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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纸

 

挂断电话,温知新伫立在大厅正中央,仿佛被无形的恐怖笼罩,进退困难。

还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整理好手中的病历收据,根据标志寻找应知微病房。

离开前,他得先把东西给人家。

应知微病房在五楼,兴许是人少,楼道很安静,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

501、502、503……

靠近504时,温知新停下了脚步。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

“应知微,你相信直觉吗?即使找不到证据,我也有十足十的把握,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病房沉寂良久,温知新大脑一片空白,拳头止不住攥紧,病历连带着遭殃。

“爸妈本来可以不离婚的。”

“……什么?”

“我有个作业,是采访一百对结婚二十年的夫妻,大部分夫妻,恋ai和婚姻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ai意会被茶米油盐冲淡,从伴侣变成搭伙过日子。”

“当意识到感情发生变质,无数人想过就此结束,但无数人,最后还是选择装聋作哑。”

“在采访的时候,他们叮嘱我,不要把这些话告诉他们的伴侣。”

“你知道为什么吗?”

应知微顿了顿,替应如是回答:“装聋作哑的表演被拆穿,还怎么演下去?”

“爸妈当年就是直接摊牌,破裂的感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不可避免走向离婚。”

“如果他们不t0ng破窗户纸,或许,他们现在还是夫妻。”

“所以,你还要问吗?”

如果我们不t0ng破窗户纸,或许,我们还能做兄妹。

“我……”

“应如是,你那么想知道吗?你不希望我们做兄妹吗?那你希望我们是什么?”

“仇人?还是……”

情人?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温知新能听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无b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面对答案。

在应如是开口的前一刻,他悄无声息转身离开,将病历收据交给护士,麻烦她帮忙送到病房。

医院外又飘起了雪,白茫茫一片。

温知新撑起伞,雪花落在透明伞上,他不由想起星城的初雪,想起应如是那会和他说,下雪撑什么伞,就是要落在头发上才好。

他问为什么,应如是说。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明年要一起看初雪哦!”

他们明年,还会一起看雪吗?

医院离家还算近,温知新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

不过等待他的到底是家,还是鸿门宴,谁知道呢?

一个小男孩坐在门口台阶上,大冬天的,他竟然连羽绒服都不套,就穿了件初秋的卫衣。

感觉到有人靠近,小男孩抬起头,正好和温知新对视。

“汤知礼?”

私生子被爆出来后,汤济之为了压下舆论,迫不得已把孩子接回家,也顺着孩子的心意,为他改名换姓。

但既然是迫不得已,自然不会用心对待,只是温知新没想到,汤济之竟然连物质层面都那么苛刻,也不过几个月,孩子就瘦了一大圈,眼里也没了神采。

汤知礼没有回应,又低下头。

“怎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冷。”

“爸爸说你要回来过年,不想我打扰。”

“……”

温知新摇摇头,汤济之摆明了是借着他故意报复。

他脱下羽绒服外套,盖在汤知礼背上,牵过他冰冷的小手,拉他起来。

“走,跟我进去。”

“爸爸说了……”

“那你就待在房间,非要在雪地里受冻吗?”温知新强势地把汤知礼拽进内室,“我帮你担着,他不会说你的。”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温峤闻声赶来,热烈的笑意在看到汤知礼时瞬间冷了下去。

“你带他进来g什么?”

“他要是因为你们si了,就不是名誉受损的问题了。”温知新拍拍汤知礼背,让他回房间,完了又看向温峤,“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吧,不要像往年配着年夜饭兜圈子,吃得我怪恶心的。”

“温知新……”

温知新没有理会,径直往餐厅走。

汤济之已然坐在主位,见他来,为他倒了杯酒,“坐吧。”

“你既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就应该知道我刚从医院回来。”温知新转悠着酒杯,“还让我碰酒?”

“酒jg中毒的是应知微,又不是你,有什么喝不得?”

温知新冷笑,“窃听也装了?”

“放心,我也考虑到你大了,除非万不得已,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尊重你的ygsi。”

温知新神se愈发冷淡,攥紧酒杯,仰头一口闷了白酒。

嗓子眼火辣辣的疼,酒杯与桌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酒jg中毒怎么毒不si你们。”

温知新夺过酒瓶,斟满,仰头又是一杯。

那看看能不能毒si我吧。

“芜城婚礼那会就在一起了吧。”汤济之斜睨温知新,“怎么一直拖着不说?”

“有必要告诉你吗?”

