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场官司轰动全城
这是场很轰动的官司,举子们考完试,三榜未出,正闲得发慌没事儿干。偏出了这场与科举有关联的官司,举子们出了贡院,一听有这热闹,回家洗好吃饱足足睡一觉,第二日赶大早买了油条煎饼豆汁儿就守在步军衙门等着开审。以往步军衙门有个人叩阍,围着瞧热闹的多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今天多了几分书香味儿,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今科举子。善保蓬头垢面(今儿特意没洗脸),一瘸一拐的由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押到堂上,他原就生得单薄,如今更带出三分可怜,跪下行礼。大堂两侧分设两把太师椅,一边坐着刘统勋、纪晓岚,一边坐着他他拉林卓、刘伦。四人心思不同,视线却齐齐的扫了善保一眼。外面看热闹的举子们也开始嘀嘀咕咕的交换着各自的小道消息,福灵安坐在堂上,端起架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一拍惊堂铁木,满堂俱寂,问道,“钮祜禄善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遭人陷害,可有证据?”“草民这几日细细回顾当日应考情形,草民的确遭人陷害。而陷害草民之人,草民更是一清二楚,就是当日检查举子用品的侍卫,当日抓我作弊之人!”善保沉声道,“大人将人传来,草民自有办法一证清白!”福灵安早将人羁押在案,一传即到。问善保,“可是此人?”善保歪着头将这人细细打量了,这侍卫似是心虚,竟别开眼,善保冷笑,“你怕什么?当初逐我出场时瞧你威风的紧!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我了!怎么,没想到我会告御状!我告诉你,你没想到的事多了!”侍卫抬头对福灵安道,“大人,属下奉命去贡院监考,只因发现这位举子小抄作弊,这位举子为洗清自己,要拉属下做替死鬼,还请大人给属下主持公道。属下根本不认识这位举子,不过是去贡院执行公事,竟被扣了这样的屎盆子,实在冤枉。”“善保,你口口声声说是花大诬陷你,得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福灵安板着脸,声音里透出主官的威严。善保道,“大人,学生当然有证据。证据就在这位花大身上。”转而看着花大,“你说你没见过我,不认识我,可惜,我却是认识你的,不但认识,我还知道你的来历!”清楚的注意到花大脸梢一白,善保却不再继续说,转而道,“学生自被逐出场,就一直在想究竟是如何遭到了陷害。想啊想的,终于被学生想起来。这就要从学生进场搜身检查考篮时开始,那时天还是朦朦亮,那名检查考篮的侍卫,就是这位花大,格外仔细,以往都是提起考篮翻看,可到了学生这儿,考篮被他放到了地上,因为学生的笔墨都是放在盒子里,他一样一样的翻看,忽然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俯在考篮上方,当学生问时,他又说‘没,是我眼花,看错了。’,然后放学生入场。事情就出来这一瞬间,因为就在这一刻,学生的那只笔被他偷梁换柱,换成了一根仿造的、里面中空的、装有小抄的笔。”善保身上恨意森然,眼圈儿微红,瞪着花大,吸了吸鼻子说道,“后学生入场,不瞒诸位大人,那支笔本是学生常用的,可在考场拿起来,总觉得不顺手。诸问大人学识渊博,当知道用惯的笔,分毫相差都能察觉。可是,我急着答题,就没多想,换了另外一支笔。