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她揉了揉霍引的心口,问:“疼不疼啊?”
帷帽下的俊朗男人目光微滞,垂眸看了一眼沈鹮的手,她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裳似乎也能烫上他的皮肤,与脖间那一片似的,总叫他生出一股奇异的躁动。
无需男人的回复,沈鹮继续揉着他的胸道:“揉一揉就不疼了。”
幻境里的沈鹮,剖开了还包裹在水光中的霍引的胸膛,她看见霍引的胸膛里有一颗跳动的心脏,那颗心脏就像沈鹮瞧见了沈清芜一般,皆是她求之不得的念想。
此刻背着她的霍引,胸口是平静的,他没有心,那颗主宰了他性命的心深埋在隆京的某一处,是霍引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秘密之地。
“你放心,大妖,我们很快就能回去隆京了。”沈鹮又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回去后,我给你找心。”
说完这话后,沈鹮彻底睡着了,她呼吸平缓,抚摸着霍引胸口的手也软软地挂了下来。
霍引背着人很稳,一只手便可以托起沈鹮,空着的右手顺着顺她的膝窝小腿一路往下,握住了沈鹮的脚踝,温热的掌心贴着被风雨吹得冰冷的皮肤,缓解了些许疼痛,可以让沈鹮睡得更好一点。
这一觉睡醒,沈鹮已经到了柏州州府的府衙前了。
霍引是妖,即便连城那些御师知晓妖丹如今在她的身上,也别想撕裂距离飞到府衙,总会慢她一步。
府衙前的官差这几天都焦灼不安,就等着哪位御师能给柏州带来好消息。
其中一人瞧见沈鹮,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他们都认得沈鹮,因沈鹮是这一批来柏州的御师中唯一一个女人,女子在御师这行中总是不被看好的,饶是如此,这些人还是请沈鹮进了府衙,请孙大人出来。
旁人要从连城赶来柏州府衙怎么也得一天一夜的时间,霍引背着沈鹮从连城出发时天刚亮,此刻太阳尚未落山,也不过才过去几个时辰。
孙大人匆匆出现,身后跟着孙长吾,他瞧见沈鹮眸光微亮,脸上忙挤着笑道:“沈御师可是有好消息带来了?”
“孙大人的荐信准备得如何?”沈鹮反问。
孙大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么说,沈御师的确捉到那只作祟的妖了?”
沈鹮点了点头,她从袖中掏出一枚妖丹,妖丹与灵宝海珠之类的不同,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人都能瞧出来,孙大人自认凡夫俗子,孙长吾却一眼看破,对孙大人点了点头。
“这、实在惭愧,沈御师从州府离开不过两日,竟就已经捉到了狐妖并将妖丹带来,州地诸事繁忙,本官尚未写好荐信。”孙大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似乎真的很是羞愧,他又道:“眼看天色不早,太阳将要落山,沈御师不如在府衙休息一晚,也好给本官些时间写好荐信,准备好沈御师上玉中天的盘缠。”
沈鹮顿了顿,眉头微皱,有些不高兴,但又想自己许了孙大人三日时间,如今才过两日,再等一日也无不可,便拱手道谢,答应了下来。
“那妖丹……”孙大人指了指沈鹮手里的妖丹。
沈鹮笑道:“一手荐信,一手妖丹。”
“自然,自然!”孙大人很好说话,连忙唤人给沈鹮准备食物与房间,说到两间厢房时,沈鹮开口:“不必麻烦,一间就好。”
她扯了一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霍引的袖子道:“我与我相公住在一起。”
“也好,也好。”孙大人又是一通安排,还让人准备了香汤供沈鹮洗洗身上的风尘。
不得不说孙大人安排得很算妥帖,沈鹮一路跟着人从堂走入了苑,见到弯弯绕绕的花园长廊,终于到了个颇为特别的厢房前等着,没一会儿便有人抱着崭新的被褥与用具过来,将她屋内一切都安排妥当。
沈鹮也只是在这里住上一夜,看来孙大人对她还颇为重视。
她瞥了一眼这厢房顶上四四方方如铜钱方孔似的天井,青苔密布的黑瓦上落下几滴潮湿的水汽,再回头看向屋内已经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香汤,各类花瓣洒在上头漂浮着,飘着幽幽浅香。
将饭菜端上桌,一行下人走后,沈鹮安静了许久才入了厢房,坐在桌旁瞧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她提箸的瞬间,霍引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人。”霍引会说的话很少,只需这样的提醒也够了。
沈鹮看着烧鸭与醉鸡,醋鱼与蛋羹,咽下口水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我就知道,世上没有这般便宜的好事。”沈鹮欲哭无泪,骂了孙大人一句:“下毒也不下在别的地方,白白浪费了这一桌好吃的。”
想了想,沈鹮舍不得,她朝霍引笑了一下:“相公,我先吃,吃完了你再帮我解毒,可好?”
霍引看着她的笑,没跟着笑出来,只摇了摇头:“不好,很疼。”
沈鹮揉了揉肚子:“可是我很饿。”
霍引舍不得见她扁嘴委屈的模样,想也不想伸出自己的手凑到沈鹮面前,认真道:“吃我。”
沈鹮:“……”
好吧,知道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香汤有蛊,饭菜有毒,厢房设在铜钱镜下,阴气沉,如锁阵牢笼,束妖的,这桩桩件件摆明了是要治她于死地了。
可沈鹮没想通,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孙大人?
太阳其实并未完全落山,可厢房这处门对着门,窗顶着窗,自成院落,廊下宅门一锁除了上方的天井哪儿也出不去,天井四角的飞檐上还坐着妖兽石雕画了鬼面。
这里的阵法不算精湛,主要是捉妖所用,恐怕霍引先前在堂会时出了点儿风头,让孙大人忌惮,故而特地将他们请到这个院子里来。
沈鹮是人,吞毒泡蛊,必然死得透透的,她一死,霍引身为她的契妖又被困在这四角小院中,怕是也会被府衙的人残害。
好在她在步入这方院子时便察觉到不对劲,在那指挥的官差身上动了些手脚,算着时间,此刻那人应当已经回禀孙大人去了。
沈鹮没入屋子,只觉得里头闷热,她掀开衣角坐在了门前台阶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天上的云也沉了下来,接连多日的雨水似乎又有落下的迹象,右腿的疼痛卷土重来。
手中的柳叶被风吹上了半空,扭曲了瞬便传来了簌簌的细微声响,夹杂于这声音中的,还有几人低低的交谈。
“她没发现不对劲吧?”是孙长吾的声音。
去的官差回报:“沈御师很高兴,还向小人道谢,现下恐怕已经吃饱喝足,躺在床上,要不了一个时辰就死得无声无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