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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公主出手大方,在这芷栖殿里,她随意赐给下人的首饰钗环,有时恐怕都会叫那些位份偏微的宫嫔娘娘们望尘莫及。

两个婢女得赏,忙跪地恭敬拜谢,宁芙收眸,思绪却转去了别处,刚刚提起南越贡礼,她便忽的想起一事来。

“对了,我听说南越进献贡礼的使臣团里,此番还跟来了位南越公主,是个性子跋扈的主,刚进城门时便跟言笙扛上了,两人谁也不让,最后为不耽搁正事,便彼此约着要私下交交手,此事可是真?”

婢女们在各宫院里都有私下交好的友伴,有时彼此间消息传得确实比主子们更快,故而宁芙才会向她们问询。

秋葵果然听说了什么,闻言率先回道:“似乎是陛下在朝堂上问及了此事,才叫消息渐渐传起了,不过陛下倒没责难什么,只说巾帼不让须眉,二人切磋切磋武艺也无妨什么事,于是便允她们去城郊营地摆场公开比擂,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宁乐闻言,回身面露诧异出声,“比擂?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冬梅跟着附了声,“谢姑娘是殿下的闺友,殿下担心些也是自然,不过谢氏武家将门,为我大醴中流砥柱,谢姑娘更是一身精学武艺,若论风姿该是毫不逊色于其父兄,殿下只管安心就是,那南越公主此番不过是弱国献贡的使令,不足为威胁。”

“对对,到时城郊兵营比擂,场面一定热闹非凡。”秋葵在旁激动随声。

闻言,宁芙的面上神色却不似两个丫头一般轻松,她们不知晓的是,谢言笙半月前带兵去崧山剿杀流匪,过程中不慎被弩穿伤了胳膊,众人皆以为她已伤愈,可唯独宁芙知晓,先前那弩尖玄铁带毒,言笙如今尚在养伤,肩膀还未痊愈。

南越多年受制,被迫献礼,那南越公主此次明显来者不善,言笙有伤在身,这擂要怎么打?

宁芙心忧闺友,绝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吩咐说:“你们不要声张,偷偷去外面打听清楚,这擂台何时要打。”

冬梅和秋葵两人自小跟在宁芙身边,此刻听她如此一言,几乎是立刻会意出她有出宫之意,于是忙出言相劝,“公主金枝玉叶之躯,身份何其尊贵,岂能踏足简陋兵营,这恐怕不合规矩,而且那边还关押着南越新进贡来的男奴,皆未被我朝驯服,实在是个是非嘈乱地。”

宁芙自知轻重,心里已经拿了主意,自是听不住劝,“到时女扮男装就好,我会叫二哥帮忙,趁着武英门侍卫换班带我悄悄溜出宫去。”

“这……”

闻言,冬梅、秋葵二人皆面显迟疑,心中不禁暗暗腹诽,就公主这倾世绝城的姝丽姿容,纵是敛发裹胸,拭去粉黛,大概也挡不住眉眼间自展的怜人娇娆。

美成这样的玉面小郎君,谁会真的信?

只不过平常有陛下和太子殿下无底线地宠着,又吩咐叫下面的巡卫对五公主殿下偷溜出宫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出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叫公主误会成是她自己伪扮精良,迷惑成功。

对此,冬梅、秋葵自不能说漏嘴,于是不好再出言劝拦,只念想着若有太子殿下跟着同去,公主该不会受到顶撞冒犯。

……

七日后,宁芙到底如愿以偿,她衣着一身素灰爽利男装衣袍,头上还煞有其事的带上一顶同色幞帽,就这般坐上了去城郊兵营的马车,同太子宁桀一道微服私访去观擂。

车厢内,宁芙靠着安静坐了会儿,而后转头看向宁桀,古灵精怪地眨眨眼说道:“二哥,本来我还以为这事要苦苦求你好久呢,没想到你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宁桀看她,只面色不变地回:“反正最后也拦不住,我何必去费那个功夫。”