如果大人检查当日留在考场的证物就能知道,那根藏有小抄的笔的确是没有被使用。”东西就在福灵安手边儿放着,福灵安瞧了瞧,点头,“你说得对,可这也说明不了,这支笔是被花大换掉的。他是当着你的面儿检查的考篮,按你说的,一俯身一句话的时间,寻常人断难做到。”“大人真是一语中的,这位花大的确不是寻常人!”善保道,“花大是步军衙门属下官兵,可否能大人的书记官查一下,此人是何时到步军衙门当差的!”福灵安对属官点了点头。善保离花大最近,看到花大的小手指禁不住颤抖,心中冷笑连连,就这种心理素质,你还敢做这要命的营生!属官回道,“大人,花大是去年十二月补进来的。”“大人,花大是哪里人呢?”“京城南郊李庄人。”善保道,“大人被骗了,他不是京城人士,他是南方人。”花大垂着头,却开始发抖,心跳得厉害。善保凑近他,厉声道,“当日,你叫我‘举人老爷’时我就知道,你绝不是北方人,知道为什么吗?你的口音虽然很接近官话,但并不是官话,你说‘人’这个字的时候,前鼻音后鼻间不清,念成‘仍’的音。”“我还知道,你原名不叫花大,你原本是叫……”俯身花大的耳际,善保声音很轻,却宛若一个惊雷,花大“啊”的一声惊叫,跪着挪退开善保,看善保的眼光惊骇欲绝,仿若看一个妖怪。善保冷冷的勾起唇,“怕了么?你害我时,我也没瞧出你怕来啊!”伸手抓住花大的手,生生将人拖回跟前,善保抬头望着福灵安,朗声道,“这人,别说不是京城人士,就是良民也算不上,他原本……”扭着看向花大血色尽失的脸,善保一字一顿道,“他原本是一个艺人,杂耍班,变戏法的艺人!他的艺名就叫花魁!”花大脸色惨白,委顿在地上,不用福灵安问,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一脸的心虚。已有学子在门口喊,“公道!公道!”“我等学子寒窗十载苦读,却被小人冤枉陷害,公理何在!”有人为善保鸣不平。“大人今日不还这位仁兄一个公道,天下学子皆会寒心!”读书人别的不行,添油加火是把好手。尤其科举乃学子晋身之唯一独木桥,神圣凛然,此事一出,看热闹的先不干了。福灵安不得不敲两声惊堂木,喊两嗓子“肃静”。善保紧紧的攥住花大的手,抚摸着他大拇指外的一处伤疤道,“变戏法就要手快,掩人耳目,这双手练的很辛苦吧?这里以前是六指,还是为了变戏法才断了这一指,对么?”对上花大一脸的害怕恐惧,善保冷声道,“寻常人当然在一句话的时间当然换不了笔,可对一个有备而来的戏法艺人来说,这事,轻而易举!”身后衙门口又是一阵叫好声。福灵安敲敲惊堂木,开始把审讯的重点放在花大身上。偏花大一口咬定是他嫉妒举子们有学问,心理扭曲,才找了这个法子诬陷善保作弊。善保冷笑,“那支笔我不敢说独一无二,不过是家师相赠,市面儿少见,请问你是如何提前偷了我的笔,仿造出一根一模一样的出来呢?第二,你不是说你不认得我吗?你现又认得了吗?第三,那张小抄是哪儿来的?字是谁写的?如果是你写的,马上验过字迹才是!”一把揪起几要瘫在地上的花大,善保对着他惨白畏惧的脸孔,厉声道,“你以为你能护得住你背后的主子么?知不知道,我派人去查你们戏班子,完全没了踪迹,你猜那些人去哪儿了?你不过是个贱民,如今替人顶罪,你觉得你护得住谁?别说你想护的人,就是你,怕出了这门就要跟你的戏班子到阎王爷那儿团聚了!”“你护不住任何人!如今你把幕后指使人招供出来,算你自守,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然,你手里捏着一位大人物的性命,你觉得他会容你活下去?蠢货!”花大面色微动,善保喝道,“莫非你要五刑俱备,才肯招供!”花大惨白的脸庞流出两行清泪,叩头哆哆嗦嗦抖若筛糠道,“是,是吏部尚书大人家的大管家吩咐小人,在考场检查时将……将这位大爷的笔换掉……然后,在贡院举报这位大爷作弊……也是大管家把小的安排在步军衙门。