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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唉。

他颓然闭眼,脸上一派灰败。

原以为是康庄大道,岂料路越走越窄。手上军权俱是让官家收走,虽领了神策军总兵大将军的官衔,但被官家困于京城之中,拳脚无处施展。他分明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没出路了!

见李岷不吭声,宦官又是冷冷一哼:“若是不敢杀,往后抖出那些私密事来。死的不是他们,便是你了。事儿都是你亲力亲为去办的,咱家不认,你也赖不得我头上。再说了,到那时候,官家震怒,你以为死的就是你一条命?株连宗族,你祖辈三代,都得玩完呀!”

“我省得了,就听您的……都杀!”

“嗳,这就乖了,赶紧办事儿去吧!左右除了这桩事儿,你也闲赋在家,清静得很。”宦官话中带话,还笑他如今看着尊贵,实则手无重权,也只得和他们这些内侍省的太监们厮混在一处了。

宦官难得寻到一点公事出宫来找乐子,他摆摆手,命李岷退下。

人都走干净后,他撩起红缎绣珍禽花卉幔帐,张望一瞬。

只见被褥里头瑟缩着一个被束缚手脚的小娘子。她的樱桃小嘴已被布条堵住,只能抻着脖颈,长长嘶出一声呜咽。

宦官拍了拍小娘子的脸,心疼地道:“乖乖,好端端的,哭什么呀?你家人不要你了,你的真身也死在一场大火里了,往后跟着咱家,就是咱家的人了。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小娘子无处可躲,眼泪越落越凶,她不敢看宦官那细细的眉眼,只能透过床帐缝隙去窥外头的墙门。

顷刻间,她看到了几条薄如蝉翼的事物,濛濛的光透过来,暖色一片。她连哭也忘记了,吓得简直要昏厥过去——那是用刀刃一寸寸扒下的美人皮囊啊!何等的歹毒,他竟用此……制成了灯!

宦官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问:“灯下观美人,好不好看?哈哈,且放心吧,我定会帮你削得薄一些,比那起子旧物精致多了。”

小娘子心如死灰,如今她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五个月前,京城白府。

白流光是白府大房所生的嫡出二娘子,长得天姿国色,楚楚动人。

作为没落世家的白府,这样的娇娘子,自然是全族依仗的筹码,要好生利用。

若能引她攀得高枝,他日氏族起复便不足为虑。

家中人生她养她多年,小娘子的性子总该被作养得乖顺,偏偏白流光是个刺头儿,就是不如白家主的愿。

为了逼她听话,将她驯化成一只能为家族所用的娇犬,族中人拿捏了她的软肋。

他们抓了她的乳母,逼白流光听族中安排。

白流光的母亲早早离了世,父亲又一心振兴世家,全不顾女儿心思,就是她唯一的嫡长兄,也总耳提面命,告知她要竭尽全力攀上高枝。

所有人都期待白流光有所作为,盼她成日里受族训耳濡目染,能一心为家族奉献,包括性命。

若她懂事,她那亲如生母的奶娘便有一线生机;若她不够乖巧,那几道鞭刑就会当着她的面,落在她的奶娘身上,砸得人皮开肉绽。

在白流光十二岁那年,白家迎来了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他们私下里同大理丞吕峰有攀交,虽是从六品的官,但好歹是六部诸司里的职事官,职务紧要。能同这样的官吏沾亲带故,白流光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吕峰的先夫人亡故,正妻位置空悬,算是议亲的香饽饽。只是吕峰今年已五十多岁了,论年纪都能当白流光的祖父,膝下嫡子嫡女都大了,便是续弦,先不说能不能在那样的后宅里平安诞下子嗣,就是生下了,恐怕没熬到孩子长大,吕峰就翘腿入了黄土,年轻的继室与能够争夺家产的幺子,她们的晚年一眼望到头,不可说是不凄凉。

这样的龙潭虎穴,白流光怎会傻到入门呢?

白家打的算盘,无非是利用她勾住吕峰的身心,在吕峰还身兼要职的时刻多牟一些利,至于白流光往后的出路,那时她都年老珠黄了,谁又在意?

白流光被恶意的宅家逼得早早晓事,人家都压着她的头逼她跳火坑了,她哪里愿意从命?

只是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白流光见吕峰时,还当他是慈爱的长辈。岂料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藏满了老男人的罪欲。

催人作呕。

兄长劝白流光:“多好的门第?咱们白家没有官身的族人了,若你得了吕官人的青睐,他日不就能助阿兄入仕了吗?你一个女儿家,没有得力的族兄帮衬,如何能在后宅吃得开?你就是年纪轻,不懂事,过两年便明白为兄的苦心了。”

闻言,白流光冷笑连连:“您都应了多少回贡举试?咱们府上可没有门荫,可容您免试入仕,您连进士都考不上,遑论做官?倒不如早早消了这个心思,做些小本生意,至少家族之中的一应开销还能将将维持。”

白家受外人轻慢蔑视便罢了,她是自家人竟敢趾高气昂说这样一番嘲弄。

白大郎君气急攻心,一记耳光便摔了下来。

“啪!”

白流光被人打得头重重一偏,嘴角一道蜿蜒的血迹。

腊月寒冬,那血迹灼目,落下的雪絮沾上,渐渐被温热的血气催融。

“哈哈哈。”白流光笑了声,“一句话不从你的心意,便要喊打喊杀么?我帮你们去讨好吕家官人,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哪有站着求人办事的道理?!凭什么呢?!”

她才不傻,白家无人待她真心,她为何要一门心思为家族赴汤蹈火?她不是没脑子的小娘子!

白大郎君见制不住她,生怕小娘子娇脾气起来,错失良机。

他同父亲请示以后,还是差人绑来了奄奄一息的乳娘。

这些年作践下去,乳娘已是瘦骨嶙峋,疯疯傻傻了。

有时,白流光偷偷拿糕点去喂她,她也认不出人,只慈爱地朝白流光笑。

“你敢!你敢!”白流光一见婆子执着长鞭要往偏房里去,气得浑身发抖。

“我如何不敢?!不过是一个下人,吃了几天的乳汁子就命高过主子吗?!我看你也真是得了失心疯,竟会把她认成生母,一心庇护她!”白大郎君知这招有效,他心里的烦闷消散不少,快慰极了。

只要让白流光看着乳母受刑,她必定会对白家大人们的话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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