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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节

 

瞧瞧人家,明明年少有为,为人说话都如此谦逊。不像她见过的一些人,捧着几个臭钱,尾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她让丫鬟把屋子里的帘子打起来,又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光线透进来,巧笑嫣然:“说什么包不包涵的,官人只管捡着你懂的说,反正我自己不懂,学得两招以后出去也能唬人。”

“愿为姐姐效劳。”韩琦低头行了一个叉手礼。

李行首住的地方极大,前头是待客的小厅,旁边有专门的茶房,提供茶酒和点心果子。丫鬟秋环候在一旁,他大步走进去房中,举止落落大方,没有躲避的姿态。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窗纱用的是蛋清色的细纱,下置一张乌木雕花小塌。

塌上置一案,案上有美人心爱的妆盒和小镜,依稀能猜到美人在案旁梳妆打扮的身影。

韩琦上手摸了一下,说:“这张小塌不错,用的应该是两浙一带的料子。乌木的木质坚硬如铁,材色黑中透亮,质地坚硬细腻,断面手感柔滑。姐姐这是用上了年份的老黑木做的,光亮如漆……

我在库里见过两浙节度使上贡的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和踏床子,木材质地比这个略胜,但姐姐这个也是极好的。”

李行首心满意足,官人说她的东西比皇帝的略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

换言之,她的东西好,买得值!

“那这张的料子如何?”李行首指着自己的大床问,她不害羞,这是她干饭的地方。

床上用的是锦绣帐子,一袭绣着海棠花的褥子还带着芬芳,并上一对鸳鸯衔枝软枕,别有一番意趣。只是韩琦看着大床上用的漆,紧紧皱着眉头——

“怎么是红漆大床?姐姐不如让人把这张床劈碎烧掉,再使人买一张新的。”

“天圣七年,陛下下诏:士庶、僧道无得以朱漆饰床榻。九年,禁京城造朱红器皿。”

李行首:震惊!

这么要紧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被吓得心肝颤动,脸色发白地问:”陛下当真下令,说不许用这样的床?”

她迎来送往的,见过她家床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那些人出卖她,她定会惹怒皇帝!

“不是不许用这样的床。”韩琦解释,“是姐姐这张床用了朱红的漆,陛下诏令禁止用这个颜色造床榻。官家推崇简朴,以清雅为美,乌黑最好,檀紫次之,朱红又次之。你这床看似华丽,朱红鲜艳,实则容易落入俗套。”

李行首真心感谢韩琦提醒她,躬身道:“奴家受教了,明日便让人换了这床。”

两人聊着,月亮早已高高挂起,白色的月光混着灯笼的烛光,从窗户洒进来。

韩琦见时间过了一更,借口明日要早朝,拒绝了李行首留他的意思。李行首觉得他这个人值得相交,跟他约定:“官人过几日再来,奴家还想请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如何。有哪些逾制的,奴家定然不再用了。”

“姐姐这里何时有空?”韩琦温声说,“姐姐有事情要忙,我便错开来。我要画卯,姐姐同样要营生。我帮不上姐姐太多的忙,只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用。”

他完全没有看轻李行首的职业,甚至有将自己的工作和李行首的工作平等之意。

他这个人真好啊。

李行首再一次感叹。

“奴家且瞧瞧。”她翻出来几份帖子,都是这日收上来的。韩琦瞄了几眼,看清楚上面写着的男客名字,又瞧见帖子附赠的礼单。

礼单上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啊。

他暗暗记在心中。

作者有话说:

本章《忆江南》是历史上韩琦本人写的,不知道他为谁而写,我这里姑且拿来借用(因为我编不出来宋词)。小韩文采还是可以的,他写美人的宋词和诗都有。这首词网上有两个版本,一句是“一环名玉破香葩”,一句是“一环明玉破香葩”。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觉得可能韩琦用了杨玉环的典故。唐朝人写的《明皇杂录》一书,有提及“杨贵妃小字玉环”。

有参考落花流水锦的资料。

有参考宋式家具、乌木家具的资料。开宝六年,两浙节度使钱惟濬进贡“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踏床子”等物。仁宗皇帝说不允许使用朱漆家具,这个是真事。

小程序买菜送不进来,唉,附近的小区好多被封了。家里有猪肉,今晚吃冬瓜煮猪肉。中午睡醒好饿好饿,我煮了一碗窝蛋奶吃,溏心蛋超好吃的。

赵祯无遗憾(17)

◎宋仁宗给李行首一个机会◎

只花了半个月时间, 韩琦竟然能赶在新年之前,把涉嫌贪污的名单拿到手。

他站在下首, 把名单交给官家身边的黄门。他等待官家作下一步的判断, 一半思绪却想到桑家瓦子的李行首。

李行首是一个好人。

那日午后,风特别大,屋子里燃烧着暖暖的熏香。她把自己三年来收到的帖子和礼单都放在一个匣子里头, 亲自递给韩琦。

“韩官人是做大事情的,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也不懂。”她没穿精美的蜀锦,而是换上一条素白的绸裙, “若是这些能帮到你, 你且拿去。我看过的人好多,也不一定看得准,只觉得韩官人是能济沧海的人。”

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除了“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是李锦儿最喜欢的一句诗。

她爱李太白赞美贵妃的诗,曾幻想这是大诗人为她而写的。她又爱李太白的志向和才华,心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男人,一定要帮他一把。

她出生在江南,祖辈据说是能织锦的能人。可惜她没遇着发达的好时候,自幼被带来东京,像一朵艳丽却颓败的花, 开在这瓦子的勾栏。

等她发迹之后,她喜好穿织锦衣裳,喜欢一切价值昂贵的好东西。她有好多东西,她用金银绸缎把自己包裹起来, 以为这样就是好日子。

直到那一日, 韩琦隐晦地给她提起, 朝中似乎有人贪污。这些人贪的钱,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并非他们靠自己努力挣来的。

“先帝最是简朴,他怕朝中有晋朝那种斗富的不良风气,诏令禁止使用销金服饰。先帝有一个妃子,她违禁穿过一次销金的裙子,被先帝罚去做道姑。”韩琦装作不经意地说,“当今和先帝是一样的性子,官家怕劳民伤财,明明库里有新贡的蜀锦,他偏不穿,就是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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