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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遇到劫道的?

 

“!”胡子男的眼睛一亮,蹲下身子问道:“你知道后头那辆车什么时候过来?”

殷珂微微皱眉,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人贩子并没有提过详细的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旁边一个刚掏出口中布团的小男孩用同样带着口音的华文插进来,“你多给我和我姐一点吃的,我就告诉你!”

胡子男嗤笑一声,转头骂道:“娘批臭小子!凭啥跟老子讲条件?”

脏呵呵的男孩挺直背回答:“我小,那帮畜生不怕我逃,没给我上蒙倒药。他们装车时商量咋运,我都听见了。我姐和这几个人那会儿都昏着,只有我听见了。”

胡子男瞄一眼旁边缩成一团却使劲儿扯着男孩衣角的年轻姑娘,“啧”了一声后,伸手从车斗外拿来四个馒头朝男孩晃晃,示意这小子赶紧交代。

衣服破烂的男孩盯着馒头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接着却一边摇头一边伸出两只手。

“十个?你欠揍吧!”胡子男反手在男孩脑袋上狠狠糊了一巴掌,然后才骂骂咧咧又拿了两个馒头,连同刚才那四个一起扔到男孩腿上,凶道:“看在咱们都是同乡的份上给的,再不说就别说了,饿着肚子滚下山!老子可不受人要挟!”

男孩还有点不甘心,但又害怕到手的吃食落空,于是一把将馒头全都塞进姐姐怀中,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后去啷个车要在洛羌镇补撒物资一起带嗑去,车把头说是让我克在固那河边等个半啷天就能汇合噻。”

这次,男孩说的是当地话,而且用词、语气和神态全都匪里匪气,俨然是在模仿人贩子。

“小鬼头,挺机灵。”胡子男伸手戳戳男孩的脑袋,讪笑道:“既然机灵,那就留下来再做点事吧。”

说完,这人朝自己的弟兄摆摆手,然后站起身用本地话对争先恐后去接馒头的肉票们说道:“辛苦大家克撒帮咱拦住后去啷个车。莫怕,你们就再绑绑咾躺半天噻,等老子拿到车把头就放你克走!”

车斗里十几个“猪仔”听完这话立刻骚动起来。有的人呼天抢地要哭,有的人则揣上馒头要跑,但车下头围着的人全都齐刷刷抬起了枪口,瞬间让这场骚动冷却至冰点。

一直没动静的殷珂环视一圈,又暗叹一声,再次仰起头对胡子男说道:“好,我们帮你。但帮完之后,请你送我们下山。”

胡子男低头看他一眼,接着忽然又别开脸,粗声粗气骂道:“妈个批的!又一个跟老子讲条件的!老子搞不起慈善!老子不是好人!老子杀了你们更快!”

“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个聪明人。”殷珂并没有被那句“杀掉你们更快”吓到,他垂下眼眸,用一种顺从又依附的姿态缓缓说道:“你留下我们无非是要我们演戏去骗后头那辆车上的人降低警惕。演戏这种事,一两个人还能逼一逼,十几二十个人可就不好驱使了。但假如你肯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为了活命也会卖力的。这个道理,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对吧?”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胡子男听完后立刻歪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秒,男人才斜开眼睛,讪笑道:“娘批,这车上的机灵人还挺多。”

山风拂过,林中无边无际的繁茂枝叶沙沙作响,虫鸣随之起伏不停,但车上车下的人却全都没说话。

有人是等待动手的命令,有人则是等待命运的判决。紧张的气氛像潮热的天气一样令人憋闷,满脖子的汗珠快速汇到一起直往衣领里淌。

胡子男沉默着跳下车,在众人注视中慢悠悠抖起身上那件没系扣子的迷彩服。等衣服上的尘土扑扑索索腾起再慢慢散开,这人才摆手喝道:“别吃了,把他们都捆回去!”

