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你什么意思?”童依警觉地抬眸,许柯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哪怕是五年前自己甩他时,也没让她有过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
两人都是沉默,阴郁的气氛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许柯深而黑的眸子里带着疲惫,和童依对抗的手臂松了力气,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把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向沙发。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自己的索吻,童依从未有过这样挫败,一时之间脸色很不好看,脾气也跟着上来:“昨天的事情我解释过了,如果是因为早上我在餐厅,当着那么多人调戏你所以你不高兴那我也认,可是你不回我消息,中午见了我也装没看见,莫名其妙跟我冷战一天算怎么回事?”
她这个人没心没肺,张扬明艳又肆意妄为,叛逆起来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这会儿更是不打算惯着许柯的毛病:“你该不会以为这样逃避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吧?你知道的,我能耐得很。”
许柯垂下眼睑,平静地把她所有情绪尽收眼底,不论是一开始的薄怒,还是刚刚的得逞,亦或是现在,明明有些气急败坏,却还要耐着性子和自己周旋。
他好像有些明白童依的乐趣了,在她眼里,感情是占有与被占有,驯服与被驯服。可这一次,他才是占有和驯服的那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发现我的情感不受你的控制,发现事情渐渐脱离你的预期,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双腿交叠,下巴微收,眸里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亮得像是能透过眼睛直达童依心底,“让我猜猜,你现在是愤怒、迷茫,还是不甘?”
“我说过,同一个地方我不会跌倒第二次。”许柯的声音平而缓,“童依,其实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夏夜微凉,窗帘半掩,外面的天空像是泼墨一般的黑,月亮隐在云后,星辰也跟着暗淡,空气里弥漫着低沉阴郁。
许柯的脸色喜怒不辨,童依心里实在没底。她知道许柯聪明,却也相信自己隐藏得够好,所以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那你希望我怎么办呢?许柯,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办?”
她盯着许柯的眼睛,眸里彻底没了算计,恍惚之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曾经恋爱中的小姑娘。
那时的她比现在要稚嫩,不太聪明的小心思被戳穿之后气急败坏地钻进自己怀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红着耳朵答应下她一条条不成熟、很幼稚,却让她十分满足、特别得意的奇怪条件。
许柯难得语塞,在刚刚的沉默里,他设想过许多童依可能会耍的小心思,或许要转移话题,或许会气急败坏,还或许会直接夺门而出,却从未想到过,她会亮着眸子、这样诚恳地询问自己希望她怎么办。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童依是真的有些难过。
来之前空腹喝的几杯酒在胃里闹个不停,混合着心头的酸涩一起,将她整个人裹了个彻彻底底。许柯的沉默又像是无声的拒绝,让这个曾经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如愿以偿的女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暗着眸,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里氤氲起一层水雾,连声音也带了几分低颤,妖艳精致的小脸上难得有现在这般无奈:“读书的时候你成绩就比我好,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现在你比之前还要聪明,我大概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这次,我自己走。”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几缕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耳边,许柯终于认真的抬眸,思考起来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可落寞的人却已经转身,她大概需要回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情绪再想办法卷土重来。但心思已经被失落和挫败占了大半,胃里除了几杯酒之外空空如也,生理期前阶段性的小腹坠痛让她更加难受,以至于没能看清楚脚下的路,被茶几的桌角磕了一下,直接摔在地上。
“嘶!”童依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茶几是大理石的,瓷砖地板也同样坚硬无比,自己还穿了一双又细又长的恨天高,三重打击之下,她摔得是真不轻。
许柯被刚刚的声响拉回了思绪,他垂眸去看,茶几被她撞得移了位置,刚刚还耀武扬威跟自己对峙的人此刻正捂着脚踝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喊着疼。
他认了
他快速起身去扶,小姑娘却倔强地垂着眸不准他碰,泪眼汪汪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样子可怜又滑稽。许柯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把人先抱在怀里,然后移到更加舒适的床上去。
童依蹬了蹬腿表示反抗,却是动一下都会疼到钻心,又气得抬手去捶他肩膀。许柯任她拳头胡乱招呼,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人抱紧。
他身形虽然瘦削却也高大,相比之下童依没用几分力气的挣扎实在是微不足道。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悬殊,童依索性直接窝在了他的怀里,木质香调清爽干净,熟悉的味道再次涌上心头,一时之间,她竟然真有想哭的冲动。
“伤哪儿了?”许柯见她终于安静,开始低头去检查她的伤势。
童依还是不愿意开口,许柯替她脱下高跟鞋,只见原本纤细的右脚踝处高高肿起,他抬手去摸,明显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温度和泛红已经告诉了答案:“疼不疼?”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说话,许柯只当她还在和自己赌气,所以当有水滴落的声音在两个人之间出现时,许柯心头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她垂着眸,轻轻吸了吸鼻子,皮质的短裙上有几滴水渍,豆大的痕迹却格外抢眼。
许柯扶着童依肩膀,轻轻抬起她的头,刚刚还张牙舞爪、像只不服输的小兽一样跟自己对峙的人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她哭了。
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撒娇的手段,不是想要借机让他丢盔弃甲的缓兵之计,她是真的很疼,真的很想有人抱抱。
两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太多,有时候连童依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更别说一直处处提防她给自己下套的许柯,一时之间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他暗着眸,眼里似有犹豫,几番挣扎过后,还是把人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乖。”
苦肉计也好,真摔倒也罢,总之,这一次,他认了。
童依实在是太讨厌这种事情失去自己控制的感觉。其实刚刚摔倒的那一下,失去感觉的麻木远远大于疼痛,即便等麻木的钝感过去,也没有疼到要哭成这样的地步。
她又不是豌豆公主,崴个脚而已,我们海后殿下在骨折的第二天都能打着石膏去蹦迪。
只是,许柯那三个字一问出口,她就绷不住了。
“疼!非常疼!要疼死了!”她呜呜地哭,许柯耐心地哄,等哭够了,才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西装外套还没有脱,胸口处大片的水渍也是自己的杰作,童依眨着眼,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感受到怀里人停止了呜咽,许柯也松了手,大概是刚刚的那一幕太过温馨,原本还在吵架的两个人纷纷默契地停战。
许柯把袖子挽起半截,带着童依去冲凉水:“忍一下,不然明天会肿得更厉害。”
酒店的洗手台也是大理石材质,童依的短裙堪堪盖过大腿,冰凉的触感让她极不自然地缩着身子往男人怀里靠:“冷!”
许柯的动作极轻,一边托着她的腰,一边扯了浴巾垫在下面。打开水龙头后,冰冷的水流直直对着高肿起来的伤患处,刺骨一般的凉意混着细细麻麻的疼痛,让童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哭过的眼睛里又氤氲起了水光。
他眼角轻动,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人裹了起来,童依就是再笨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这家伙高中时就洁癖到旁人搭个肩膀都要闪躲:“会弄上水的!”
“别动。”许柯用了几分力气,被裹起来的人终于停了挣扎,“本来明天也要送去干洗。”
她撇撇嘴,老老实实地冲着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