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到那时,傅云峥脸上的可能会出现些许诧异,他肯定会问余鹤:你什么时候说的?
余鹤凝望着眼前敛眉对折春联的傅云峥:
我现在说的。
在心里说的。
真可惜,这世上还没有时光机。
余鹤诚挚地希望那些聪明人抓紧研究,争取早日将时光机发明出来,否则缺乏结果论证,他这些话就只能等到三十年后才能说。
那可太糟糕了。
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回见陈思健不是在什么高端的私厨,陈思健约余鹤在一家火锅店见面。
店面就在街边,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看见店家生意,人声鼎沸很热闹,铜锅翻腾出白色的水蒸气,隔窗瞧着就很暖。
余鹤骑摩托车来的,头盔不保暖,一路飞驰而来耳朵都冻僵了,他拎起双肩包单肩挎上,揣着手小跑进店里。
店里人来人们,服务生忙的不见人,进店连个领位的都没有,也不需要服务生指路,余鹤才踏进店里,麻椒的辛辣就钻进鼻子了,余鹤从前台拽了两张纸掩鼻打了两个喷嚏。
刚抬起头,就看到陈思健举起手招呼他:“兄弟,这儿!”
余鹤一扬头,从拥挤的桌位间穿过,他放下包,搓了搓手放在唇边呵气暖手:“健哥。”
陈思健看了一眼门外停下的奔驰商务,给余鹤倒了杯茶:“来,暖暖手。”
余鹤接过茶,捧在手心里:“太谢谢了,可真冷啊,”
“快过年了。”陈思健盯着着余鹤被冻得通红的鼻子:“他派保镖跟着,保镖做奔驰,你骑摩托。”
余鹤呵呵一笑:“我容易晕车,晕车后吃不下饭,跟别人无所谓,跟健哥我不得多吃点。”
陈思健也呵呵一笑,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大冬天骑着二八自行车顶着北风去和人谈生意。
那时候他在港口公司上班,负责装卸货,当时全国平均工资也就四百多元,陈思健一个月能开八百多,他不仅有一份正式工作,还是旁人很羡慕的‘铁饭碗’。
但陈思健不甘于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可那天的风真大啊,就像老天给他的考验一样,自行车蹬都蹬不动,陈思健蹬到一半忽然心生不甘,觉得他有正式工作,一个月挣小一千,吃饱了撑的受这份苦?
其他同事都在宿舍喝酒打牌,凭什么他在大风里蹬自行车。
陈思健从车子上下来,掉了头骑上往回走。
往回走顺风,那条路特别好骑,来时费劲蹬了十五分钟的路,回去不到五分钟,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时冻得人发抖,陈思健看到马路对面有买烤白薯的,就想着过了马路买两块儿,吃一块儿,另一块揣着怀里取暖。
按月拿工资的就是阔。
这时候,一亮铮亮簇新的桑塔纳从他眼前开过去。
还在为八百块钱工资自满的陈思健愣了会儿,骂了句草他娘,又再次掉头顶风前行。
谁他妈要烤白薯取暖啊,他陈思健也要开桑坦纳!
听说大汽车上面都有空调,暖风呼呼的!
第二年,陈思健用赚到的第一笔钱买了辆桑塔纳,终于吹到了那空调里的暖风。
人人都说陈思健是把准时机跃了龙门,从听人差遣的码头工人到叱咤风雨的地产大亨,谁能想到那最初的一摆尾,不过是为了一辆早被淘汰的桑塔纳。
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今天看余鹤骑摩托来给他送合同,陈思健忽然触景生情。
陈思健没结婚,也没孩子,看余鹤就跟看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是又像弟弟又像儿子,别提多喜欢了。
陈思健把菜单递给余鹤:“想吃什么自己加。”
余鹤也不客气,拿起笔在菜单上勾画起来。
“你跟我还是不一样。”陈思健抿了口茶水,大马金刀叉着腿坐:“到底是出身好,身上没有我当年那股怯生生的劲儿。”
余鹤抬起头看了陈思健一眼:“嗬,你还有怯生生的时候呢?”
陈思健笑着说:“怎么没有,刚开始和人出去吃饭,根本不敢点菜,就是其实点不点的人家也不差你这一道,但就是不敢点,怕欠人情、怕将来还不上、怕因为这一道菜将来他们托我办事没法推辞。”
“我不怕。”余鹤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脸皮厚。”
陈思健摇摇头:“跟脸皮薄厚没关系,你脸皮再厚能有我厚?为了原材料一斤能便宜五毛钱,我坐绿皮火车二十多个小时找到供货商,在厂子门口蹲了三天,就要见他们经理”陈思健把话题绕回来:“是那种无所谓,爽快不扭捏,非得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余鹤用筷子沾着麻酱尝了尝,香而不腻,麻油恰到好处,即刺激味蕾,又不呛,回味还带了一点点甜。
蘸料好吃,这火锅就难吃不了。
被美食取悦的快乐毫不隐藏,余鹤眉眼间都是满足,只说了一个字:“香。”
陈思健是越瞧余鹤越顺眼,感觉余鹤有些地方像年轻时候的他,有些地方又像现在的他,好像天生就合得来。
余鹤发现陈思健是真把他当兄弟,今天没喝酒对余鹤也很热情,两个人都是痛快人,真心交朋友几句话就说到一块儿去。
一顿饭谈天说地,临走的时候余鹤差点把合同忘了。
从双肩包里把合同掏出来,余鹤把文件袋递给陈思健:“健哥,以后找我吃饭一个电话的事。”
陈思健说:“我不是怕傅云峥不肯放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