的话。
很久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待在酒店里,并排靠在沙发上,一个人画分镜,另一个写人物小传。
他每次转头看殷薄言的时候,殷薄言都会用手把电脑屏幕遮住,朝他眨眨眼,说不许你看。
他觉得好笑又可爱,反驳说你哪次没有给我看。
殷薄言摇摇头,嘟囔着说反正不是现在。
在拍摄日程不紧的时候,他们会在酒店里做爱。闻霖会把他的臀打得微微肿起,然后掰开他的腿深深进入他的身体。
殷薄言有时候会哭,有时候又会不解风情地提到近期拍摄的内容,他问那一场拍了二十条你最喜欢哪一条?
第一条,他漫不经心地说,一边把殷薄言抱在怀里,轻轻揉着他微红的臀瓣,殷薄言靠在他颈侧,因为疼痛和性爱流出的泪水顺着衣领沾到闻霖的脖子上,有点湿,也有点凉。
那你还让我拍那么多条,他愤愤道,随后又被激烈的交媾转移了注意力,他的身体伴随着抽插上下起伏着,泪水流个不停,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闷闷地说,我最喜欢第六条。
但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他们依旧是一个人画分镜,另一个写人物小传,只不过他仍坐在沙发上,而殷薄言则拖着一个深红高肿的屁股颤抖地坐在闻霖为他特制的坐垫上。
闻霖盯着他汗湿的鬓角,不断颤动的手腕,和不知不觉又被咬破的唇,不知道他明天要怎么跟别人解释。
这样也挺好的,闻霖想,起码殷薄言依然在他身旁。
殷薄言身下是火烧火燎的疼痛,每写一个字都需竭尽全力,否则全然无法控制颤抖的笔触。
他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层,唯独眼眶是干涸的,他没有哭。就像摔了一跤跌倒在地的孩子只会在家长扶起他安慰的一刹那嚎啕大哭,而没人扶的那个只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去裤子上的尘土。
有些眼泪只有被真正看见的那一刻才有意义。
体内粗长的玻璃珠棒将他死死钉在高脚凳上,让他上身每一个动作都饱受折磨。但他还是写得很认真,重写一遍人物小传让他对人物有了更多层次的想法。
他写许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主角,写他对母亲韩蕾既爱且恨,写韩蕾虽然渴望自由,但在她逃走前其实对许收很好,写许收即便贫苦,也收获了很多爱的童年。
有时候,韩蕾会莫名其妙地令他想起严岚。
回过神来,纸张最后一行被手心残留的汗水不小心模糊了字迹,笔记本是活页的,殷薄言盯着这页写满字的纸看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拆卸扣,准备拆掉重写。
“今天先到这里吧。”身后传来闻霖的声音,“我待会还有事。”
殷薄言愣了一下,整个人被疼痛折磨得有些麻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慢吞吞转过头看了沙发上的闻霖一眼,才轻声说:“好。”
从椅子上下来不比坐上去轻松。
殷薄言一手按住坐垫,一手扶住吧台,将自己的臀轻轻从指压板上抬起。那是一个回血的过程,肿胀的臀部离开被挤压的处境重新恢复触感,对疼痛反而更加敏锐,臀部肌肤瞬间如被万千牛毛细针刺入,让他不禁皱紧眉头,再次咬破下唇。
而玻璃珠棒上的润滑已经干涸,肠肉黏连于上,拔出来艰涩非常。
他死死扣住吧台边缘,抽着气,终于成功将自己一寸一寸从可怖刑具上剥离,原本红肿的臀面上好似又胀大了一圈,指压板造成的小坑尚未回弹,密密麻麻的,先是失血般青白一片,后又开始泛紫,而臀缝中间穴口微张,一时合不起来,瞧着颇有些惨不忍睹。
闻霖伸出手,示意殷薄言将笔记本交给他。可殷薄言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起身时一个趔趄,酸软手脚将笔记本意外碰落,大把纸张飞羽般散落在地,纷纷扬扬间,将闻霖投向他的视线切割成碎片。