小的只知道这些。大人,小人也是没办法,小人原是杂耍班的艺人,跟着师傅卖艺为生,忽然就有吏部尚书家的大管家找上小的,从师傅那儿赎了小人出去……小人只是想活命……”看热闹的举子们一阵唏嘘,竟有人喊出“盛世奇冤”的话来。福灵安面上有丝为难,一品尚书家,可不是说去就去的,起码得先请旨。无奈只得先暂时停审,与刘统勋几人商议。福灵安一脑门儿的官司,他三弟福康安连着两天来看望善保,也没给打听点儿小道消息回去,搞得他这主审如此被动,叹道,“平时还好,今儿赶这个时候,要没个结果,外头那些读书人先得不干。诸位大人,物议哪。”你们可都是被告,谁知道一会儿善保那张嘴里会跑出什么来?最后还是刘统勋拿主意,他官职最高,伴驾时间最长,对圣心拿捏得最精准,手抄袖子里,轻声道,“这儿暂停,不如我和他他拉大人进宫请圣谕吧。”几人一合计,也只得如此了。福灵安没想到会等来万岁爷驾到,皇帝出场向来是金光闪闪,霸气十足,排场慑人,在场所有人皆俯首朝拜:万岁万岁万万岁。乾隆命平身。
刘统勋是个眼明心快的人,在乾隆身边多年,善揣摩帝心。如今瞧这情形,善保翻案的可能性极高,若是翻案,自然要还善保一个公道,可科举场上出了这样的丑闻,举子们如何能安?索性请来乾隆,既为福灵安解困,卖富察家一个好儿,更能平息举子们的怨气。乾隆坐了正座,正色道,“外头站着的,都是朕的栋梁,大清国将来的柱石。朕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读书人蒙冤,相同,也绝不容许谁窃取功名!这件案子,事关今科举子,朕亲自来听审,下面坐的,一品大学士、从一品尚书、二品侍郎、五品翰林,还有站着的,这么多眼睛看着,再不会冤了谁去!钮祜禄君保,你也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赐座。福灵安,你接着审案子。”诸人皆呼天子圣明,乾隆面色微好转,往地上看苦主是何模样,掀出这等风波。善保正想偷瞧乾隆是何相貌,抬头时两人四目相对,皆悚然一惊: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至此。再一想,天哪,以前的确见过。狗血啊狗血,善保抓住这瞬间机会,摆出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的惊喜委屈,抽咽着红了眼圈儿。乾隆对他微一点头,善保连忙低下头去。乾隆的确记起了善保,那天去潭柘寺路上,一路上有说有笑,赋诗填词,他当时就很欣赏善保才气纵横,听说善保是咸安宫的学生时还偷偷得意了一回,官学这质量就是高。今日却是公堂相见,乾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觉得若是善保,还真有可能是冤枉的。虽然只是偶遇,不过他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倒是一帮子惯会察颜观色的臣子们惊悚了,瞧万岁爷这神情,莫非这俩人以前认识?福灵安心里惊诧,也不会往外露,只是按程序审案子,先吩咐官兵去索绰罗府上拿人。去索绰罗府上拿人的官兵尚未回来,索绰罗英良先到了,今天他格外的老态隆钟,颤巍巍的请安,谢了坐。皇上等着的差事,衙役的效率格外高,却没将人带回来:大管家早十几天来就消失了。索绰罗英良跪下请罪,“那奴才里应外合的骗臣的银钱,一颗鸡蛋买回来都要五颗大铜板,帐上出了差错,这许多年,更不知昧了多少去。臣念在他祖上就在臣府上当差,只命他还清贪银就饶他一命,谁知他忽然就跑了,不知去了哪里?臣已在顺天府报了案,先前不知圣上要捉拿那奴才。都是臣治家无方。”听到这等拙劣的谎言,乾隆不禁冷笑,“那爱卿说说,为何偏是你府上的人买通了这个贱民去陷害善保!”