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汪母张了张口,到底说不出不治的话来。她可没有忘记之前躺在床上那两个月自己有多难受,白天咳,晚上咳,恨不能死过去。喝了药之后晚上能睡好觉了,就是身子弱一点儿,她都不敢想自己再过回之前难受的日子时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汪正德到底是个听话的孝子,一个人在屋中关了半天,脾气下来之后找到郑冬雨道歉。
郑冬雨抱着儿子,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可一切是她自己选的,李蛮那边已经成亲,她回不去了,不继续过下去又能怎地?
转眼过了大半年。那天后,汪正德发脾气似乎成了常态,有一次还对着郑冬雨动了手。
汪母心里明白,儿子应该是对郑冬雨克他这件事深信不疑。她喜欢求神拜佛,对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也是宁可信其有。因此,对待郑冬雨的态度并不好。
郑冬雨即将临盆,过去大半年里的日子她真的是泡在了苦水之中。偏偏又没个人诉说,至于娘家……郑家那边以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现在郑家对她简直是避如蛇蝎。
一切都要从给汪母治病说起。汪正德办的那场让人诟病的喜宴,确实赚了一点银子,支撑着让他去了两趟城里。可从那以后他的肉根本卖不掉,别说赚钱了,每天还要赔本。后来甚至都不敢杀了。
家里有个无底洞,汪家父子只得出去干活,半个月下来能得二钱银子,可是这年买药的零头都不够。剩下的一两多只能想办法到处拆借。
可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镇上除了少数几个富户,也没人养得起汪母。汪正德东拼西凑过了四个月,实在没法子了,便去借了利钱。
利滚利的,已经凑足了三十两……真正拿到手里的,只有一半儿。
郑冬雨一想到这些债就愁,她是真的后悔了。年少时的爱慕很要紧,可若是这份感情非要用自己下半辈子受苦受难和孩子的一生都在还债来偿还,未免也太不划算。
可李家那边,那个带着一个孩子进门的寡妇已经有了身孕,再过俩月就要生了。她回不去!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哪里也去不了。
这大半年,家里的活计全都指着她一个人,她要照顾老的少的,还有应付汪正德的臭脾气,还有那些上门追债的。亲戚友人来要钱,她得陪着笑脸,而那些利钱……她不敢不陪笑脸。
早知道嫁给汪正德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回来。跟潘秀丽抢什么呀,抢着受罪么?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婆婆的身子好转了许多,那个大夫是真的有几分手段。婆婆倒是看她肚子大了想要分担一二,结果洗了一次衣衫就着凉了,咳得比以前还厉害,那个月多去了一趟城里,花了钱买药不说,还被大夫训斥了一顿。
那之后,别说汪母不敢再干活,她也不敢让婆婆帮手了。
郑冬雨一边刷洗汪家父子俩给别人干活后满是泥巴的衣衫,一边想着自己这几天应该就要生了,家里的事情再忙,坐月子也该让她歇几天。
这么想着,对于这个的降生还多了几分期待。
她洗完后要将衣衫晾上,这晾衣服的绳子日子久了就越来越松,之前念叨了好几次,总算让汪正德将绳子绑高了点。
可他绑的时候她在厨房忙活,就没管,等到出来才发现绑得太高了。凭着她的身形站在地上根本就晾不上去,再想让他绑矮一点……反正已经说了好几次都不见动静。
郑冬雨踩着凳子每晾一件衣衫就得下来一次,那绳子踩凳子上都高,她伸手特别费劲,湿衣黏在一起得理平整,不然最近天气不好,根本干不了,那父子俩又等着穿,到时她又要挨骂。正理着呢,忽然肚子一阵抽痛,她身子抖了抖,整个人天旋地转,狠狠摔倒在地,紧接着腰背和大腿一阵疼痛。她都不敢用力喊人,勉强喊了两声,发觉自己身下一热。
这是要生啊!
“娘?”
汪母在屋中看到儿媳摔倒的动静,急忙忙赶过来,想要伸手扶吧,自己又没有力气,干脆跑到外面去喊人。
今儿镇上有喜,好多人都不在家,菊花难得有空,听到隔壁在叫唤,她没打算管,就是想出来看热闹,结果就见郑冬雨满脸痛苦的躺在地上,身下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再怎么恨这个人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去死。尤其她自己也是女子,生孩子有多痛苦有多危险她也清楚,咬了咬牙道:“大娘,你看着她,我去帮你喊人。”
汪母忙道:“麻烦你顺便请一下你那个堂婶过来接生,再请刘大夫。”
菊花轻哼:“当初秀丽生孩子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舍得。”
怼了一句,想着人命关天,也懒得跟着一家子脑子不清楚的计较。飞快跑了一趟。
汪正德在别人家喝喜酒,现在家里日子不宽裕,也只有在别人办丧事时打打牙祭,更是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酒来喝了。得知郑冬雨要生了,他带着满身的酒气匆匆赶回。
而郑冬雨的儿子狗子今年不到三岁,他在睡午觉,被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吵醒之后,自己到了院子里可发现没人理他,又到不了母亲跟前,忍不住哇哇大哭。
汪正德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这孩子的哭声,只觉得厌烦无比。眼瞅着孩子挡路,他一怒之下直接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孩子被踹飞足有一丈那么远,摔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脸憋得青紫。还是有邻居看不过去,上前把孩子抱过来拍了拍,孩子才哭了出来。
郑冬雨被众人扶着往里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泪落得更凶。
她再不想承认,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比如汪正德对她的儿子毫无疼爱之意……李蛮一开始与她置气,不肯接纳孩子,后来听说汪家欠了一大堆债,便上门想要将孩子接回。
她是很乐意的,当场就答应下来了。在这个家里,她自己都过不上好日子,留下孩子,除了让他吃苦受罪,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汪正德不乐意!
他已经扬言,李家想要接儿子可以,得拿十两银子。
李家哪里拿得出来?
就算拿得出,凭什么要乖乖被汪家讹诈?于是,事情僵持下来了,那边寡妇带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后来又有了身孕,接狗子回家的事情就拖到了现在。
汪母忙前忙后,让相熟的妇人帮着烧水。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汪家最近的气氛很是紧绷,家里人进门都没个笑脸,好容易才出了件喜事。
从中午到下午再到天黑,屋中女子的痛叫声没有停过。
汪母焦灼地在院子里转圈圈,不是不想陪着儿媳,是她身子不好,生产的屋子憋闷,在屋里兴许会被憋晕过去。她一直没坐下,似乎忘了身上的病痛,以前她是站不了这么久的。
汪父蹲着,眉头紧皱,时不时看一眼正房。
而汪正德也很紧张,坐在那里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大夫进进出出,稳婆和两个妇人也没闲着。一直到了深夜,屋中总算想起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汪母一拍大腿,喜道:“光听这声,就知道孩子肯定长得好,定要比潘秀丽生那个弱崽子好养。”
话音落下,里面传来稳婆的声音:“汪家妹子,恭喜恭喜呀,母女平安。”
汪母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