他的动作在空中短暂停滞了几秒,抬头看了闻霖一眼,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颤颤巍巍地弯下膝盖跪下去,艰难伏在地上,低垂着头将活页一张张拾起。
毕竟只是一家四星级酒店,木质地板上没有铺设地毯,闻霖见他跪伏在地上,腰肢塌陷,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头发黑而密的后脑勺、削薄的脊背和青青紫紫的屁股。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一幕,闻霖莫名觉得有些碍眼。他踢了踢飞到脚边的纸张,压下心内生出的烦躁,说:
“可以了,穿好衣服回去吧。”
说着将一张房卡扔到叠好的衣服上,留下一句,
“每晚8点,我不在的话,可以提前进房间等我。”
然后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殷薄言置若罔闻,好似他的感觉神经全部用来接收身后的痛楚,依旧垂着头颅,将散落的活页一张张捡起并整理好才站起来,起身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头晕目眩,扶着沙发缓了好一会儿。
他写了一个小时出头,因为疼痛的缘由,字数才三千多,离完成小传还很遥远,他这样想着,将笔记本放在吧台上,忍着身后疼痛穿好衣服离开,没有忘记捎上那张房卡。
走出房门时,他尽量迈着正常的步伐,没有扶墙,脊背自虐般挺得很直,朝电梯走去。所幸这层被剧组包下,没有人,他可以走得很慢。
而天边碾过一阵极闷极响的雷鸣,好像快要下雨了。
第二天何琛问他嘴唇怎么回事,他说吃东西不小心咬到了,何琛唔了一声,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殷薄言干脆戴上口罩,杜绝一些旁人的询问。
“言哥,你是不是又睡不好了?”何琛瞅了一眼他的脸色,问。
“没啊,”殷薄言掀了掀眼皮,懒懒问道,眉目间盖了一层深刻的疲倦,“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最近瘦了。”
“角色需要,”殷薄言拍拍他的肩,“别跟你张哥说啊,他太啰嗦了。”
“张哥火眼金睛,他什么看不出来?”何琛苦着脸说。
幸好张桐一般不跟组拍摄,要不然以他的敏锐程度,殷薄言的事肯定瞒不下去。
他们说着走进围读的会议室,殷薄言瞧着桌边的红木椅子犹疑了一瞬,亚克力拍造成的伤痕其实都在表皮,看起来惨烈,实则不如木拍那般打进肉里。
坐下去虽痛,但也并非不能忍,这是闻霖为惩罚期留的余地。
“薄言哥哥……”
正迟疑间,殷薄言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朝他跑了过来,是饰演许收小时候的演员陈奕文,虽然大概只有几分钟戏份,但他父母还是带他来参加了剧本围读。
可以看出他们很珍视这次机会。
在闻霖和殷薄言的电影里露脸,确实可以称之为一份不错的履历。
“小文,怎么了?”他面上浮出温和的笑。
男孩妈妈快步跟了上来,朝他露出一种在剧组工作人员脸上很常见的客气又略带点谄媚的表情,说:
“殷老师,他是想和你合照,小文他一直都非常喜欢你。”
“是么,小文?”他摸摸男孩的头,男孩五官端正,眉眼间和他生得有几分相似。
陈奕文有些羞怯地点点头,他手里还拿着剧本,看得出来翻了很多遍。
“合照是可以的,但发公开社交平台上的时候麻烦不要涉及电影内容。”何琛凑过来说。
“好的好的,这点我们清楚。”他妈妈连连点头。
殷薄言蹲下来,拉下口罩,揽住陈奕文的肩看向镜头,身后伤势被拉扯到时眉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这时,他听到男孩小声在他耳边问,“薄言哥哥,你不舒服么?”