“这样啊。”宁芙弯唇笑笑,言语忽变得揶揄,“我原还以为你和我一样着急,想进营去看言笙呢。”

闻言,宁桀蹙了下眉,神色微闪,复归如常后他目含严厉,“芙儿,马车才刚出宫门不久,现在返回应很是方便。”

宁芙立刻悻悻坐好,不敢再好奇打听,也忙挽回言说:“好好,我不说就是,二哥过来这趟只是为了看护好我。”

宁桀默声,不再和她以此话玩笑。

……

马车停于城郊兵营临门处。

他们到时,时辰还尚早,刚一露面,便有宁桀的营中亲属提前知晓消息特来亲迎,被恭请进了营门后,宁芙一路听话地跟在宁桀身侧,可进入营腹之地,她的目光便不由被左右两侧坪地上那极为煞目的狰狞铁笼所吸引。

左右共计二十来个,其内全部黑乌乌的摊地一片,因此刻正逆着光,宁芙眯了下眸依旧没能看清里面装的是何物。

难道是兵将们狩来的野猎?宁芙不禁暗自腹诽,在她的印象里,这些铁笼的确与父皇秋猎时所带的厢笼很像,父皇擅射,每年与臣将于懋场围猎都会收获颇丰,她见过类似的铁笼里趴躺过掩息无力的豹,绒毛通白的野生雪狐,当然,其中若论数量最多,还是当属当地猎山上的花斑狍鹿。

宁芙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这时,前方忽现一位身着盔铠的兵将,他单手提着一木桶,缓步走近其中一个铁笼,之后从腰身找出钥匙去开笼,宁芙目不转睛,就这样目睹着他伸手进去粗暴拽扯,故意挑衅,而后,一个人形模样的佝偻躯体从内缓缓现出。

原来铁笼里关的竟都是人……宁芙吓得一瞬瞪大眼睛,下意识躲在二哥宁桀的身后。

见状,身侧副尉立刻解释道:“公主莫生惧,这里面关的都是南越国今岁新进贡来的男奴,他们尚未经得驯化,个个身上都还带着夷族部落的野蛮,不过也就这几天了,待遭了打,挨了刑,看这些刁奴谁还敢继续不服造次。”

听了这话,宁桀立刻不悦地目光扫过去,似不满手下人多嘴同宁芙去讲这些,副尉会意,当即垂目噤声,不敢再多言。

可宁芙却又主动问及,“野蛮?我看他们困在笼里,已是动都没有力气。”

副尉默了默,小心看了宁桀一眼,后才为难地再次开口,“这些人进营后便一直嘈吵厉害,如今饿了他们三天,确生显著效果。”

“什么?”宁芙蹙眉心惊,神色露显诧异。

这样烈阳的天,这些人被困锁于干热铁笼中,已不知待了多久,宁芙视线微滞,心想他们当下的境遇竟比父皇狩下的那些野畜猎物还草草不堪。

可这些,是人啊……

宁芙有些于心不忍,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极其悲惨的嚎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连忙抬眼去瞧,就看见先前那开笼提桶的士兵已仰翻在地,他满手沾着鲜血,痛嚎不止,再无一开始的威风。

而铁笼中缓慢站立起的那南越男子,此刻背逆着光,周身透着股寒戾气。

似有所察觉,他忽的回头,视线隔着几丈远,却精准定在了宁芙身上。

宁芙手心攥紧了些,当下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稀能感觉出,他眸中所含的恨意一定很强。

宁芙还未收眼,这时,身侧副尉已经面色凝肃地从剑鞘里抽出冷器,而后几步奔越向铁笼前,低吼警告。

“狗奴才!饿了三天还有力气伤人,我看你是找死!知不知道你冲撞了惹不起的贵人!”

言落,那人却毫无反应,他伫立原地不动,似根本没把提剑而来的副尉放在眼里。

见状,宁芙提裙也想去看,却被宁桀伸手拦住,“陈觉会解决好。兵营是是非嘈乱之地,你莫要跟去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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