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都说夜晚是人内心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候, 大约黑暗的气氛,就让人有敞开心扉的欲-望,而合住这么久, 这确实是成瑶第一次知道钱恆早年的经历。
以往在成瑶的心里, 钱恆是高高在上生而精英的老闆,虽然知道他的优秀, 但正因为太优秀了,让人生出点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距离感。
可今晚这样一番话,虽然讲的是早年也曾狼狈的经历,然而成瑶内心却觉得这些经历一点都没减损钱恆在自己心里的形象, 反而让人生出点想要靠近的欲望。
像是突然鲜活了起来,立体了起来,烟火了起来。
原来就算是钱恆,也曾经在从业最初经历过不公、挫折和迷茫。原来自己经历的一切,他也都早一步体会过。
虽然隔着时空的距离,但没来由的, 成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小行星,本来和钱恆有着各自的轨道, 然而在某个瞬间,两人是交汇的,有共鸣的。
不知怎么的, 成瑶也突然鼓起了倾诉的勇气︰「其实, 在上一个律所, 实习第一年的时候,我哭过很多次,想过很多次要不就算了,不做律师了,回家考公务员吧。」
「太累了。虽然我跟了一个带教律师,但他从不管我,给我安排的很多都是行政类的工作,甚至把我当成了他的私人助理,他给老婆买情人节礼物订花,都让我去办,参与案子也只能参与到皮毛,就负责列印个檔,帮着把手写的文檔,全部打字录入成电子檔。很多关键的会议,我也没资格参加……但每次和男客户吃饭,却都会叫上我,每次都要喝酒,听着他们开着一些不怎么样的玩笑和黄段子。」成瑶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也很忙,但忙的很迷茫,让我觉得自己在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月工资少的只有两千块,每个月都靠家里倒贴着接济才能在a市继续下去,但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再次回想起来,成瑶内心仍旧觉得酸涩难过,尤其被动陪饭局这件事,成瑶就连最好的朋友秦沁也没有告诉,她觉得难堪和尴尬,然而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大方地告诉了钱恆。
大概钱恆实在有一种力量,让人觉得在他过分出挑的外表还有得理不饶人的毒舌之下,他的内心,是可靠的,安全的,是可以让人依赖的。
可惜成瑶的悲惨遭遇似乎一点也没让钱恆动容,他不仅没安慰,还语气恶劣道︰「你是白痴吗?这种事情不会拒绝?你到底是陪酒的还是律师?」
「……」
「什么名字?」
面对钱恆突然的发问,成瑶有些茫然︰「啊?」
「你之前律所带教律师的名字。」
「姚峰。」
「做什么方向的?」
「继承法方向的。」
「好。」
好什么好???成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而就在成瑶准备追问的时候,钱恆已经转换了话题。
「现在呢?」
「什么?」
钱恆咳了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现在,还哭吗?」
成瑶愣了愣,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不了。」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白星萌那时候哭过……」
「嗯。」
就在成瑶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钱恆的带了微凉质感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忍一忍执业最开始的两年,别哭,都是这么过来的。」
哎???
「想哭的时候,我给你买巧克力。」
恩???
「正常的那种巧克力。」
哦……
成瑶一直没有回答表态,钱恆却仿佛有些自乱阵脚,他又状若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算了,要实在还想哭,那就哭吧。」
自顾自说了这么几句话,没得到成瑶的回復,钱恆似乎终于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他恶狠狠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
「下次想哭,必须给我打申请,我批准了才可以哭。」
「好……」
「你敢背着我哭,把你年终奖都扣了。」
「有什么压力或者困难,提前和我沟通,或者和包锐谭颖他们说都可以,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哭。」
恩……虽然钱恆的风格一如既往的强权主义霸权政治,然而就这样被霸权支配,好像感觉也还不赖???
成瑶心想,我该不会在五毒教待久了也已经毒入骨髓了吧??
然而今夜难得的机会,成瑶还是很好奇︰「老闆,那你那时候,有没有迷茫过啊?」
「连续一周每天加班到半夜四点,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的时候,也有。」钱恆似乎翻了个身,他的声音离成瑶更近了些,「缺觉久了,整个人就很烦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明明家里什么也不缺。」
「后来呢?」
「后来和我爸吵了一架,觉得人要对自己的人生有绝对的掌控力,不用受任何摆布,还是得自己有资本和能力。」
想不到家财万贯的钱恆,原来还有这么励志的故事……
短暂的沉默后,钱恆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当律师?」
「我?」成瑶顿了顿,才道,「为了给我姐姐讨回公道。」
「邓明?」
「你知道?」
「恩。」
说到邓明,成瑶突然也有些沮丧︰「我是不是超不过他了?上次白星萌的事,最后竟然也是被他捡了现成的便宜。我太没用了。」
「超过我是没可能了,超过他没问题。」钱恆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这个资质虽然和我相比差的太远了,但态度还挺端正,还是可以勉强抢救一下的。」
成瑶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钱恆这傢伙,怎么就这么彆扭,明明心里想安慰自己,偏偏总要装出一副冷淡的嘴脸。好好说话会怎样?!
然而即便他的态度仍旧倨傲冷淡,但成瑶却觉得,如果这一刻有灯光,钱恆脸上的表情,恐怕是温柔的。
自己这位剧毒老闆的温柔,就仿佛是沙漠中的仙人掌,骄傲挺拔,带着拒绝的尖刺,沉默而被动,然而当你干涸着前来,划破他的表皮,却能汲取到珍贵的水分和那带了太阳余温的暖意。
「那就麻烦老闆你对我抢救一下了!」
「你这么求我,我勉为其难那就抢救你一下吧。」钱恆果然高贵冷艷道,「再熬个两年,这两年里,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谈恋爱,别结婚,把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哎?还不能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