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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珑和行刺馆驿院姬四拿捏镜花情

 

松散的睫毛被水汽揉杂一处,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融化了,随着轻薄的吐息被带出来,在摇曳的微风中消弭。空猗感到自己的皮毛被打湿,爪牙被拆解,依次从身体上褪去。天地安宁。山川河流之间,愁声已远,她的委屈详尽,血脉贯通。

她感受到佳晖皮肤上的细腻纹理,青白色的烟气消散,横陈肉体线条蜿蜒。一双腿,一痕腰。驿馆溽热,空猗渴睡,几番梦见命运沉重无常,闪烁不堪。“鹞鹰”,空猗摸她的脸,汗液随她动作紧裹在身,与骨骼的走向形成充满韵律的山峦。

呼吸压抑,潮声如炽,尚未尘埃落定的情欲再度被她激起。在哺乳之后,她的乳房不复从前那般紧贴胸骨,皮肤表层的轻微褶皱将她生命的每道历程事无巨细地记载。空猗体内的潮汐无声而激烈地绵延着,涣散又定睛,一侧眼缘泛出锋利的暗红色重影。阴影从窗牖内透出来,昏晓相割,草木摇曳。她看见飞蛾撞在宫灯上,一声轻响,留下生命最后的遗迹。佳晖深陷的颈窝舒展平铺,锁骨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脊柱倏忽一凛,空猗攥着她的发尾拗动脖颈,筋骨浮动,随着相继迭起的两声低狺,吐出一口长气。

“我的爱。”佳晖极缓地抽松两下,停止动作,埋进她怀里深嗅,在乳尖咬下酸痛的一口,“你感到满足了么?珊蛮,长姥。”

新生的梅花鹿茸尚未骨化,粗大挺圆,顶端饱满,下部起筋,体质较重。炮制未及,细腻的绒毛被火燎去,刷洗得干净,正好做触器,缝缀锦帛上。佳珲抬身后撤,空猗顺着她的动作敞开两腿,殷红的穴肉分娩出棕褐的二杠茸角,沾染着花露似的晶莹黏液。名贵药材已是湿漉漉的玩物,裹挟在两具汗湿的肉体之间。空猗再度缠紧佳晖健壮的腰,同她在松软湿润的草地上翻滚,温热的双手捧起佳珲的脸,厮磨着的唇瓣将分而未分。佳珲撑起上身,连串的亲吻在风中相逐。

“我对你的渴慕永不满足。”空猗的神色露骨,嗓音中情欲并未退却,佳珲笑着同她紧贴着额头,鼻尖在她颊上蹭“重欲的小牦牛”,她说“生机盎然的红宝石。”

浓雾如蜡封,驿馆的沐浴池边水汽氤氲。佳晖的瞳仁幽邃,几乎于夜幕纯正的黑色,一侧眉骨高阔,发辫顺着脊背蜿蜒而下,途经腰侧锋利的弧度,马失前蹄般地坠落,云母相击,铿铿碎响。年近四旬,佳晖肉眼可见地老了,长途跋涉、连日宴饮,使得她疲沓劳累,眼尾的细纹深凿,稳如山海。

“今天都上哪儿去了?”空猗的指尖顺着她眦角的胬肉探入眼眶,摘下她的义眼,象牙质地的光滑弧面在月下温润异常。“随云麾到京畿景明湖看水军操演。”

那铁鹞子麾下有水师,坚船利炮,旌旗蔽天。佳晖原本与天女俱在楼宇之上,云麾将军叁请四邀,将她与随行官长并着几名部烈全弄上船。湖面波光粼粼,日影斑驳刺目,叫人眼花缭乱,脚下踩不结实,身后已吐成一片。佳晖知道那五短身材的矮壮娘们是跟她过不去,故意要给她下马威,胃里酸水儿顶上喉管,愣给咽回去。回馆驿的路上看见街面上有卖果脯蜜饯的,一人抓了两大把,大典客跟在她屁股后头颠颠儿地追着给钱。

“你呢?”

“跟老医娘去瞧病,看她们用海龙胆给人治疗眼翳。”空猗摩挲着象牙薄片,似是若有所思。“有什么用?若伤得太厉害,不还是保不住。”佳晖将脸贴进空猗掌心,她跟人起腻的样子就像条大狗。空猗笑着捧起她的脸,爱怜地在她眉睫间亲吻。没有义眼支撑,她的眼皮乃至于眉尾尽耷拉下来,松弛的眼皮将血潭似的空洞遮去一半,肉粉色的眼睑略向外翻出。“我发现她们不擅长缝合外伤,也不擅长制作义体。不过来这一路上,看见她们的人都是全须全尾的。”空猗在考虑手头筹码是否足够,佳晖闻言便说“若没有义体,不能行动自如,拖着残躯如何出门?都不出门,怎么看得见?”

有时她的头脑出人意料得灵活。空猗听得一愣,俨如雪水灌顶,同她对视了一阵,忽然笑起来。

骑马民族与日月星辰为伴,苍天为被地为毯,幕天席地野合不过寻常。青瞳的珑和端着冷酒从廊檐底下行过,在院中瞧见他的新主人:两头母兽褪去平日的癫狂与野性,正依偎着彼此温存。他在台阶上站着,目光恹恹,湿冷的惧意抓住足踝,顺着伤痕累累的小腿染透了脊骨。

被悫王从乌塞王庭抢来中土送给她的四姊,之后再次拱手让人,落入肃骨介贵女的掌心。命途多舛,几经易名,贵女与所爱共享财产,他已如破烂的门户,被透明的新月往复敲打,在这异乡永远失去了至亲。昼夜交替,寒声渐起,珑和沉默着走向佳晖,银子般沁凉的双瞳在夜色中闪烁着碧玺似的光泽。

昨晚他已没有再听见弟弟的呻吟和啜泣了,他以为肃骨介贵女随行的恩都里们终于对遍体鳞伤的光魄失去了兴趣。然而事实是母亲赏赐的玩物摆弄不多天就损坏得厉害,已没办法再用。部件零散的肉体早已没了人的形容,留着也是累赘,没有谁会费心照顾他。珑和在想,如果他此时在贵女的身前苦苦哀求,贵女会不会恩准他看护光魄。这样的念头也仅仅只是一瞬,转眼间烟消云散。他看见祥哥从屋里拎出一团简单拆解过的血肉,习以为常地丢进犬房。那是两顿的分量,只喂了一半,黑色鬈发的头颅盛在盘子里,搁置一旁。

珑和听见贵女的獒犬在嚼光魄的骨头。

她待任何一名男子都没有心——甚至谈不上心这样深埋于肺腑间的东西——她在自己诞下的恩都里面前展露些许人的面孔,可那也仅仅只是掩盖剥削和牺牲的假面。她将自己不要的仆人赏赐给儿子解闷,就如同把残羹冷炙丢进狗的饭盆,鼓励它取食。狗不感到屈辱,甚至受宠若惊,她用这样的手段驯养宠物,为了名望而行使权力,以此显示自己在族群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在珑和看来她恐怖异常,然而她自己却不那么觉得,她只是对牺牲品没有兴趣而已。谁会喜欢繁衍的工具、屠宰的刀锋、犁地的公牛和喂狗的饲料?

使团中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爱是萨赫麟·空猗,那是她的心尖,她的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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