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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这些秦楼楚馆背后少不了达官贵人的支持,海棠馆的靠山则是监御史大人。毕竟眠樱的花期未终,老鴇自是想要他多留几年,拚命榨乾眠樱的最后一点价值,让他跟所有年老色衰的男妓一样,被药汤逼使催熟身体,强制跟妓女交媾,给海棠馆留下资质上佳的后代—正如眠樱和紫鳶也是这样诞生的。

紫鳶为眠樱梳着晓鬟,纤纤春笋香,衣轻红袖皱,手里的青丝绿云绕绕。他见眠樱脸上并无喜色,便苦涩地道:「你听说拒霜居里的那位发生什么事吗?你能离开可是大大的好事,为什么你好像……不太开心?」

沉老爷虽是脾气乖僻残暴,却对眠樱另眼相看,有一次他把沉水香磨成粉末,铺在象牙床上,要求眠樱从床上走过,若是留下半点足跡即斩断双脚,幸亏眠樱平日功课做得好,身轻如燕,可掌上起舞,竟然翩然走过象牙床而不留痕跡,获赏赐珍珠百琲,此后沉老爷更是常常召见眠樱,每次也想出百般要命的花样,紫鳶实在害怕眠樱哪天就折在沉老爷的手中。

碧雾暗消香篆半,日移帘影,眠樱酥融粉薄,黛浅眉痕沁,他久久没有回答紫鳶,只默然看着盘长纹格子窗外,但见雾薄云轻,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半篙绿水浸斜桥,春昼依然未尽。

柳色参差掩画楼,繁杏枝头蜂蝶乱,流鶯绕合欢,香飘闺阁篆烟清。紫鳶半偏云髻倚阑干,情思不忺梳洗懒,时见推帘,笼袖玉轻轻,不似綺楼高卷幔。

终于,紫鳶打开紫漆描金腰圆桌上的笺谱,眠樱亲手製作的芙蓉笺映入眼帘,芙蓉笺是以芙蓉皮为料煮糜,入芙蓉花末汁,极为精美,所谓襞花笺,艳思牵,紫鳶怎么样也是捨不得用的。

放在最上面的那方芙蓉笺上写着以高丽谚文转写的中原诗句,原句是「芙蓉池里叶田田,一本双花出碧泉。浓淡共妍香各散,东西分艳蒂相连」。

曾经有一个高丽遣使在望霞停留了半个月,他极为宠爱眠樱和紫鳶,那半个月也是住在海棠馆的温柔乡里,把盘缠挥霍得几乎一乾二净,紫鳶也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回到高丽的。

除了销魂蚀骨的床笫欢愉外,那遣使间着没事也教导了眠樱和紫鳶谚文,之后二人便把谚文当成在海棠馆里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暗号,常常以此一同玩乐。

紫鳶从白釉焦叶纹撇口笔筒里抽出象牙柄裁纸刀,亲自把另一张泥金璃宽茶色碧云树笺裁成枫叶的形状,还特地在花笺上洒了白檀香末,幽香渺渺。

以紫檀木留青阳文雕山水镇尺压着花笺,紫鳶打开戧金朱漆圆盒,里面是一个雕瑞象足踏莲花罗砚。他仔细磨墨,挑了根镶象牙红木狼毫笔,蘸墨后在白玉荷叶笔舔上把墨水抹匀,这才捏着狼毫笔,靠着竹雕山水花卉纹臂搁,以簪花小楷在花笺上写上「花落深院鶯亦悲,海棠玉奴断肠时。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送花笺给达官贵人是娼妓常见的邀宠手段,紫鳶也是做得嫻熟,他在信笺上系了一支蓬莱紫,把脸上脂粉稍稍沾到信笺上,黛眉印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更添几分旖旎香艳,然后命人把花笺送到靳大人下榻的别院里。

一开始紫鳶还有几分期待,但眼见过了一旬,靳大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正当紫鳶已经不抱期望时,靳大人那里却来信指名紫鳶。

紫鳶不在意此事会引来多少不怀好意的猜想,只是如常地银瓶泻水画朝妆,对金银平脱花鸟琉金镜,量髻鬓之长短,度安花之相去,再梳丛梳百叶髻,抹上木犀香油,悬媚子于搔头,拭釵梁于粉絮,欲照澄明香步懒。

晨鐘刚刚过去不久,忽闻雨声淅沥,紫鳶推开金红绣户,绣户间贴金花,夹以玉板明花油纸,外笼黄油绢幕,此时绢幕已经被雨水打湿,但见霏霏春雨九重天,桃花滎盈艳曳,绿水回连宛转桥,楼阁当中復道深,海棠馆里彷彿只有紫鳶一人还清醒着。

紫鳶轻轻叹息,对镜以烟黛画拂烟眉,涂上玉女桃花粉,以玉簪头沾上花露胭脂,为苍白的双颊添上血色,又拿了镶象牙红木胭脂棍,从雕花象牙筒沾了媚花奴唇脂点花瓣唇,远看宛如口含梅花花瓣,再在眉心贴上螺鈿殻花鈿,最后含了香茶饼子,那是以麝香丶檀香丶桂花和甘草膏製成的小饼,可以让嘴里芬芳,这才逶迤度香阁,顾步出兰闺,前往靳大人的别院。

晓碧芊绵过微雨,夹路穠花千树发,垂轩弱柳万条新,紫鳶跟着靳大人的下人经过小廊回合曲栏斜,绿杨堤畔,岸柳鹅黄,再穿过一渠春水赤栏桥,来到鸳鸯交首拱湖心亭里。

靳大人正坐在湖心亭里独酌,亭里绣妆檐额,水晶帘箔云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他穿的是官服,一身深紫色云雁暗纹长袍配上金色鱼袋,似乎准备见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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