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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宇宙初僻,天地其型渐固,神、仙、人、妖、魔、冥六界相依而生,各据一方互相平衡。在气脉丰沛之地,逐渐诞生众多精魅鬼怪,正邪各异。

为对抗四处作乱的邪祟妖物,三教九流之中能人纷纷涌出,久而久之,这些能人统归一个新的称谓,异师。其驭兽开路、驭器破山,斩妖除魔、固守安宁,之中名号“七座”的几位,更是冠世佼首,名震人间。

某年,东方大陆上最大的政权更朝换代,国称朱武,年号武元,定都承天。

故事便从朱武国建立后开始讲起……

日落西山,一轮圆月接替照亮大地,洒下皎洁月光。

偏偏朱武国东南方的上空笼着阴云,如同一个大黑罩子扣在头顶,让人心里沉闷又压抑。几个闷雷滚过,瓢泼大雨打在地面,炒豆般霹雳吧啦地声音响彻四野。

阴暗寂寥的陵山道中,一个人浑然不顾顶空倾落暴雨,沿着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的路面疾驰。身披斗篷被快风吹得与地面平行,露出坠挂在衣下的一点黄光。那点黄光来自于一枚圆形铜牌,两条龙样雕饰趴于铜牌边侧,一龙吐圆珠,一龙衔其尾。

是异师的身份象征,滚龙纹铜牌。此人是位异师。

疾奔的人忽地一个纵身,高跃而起,脚下土地毫无预兆拱起裂开,窜出一个身形似狗的健壮怪物。

怪物拧恶双目紧盯对方,张口露出两排混带残存鲜血的利齿,昂头扑咬,跃起者不慌不乱挥手掷出一张符纸,散发浅淡蓝色光芒切过雨滴,飞向怪物头颅正中。

怪物瞧见袭面灵符,警觉嗅到危险气息,闭嘴歪头,错开正中要害。不想速度慢了半分,灵符划在头侧兀地爆裂,炸瞎一只眼睛。

怪物吃痛一声闷哼,当空坠地,溅起大片水花。

攻击得手,半空的人紧跟落地,快步走近坠落地点察看,凹陷的地面未见倒伏尸体,只有一个脑袋大的洞,四周雨水正哗哗流进洞内。

人眼角一眯,伸手摸进袖中,夹出一张写满画符的符纸,挨在唇边低声快速道:“那只地狼左眼负伤失明,正向巽风郡方向逃离,通知其他人在郡前山林布设拦灵索,务必困住它!”

说罢朝天一挥,符纸瞬即化成只白色鸽子,扑打翅膀扎进暴雨深处。施令人眺望一眼信鸽飞远方向,身形晃动,也紧跟消失于无尽夜雨中。

夜近子亥,陵山道上雨势丝毫不减,反随连环闷雷越下越大,地面积水渐渐汇聚成一条条水流,交织成细密水网流向低洼地。

一道亮白闪电刺破天幕,晃眼的光瞬间照亮昏暗山路。电光中路旁不远处地面拢起一个土堆,几下拱动,一个高大人形破土站起,抖抖身上混带的雨水和泥土,紧捂左半边不断流淌鲜血的脸,深喘粗气,咬牙吐出恨怒:“可恶的异师!”

那个人类修为不低,不能硬碰,要马上找个地方避开他。

高大人形如是想着,四下搜寻能暂避追击的地方,走了没多远,瞄到前方有一家农户,窗户纸透出枯黄色烛光,在夜雨中忽明忽暗。心下一喜,咧嘴狞笑走近雨中村屋。

砰砰砰几下敲打,木门应声打开,出来个老者。

“这位老丈,在下途径此处,不想遇到这场暴雨,又在路中受了伤,可否在家中借宿一晚?”

