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
自从万俟悠掌政,宫中赐宴就不再分内外廷,还特许了夫妻同席而坐,在女子身侧坐着的就是她的夫君。
见自己的妻子行事无状,楚平野的眉头紧锁,连忙起身,一面挡在她前面一面谢罪。
万俟悠还没说话,江九月已经将手里的杯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来人,那位诰命喝多了酒,御前失仪,带到偏殿好好醒醒酒。”
“是!”
“行事无状?我、我哪有……”
米氏的话消失在了她丈夫警告的目光里。
她好像突然醒了。
看看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再看一眼远处那位高高在上正与太后说话的皇帝,她的脸上陡然间只剩了颓然。
毫不反抗地任由女官和宫女将自己搀扶而起,米氏用惨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却只看见他振了振衣角,继续向那位陛下请罪。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轻声说。
米氏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她今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就是想堂堂正正地问问那个穿上了龙袍的女子,为什么,一个已经富有天下的皇帝偏要从她的手里抢她的丈夫?
她身为女子,虽然没有成了什么公主、太子、皇帝,可她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对自己的丈夫举案齐眉,怎么就要沦落到这种田地?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在几年里都一直惦记别的女人?
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偏殿里,工部水部司郎中刚刚换掉自己脏了的裙子,正拿着堆锦扇子要出去,刚好与米氏打了个照面。
“卓家姐姐。”
米氏叫住了她。
太后身边的女官可不想她
与旁人说话,连忙拦在了两人中间。
“大人,请。”
卓妩君认出了米贞娘,她手里的扇子摇了下,只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卓妩君!你每日所跪的女子!司徒尧正是为了……”
人声突然消失,应该是被什么塞住了嘴,卓妩君无声一叹,脚步并未停留。
不远处,她的堂妹卓悦君正在等她,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阿姊,你可看见了那米贞娘?”
卓妩君摇头:“我只看见了一只圈中之羊。”
羊?什么羊?
卓悦君是今年的进士第九名,刚刚进了翰林院学着制文,在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些怯,幸好和她的堂姐坐得不远,她心里也有了依仗。
“阿姊,伯府又往家里来信了,您真的不看吗?”
卓妩君受陛下重用,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工部郎中,她爹却在三年前被贬为了七品的梧原府长史,至今升迁无望。
虽然当年也恨过伯父的绝情,可伯父与堂姐终归是父女,要是堂姐一直对伯父置之不理,卓悦君也怕旁人非议堂姐,这一两年间偶尔有了伯父的消息,她总想跟堂姐说一声。
卓妩君又摇了下自己的扇子,终于没忍住,用扇子敲了下自己妹妹的脑袋。
“你今日怎么回事?喝了两碗黄汤连一句我爱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卓悦君扁了扁嘴。
“阿姊,你好歹做做样子。”
卓妩君冷笑,又敲了敲她的头:
“做什么样子?做个孝女贤孙模样?改天让他直接把我卖去给别家为妻?那我走到今日是图什么?图他将我卖个好价钱?”
从前娴静文雅的堂姐不仅有了脾气,说话还刻薄了起来,卓悦君抱着头,也只能叹气,连抱怨都不敢。
是堂姐一路拉着她科举入仕,她也知道堂姐这些年的不易。
说到底,是卓家对不起堂姐。
但是……有些事毕竟是自古至今的公理。
“阿姊,你既然要往高处走,和伯父之间总要虚与委蛇,不然传到陛下耳朵里……”
陛下?
卓妩君看向不远处的灯火通明:
“悦君,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陛下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官?”
“你看看受陛下信重的闻尚书、越侍郎、苏少监……她们哪一个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哪一个是依仗家族父辈的?”
“闻家这些年几次派人来与闻尚书修好,把闻季枫都除族了,闻尚书历经数朝,旁人从前知道她,都说她是守礼持正,现在她何曾给过闻家好脸色?越侍郎从前差点被自家族人吃了绝户,依附了当时还是公主的陛下就立刻将越家踩在了脚下。苏少监倒是出身极好,你又何曾见过她与苏相走动?那可是她的叔祖。就连与你亲近的于兰娘,在得官之后都立即从家里搬去了自己的嫁妆宅子,你以为她真是为了少些拘束?”
卓悦君听着听着,人已经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