“怎么会,”殷薄言惊讶地扬起眉梢,“哥哥挺好的。”
男孩黑黝黝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小孩子的眼睛清澈得吓人,殷薄言这么和他一对视,心里莫名生出些心虚来。
“给你签个名吧,好不好?”他站起身,转移话题。
“好!”男孩咧开嘴笑起来。
他示意男孩将手中剧本递给他,在扉页写下“祝小文前程似锦”几个字。
“哟,小文,拿到你薄言哥哥签名了啊。”一个脑袋凑过来,这种不正经的语气,一听就是韩知远。
殷薄言看着韩知远脸上快要挂到颧骨的黑眼圈,笑着问:“你怎么了,熬了几个大夜一样。”
“害,别提了,最近流年不利,昨天晚上被我经纪人抓着开会。”韩知远摆摆手说。
娱乐圈工作室没有固定模式,艺人参与度有深有浅,韩知远确实像是懒得理这些事的性子。
“那要不然去拜拜?”旁边一个男演员听见他们的对话,插嘴道。
“算了,那我还是先替周铭拜拜吧,他看起来可比我烦。”韩知远说。
闻霖翻着手里的人物小传,字迹流畅漂亮,殷薄言总在这种细枝末节处体现他从小被无数资源堆叠起的素养。
小传近两万字,尚未到写完的时候。
比之五年前,殷薄言除了光华横溢的天赋,还多了对演员同样珍贵的经验与体悟,这让他对人物的理解显得深刻而惊人。
尤其是许收对母亲韩蕾的情感,这一段情感可以称之为许收这个人物的立身之基,他之后的所有痛苦挣扎、崩溃疯狂都是从此处衍生而来。
殷薄言在此处,补充了很多他意料之外的细节。他比之前更敏锐了。这很难得,演员成名之后很难不被铺天盖地的漶漫星光磨损,他们会丧失一些浸在生命里的稚拙感触,与之交换的是红毯、聚光灯与成群的目光。
尤其对殷薄言这种出身富足的人来说,每一点敏锐都是宝贵的。
那些粗制滥造的片子并没有将他的能量折损丝毫,意识到这一点,闻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只是重看了一遍那篇还没写完的小传,把修改好的电影分镜再次夹到笔记本中间,放到了酒店卧室书桌的一个礼盒上面。
那个礼盒是圈内一个朋友寄给他的新产品,里面是一个和殷薄言罚坐时相似的坐垫,只不过还多了加热功能,他想了想,觉得太过,还是没拿出来给殷薄言用。
这几天他总是很忙,在即将开拍的筹备期,有太多东西需要拍板决定,邮箱里那几封演职人员变动调整也没来得及看。
闻霖捏捏鼻梁,抬手看了眼时间,快8点了,是殷薄言即将上来的时间,他站起身来拉上窗帘,顺手调高房间温度。
近来商山县时晴时雨,晴雨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彼此缠缠绵绵,阴云在天穹恋栈不去,便再没有明确的天晴,明确的阴雨,整个村落常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连同道旁稀疏的植株也跟着朦胧湿润起来。
灰败的天气似乎也影响了殷薄言的气色,让他一天比一天苍白缄默,黑沉沉的眼将一切多余情绪掩埋,他不再争辩,不再求饶,不再说多余的话。
哪怕每天20下加上罚坐,已经到了他的承受极限。
而闻霖,闻霖依旧没有手软,情绪在他身上几乎可以扯成一条平稳的直线,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像是要打碎殷薄言漂亮的皮囊。
但今天殷薄言没有准时到来,快到8点20分时,才敲响他的房门。
“抱歉,临时有些工作要处理。”殷薄言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瞧着状态不甚好,整个人轻飘飘的,唯有一双漆黑眉眼沉在实处。
闻霖点点头,眼神落到吧台上,殷薄言会意,熟练地脱去衣物摆好姿势,等待亚克力拍炸响在他赤裸的臀上。
这已经是第六天,算上第一天的数目,殷薄言已经承受了120多下,尽管是分开进行的,但臀部肌肤还是青紫连片,肿热难消,看起来碰一下都痛。
很难想象他这几天是怎样拖着这样的屁股强作行动如常,进行剧本围读的。
但惩罚还是照常进行。
第一下挥落的时候殷薄言的反应比之前剧烈,身体抖如筛糠,能听见他齿间被吞没的闷哼,实际上,闻霖用的劲已比前几天小得多。
只是今天殷薄言的状态格外差,或者说,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啪啪啪!”
