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时光漫长又短暂,快乐的事情又有那么多,何必苦苦揪着难过不放,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童依扯着唇,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直到听见许柯开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一只手里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里还提着购物袋,童依没当回事儿,还是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直到厨房里飘出来阵阵诱人的香味,她才意识到,许柯好像在做饭。
她翘着一只脚,笨拙地汲上一只拖鞋,一蹦一跳地往厨房那边赶去,等跳到门口,才倚在旁边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摆盘。
许柯听见响动,转过头来看到是她时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神色如常地问了句:“面煮多了,要不要一起吃?”
童依才不信他的鬼话,一个读书时连分数都能控制在自己想要的区间的学神,煮个面还不知道他一个人的饭量?
她弯着唇,开始摆起谱来:“仙女可不轻易食人间烟火哦!”
“哦,”许柯淡淡地应了一声,哪怕身处庖厨,刻进骨子里的风光霁月也未减半分,清冷无暇的模样和童依记忆里无二。他擦干净手,自顾自地端了两碗面条放到餐桌上,声音平稳清淡,“也不知道刚刚下了飞机就喊饿的人是谁。”
童依脸上的笑容依旧,心下却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跟他喊过饿。
随着瓷制碗碟与大理石餐桌接触的声音响起,童依嘴角的笑容一滞,她好像……只在宽慰苏晚桐时胡随口诌过一句“能蹦能跳,甚至还有点饿”。
她的眸色微微动了动,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许柯摆放筷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他的眉梢微挑,神色如往常一般平和,淡漠的眸里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脸上也是波澜不惊的清冷。
童依的心底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信口开河一句玩笑话,他竟然当了真,还亲手下厨给自己煮了面。
她又去看两个摆盘精致的碗里,筋道的面条看样子应该是过了凉水,几粒葱花浮在汤面,顶上还窝了一只荷包蛋,软软的样子也是自己之前最喜欢的溏心蛋。
“真不吃?”许柯见人愣在原地,又挑着眉去问她,声音仍是清冷到不染纤尘,童依眨着眼睛,眸里有几分错愕,又有些惘然。
她好像,看见了曾经那个皓如朗月的少年。
口是心非
童依垂了垂眸,轻轻地开口:“吃。”
她站直身子,因为一只脚不能着地而踉跄了半步,许柯伸手去扶,童依就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许柯不明所以,他低下头去看,却发现小姑娘的情绪似乎又有些不对,只当她是饿得脑袋发晕,抬手替她拉开了椅子。
“味道……不错。”童依挑了根面条,眼神有些闪躲,为了尽力让自己不去看许柯真诚的模样,只好把脑袋埋得更深。
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个人相对而坐,许柯慢条斯理地小口进食,童依却恨不得把脸按进碗里,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冷着声音提醒:“头发。”
童依茫然地抬头,却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腕处,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了筷子去取下小皮筋,将散在肩头的卷发拢了拢。
两个人之间又是良久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诡谲的气氛,童依最先没忍住,清了清嗓子对他开口:“那什么,这几天,谢谢你啊。”
许柯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却没有抬头,半晌之后,声音清冷平静:“食不言,好好吃饭。”
童依讪讪地低头,嘴角却忍不住扬了几分,口是心非还不承认!
大概是这几天的事情太多又太乱,许柯也着实有些疲惫。在他听来,童依的每一句谢谢都像是反复的提醒,提醒他到底有多么愚蠢,愚蠢到五年过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软,还是会差一点就再次栽进她爱情的圈套。
同一个地方,他不可以跌倒两次的。
许柯暗着眸,看向童依的眼神复杂而晦涩,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五年前的那个暑假。
童依没什么理想抱负,两个人是在高考结束第三个星期确定的关系,那时候童依还没出分数,但以她平时的成绩,清大和京大也是随便选。
他当时收到了清大京大两所顶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内心是偏向清大要多一些,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清大毕业,从小到大他对清大有种莫名的好感。
那会儿两个人正在热恋,许柯有意无意地试探过童依关于志愿的想法。张扬明艳的小姑娘虽然叛逆,但这种事情上还是拎得很清,她当然是在清大和京大当中选,而且更偏向于京大。
所以,在察觉到许柯有些犹豫、甚至有些想要改变选择的时候,童依义正言辞地掐断了他的想法。
那时她给出的解释是,不论京大还是清大,两个学校离得不远,就算不同校也无所谓,她不希望许柯为了自己而动摇。
许柯当时大概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觉得童依很为自己着想,直到分手时才明白,她从来就没有把自己规划进她的未来,因为根本不在乎,所以才觉得无所谓。
那天阳光明媚,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街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有夏蝉在不停嘶鸣,流浪的狗狗吐着舌头,沿着阴影寻找避暑的地方。
童依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提出的分手:“这两个月打扰了,希望你前程似锦,喜乐顺遂。”
少女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如曾经那般张扬明艳,像飞往下个站点的候鸟,果决断然,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到许柯感觉两个月的恋爱和两个月的疯狂都是幻觉,他和她并没有过任何感情纠缠。
许柯已经快要忘记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他只记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细密的疼痛自心底向全身散发,暴起的青筋差点要撑破皮肤,脑袋昏昏沉沉不知所措,沉默了许久竟也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即便如此,他还对童依抱有幻想,知道她爱玩爱闹,所以骗自己她是打赌输了的大冒险,甚至还尝试着去牵童依的手。
她大概是心有愧疚,所以并没有甩开,而是重复了一遍分手的说辞,直到童依的耐心耗尽,终于挣扎着要甩开时,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声音轻到像是哀求:“别走。”
童依当然还是走了,走得决绝干脆,不带任何留恋,甚至连官岩都看不下去想要找她理论,却被许柯拦了下来。
他用了很久才接受自己被童依分手的事实,清冷淡漠的性格使他不善于和人倾诉,所以当时蚀骨的痛苦全靠他一个人硬抗。
等到旁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还是那个所有人眼里清冷无暇、皓如朗月的翩翩少年,还是那个聪明睿智、清冷克制的优秀学生。正如童依分手时说的那样,他依旧前程似锦,只是喜乐顺遂却多少有些勉强。
大概是习惯了隐藏情绪,许柯在人前依旧是那个稳坐神坛的高岭之花,所以没有人发觉,他波澜不惊的眼底其实按耐着风暴,更没有人发觉他每每看到成双成对的恋人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想到这里,许柯的神色有几分阴郁,看向童依的眼里明暗交织,他不能再被占有和被驯服,不能再任由童依牵着鼻子走,不能在曾经跌倒过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童依心底忙着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脸色突然沉下去的人,吃饱喝足之后坏心思又冒了出来,开始心满意足地调戏着许柯:“我吃完啦,可以言了!”
许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准备着要去收拾碗筷,却被童依在餐桌下强硬地绊着腿,不许他起身。
他挑着眉抬眼,对上童依明艳动人的眸子,想试着挣脱,却又担心碰到她崴了的脚,终究也没敢用几分力气,来回拉扯了几下,还是选择开口:“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