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怎会?我巴不得天下人都喜欢哥哥!”
“以后别在书房伺候了。”
杏儿热意骤然一冷, 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就不让自己在书房伺候了。为了能在书房伺候,她下了多少功夫呀,她当即磕头求。
陆子期两指并拢, 轻揉额角,淡声道:“你很好。只是书房已找到了书童,不需用丫头了。”
门口的钱多当即明白了,这是得为书房再寻个书童了。杏儿姑娘还是来他们清晖院晚了些, 只知道少爷用人赏罚分明,却不知但凡带累到小姐的人,无论对错,他们少爷看到就心烦。不过再心烦少爷也不会错了自己赏罚的规矩,所以只是调出书房,以后不在眼前就行, 月钱等级都不会降的。
只是, 钱多眼睛一转,只怕就是少爷真要抬举通房丫头,这个杏儿也不行了, 还得让钟大娘再物色新的
音音在哥哥用人上从不多嘴, 她哥哥比她聪明比她周全, 用她多话。她也只管解释清楚当时情形,别冤了人就是了。
杏儿却求到了音音面前:“小姐开恩, 小姐开恩!小姐知道奴婢不是有心的, 小姐看在奴婢一向小心伺候的份上开恩饶过奴婢吧!”
音音还没反应过来,一直淡淡的陆子期就已直接开口:“把人带下去,交给钟大娘, 陆家多的是当差的好地方, 她想去哪里就给她安排。”
对能干的人再厌恶, 陆子期都提醒自己赏罚分明,不然用人就容易出乱子。
杏儿还在怔愣,就已给人半扶半拉带了出去。
她不明白,她不过是通报了一声,怎么就得了过错?
钱多负责解释,陆家当差的好地方多着呢,少爷意思是奖她能干随她挑拣,还不趁着这个机会捡个好地方去。钱多絮絮道:“有那活儿少轻松的,有那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也有油水大的差,杏儿姑娘最是明白,跟你娘好好商量,挑个好去处,连你娘都能跟着沾光呢。”
可杏儿只觉得天塌了一样,她本来是要给少爷做通房丫头的,凭她的模样,凭她的伶俐,将来就是姨娘也不是不可能。其他几个丫头都选择出去嫁人了,可她拖到十八九的年纪都不出去,本就不是图别的,她是为了少爷这个人呀。
“我又没说什么,只是求了两句——。”杏儿含泪哀哀道。
“你就什么都不该说,主子用人,还看下面人需要不成。最不该,这最不该就是把咱们小姐搅进来。”给人听到传出去,还以为他们小姐苛待丫头呢,外头可多的是等着嚼他们小姐舌根的人。钱多更不明白的是,“陆家的好差事随便挑,这可只有咱们清晖院出去的人能有的体面,也是好事呀”
可杏儿偏偏只能听到那句“最不该”,只觉满心冤枉,一切都是因为小姐自己烫了手,却带累她丢了书房的差。就因为她是奴婢,就贱如草芥?就因为那是小姐,一个食指尖儿就都比她这一辈子的前程贵重!
书房内,陆子期淡声问音音怎么还没睡。
音音看了哥哥一眼,没答反而突然问:“是不是我该替她求情,让她留下?”音音觉得又不是她的丫头,要她多管闲事。可杏儿看她的那一眼,显然不这么认为,杏儿好像认为她就该为她求情。在音音看来,杏儿是个聪明人,现在她和聪明人的看法产生了分歧
她突然半跪起身,按着榻上矮桌看向对面的陆子期:“哥哥,是不是我不太正常?是不是——我该同情她?”杏儿最后那一眼,在控诉她冷血。可,为什么呢。
她知道每个处境中,旁人在希冀什么在隐藏什么,她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书房是哥哥的书房,杏儿是哥哥的丫头,哥哥不喜欢她在书房,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那都是哥哥的问题。为何杏儿会认为她冷血呢?要冷血也该是她哥哥冷血呀可杏儿瞧着哥哥依然是情意绵绵,反而只觉她一人冷血。
不知是夜深的缘故,还是烛光,让音音本就精致的五官美到让人心悸。
此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人忍不住伸手为她抚平。
陆子期指尖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听清她的疑惑。音音从小,疑惑就比旁人多,只是随着长大她不再问了,今夜她有情绪,就又问了。
“音音才是对的,是旁人,不正常。”陆子期看着眼前少女烛光下的脸,轻声道。看着音音重新坐了回去,他才轻轻呼出那口屏住的气。
“再者,陆家的好差事不比在清晖院书房里当一个洒扫丫头好,会挑的话,月钱都能直接翻倍。”陆子期不要妹妹因为一个丫头多思,旁人更不值得她皱眉。
隔着烛光,陆子期静静看着。
“当然不比。”音音却断然回。
陆子期不解,看向音音。
“她喜欢哥哥,当然想留在能天天瞧见哥哥的地方。”
谢念音的回话让陆子期一滞,他当然不在乎一个丫头喜欢什么,他只是心惊音音能轻易洞察别人的喜欢,那——
陆子期本靠在榻桌上,这时却坐直了身子,喉结轻轻滚动,是控制不住地吞咽,他掩饰性拿起茶盏。
“那你怎么不帮她,不想吗?”陆子期轻声问,不看音音,垂了眼,慢慢把茶水喝尽,攥着茶盏等她的回答。
夜静悄悄的,连夏虫声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音音软糯的声音。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我只会为了我的串儿姐姐和橘墨,去逆哥哥意思。她不是值得我这样做的人罢了。”
陆子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此时闻言,哑然一笑。看了一眼音音,才用玩笑口吻道:“我还以为旁的女子喜欢哥哥,音音会不高兴。”
“怎会?我巴不得天下人都喜欢哥哥!”
陆子期顿了顿,还是轻轻笑了,拿起案上茶杯,放到嘴边了才发现空的,这才想起是自己刚才喝尽的。
音音把自己未碰过的茶推过来,陆子期拿起,慢慢喝到口中,才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渴,可还是沉默着喝了半盏。
他慢慢放下茶盏,垂下的睫毛颤动。夜深人静,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人,陆子期突然就很想问:“音音——”
他抬起的眼对上了谢念音看过来的眼睛,乌溜溜的,澄澈干净。
“——怎么这么晚都不睡?”末了,还是只问了这句。
“自然是为了等哥哥,一天都没见到哥哥,我怎么睡得着。”
窗外月从云丛中露出来,圆满的。月光下的桃树,轻轻摆动叶子,陶然的。
“哥哥明天也忙吗?也要天不亮就出门?”音音巴巴望着哥哥。
最近都忙的,陆子期该这样说。
可他却听到自己说,“明日,不忙的。”
话一出口,陆子期自己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