闻霖拉快了惩罚进程,带着惨烈伤痕的臀部又上了一层色,红的青的紫的被搅浑了,倒是十分热闹。
回锅总是格外难捱些,原本隐没皮下的疼痛被重新激活,如沉底的泥沙复又翻腾,再次鲜活起来,混合着新印到肌肤上的热痛,新伤旧伤一同反复,哪里能轻易熬过。
这种日复一日的捶楚,很难说还带着爱,但切切实实是藏着恨的。
闻霖注意到殷薄言急切的喘息,一应动作未停。
“啪啪啪!”又是三下,打在臀腿间。
殷薄言甚至已经趴不稳了,双腿战栗,房间里温度很高,但他却觉得冷,好似窗外冷风裹挟阴雨吹进屋里,让他骨缝生凉。
他依旧是沉默的,无言的,他的痛楚没有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一下下皮肉接触亚克力拍的声响,因为肿胀而显得不那么清脆,有些沉闷,如同手掌击打水面,有一部分声音被水流无声吞没。
在和殷薄言分手之前,在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闻霖都觉得殷薄言是年轻的,美丽的,天真的,娇憨的,他常常为镜头下的瑰绮身影着迷,又乐意包容他时不时的固执与任性。
后来他方察觉,殷薄言昳丽柔软的皮囊下生着这么硬的骨头。
“啪!”第十五下。
殷薄言屁股上的皮肤又被完完全全肆虐了一遍,他紧咬牙关,昂起脖颈,颈部肌肤因为拉伸而显得极为脆弱,能看到肌肤下流淌的青紫血管。
闻霖的动作慢下来,似乎在等他缓过这一阵。
两人的静默让空气变得粘稠,但在这时,一阵铃声打破了室内近乎沉闷的氛围。
门铃居然响了。
闻霖有些惊讶地停下动作,他这才发现,10分钟前韩知远给他发了消息,说是有些关于剧本人物的东西想跟他商量。如果说上次是顺水推舟,那这次就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他没有在这个隔音设施不怎么样的酒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玩这种把戏的打算。
但这看上去实在像上次闻霖家里的重演,殷薄言会怎么想?
“是韩知远。”闻霖停顿了几秒,难得有些犹豫。
殷薄言已经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大半身躯靠着吧台借力,才勉强站稳。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像是泰半力气被疼痛攫取,眼里笼着层层灰雾,疲惫且倦怠地望过来。
“闻霖……”他音色喑哑,开口说了这场惩罚中的第一句话,却又戛然而止,复又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下去。
他该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于是他垂下长长眼睫,盖住疲钝的眼。
闻霖没等到他后续话语,而韩知远还在门口,只得将沙发上的衣物递给他,说:
“今天到此为止,人物小传你去卧室写吧,笔记本在书桌上。”
至于罚坐,他想,看殷薄言这幅风吹即倒的样子,还是算了,暂且饶他一回。
“他不会待很久。”闻霖想了想,补充道。
“好。”殷薄言接过衣物,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卧室走去。
“这么久?还以为你不在房间呢。”韩知远进门,朝闻霖晃了晃左手拎着的半打啤酒,“喝点?”