话音落下,端着枪的人就野兽般扑了上来。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殷珂已经被人摁倒。他的嘴再次被堵住,手和脚也像之前一样被牢牢捆住。

重新变回“猪仔”的人们呜呜叫着想要求饶,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被人拎着扔出车外的结果。

按照指示,一众匪徒利落地收走馒头和人贩子的枪支并跳回原本乘坐的车辆。胡子男则坐上人贩子的驾驶位,然后笑着探出头对“猪仔”们挥手。

“莫酒,老子抢走辆车也是赚他娘的噻!老子就欢喜打硬仗,莫得消息也能打散帕灿的脑壳!你克去跟帕灿啷个孬屁股谈条件噻!老子不伺候咯!”

冷血又嚣张的嘲讽随着车轮卷起的烟尘一同远去,只留下绝望的货物们挣扎哭嚎。

人烟稀少的山道上,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先被后头那车人贩子发现后拉走卖掉,还是先被野林子里的巨蟒缠死或者吞食。

这种恐惧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变得更加扭曲,以至于哀嚎逐渐变成了极其压抑但无法止住的呜咽。

终于,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两束昏黄的车灯穿过山林,由远而近。

那卡车停在距离殷珂十来米的地方。司机吆喝一声后,两个从车斗里跳出来的人端着枪靠近。

“是那义他克!全死嘞噻!猪仔还在!”探路的人贩子回头,一边朝卡车打手势一边汇报情况。

副驾驶位上的人这时才下车,环视一圈又观察好一会儿后终于掏出腰间的手枪走过来。

枪口顶住之前跟胡子男要馒头的小男孩,汗津津的脏手抠出布团。

“怎滴?”男人问。

男孩被车灯晃得眯起眼睛,咬咬嘴唇答道:“有人把车抢走噻。”

侧倒在旁边的殷珂感到有些惊奇。因为这男孩的表情里隐隐带着愤恨,但却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内容全都说出来好换口吃的或者其他什么。

可惜,他猜不出,也无法问,只能看着副驾驶又去问男孩的姐姐。

刚刚发育起来的姑娘缩着肩膀小声咕哝:“下午晌……抢道……打起来……抢车子……”

副驾驶再问,这回他找了一个面容姣好但皮肤黝黑的年轻女人。

女人一张嘴就蠕动着开始哭求,“我讲,我讲,你放去我噻……是讲汉话滴畜生……杀人抢车子,还讲要去打散帕灿大人的脑壳……他!还有他!他俩克出卖大人!你杀他俩克!放我走去噻!”

男人满意地摸摸女人泪湿的脸颊,淫笑着说道:“走是走不去咯,但你跟牢爷爷,爷爷保你在卖掉之前不吃渣渣的鸡巴噻。”

说完,这男人从迷彩服胸袋里掏出过时的蓝屏手机,然后又折腾半天找到了信号才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打起电话。

“帕灿哥!汉狗要来抢地盘噻!他克抢了那义的车子,还杀咗咱克的人!我这就……”

话没有说完,不远处草窝子里忽然跳出一个黑影,“噗噗噗”朝打电话的男人连扎数刀,接着又一个滚翻消失在草丛中。

手机掉落,在石头上弹跳两下。男人发出垂死的痛苦嚎叫。

人贩子这下全都成了受惊的野狗,一边躲藏一边乱咬,枪口毫无目标地朝着黑暗的四周喷射子弹。

殷珂看到人影手起刀落时便开始尝试挪动身体,想要找个有遮挡物的地方躲一躲。奈何他的手脚全都被捆得不听使唤,体力又太差,以至于慢腾腾蹭了半天才蹭到草丛边。

祸这东西,既可以福所倚,也可以不单行。

眼看就要获得野草的庇护了,哪想到先一步挣扎进草丛的“猪仔”却一脚蹬在他背上。

殷珂被踹得向前一趴,紧接着就感到大腿后侧传来一阵又热又刺的疼痛。

那疼钻在皮肉里,不是忍不了,但却令他的右腿更加难以发力。

这就是他的命吗?要么跟没有感情的人结婚,要么暴尸荒野?他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病弱的身体养好,花了那么多时间学习各种本事,结果全都是浪费!