“臣,唉,说起来,善保的阿玛娶了臣的女儿做填房,唉……一来一往的,臣若是有耳闻,定不能纵着奴才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说着竟是失声痛哭,“善保,外公对不住你哟!就是死了,地下也难见你阿玛的面儿。”他如此作态,自然是要从辈份上压善保一头。他那女儿再混帐,善保也无法在大庭广众下说继母半个字的不是。否则,这就是大不孝!“竟然是奴才谋私害主,善保,你与那奴才可有私怨!”他他拉林卓问道。善保冷声讽刺道,“大人,您虽位居从一品尚书,可如今万岁在上,主审福灵安大人也在,大学士傅恒大人、刘统勋大人都在,怎么就轮到大人下论断,是奴才谋私害主了?莫非礼部尚书摇身一变成包青天了!”脸庞消瘦憔悴,却愈发衬得善保一双眼睛亮如宝石,他看向乾隆,撑一口气高声道,“万岁,草民还有语据未说!”他他拉林卓一张脸已是羞窘不堪。“说来。”乾隆点头。善保望着索绰罗英良泪痕未干的橘子皮老脸,眼圈透红,一双清丽的丹凤眼里透出摇摇欲坠的泪光,别过脸,善保拭去泪,鼻音浓重的叹一口气,“这却是事关学生家中的一桩丑事,如今见索绰罗大人这般作态,设下连环毒计,欲害我身败名裂,学生贱命一条无所顾惜,可怜家中尚有幼弟,若不说,烂在肚子里,学生即便粉身碎骨,泉下也难见先父!”“学生额娘在学生六岁时过逝,那时学生弟弟三岁。阿玛担心学生与弟弟无人照看,就续娶了吏部尚书索绰罗大人家的千金为续弦,也就是学生的继母。继母在阿玛在世时对我们兄弟还算和善,”话到此处,善保泪珠儿滚滚而下,拭之不尽,“可是在学生九岁的时候,阿玛于福建任上过逝。那时,学生和弟弟刚考入咸安宫官学,尚不经事。阿玛只有叔叔一个同胞弟弟,继母却未曾通知叔父回京奔丧,甚至连家父的丧讯也未曾捎一个去。家里就只有继母、学生、弟弟,阿玛丧事理毕,学生就发现家里的东西一日少过一日,”善保禁不住失声痛哭,半晌方道,“终于有一天,家俱都卖了个干净,旧仆也卖得干净,整个钮祜禄家只剩下一幢空空的三进宅子。继母也回了娘家。”“学生和弟弟就指望着咸安宫里每月二两粮米银子过活,后来,族长大人听说,看不过去,带着学生和弟弟去索绰罗家,那天,继母因怒生恨,一个茶盅砸在学生头上,如今还有一道淡疤。学生命大,那日情形族长刑部侍郎亲眼所见。尚书大人怕真出了事,碍于族伯的面子,还给了学生五个庄子。”善保抽泣着,浑身颤抖,他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继续说道,“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叔叔于外任上听到我阿玛过逝的消息,想着学生兄弟还小,放心不下,谋了京官,于外任回京。因为叔叔也是在朝中为官,在叔叔回京的第二十五天,索绰罗家主动将原学生家的东西还了回来。有当时的帐本子可以为证。”“这时,怕所有人都会问,明明是索绰罗家理亏,焉能报复学生?”善保泣道,“学生也以为,虽然继母不慈,到底是阿玛续娶,虽继母青春有别嫁之心,到底有过母子缘份,何以要逼我入绝路!这事,伤得是两家的颜面,不要万不得已,学生宁可烂在心里也绝不会外道。后来,到前年选秀,索绰罗尚书大人嫡亲的孙女待选,就有谣言说这位姑娘有大造化,是要配皇子的。学生那时正在备考生员,只当玩笑过耳。当学生中了秀才后,才恍惚听人说这位姑娘落选了,可这与学生何干!谁都想不到的是,这位姑娘落选后自杀了。”“你胡说,我那苦命的孙女是因病过逝!”索绰罗英良吼道,脸上狰狞骇人。他不敢认,更不能认。认了,一顶怨望的帽子就算扣严实了!善保却毫无惧色,冷声反问,“你敢开棺一验么?”索绰罗英良像忽然被剪了舌头,脸胀得青紫,目光似能吃人。“索绰罗家曾因这位姑娘的过逝大肆吵架,姑娘的额娘坚持说是因为索绰罗家侵占学生家业的事给人知道,上达天听,宫里知道索绰罗家门风不正方撂了姑娘的牌子。