敲门男人比门框还高出半头,略屈身俯视应门的老者,高又直的鼻梁挡住屋内烛光,在脸上投下半边阴影,看不分明面色。露出的狭长右眼里射出渗人绿光,如同一只垂涎猛兽盯住猎物。

老者被这股视线看得浑身发冷,连忙转脸错开,瞥见来人衣衫破烂、全身湿透,下巴不断滴落暗红鲜血,不禁心生同情让进屋内:“进屋吧。”

男人颔首道声“多谢老丈”,大摇大摆迈进村屋,坐在木桌旁沉呼口气,随意环视这方小屋。屋子不大,正中间搁置一张木桌和四把木椅,一头有个门,上面挂了门帘,另一头是灶台。地上有不少竹篾和几个的竹筐,其中有一个编了半截。

“小伙子,外面这么大雨,你咋会一个人赶夜路捏?”老者见人血流不止,实在不忍,找出几味晾晒的草药,搁在药碾子里磨碎制作伤药。

“在下半路遇到歹人,受伤逃到这里。”

男人随口应付,继续打量屋内东西,突然移动目光被一口箱子吸引。箱子两拳大,朱红箱皮鎏金箱边,几分小巧精致却很旧,像多年未擦曾拭。箱头带把锈迹斑斑的锁,似乎几拳就能砸开。

男人凝视箱子问道:“老丈,那个箱子从哪儿来的?”

老者抬头随意扫眼,说道:“前段时间出海打鱼捞上来的,看着能卖几个钱,就寻思等这场暴雨过了,去前面郡里换点散碎银两。”

男人听后低下脸,眼中绿光狂热跃动。那个旧箱子散发出微弱灵力,虽然不甚清晰,但气息不同寻常,想必关的东西修为不浅,若是能吞掉据为己有,不知能增长多少力量,说不定杀死那名可恶的异师也不在话下。

老者制完涂抹伤药,倒在粗布上,又端盆清水搁在人跟前说道:“小伙子,来擦擦脸上的血包扎伤口,免得更严重。”

男人低垂脸遮住面容,阴沉笑道:“老丈如此好心,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话出刹那猛然抬头,正迎上窗外又一道刺眼闪电,电光中对方面容已不是人面,而是一张长嘴利齿的狼头!

亮光晃过,屋中蜡烛无名熄灭,老者惊恐跌坐在地,连连向后退,看男人身躯化为狼形,生出毛发和利爪。单只幽绿兽瞳射出杀意,缓缓逼近,长舌滑舔过嘴角说道:“不妨把你的命也给我!”

哔咔!又是一声撼动山林的雷电。夺目白光如同一只大张巨口的怪兽,吞没路边小屋,将周遭吃进一片黑暗。

待电光消失,木门蓦然打开,衣衫破烂的高大男人从容走出,立于原地昂起头,睁开双目仰视滂沱大雨。原本被灵符炸毁的左眼,此时已重新生出,散射青金色光芒,细长的瞳孔轻狂傲视天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桀桀狞笑响彻四周,融入这场长夜暴雨。

翌日鸡鸣,一夜暴雨暂停,天空依旧覆盖阴云,不见白日。

陵山道旁,不少人围在一户村屋前,叽喳议论。

有几名胆大的挨近门口朝内瞧个究竟,看到一名老者仰倒房中,双目瞪起,面容因过度惊恐变得扭曲,胸膛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内中心肺不翼而飞。死者手边不远处地上,躺着一口打开的朱红鎏金小箱子。

“唉,又死了一个。”

“是遇到山匪抢劫吧,啧啧死的真是惨,连心都被掏走了。”

“这个月已经死了十五个人,世道不太平哟。”

议论人群动了几下,钻出一个娇小身板,站在最前面同样好奇张望屋内。有人瞧了一眼钻出来的人,发现是个不足及笄的女孩,略微带橘的长发梳起斜扎在一侧,水汪汪的深蓝眸子透着灵俏,身着仙鹤流云裙,斜背一个形状像虎头的小挎包。

女孩面无惧色望着屋内惨象,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再细瞧她的肩上,居然坐着一只小纸人。纸人肚皮中央绘着一个圆形花纹,外圈是阴阳八卦,中心是河图洛书,跟人一样摇晃两只小短腿。