他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为了感激干爹和大伯的养育而乖顺听话,为了家族的发展而压抑情感,却连一天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殷珂不怕死,从来不怕。

他们殷家的几个孩子似乎对于死亡和疼痛都天然生不出太多畏惧。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了无法选择的病痛之后,不仅活得窝窝囊囊,竟然还要死得糊里糊涂!

殷珂这边情绪刚上头,枪战那边却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为了怕生出变故,人贩子让卡车引擎保持启动状态以便随时撤离,但车灯却成了暗夜中最耀眼的靶子。

伏击的人似乎完全没存什么留活口的心思,将卡车附近十几二十米的区域打得是烟尘暴起、火花四溅。

战斗实际上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知道这十分钟究竟有多么漫长。

终于,人贩子们互助呐喊的声音逐渐消失,林间如星星般闪耀的枪口火焰也随之停息,只剩下低低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持续不断。

殷珂以为很快会有人过来查探情况,可时间一点一滴流失,山道附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夜可谓相当难熬。死掉的人好歹已经抵达了终点,有多少冤屈都可以去跟阎王哭诉,不必像活着的那些人一样担惊受怕。

所幸,激烈的枪战惊动了山道附近栖息的动物,无论吃草的还是吃肉的似乎都全部远离,这才让殷珂这种带伤的活人没有再遭遇额外的袭击。

树叶的缝隙间终于透进一丝丝光亮时,卡车里的汽油也烧完了。引擎咔咔空转几下停止轰鸣,车灯像死人没有合上的眼睛一样直愣愣瞪向前方。

“老五,去看看还有活着的没有!”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正是昨天将殷珂他们扔下的胡子男。

经过一夜的观望和等待,这群人依旧十分警惕,像昨天一样只出来三个人先进行探查。

殷珂注意到,这三个人从林子里出来时是背对背的三角阵型,枪口全都对外,随时能应对来自任何角度的攻击。

“安全的!大哥!还有十几个捆着的能喘气!”一个身材精瘦但行动十分敏捷的汉子在检查过一圈后仰起头朝山上呼喊。

“走!打扫战场去!”

胡子男听后吆喝一声,紧接着远处的树叶就波浪一样晃动起来。

那波浪由远而近,再呼啦啦从林子里钻二三十个人,然后各司其职,捡枪的捡枪,抬尸的抬尸,很有点正规军的意思。

没用的被扔下车,有用的被装上去。死的摞成一堆,活的摆成一排。等“归类收纳”完毕,胡子男自己的卡车刚好抵达。

就连因家世背景特殊而见过大场面的殷珂都不禁在心里赞叹一句——这队伍的工作效率之高堪称杀人越货界的经典范例。

“大,大,大——哥,他,他们怎么办?”黑脸汉子干完手里的活便指着“猪仔”们朝胡子男问道。

“带走。只要有一口气,就全部带走。”男人这次回答的很干脆,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置这批货物。

没有松绑,也没有对话,殷珂再次被装进车斗。

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山贼没有再给出任何信息。

但早已摆脱激动情绪的殷珂却并非一无所获,只不过,他的猜想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急行军一般的赶路,除了加油,四辆卡车根本不做任何停留。

胡子男自己的人好歹还能啃啃馒头,殷珂他们却仅仅得到一点点水,而且还只是润湿了他们口中的布团而已。

一天一夜,颠簸辗转,好不容易停了车,山贼解开他们脚腕上的绳子,又要逼着他们徒步在茂密的野林子里爬山。

就在殷珂几乎要虚脱休克的前夕,胡子男终于下令扎营。

“莫要怨老子,一遭都是命噻。你克要是活得到十天后,老子就送你克到去镇子上。但十天内,啥人敢跑、敢闹、敢跟老子玩转转转老子就就直咄咄送他上路!听到了莫!