“不了,晚点还有工作要处理,”闻霖拒绝道,“快开拍了,你也少喝点,保持好状态。”
“遵命,大导演。”韩知远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打开吧台旁边的小冰箱,将啤酒放进去,“那先放你这,我们下次再喝。”
“对了,我昨天发你的人物小传你看了么?”韩知远问。
“粗略看了一遍,还没细看……”
毕竟只是县城里的挂牌四星酒店,尽管闻霖住的是行政套房,卧室与客厅之间的隔音做得也不好,所以即便关上了门,韩知远与闻霖的交谈也断断续续传到了卧室。
但殷薄言并没有窥探他们谈话内容的意愿,他脚步虚浮地走向书桌,笔记本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但他环顾卧室四周,并没有看到指压板坐垫的影子。
他的视线从空荡荡的硬木椅子转移到活页笔记本,最后停留在笔记本下面那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上。
殷薄言眨了眨眼睛,盯着礼品盒看了约有十余秒,眼神空茫,一时看不出在想什么,他动作缓慢地拿开笔记本,打开了礼品盒盖,一个构造相似的指压板坐垫出现在他面前,不同的是这个坐垫旁边还连着一个小型的按键设备,上面印有「c」的字样,应该是调节温度的。
他笑了一声,笑声低哑干涩,如一只垂死的鸦。
原来是这样。
他早该想到,闻霖如今最喜欢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来折腾他,磋磨他。
殷薄言将那个坐垫拿出来铺在凳子上,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把坐垫的温度调到了最高档——44c,既然闻霖想,他没有理由不配合。
坐垫温度上升很快,坐下去的时候已有些温热,殷薄言慢慢地将玻璃棒容纳进自己的肠道,幸好这已经是第六天,将粗硬的玻璃珠棒吃下去不再像第一次那么艰难。
他一手把着微热的玻璃珠棒,慢慢向下坐,而耳边传来韩知远和闻霖谈论剧本的断续字眼,门内门外,便只隔着一道门,也如深渊裂谷一般,将世界粗糙劈成两半。
他在这边,而韩知远与闻霖在那边,主题同样是人物小传,却已是天壤之别。
那些曾经让闻霖与他引为知己,骤然心动的故事、光影、艺术都变成了闻霖羞辱他,惩罚他的工具。
他终于坐到底,坐垫灼热的温度烫得他一个激灵,新伤叠着旧伤的臀部肌肤根本无法承受竹笋挤压与坐垫温度的双重折磨,他强迫自己压下离开坐垫站起来的本能反应,仰起头咽下涌到喉头的呻吟,在笔记本上再次写下许收的人生。
遇上蒋思永是许收贫瘠扭曲的前半生的转折点,将他从满是泥泞的生活中拉出来,遇见蒋思永,让许收的人生有了不同的可能性。
“遇见许收,让蒋思永的人生有了不同的可能性。”韩知远说,“虽然剧本大部分表达的是蒋思永让许收的生活产生了变化,但许收对蒋思永同样重要,蒋思永对真相的追求不只是因为正义,更是他对平淡生活的反抗,身为记者他不甘于碌碌无为,许收身上的故事性是他接近许收的引子,他第一次这么深切地了解一个他准备写进报道的陌生人,认识许收后他才明白,因为正义可以披露真相,但因为正义,也可以埋葬部分真相。”
韩知远说着,却看闻霖有些神思不属,
“你今天怎么了,没休息好?”
闻霖的目光在卧室那儿转了一圈,回过神来,
“没,你说得对,在处理蒋思永的时候可以选择不那么直白的演绎方式……”
他正要说下去,却见韩知远的微信响了好几下,
“是周铭?”
