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慢慢蹲下来,将电击器朝着小狗可怜巴巴的双眼插去。
小狗好奇地看着电光,小黑鼻头还一张一合地凑上来。
就在这时,一股急促的风声吹进了他的耳膜。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好像他爸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的声音。他眼前一黑,脑袋不由自主甩过去,撞到红砖墙上,然后像条破布口袋一样软绵绵地滑下来。
他被耳鸣惊醒,眼前再次出现光亮。他猜自己是被打了,九年来这个感觉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甚至转了转眼珠,因为狱医曾告诉他,眼睛是分辨有没有意识的参照,如果还能动就说明还活着。
他抬了下眼皮,看到一个长得像山一样强壮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根已经折断的棍子。你就是拿这东西打我的吧,他看着那根棍子,气若游丝地问道:“这是你的狗吗?”
男人没有回话,但是棍子猛地离开了他的视野。又是一股急促的风声,他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次他清楚听到了木棍砸到头上时发出的闷响,还有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咔嚓脆响。
但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个只剩下半张脸的互监组老哥说的话,当你快死的时候你是觉不到痛的。他知道,这个抽疯的男人正在用这根破木棍一点一点杀死自己。
“操你妈,你丫是傻逼吗?”他喃喃道,然后吐了口血水,那腥味就像小时候被同学追打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一样。
男人扔下折断的棍子,单膝跪在他面前,看着自己的拳头。
“对,我是。”
戴瑶推开办公室门,看到牛敦正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
“趁热吃。”戴瑶把袋子放到办公桌上,“你这顿晚饭可贵了。”
牛敦起身向戴瑶道了谢,朝后面进来的祁亮挥了挥手。
“这又是什么故事?”牛敦拿起一盒打开闻了闻,“哇,好香。”
“那小子有信了吗?”戴瑶坐在沙发上,拿出湿纸巾擦鞋和裤子的油渍。
“有了!他在东湖公园打工,刷漆工。”牛敦嘟嘟囔囔地说道,“东湖公园就在中湖公园东边。工头说他刚来没几天,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东湖没排查吗?”祁亮皱眉道。
“排查了。他是替别人上班的。”牛敦气哼哼地说道,“我刚打电话的时候工头还想跟我打马虎眼呢。”
“工头知道他的去向吗?”戴瑶问道。
“他说不知道。”牛敦拿起一张纸递给戴瑶,“这是他的手机号,登记在韦丽莎名下的。这几天除了工头和韦丽莎,没有别的人和他联系。最后一个电话是今天下午韦丽莎给他打的。”
戴瑶点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韦丽莎给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让他先在外边避避风头。像他这种蹲了九年刚出来的,应该也没什么社会关系。继续盯他的电话吧。”
“咱们怎么办?”祁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七点了。通常这个时候就要决定谁值第一个夜班,然后其他人回家。毕竟养好精神才能破案,而值夜班除了接收信息外也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我来值夜班吧。”牛敦自告奋勇,“戴姐回去睡个美容觉,明天还得靠你破案呢。亮哥也回去早点休息,吹了一上午风,我看你脸都吹绿了。”
“行,那咱们定个点儿。过了这个时间没消息,咱们就都回家。”戴瑶痛快地答应了牛敦的建议。
“那就九点吧。”祁亮按着手机屏幕,很快打印机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接着开始往外吐纸。
祁亮走过去,把打印好的纸钉成三份,然后递给戴瑶和牛敦。
“这是林珑的报道。”祁亮说道,“这个时候正好看看。”
“没有一个母亲认为自己儿子会是强奸犯。”牛敦念着,“这是什么?”
“这就是林珑生前做的报道,她遇害前不是给她爸发了个微信吗,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要把报道发出去,说的就是这个。”
祁亮看着纸上的文字,就好像林珑在他耳边轻语着。
法槌落下,罪行得到审判,罪犯接受制裁,这是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我们的基本认知。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正好相反,法槌落下,伤害却从没停止。
这一次,加害者变成了罪犯的母亲,她们不仅毫无忏悔和羞愧,反而倒打一耙,把儿子的罪恶行径怪罪于无辜的受害者,继续蹂躏受害者的伤口,践踏受害者的尊严,把她们拖在痛苦的深渊中。
有的受害者不堪骚扰选择了轻生,有的受害者被气成绝症抑郁而终,大多数受害者忍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被仇恨煎熬着。
那些强奸犯的母亲,她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她们知道世人不会看向肮脏的自己,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这是一个系列报道,作者将以真实案例揭开这些母亲的真面目,让全世界都看清她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只要世上还存在这样的恶行,这个报道就不会停止。
“亮哥,这第一个案例就是你那个案子吧。”牛敦说道,“九年前,一个复读三年的男生用网购的迷药迷倒补课老师,然后强暴了她。铁证如山,但是强奸犯的母亲却反诬老师勾引自己儿子。”
“对,这就是林珑母亲的案子。”祁亮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仿佛回到了那个被烈日晒得发白的午后。身穿一身白衣的唐颖趴在石板路上,那一滩深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她甚至在儿子入狱后还拿着大喇叭到受害者工作单位造谣侮辱。”牛敦继续念道,“就算被民警带走,放出来后还继续上门侮辱受害者。最终,受害者受不了无休止的侮辱和骚扰,在单位跳楼自杀了。”
“因为韦丽莎天天去闹,很多学生家长联名辞退唐老师。”祁亮说道。
“学生家长?”牛敦诧异地眯起了小眼睛。
“他们可能觉得这件事会分散孩子的精力,影响孩子考试吧。”祁亮想起他赶到现场时围观的人群,在那炎热的午后,他们的眼神却让他如同身陷冰窟。
“接着往下看吧。”戴瑶念了起来,“为了采访到这些母亲,记者以同情她们的遭遇、想要为她儿子伸冤为名接触她们。这么做看似不妥,但考虑到她们的所作所为,为求让公众看到她们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所以吕国杰上门威胁林珑。”祁亮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可咱们去韦丽莎家时,她没提林珑采访过她。”
“以她的性格,知道自己被耍了,早应该开骂了。”戴瑶接着说道,“是不是做贼心虚?”
两人都陷入思考,办公室安静下来。就在这时,桌上的座机猛地响起来。
牛敦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大变,立刻按下免提键。
“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