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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长?长?一串恩赏读到最后,季卿语才松了口气,同阿奶说没事。

“顾将军接旨吧。”

顾青双手接过。

待他起身?后,钦差对顾青夸了又?夸:“将军在不仅能在战场冲锋陷阵、安江河之社稷,在地方也能为圣上分忧,解黎民之急难。”说起这事,便不免提起震惊朝野的窦仙翁墓案,“先前那事将军办得好,若非将军明察秋毫,这等忤逆之事还不知要逍遥多久,圣上听说您先平恩水祸,又?破仙翁灾,不由得忆起往昔岁月,知道您虽回了桑梓,却一直心系朝廷,实属难得……”

顾青面上不多喜色,也是难得没有打断这些文官的奉承话,一一听过后,钦差又?说起圣上知他成婚:“皇后娘娘建议圣上,在封赏里多赐了几匹百花妆缎,便是赐给尊夫人的。”

这意思便是知道季卿语的出身?了。

季卿语朝这位大人福了礼,无声地谢了恩。

只钦差大人既然说到了她,那便不可?能不晓得此番在文平治灾,季父也有犬马之劳,顾青听着?,便多问了句:“大人可?知宜州府正六品通判季大人的消息?”

如今顾青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他既然开口问,钦差不可?能不给面子,透露一二。

只,“季通判啊……”

钦差耐人寻味地叹了一声:“失晨之鸡,思补更鸣,季大人玩忽职守,圣上没治他的罪过,已是格外开恩……”

雨条烟叶

顾青在这句话里, 回头看了季卿语一眼。

季卿语扶着顾阿奶的手站在后?头,目光浅浅落在顾青后?背,宽厚、健硕、有力, 她有些出?神,也是没想到顾青会回头,只钦差的话, 她亦听?到了,因此对他摇摇头,很浅地笑了下。

顾青意思着留钦差大人?下来用膳,只钦差说?还要到别处宣旨,寒暄几句后?, 顾青便?将人?送出?了门。

直等圣旨的仪仗远去, 黎阿栓和田氏才踌躇地凑上来,战战兢兢问顾青:“阿青……皇上都?说?什么?了?”

顾青看季卿语脸上没什么?神色,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季卿语扶着阿奶,他便?用手扶了她的手臂,逾礼的举动惹得季卿语瞧了他一眼,不敢声张, 怕叫人?发现了笑话。

顾青一脸无?事发生地同舅舅、舅娘解释:“无?事,先前在文平治灾有功,皇上给了赏赐。”

黎阿栓和田氏抚着心口大松了一口气,都?快到松鹤堂了才想起来说?话:“这是大喜事!今日府里得摆上两桌才行!”

“舅舅操办便?是, 我得先出?去一趟。”前半句是说?给黎阿栓听?的,后?半句却是说?给季卿语。

将阿奶送回去休息后?, 顾青又?低声同季卿语说?了一遍:“我出?去一趟。”

季卿语抬眸,知道他是何意, 只她没什么?想带的话……

失晨之鸡,思补更鸣,这话里有将功补过之意,说?明,父亲虽有错,但不至大错,纵是大错,也已补过:“劳烦将军跑这一趟了。”

探听?消息的人?到官府,一打探才知今日获罪的不止季云安,还有宜州知府、宜州同知。再探缘由,可知文平县决堤一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如今正值各部都?察,暗查宜州的监察御史发现文平堤坝被毁,全系恩水乡村民私挖堤坝所致,私挖堤坝的村民也已被捉拿归案。

因着魏家有赘婿偷盗仙翁墓一案,魏硕治下的宜州出?此纰漏,更是叫皇上盛怒,宜州府的官员,统统罚俸降职,这其中?,只季云安稍好?一些。德惠广济、赈济及时,未叫灾情扩大,季云安勉强算亡羊补牢,可水利本就是他之责,关要处,圣上轻轻提过,责了个疏忽职守,批了个无?功无?过,罚了个三月俸禄。

季云安从官府回来,便?阴着一张脸,将书案上的物什横扫一地,撕掉了怀揣自己?青云之志的诗作,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

文平大灾,那些官员各个嫌麻烦,没人?愿意动身前往,只等他快要治理好?时,才勉强现身,蹭一蹭功绩,只这些他都?忍了,因为有覃晟替他上折言表功绩,只这回,季云安以为自己?无?论如何应该能熬出?头了!可到头来,又?遇到几个狗胆包天的灾民,竟敢偷挖堤坝!