解开绳索前,胡子男说出这样一番话,弄得一众“肉票”又是害怕又是感恩。

就这样,殷珂和其他倒霉鬼一样被几杆枪押着去干活,但小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说起来,这波山贼可真是穷酸。

没有帐篷,也不生营火。陈旧的迷彩防水布挂到树杈上就算搭出个临时窝点,馒头掰碎泡进凉水里再加点咸菜就算一顿饭。

终于吃到东西的殷珂瘫坐在防水布下捧着搪瓷缸子喝馒头“粥”,同时还悄悄用余光观察胡子男的动向。

那人的伙食标准跟他一样,多一丝油腥都没有。难怪连十个馒头换一条消息的买卖都搞不起。

男人一边喝“粥”一边用望远镜往山下看,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才伸手抹掉胡子上粘的馒头糊。

殷珂看得浑身不适,可刚转开眼睛就听见一声吆喝。

“老三,把药箱拿来!”

胡子男大发善心了一样凑近过来,伸手就去扒拉苦力们身上的衣服。

一个面相很凶的汉子拎着铁盒子跟上,嘴里不情不愿地抱怨着,“张干戊那没屁眼的狗犊子就给了这么一点,咱自己都不够用……”

“知道咯,知道咯!你跟老婆子一样叨叨一路了!”胡子男伸手抢过药箱,“老子就整点酒精,不碰救命的玩意儿!”

“就是!方铁柱,你顶着这么个名、这么张脸,操什么老妈子的心?”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横进来取笑道:“再说了,你没看出咱大哥什么心思?”

“我什么心思!”胡子男抬腿踹了精瘦汉子一脚。

“我不知道,我胡说的!”挨踹的人哎呦叫着跑开,可离远了之后又贱兮兮嚷道:“又想看,又不敢看,多看一眼怕吃亏,少看一眼舍不得。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我还能看不出你是啥心思!”

胡子男这次毫无留手,抄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力道大得像要砸死个谁。

精瘦汉子抱着脑袋钻入林子。凶脸的男人两边各看几眼后,皱着眉严肃说道:“咱也是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但咱就看不出来。所以,你到底有啥心思?”

“滚!你也给老子滚!”胡子男头也不回地爆喝,手上则“嘶啦”一声扯开了小男孩的衣袖。

男孩没受什么伤,只有手臂和脑门上掉了一大块皮。

胡子男粗鲁地捏着酒精棉签乱擦乱摁,也不管这小子是不是疼得龇牙咧嘴。

“喂,小鬼!你姐那边,自己去弄!”男人随手扔了个新的棉球给男孩,然后又去扒拉其他伤员。

殷珂眼见着这人在各式各样的伤口上一通胡来,弄得几个大姑娘小伙子嗷嗷直叫。可最后轮到他这里,男人又似乎没怎么下狠手。

“嗯,贯穿伤,筋骨都没事,养养就能好,瘸不了。”胡子男头也不抬地摆弄他大腿外侧的两个枪眼。

殷珂垂眸点头,没接话。

“老子肯定送你们出去,所以别乱跑。”男人再次开口。

殷珂又点点头。

“你不是小嘴叭叭挺能说的么?”男人似乎有点烦躁。

殷珂微微往后靠了靠,小声答道:“我怕我说得太多更像个奸细,你会把我给埋了。”

男人听后嗤笑道:“得了吧,人家问话都不先问你,你能是什么狗屁奸细?”

“哦——”殷珂再次点头,然后像是终于安心下来似的放松身体。

“好咯,再多也莫得了。你克自求多福噻!”男人用当地话来结束治疗,全程都没抬过眼皮,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本以为就这样了,可这人拎着药箱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低头挠了挠头发,再转回来。

“小鬼!过来!”胡子男勾勾手指。

男孩瘪瘪嘴,然后才慢吞吞站起身走过去。

一大一小蹲在不远处嘀咕了几句。男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男孩的神情则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愤怒的来回变换。

又要搞什么花样?

殷珂琢磨着该要如何从男孩那边套话,结果这小孩半夜里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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