矛头就指向了学生曾经的继母,是她,谋夺夫产,虐待继子,因这事传出去,给人抓住把柄,连累了待选的侄女。”善保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唇上无半点血色,眼泪没一刻断过,几位旁听的大人都露出不忍之色,善保咬了咬唇,继续道,“可是,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谁又与索绰罗家有仇,要做这样害人终身的事呢?他们猜来猜去,只能往学生身上猜,因为是学生受到虐待,是学生家产被夺,他们觉得学生对继母怨恨未消,于是把这事说了出去,导致他家姑娘落选、继而香消玉陨。可是这种丑事,学生遮掩还来不及,哪里会往外说?学生平日只在咸安宫念书,学生的婶婶只是三品诰命,听婶婶说即便按例去宫里请安,也只能在慈安宫外头的青石板上给太后叩头,家中更无显赫亲友!可索绰罗家认定的事,哪里容人分辨。须知,天地秘事尚隔墙有耳,何况当年学生家的是非?虽不欲声张,当初继母卖东西卖人拉家什,闹得沸沸扬扬,两家亲族中,焉知就没有眼明心明的人呢?怎么就偏认定学生是仇人。难道阿玛娶这样一个继母是光彩的事!难道学生无能,守不住家业是光彩的事!难道让人觉得钮祜家软弱可欺是光彩的事!学生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去跟外人诉诸家丑!”“尚书大人口口声声自称为学生外公,学生就问一句,当日学生与弟弟孤伶伶在家无人管教看顾时,尚书大人这等便宜外公在哪儿?”善保泣问。“您在与您的女儿在您富丽堂皇的尚书府里尽想父女团圆,天伦之幸!”善保十分激动,声音尖利,带着十分凄厉,九分委屈,让人忍不住心头发寒。索绰罗英良大呼冤枉,扑跪在地上,仰着脖子望着乾隆分辨,“万岁,万岁,这只是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辞,老臣为官多年,不敢说富裕,可也瞧不上他家的那点东西。是他阿玛临终前怕他们兄弟小,守不住家业,方让臣女代为照看。钮祜禄大人一回来,臣立即谴臣子将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分毫不差。臣贪图他那些东西做什么?善保这孩子素来心胸狭窄逼仄,世人以孝为先,万岁以孝治国,臣头一遭见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数落阿玛遗孀。臣的女儿,因身子不佳,才回娘家小住,如今在郊外别庄养身子,并无再嫁之心,只一心为夫守节念佛。臣,臣不知为何他对臣有这颇多怨恨。臣原也不想与他这晚辈斗口舌,只是他说得也太不堪了,臣不豫圣主受蒙蔽。”善保身子猛然一挺,竟然站了起来,冷声道,“尚书大人,您说东西原封不动送回,是吗?”“自然是的。”“那真是巧了,当年,继母往娘家拉东西时,不慎丢了帐册子,被学生捡到了!亲旧帐册都在,要不要对比一下,是不是原封不动!”善保厉声问,“不但祖上所传之物不足,不算变卖家当,单学生先母之嫁妆就少了三分之一。尚书大人,学生先母与您有何相干,难道您也负责托管学生先母之陪嫁。恕我直言,您家这种女儿拖了女婿家的产业回娘家,留下继子在老宅死活不知的家风,的确不正!诸位大人都是有儿子的人,将心比心,试问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孩儿?如此妇人,于民宅,尚有我家这等几欲灭门之灾!于宫中,一朝得幸,怕要重演武茁里糁觯u缃袷ッ髦蛘眨塘四闼鞔侣藜业呐谱樱夤阒鲇谖慈弧d闳葱纳环雇链耍翟诹钊诵纳志澹善保的话音一落,索绰罗英良已怒到极至,脸色涨得通红,哆嗦着话都说不出!