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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贺砺点头。

贺令芳停住脚步,四顾一番,见无人,这才低声对贺砺道:“近日我听得风声,说太后似有意为你指婚秦衍老贼的嫡孙女秦思莞,想借这场婚事让秦贺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贺砺微微抬头,目光幽凉地看着远处道:“阿姐不必忧心,我自有计较。”

贺令芳看着眼前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青年,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拿他与以前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相比,心头一股酸涩感始终萦绕不去。

她回转身继续往前走,口中道:“待你安定下来后,别忘了备一份厚礼去汝昌侯府道谢。虽然圣上已经对张家行了封赏,但他们收殓的毕竟是我们贺家父伯兄弟的尸骨,作为贺家唯一留存下来的子孙,你是一定要亲自上门去致谢的。”

贺砺步伐略迟疑,问贺令芳:“能确认是张家收殓的?”

贺令芳回身,问他:“因何生疑?”

“贺家与张家一向没有多少往来,且据我所知,咱们家也没有人与他家有私交。当时因储君之位变动满朝上下风声鹤唳,在那种情况下,张家甘冒奇险为贺家人收殓尸骨,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贺砺道。

贺令芳问:“你可还记得张家小娘子,行六的那位?是绥安伯府老夫人的侄孙女,据说,小时候经常去绥安侯府和表姐妹们一道玩的,你对她应当有些印象吧?”

贺砺仔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

贺令芳见状,有些见怪道:“你常去孟府,除了那孟七娘,旁人,怕是一个也不记得吧?可世事便是如此。祖父与孟老太爷交好,贺家出事之后,孟家唯一所做的事情,便是不遗余力地与贺家撇清关系。贺家与张家无多往来,你更是不曾注意过那张六娘子,可事到临头,却是她瞒着家人,偷偷为我贺家人收殓了尸骨。如今她已嫁做人妇,为免旁人口舌,才说是她父兄收殓的。”

“她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贺砺道。

“你是在指望什么?当年我曾悄悄派人夤夜前往乱葬岗,想将祖父阿爷他们的尸首收殓了。派去之人晚到一步,亲眼看着一群乞丐收殓了我们家人。当时情况特殊,对方行事也谨慎,只知尸体埋在了何处,不知收殓之人是谁。圣上归位东宫之后,张六娘子亲自来找我,告知祖父阿爷他们的埋尸之地,所说细节,与我派去之人见到的一模一样,如不是她派人收殓,她又怎会知晓具体情形?再者说,如今圣上登位,再愚笨之人也当知晓只要说出曾为贺家收殓尸骨之事,定能得到封赏,又岂能将这功劳平白拱手他人?”贺令芳蹙着眉头道。

贺砺沉默有顷,道声:“知道了。”

长兴坊,孟府。

“阿姐,你这次回来,真的不再走了吗?”后院结满了花骨朵儿的桃树下,庶妹孟以薇挽着孟允棠的胳膊,庶弟孟础基抱着她的大腿。

孟允棠伸手摸摸孟础基的小脑袋,笑道:“不走了,以后阿姐带你出去玩。”

“噢!太好喽!太好喽!”孟础基高兴得原地直跳。

这时孟允棠阿娘身边的婢女雪兰来请孟允棠去内堂用饭。

孟础基两岁时亲娘病故,一直是养在夫人房里的,见状也要跟着孟允棠去内堂用饭,孟以薇拉住他道:“阿弟今日陪二姐姐用饭好不好?夫人和大姐姐有话要说。”

“哦。”孟础基听话地停在孟以薇身边。

孟允棠知道阿娘肯定要问她和离之事,确实不方便让础基在一旁听着。

她来到内堂,堂中一位梳着高髻肌肤白腻的美妇人正给婢女布置差事,这便是孟允棠的阿娘周氏。见她来了,周氏屏退下人,牵着她来到侧厅。

两人上了坐床,在放满食物的食案两旁跪坐下来,孟允棠抬眼一看,欢喜道:“全是我爱吃的。”

周氏嗔怪又心疼地睨了她一眼,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亲自给她盛了一小碗白龙臛,递给她道:“以前在闵安侯府你吃什么都由不得自己,现在终于回家了,以后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嗯!”孟允棠开心地点点头,接过小碗道:“谢谢阿娘。阿润呢?不等他回来一道吃么?”

周氏道:“他牙坏了,一大早便嚷嚷着找医博士看牙去了,回来也吃不得什么,不必等他。”

“哦。”孟允棠低头喝了一口鱼汤,刚想称赞味道,便见她的胞弟孟础润一边“阿娘阿娘”地叫着一边闯了进来。

见孟允棠也在,他还愣了一下,继而喜道:“正好阿姐也在,你们可知,姐夫回来了?”

周氏没听明白,下意识地问:“晏辞来了?”

孟础润不屑道:“什么晏辞,那就是个假姐夫!我说的是真姐夫,贺六郎,贺临锋!”

“噗咳咳咳!”孟允棠一激动,呛咳起来。

孟允棠的阿爷孟扶楹乃原绥安侯嫡三子,容貌俊秀性情恬淡,时人评价其美姿仪擅舞蹈,稍有交情的人家办酒宴总喜欢请上他,充门面活络气氛。

孟础润与其父相貌八分相似,也是个风清月明的美少年,性情却截然不同,十分跳脱。闯进来时一手提着锦袍下摆一手捂着腮帮子,活像只大马猴。

周氏还不知贺砺回来的消息,一时竟未注意到他言辞不妥,只惊讶地问道:“贺六郎真的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刚才朱雀大街上好多人在围观。阿娘我跟你说,姐夫现在可神气了,前呼后拥盛气凌人……”孟础润爬上坐床,准备给周氏详细描述他在朱雀大街上的所见所闻。

孟允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面红耳赤地呵斥他道:“你住口!谁是你姐夫?再胡说看我不打你!”

孟础润一怔,扭头看着孟允棠道:“我知道,现在你是晏家媳妇嘛,这话是不能乱说,但这不是在家里嘛?晏家比起我们家是势大,但比起姐夫又算什么?姐夫可是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儿。只要我们去求一求姐夫,让他对晏家施压,晏家肯定答应与你和离。”

孟允棠气得想打他,又找不着趁手的物件,只得向周氏告状:“阿娘,你听他说的什么混账话?”

周氏正色道:“润儿,不要胡言乱语,姐夫也是能混叫的?”

孟础润闻言眼睛一瞪脖子一梗,也顾不得捂他那肿得老大的腮帮子了,道:“这可不是我要叫的,是贺六郎让我叫的。我记得清楚的很,就我七岁那年,突骑施石国来的联合使团进贡给朝廷一种糖果,带着牛乳香,糖纸很好看,你们小娘子还兴用糖纸制作头花来着,记得吗?就是那种有钱都买不着的糖,贺六郎对我说,叫他一声姐夫,就给我一颗糖,那天下午我得了满满一荷包糖呢,就是没有糖纸而已。”

孟允棠气道:“敢情他给我一叠糖纸,糖都给你了?你一颗都没分给我!”

孟础润眨着眼睛无辜道:“那不怪我,是他叫我不许分给你的,不然他以后就不带好吃的给我了。”

“活该你长虫牙!”

“我乐意,嘿嘿!”

“你们这么要好,还叫什么姐夫?你自己去嫁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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