“怎么会没必要呢。”

即使上一秒还和儿子剑拔弩张,温峤也能当作无事发生,下一秒又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规劝道:“知新,你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像针一样刺在温知新心上,他倏得攥紧酒杯,因为力道过猛,青筋都显得狰狞。

“一家人自然要一条心,每一个重要决定都要以家为先。”她手搭在温知新肩膀,轻轻拍了拍,“还好,虽然你嘴上忘记了,但心里,还想着这个家。”

“我们的教育不算失败。”

汤济之接上温峤的话,一边倒酒一边道:“我们对未来儿媳很满意,样貌,才学,都不错,就是脾气差了些,不过没关系,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终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妈妈原本还想给你介绍林家小姐,没想到你直接找上了应识途的nv儿。”

“这么一个亲家,对我们家必定大有助益。知新,爸爸很为你骄傲。”

从小到大,温知新没从汤济之嘴里听到一声夸赞,现在终于有了,却是以这样讽刺的方式。

“我不是你。”

汤济之神se一凛,冷冷扫了温知新一眼,放下酒杯,微微往后仰,“你什么意思?”

父子对峙,连空气都变得焦灼。

“我不是你,我不会拿感情做筹码。”温知新也正视汤济之,一字一顿回答,“我是认真的。”

“认真?”汤济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别告诉我你动了感情。”

“知新怎么会和你一样呢。”

温峤打断汤济之,笑着在温知新旁边坐下,她看着温知新,笑里又带了些悲哀,“知新是ai那个姑娘的。”

“可是知新,她ai你吗?”

“……当然。”

“她会永远ai你吗?”

温知新张了张口,回答呼之yu出,却卡在喉咙口。

他犹豫了。

温峤接着道:“你是她的初恋吧,小姑娘涉世未深,容易被迷惑,但是等她见过更多人,你觉得她还会ai你吗?”

“你能靠什么留住她呢?普通的容貌,平庸的能力,还是见不得光的y暗面?”

温知新呼x1一滞,寒意遍布全身,令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温峤的思路往下走。

是啊,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甚至他的ai,都是拿不出手的。

“但是知新,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

温知新猛地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是什么?”

“和她结婚。”

“结婚?”温知新立刻摇头,“不行,太早了,婚姻会束缚她。”

“就是要束缚她。”温峤握住温知新手,“谈恋ai不喜欢了就能分手,但婚姻,不是不喜欢就能离的,和她结婚,让她生个孩子,即使哪天她不ai你了,周围人的眼光,夫妻间的共同财产,还有孩子,总有一样会牵绊住她。”

“知新,感情是最脆弱的,哪怕它不破碎,也会被岁月刮出痕迹,它不可能永远如初。但利益是永恒的,我和你爸爸不相ai,但我们的婚姻是最长久的。”

温峤的话好像恶魔低语,引诱温知新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他耳畔又响起应知微和应如是的对话,不受控制地想象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是啊,他们二十年的感情,如果应知微真的要和他抢,他拿什么竞争?

他什么都没有。

一场洗脑下来,温知新也喝得浑身酒味,但毕竟高考结束就被汤济之拉着练酒量,现在可以说是千杯不醉。

但他却无b怀念喝到断片的时候,不必苦苦维持理智,被痛苦折磨。

关于温峤和汤济之的建议,温知新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回复,但沉默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接受,这条路,已经成为他的后路。

等雪停了,温知新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家。

临走前,汤知礼跑出来,拽了拽他衣角。

“怎么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是因为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汤知礼不解,“为什么你还会不开心呢?你什么都有,他们也很在乎你,如果我……”

“如果你和我是一样的出生,如果你b我优秀,是不是也能拥有一切,也能被他们在乎?”温知新笑着蹲下身,“你想问这个吗?”

汤知礼咬着唇,点头。

温知新替孩子理好衣服,低头道:“确实,如果你很差劲,就会被淘汰。如果你很优秀,就会被重用。你可以试着变得更强,让他们在乎你。”

汤知礼眼睛都亮了,仿佛抓到一线生机。

“但是你并不会开心。”

“……为什么?”

“因为那份在乎里,只有利益,没有ai。你只会变得更加焦虑,担心稍有差池,自己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温知新站起身,“真正正常的家庭,不会有淘汰和重用这种说法,真正正常的家庭,不管你差劲还是优秀,他们都会一如既往ai你。”

“我没法选择家庭,但是你有,不过现在……”温知新笑意里充斥怜悯与悲凉,“你和我一样了。”

汤知礼看着温知新远去的背影,眼见他消失在茫茫白雪里。

年纪尚小的他,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恶心、什么叫压抑,什么叫痛苦。

甚至,什么叫绝望。

护士将病历收据送到病房后,应如是就给温知新发了消息,但是过了三个小时也没见他回,打电话也不接。

正准备再打一个时,温知新出现在了医院。

“不是,你吓si我了,走也不说一声,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又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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