天时、地利,为何总是缺个人?和?

季云安恨恨恨,时运因何从不偏爱他!为何平步青云都?是旁人?的!如何自己?就只能沦落命途多舛的地步!

这些年?,他四处打点,四处求人?,全无?用处,好?容易有地方?能大显身手,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季云安坐在圈椅里,驼着背,倾颓的模样让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想起赈灾前,为给文平百姓分发赈灾银,那些叫官员层层侵拨的银两,都?是他自掏腰包补上的,他亲身到污水里捞人?、抗木,带着乡民种粮,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做个好?官……季云安哼笑了一声,那又?如何?好?官何用?无?用。

覃晟不知打哪探听?来的消息,从城外骑马疾来,进了季府。

边往里进,边脱披风,还记着吩咐容叔上些好?酒好?菜到偏厅。他本就是季云安的学生,还未做季家女婿时,便?时常出?没季府,容叔都?当他是家里的四公子。

“世乃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覃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进,手里还端着壶陈年?佳酿,“岳父何必如此忧愁,文平之事,虽出?师不利,却不能说?岳父并非好?官,做不了大官,岳父认为自己?缺的是人?和,小婿倒认为少的是天时,常言还道水到渠成,文平县民心所向大家是有目共睹,有此番机遇在,还愁日后?升不了官?”

季云安眉眼松动,被覃晟扯着坐到桌前,阴天日易昏,深院花满地,人?一旦不走运,连天色都?是黯淡的,季云安瞧着昏沉日色,更是倾颓:“我在这位置已是第九年?,本任满便?该迁知府,可结果如何?我自认少年?天才,十八岁考上秀才,二?十四岁中?举,二?十五岁中?进士,两榜出?身,混迹如此,六品通判,平生功绩……”

“岳父何至这般颓唐,本是壮年?,该是励精图治、奋发之时,古之重耳、姜尚、马文渊,何人?不是老骥伏枥?岳父尚且年?轻,往后?定能平步青云。”覃晟替他把酒满上,“前有绥王千里送曲,后?来文平百姓弹冠相送,岳父何愁无?处施展抱负?”

季云安酒入愁肠,叹了又?叹:“绥王?别提了,你怕是还不知,绥王留在京城,不回来了。”

“留京?”覃晟眉皱川字,“当初先帝登基不过一载,绥王便?自请去了封地,无?诏从不入京,便?是留京,也不会多待太久……他与当今圣上,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你同我说?人?和?”季云安以笑代愁,“谁来和我?”

这日是将近夜色,顾青才回来,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季卿语听?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父亲是犯了什么?大错:“是巡抚宜州的监察御史抓到了偷堤的百姓,才发现其中?蹊跷的吗?”

“是如此。”顾青靠在她那美人?榻上,长腿漏出?来,搭在地上,“明日我到岳父家中?看望,也好?宽一宽岳父的心,岳父此番赈灾,确有苦劳在身,你不必过于担心。”

“那便?多谢将军了。”季卿语点头,趁着最后?一点烛火写字,顾青闲来无?事,便?坐在她身边看着。

季卿语边写边想:“百姓偷堤,多是为於田、灌溉,这两年?倒是雨季偏多,应当不至于到水田干涸的地步,就算如此,恩水乡靠近河滩,平素还靠养殖鱼虾贝类维持生计……没想到竟是也会干出?偷堤的事。”

顾青不置可否,却想起当初他在文平赈灾时,那个偷偷跑来同他说?话的火头兵,如今确如他说?,偷堤之事确凿,只这文平县的堤坝是去年?主?持新修的,百姓若是偷挖,引水不过溪流涓涓,会弄成这样的堤决漫灌吗?

只一想起这堤坝新修,又?不由得想到当初参与堤坝监修的便?有曹嶙……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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