韩知远没去理振动不停的手机,“还能是谁,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因为舆论那点事有空就拉我开会。”
因为抱怨的原因,他的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些,就算在卧室也可以听得七七八八。
“你又惹上什么事了?”闻霖看着韩知远那一脸苦相,笑着问。
“哪是我惹事,分明是事惹我。”他说话倒也直白,从不七拐八绕,加上闻霖是他朋友,便也干脆和盘托出了。
原来是最近一位刘姓小生硬是贴着他正炒反炒,一会拉着他炒什么内娱四大,一会又根据长相、演技、台词、作品厚度进行全方位拉踩,加上上次那一波关注度还没下去,还真让他在互联网上搞出了点声量。
“说起来那一位也面过蒋思永这个角色来着,周铭说这一次推流的营销号和上一次的重合度很高,大概是同一批人做的,”韩知远嗤笑了一声,“我看周铭说是在搞娱乐圈,实际在演碟中谍,还说要把人家营销号底细摸清楚,摸清楚又怎么样,难道还要花冤枉钱让人家闭嘴么?”
同一批人。
殷薄言忍着由内到外都愈发炙热的疼痛,将这四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了许多遍,他好像知道闻霖今天为什么要让他在卧室里听这些了。
体内玻璃珠棒插得很深,犹如被一根烧热的铁杵刺穿,时间越久,便越发难以忍受,大抵是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他竟模模糊糊闻到一股炙烤皮肉的味道,让他一时有些作呕。
“他呀就是金鼎奖提名日期近了,神经过敏,左右我也被带着进了那什么内娱四大,硬蹭也是蹭,也不亏不是?”韩知远倒是心大得很。
“你说这一次和上一次是同一批营销号?”闻霖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个点,追问道。
“是……吧,”韩知远显然有些疑惑闻霖为什么问这个,“反正周铭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并不知道上一次舆论与殷薄言的渊源,闻霖并没有将只有殷薄言工作室知道闻霖属意韩知远这个信息透露给他。
“怎么了?”他见闻霖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你继续吧。”闻霖摇摇头说,示意韩知远继续讲人物小传。
已经多久了,半小时,还是1小时?
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身下的疼痛模糊了殷薄言对时间的感知,他放下手中的笔,将额头抵在桌面,轻轻喘息着忍受坐垫带来的痛楚。
「殷薄言,我希望拍摄途中,上次那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遍。」
这是闻霖什么时候说过的话?他记得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不像如今,天天都是缠绵的阴雨。
闻霖说,他不希望再发生第二遍。
桌面冰冷的温度沁到他的额头,他的胃开始翻滚收缩,如有重物强压其上,是一种沉闷而模糊的痛。
好痛啊,他恍惚着想。
韩知远跟闻霖大概只谈了一个小时出头就结束了,被闻霖送出门的时候,韩知远还疑惑着问:“你今天怎么回事,神思恍惚的。”
“不是跟你说了么,晚点还有事要处理,”闻霖说,他见韩知远还要说些什么,便推着他出了门,“你还是好好陪周铭开会吧,明天见。”
“欸闻霖你……”韩知远的声音被关在门外。
一关上门,闻霖立即朝卧室走去,到卧室门前,他才缓了缓急促的步伐,只是他没想到,打开门看见的殷薄言竟然会坐在他收起来的加热坐垫上。
怎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殷薄言用上这个。
殷薄言屁股上的皮肤已经被蒸成了一种艳靡的色彩,乍看就比之前肿大了不止一圈,但他好像不知痛一般,顺着开门声转头,然后缓慢但毫无停顿地站了起来。
“这个坐垫……”闻霖开口,却在看见殷薄言完整的惨不忍睹的屁股之后戛然而止。
他一定很痛,闻霖想。
但殷薄言脸上并没有显露出疼痛的表情,他脚步虚浮地朝他走过来,一手将笔记本塞到他手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很大,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是我。”殷薄言说。
什么不是他?闻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殷薄言苍白面孔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极亮,如同燃有琉璃火,将所有情绪烧作一团,让他看不明白。
就像商山的天气,雾霭沉沉,阴雨晴明都不再分明。
“韩知远的事,不是我。”
闻霖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但更疼的是看清雾散后殷薄言的眼睛,那里面是什么呢,是痛,是恨,是伤心,还是难过?
他早该想到,漂亮皮囊被打碎后,露出的自然是鲜血淋漓的内里。
问题是,这真的是他想看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