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根据护工口述,以及护理院的抢救报告,赵建城在死亡当日下午两点半分左右,毫无征兆地呕吐,当时护工联系了护士,大家都以为老人是吃坏了,很有可能是午后那个生苹果让肠胃受了寒。护士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让老人继续卧床休息,再观察一段时间。
现在护工回忆起来,当时赵建城还有流眼泪,身体抽搐的症状,但由于他有帕金森,平时身体也会抽搐,因此,他当时并未在意。
老人仰卧一段时间后,捂着胸口发出了一些不太舒服的声音,护士给赵建城连上了体征仪,当时就发现心电图比较紊乱了,连忙喊了医生。
护理院救治能力有限,医生直接开通了护理院与三甲医院的抢救通道,但120抵达时,赵建城已经没有了心跳。同时,院长联系上家属,家属表示尽一切可能抢救,医院走了一遍标准流程,人也没有救回来。
“根据护理院提供的抢救时间线,他们反应可以说非常及时,但他死挺快的,”林鹤知指了指老人身上的针孔,“注射肾上腺素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生理反应了。”
根据生命体征仪导出的最后记录信息,赵建城死前频发室性早搏,严重心律不齐。
尸体剖开来,死者心脏、冠状动脉没有什么物理性致命病变,但有严重的肺水肿,以及多脏器点状出血,属于恶性心律不齐导致的心源性猝死。
林鹤知站在解剖台前思考了很久。
这些尸体现象,其实都不具有非常强的特异性——心功能衰竭,会导致血液无法从肺部进入心脏,因此淤积在肺部,水钠潴留,从而出现肺水肿的现象;而多脏器表面点状出血,是比较典型的窒息兆。如果赵建城死于心脏病,且出现肺水肿,那他死前必然经历了窒息。
“跑一下毒检吧,要是毒检干净,就是恶性心律不齐,”宫建宇叹了一口气,“这一把年纪了,又中风这么多年,想想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可心律不齐又是由什么诱发的呢?”林鹤知皱眉,“他有高血压历史,但中风之后药物控制得比较好,血脂也是健康的,冠状动脉也没问题。”
“这都86岁了,心脏再健康,能健康到哪里去?”宫建宇只是摇头,“筛一下毒吧,重点关注一下可能会导致心律不齐的药物。”
虽说死者生前呕吐了,但林鹤知还是从胃部提取出了少量食糜残余,和心血一起送去了毒检。
过了两天,毒检结果出来,200种常见毒素均为阴性。
林鹤知坐在电脑前整合尸检报告,写完了心源性猝死的结论后,双手放在键盘上,久久没有按下回车。
不,这不合理。
赵建城生前的生命体征仪上,还记录了他呼吸频率rp。正常人在心律不齐,肺部水肿的时候,身体为了获得更多的氧气,呼吸频率一定是变快的,飙到20都很正常。可是在赵建城心律不齐的时候,rp却越掉越低,最低都到了8,甚至还维持了一段时间。
这很不正常,林鹤知心想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抑制着他呼吸一样?
而且,赵建城死得太快了,护工与医疗记录都表明,以前的心电图检查,赵建城从来都没有过心律不齐的问题。这真的很像是中毒。
如果说,这是一种能够抑制呼吸,导致呕吐,心律不齐,并且没有被200种常用毒检捉到的毒素……林鹤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乌|头|碱!
乌|头|碱其实在这200种毒素之内,结果呈阴性。
可是,乌|头|碱是一种吸收非常快,且容易水解的毒素。林鹤知当时送检的样本没有做过特殊处理,而在化验的过程中,样本遇到碱性溶液,剧毒成分就会自然水解,从而出现阴性结果。
林鹤知再次回到实验室,重新提取了死者尿液,并放于无水乙醇中固定,再次送检——
很快,结果出来了,赵建城体内乌|头|碱阳性。
这的确是一起凶杀,只是赵建城的死因是乌|头|碱中毒,而非被护工殴打致死。
二次死亡
林鹤知再次提取了死者的呕吐物, 可以确定,这个乌|头|碱是被赵建城吃进去的,而且,他服用的应该是某种提纯过的乌|头|碱, 而非药材本身, 因为消化道内没有发现乌|头残渣。
于是, 警方向护工张挑山仔细询问了赵建城死亡当天的饮食、访客情况。
“早上就是医院分配的早餐,是豆浆喝粥,女儿上午十一点多来过, 陪老人一起吃了中饭。中饭吃的,就是护理院提供的营养餐, 然后下午我给他削了个苹果……”护工仔细回忆着, “老人胃口不算太好,除了这些,那天就没吃别的东西了。”
单瀮继续问道:“中午具体吃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好像有红烧豆腐干,包菜什么的,”赵家女儿比划了一下, “就是那种塑封好的盒饭, 一荤两素带白米饭, 护士推餐车送进来的。”
单瀮再次与她确认:“你确定,这个盒饭是塑封好的?”
“对, ”女人点点头,“是我亲手帮他撕的。”
营养餐塑封完好,代表它出厂时便是如此, 而护士配餐这件事本身就是随机的,没有任何针对性。因此, 食物本身是安全的,如果要出问题,也是出在开封后。
“所以,当时你们两人都在场?饭是谁喂的?”
“是老爸自己吃的。我爸这人很倔,什么事都爱自己来,老张只是在边上看着,要是嘴角有东西漏出来,帮忙擦一下这样,”女人顿了顿,“是的,没错,我们两个人都在场。”
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排除饭菜下毒的嫌疑。
“我也认为不是午饭,”林鹤知说道,“尸体里发现的乌|头|碱含量为致死剂量的三倍,在这样高的浓度下,我认为一小时左右就能毒发。赵建城是两点半左右开始呕吐的,这说明摄入毒素的时间应该在一点半左右,而非十一点半吃的午饭。”
“下午一点半左右……”护工回忆道,“那会儿他午睡刚起来,我给他削了个苹果。”
林鹤知问:“这个苹果哪里来的?”
张挑山指了指赵女士:“喏,她带来的呀,不过她说这个苹果是二哥买的。”
“的确是二哥买的,”赵女士皱起眉头,“是国外进口的苹果,又大又圆,老贵咧,送给老爸尝尝鲜!”
单瀮一想到赵家子女在市局里吵架的画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如果没记错的话,的确是这位二儿子,一直嚷嚷着让兄妹不要“折腾”这件事。
“二儿子和老人关系还好吗?”
“平时签字啊付钱啊什么的,都是大儿在管的,但看望老人什么的,主要是女儿过来陪一会儿,”张挑山回忆道,“二儿是不怎么关心的,见面对老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就偶尔送点东西,水果啊,保健品什么的。”
赵女士怒气冲冲地皱起眉头:“二哥和老爸以前闹过些矛盾,的确是不太亲,但我看过那个苹果,就是好好的、很完整的一个苹果,里面怎么可能有毒呢?如果不是苹果,也不是午餐,那只能是你隐瞒了什么!”
“我没隐瞒啊,”张挑山又叫了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头就只吃了这么点东西!”
“不过……不过……”张挑山说到一半,突然就哑火了,他有些害怕地瞄了一眼赵女士,又闭上了嘴。
单瀮连忙追问:“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