善保接着道,“您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世上公理!您说圣上以孝治国,《孝经》有言,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自阿玛过逝,虽继母回娘家,可在先父三年孝期内,学生带着弟弟每逢学中休沐,必去给继母请安,可曾有一日延误!后来在族伯面前,学生曾说要接继母回家奉养,是谁阻止了学生,您忘了吗?后来又是谁告诉学生不必去请安的!到叔叔回京,孝期已过,两家签了了结书,学生方未再去您府上打扰!而今,又是谁要置学生于死地!孝期侍奉继母,学生无愧于天地祖宗!如今圣上亲临,大人怎么就忘了一个忠字呢?”“我一个黄口小儿也知道圣人以德为先,圣人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当今圣上,乾隆14年平大小金川,乾隆20年平准噶尔,乾隆22年再平准噶尔,乾隆24年平回部,开疆拓土,盛世武功,励精图治,一代名君之姿。您高居朝中中枢,忝居尚书之位,不念香火之情,为一己之私,设此连环毒计,隐我于身败名裂之地!更将数千年学子赖以晋身报国的科举大道当成你掌中游戏,玩弄万岁于股掌,您,从一品吏部尚书,就这样在天下学子之前为万岁立德么?”乾隆的脸看起来喜怒无辨,若是熟悉的人就知道圣上已是恼怒了。“胡说八道!我看你年幼识浅,不忍多责,不想你却是满口谎言,诬老夫至此……”索绰罗英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善保根本没理会他,眼睛红肿,冷声道,“我年幼识浅,做事却是光明磊落,你年高德p,官居一品,做下这等无视祖宗王法的事来!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保拧眉抹去脸上的泪,别开脸不再看索绰罗英良,沉声道,“证据就在这张小抄上。在这张绢纱上写字之人可能已经不在,这张绢纱也不是什么珍稀佳品,街上随处可见。可惜,这设局之人或者太过自得,曾不止一次的把玩这张绢纱,以至于留下了铁证如山。陛下可以闻一下,绢纱上是否有一股淡淡的冷梅香。”乾隆放在鼻下,皱眉道,“有淡淡的香味儿,有些冷,醒脑。”“万岁圣明。万岁可否觉得这香熟悉,这不就是吏部尚书索绰罗大人身上的香味儿么?若不是反复摩挲过这张小抄,这张纸上焉能染上索绰罗大人的薰香?”“善保,香料随处可见,岂能如此草率判断。”福灵安忍不住开口,“如今衣服上熏香什么的,也很常见。”“是,福大人明断。索绰罗大人身上的并不是普通的薰香,此香全京都只有一家,城南铺子,名儿就叫胭脂水粉。这种香是这家店铺新做出来的,不仅味儿奇异,还有一个规定:一种香只卖一个客人,绝不二卖。而香料的配方,只有店中制香师傅一人知道。不怕皇上和诸位大人笑话,这家香料铺子,正是学生家下奴才所为。这味香,学生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家奴无甚学识,求着学生帮他取个风雅的名子,学生闻这味道带着一股子孤傲冷意,直接就取名叫冷梅香。冷梅香乃年前新制,那铺子的香料并不是论盒子卖,乃是用上等镂空银球装了香丸,如此使人配在身上,古有荀相留香,今人风雅,焉不效仿。家中奴才为了保持香丸只针对一个客人,每次制香只制一丸,这一丸大小刚好用一个月,香尽了拿了银球来换新的香丸,那银球做工精巧,绝不会被人自外面打开,若有毁坏定能看得出。”善保望着索绰罗英良血色尽失的脸庞,轻声道,“刚刚索绰罗大人自学生身边经过,一股冷香残留至今,方能使学生解惑,究竟是何人设此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