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顾青心烦:“回家。”
季卿语洗完澡都没见顾青回来?,心里便想着今日听说的事——顾青昨日办差,把风月楼的玉凝姑娘给?伤了。玉凝她还是知道的,从?前?父亲过寿,专程请到家里来?抚琴奏乐,确实?琴艺绝妙,季卿语还曾指点过她,两人算是有几分交情。
就是不知这份交情,能不能去份礼,叫她宽宽心。
顾青的脾气?还是粗鲁了些,前?些日在绸缎庄,说拿茶杯砸人就砸人,都不带吭声的,季卿语都被他吓了一跳,好在那掌柜的理亏没吭声,如今为了抓个逃犯,又把宜州这么出名的人物给?伤了,这事若不处理好,还不知会惹什么麻烦呢。
季卿语垂眉,坐在铜镜前?绞发,谁知刚绞到一半,就听外?头?一声响,震得窗子都动了,她连忙转头?去看——门被踢开了,顾青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当真?是太粗鲁了。
季卿语想到他昨夜的不大开心,怕不是还在发脾气?……她轻移莲步出去,角度有些斜,看不真?切他的脸,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也是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
油灯摇曳,好容易随风定住,清风慢走,让季卿语闻到了顾青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知是喝了多少,像径直泼在身上似的。
季卿语本就吓了一跳,闻见这味道,心气?根本平不下来?,步子停了,心跳却快得要跳出来?:“将,将军……”
顾青扶着门:“做什么呢?”
“绞头?发……”
“这么安于?室?”
季卿语没听懂,可顾青已经几步靠近了,他身上的酒气?很浊,想来?是各种酒都喝了,这很容易醉,他的眼睛也在说,他醉得不清。
他靠近,季卿语就退了半步。
顾青皱眉盯着:“是不是要睡了?”
季卿语心慌得很,捏着桌角的指节都白了,摒着呼吸小声说:“快了……”
“那睡觉。”话?音一落,下一瞬,顾青就把人抱起了起来?,几个大步进?了榻里——
季卿语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已经被顾青压在榻上了,他从?后头?亲她,粗鲁又急色,双手不规矩地大肆摸,也让气?息变得越发急促,酒味从?脖颈处往上冒,原本是他的酒气?,可亲着亲着,味道却变成了她的。
这是最原始,也是最凶悍的欲望,没了大婚当夜的洗澡沐浴,没了一池的花香做遮掩,顾青身上所有味道都从?他身上沾到了她的,季卿语身上冷汗层层,却根本敌不过男人滚烫着热意的吐息,她那样小,对上他,几乎是手无寸力。
顾青的手臂孔武有力,抱她那样紧,却也因此?叫她害怕得发抖……就这么不知亲了多久,顾青忽然捏起她的手,放在嘴边,潮气?濡湿了她的指缝,齿牙磨着手,叫那道并?不显而易见的疤发疼起来?——
那是一个雪天,冬至才过,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季卿语听季母无心说了句近来?夜里总睡不好,便上了心,盯着小厨房熬了安神补汤,端去给?母亲。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瓷杯碎裂落地的声响,季卿语以为母亲出了事,步子快了起来?,谁知见到的画面却让她大惊失色——母亲跪在地上,父亲坐在圈椅里,厢房里没点灯,漆漆一片,但或许点了,灯笼被人丢在皑皑白雪覆盖的青石板路上,翕忽灯灭。
季云安隐在半片黑暗中,只露出一只黑白一轮的眼睛,森冷又阴狠。
“夫人对过去的事,好似很感兴趣?”
王氏的头?埋得低低的:“……妾身只是恍惚听到,并?不是有意打听。”
“恍惚听到?那想来?确实?是好奇的……可既然夫人想知道,为何不直接来?问我?夫妻一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季云安坐在圈椅里,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夫人觉得呢?”
王氏跪在地上一颤:“妾,妾已经不想知道了……”
季云安好似很满意他这个反应,语气?开始得意起来?:“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云阳念书的时候,云阳那种蛮夷之地,真?是没规矩,商贾出身的女儿竟也能入学读书,还是跟男子一起……夫人就是那时候,跟人打听我的?”
王氏猜到了他想说的话?,脸霎时一白。
“委实?是不知礼数了些,古来?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云安顿了片刻,“不过话?说回来?,夫人商贾出身,就是想打听我,也不过徒劳无功,而且那时,我也已和赖氏订亲……”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冷硬起来?,“也不能说是徒劳无功……若非不是你?没脸没皮地打听,赖氏走后,爹也不会想起你?来?,季夫人的位置也不会轮到你?来?坐。为夫替你?改了商籍,约束你?不能和满身铜臭的商贾来?往,我原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的出身,但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王氏交握的手扣得紧紧,但伏地的姿态却暴露不出一丝情绪:“妾身是季家主母,与那云阳商户毫无瓜葛。”
“……夫人清楚就好。”
季云安倚坐着,全无坐相,他把整张脸都喝得红透了,如今全凭欲念在办事,也是这时,他的余光里看到外?头?飘进?来?的半片衣角,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在寒冷之上,愈发寒冷地刮着人皮:“谁在外?面?”
站在外?头?的季卿语身形一顿,几乎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半步:“父亲,母亲。”
季云安见着人一愣,旋即竟缓和了语气?:“你?到前?面来?。”
季卿语慢吞吞走进?,愈近,便愈是闻到父亲身上的酒气?,隆冬时节,雪厚沉香,以至于?这股浑浊的酒气?越显难闻,每走一步,季卿语心间的忐忑不安愈发强烈起来?,许是因为方才骇人听闻的责骂,又或是上头?坐的那个父亲与她知道的父亲全然是两个人……本该团圆的冬夜弥漫出可怕气?息,一阵穿堂风过,冰寒与混酒浸骨,在身体里游荡慌张,让她被酒浇透了。
季云安盯着她的仪态,便是再?苛责,也挑不错,他挑剔半晌,斜眼看着地上的王氏:“卿语什么都好,就是有了你?这么个娘。”
季卿语瞳孔骤缩!
她心思细腻,从?小便觉得爹和娘不是很亲近,但平日见,就算不亲近也是相敬如宾的模样,如今陡然听到这样狠心的话?,忍不住张口驳斥:“爹怎能这般说?”
可她刚开口,就被跪在地上的王氏拉住了:“卿语!”
伴着话?声,原本坐得好好的季云安抄起个茶杯,擦着季卿语的额角砸了出去!
王氏失声叫了起来?,连忙把季卿语护在怀里,甚至不敢去看她额角有没有伤到,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老爷喝醉了,醉了,你?别顶嘴,别顶……”
季卿语吓得失神,就这么躲在娘的怀里,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季云安——这不是她的父亲,太可怕了……
可季云安并?没有放过她,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陡然逼近她们母女:“你?方才说什么?”
王氏搂着季卿语磕头?:“卿语什么都没说,是梦话?,梦话?,她睡着了……”
“我看她清醒得很!连我这个当爹的话?都敢反驳!”季云安把季卿语从?王氏怀里扯出来?,把她推到雪地里,“我说的不对,那就你?来?说,说说你?这个好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卿语跌进?雪里,却没有开口。
季云安更气?,直接叫季卿语把方才砸出来?的茶杯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