谈论声正热闹,附近的捕快赶到,驱散人群敛出老者尸首,喊来最先发现死者的路过客商问话。女孩悄悄溜出人群,独自在村屋附近转悠,发现屋子后面有几个手掌大的狼爪印,延伸至一个泥洞前消失。当即明了,自言自语嘀咕:“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妖邪作恶,原来是一只地狼。”

话出,肩上小纸人忽然轻轻拍打她的脑袋,挥动手臂示意道路延伸方向。女孩撇了它一眼,无趣道:“哎哟我就是看个热闹才没分心,不要总是催我啦,你说的东西保证今天送到。”

又瞧几眼出事村屋,蹦蹦跳跳走远,搭上一辆路过的牛车,吱呀呀前进。

待到晌午,牛车行至一座城镇下,外墙石匾上书三个大字,巽风郡。

朱武内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承天十道,八方水运,三都五地十三郡”,精炼概括出整个国家概况与地貌情形:

“承天十道,八方水运”,为国内修建的十条主要官道和八条重要河道。陵山道便为其中之一。

“三都”为国内三个重要都城,“大都”承天、“商都”淮安、“文都”沧陵;“五地”指国中五个独特的地理风貌,漠北沙海、沿安山岭、巴荆山岭、南岭山地和孔雀渠风蚀地;“十三郡”则为大多数国民的所住之地,郡县有大有小,均沿河流、道路错落分布。

巽风郡,是近陵山道的一个城郡。适逢郡中每月的大集,热闹非凡。

女孩谢过赶牛车的脚夫,从虎头挎包内摸索出一张纸,展开认真浏览。纸上是一副简易地图,寥寥几笔勾画出房子和街道,旁侧几行文字注释,一个红圆圈标明图中目的点。

女孩看几眼地图,又对照几眼街道实景,心中大致有了方位,自信十足迈步向前,穿过热闹的集市大街,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巷道内住着三四户人家,女孩数门头停在,不同外表粗糙,内里质地紧密细腻,润似水晶,经蜡烛折射色如霞光。

这一声顿时勾来周遭人视线,上前围住钳台,看粗陋石皮一点点褪去,现出藏于其下的绮丽真容。

石匠磨出整块奇石,重新洗净还给乐天,估价道:“小伙子运气不错,是块品相佳的奇石,就是小了点,也值个几百两。”

“四百两!”当场有人出价。

“五百五十两!”

“我出六百!”

最终,奇石以七百两价格当场拍走。

乐天目瞪口呆看着掌中钱袋,又看洋洋得意的女孩,想不到十文钱,一炷香时间换得七百两,咋舌道:“你没说假话啊!”

“都说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云乂骄傲哼道,瞄到角落几个鬼祟身影,嘿嘿坏笑有了主意,有意大声打广告揽客,“他的石头就是我那里买的,大家都去看一看呐,保证都是真货!”

有部分人将信将疑跟过去,云乂把价格提到二十文一个麻袋,磨了半天嘴皮,三个人买了五块。拿过去找石匠一开,均是罕见奇石。

这下无需再吆喝,赌石场的人蜂拥到旧布毡前,哄乱争抢剩余麻袋。女孩一边收钱一边趁机提价,从最初的十文喊到一百文,毫无人责问。毕竟得到的宝物,价值比付出钱财多上千倍。

买卖如火如荼,几个气势汹汹的人闯过来,轰开推搡买家,踢翻旧布毡。为首的鼠眼男人唾道:“胆子不小,敢在老子地盘上做生意!”

云乂瞄了眼,是那几个鬼祟身影。生怯掏出些铜子,举出道:“我给你们些钱,你们行行好让我卖完吧。”

“呸!老子的地盘用得着你做主!”

鼠眼男人啐口,招呼身后壮汉抢走麻袋,又大步上前捏住女孩手腕,夺下卖石头的钱。

“你们松手!松手哇!这都是我的心血!”

云乂攥紧钱袋求救,却无人上前打抱不平,挣巴几下终究不敌,被推了个跟头。一骨碌爬起来,几个人已经扬长走远,徒留放荡奸笑。

乐天又凑了几个开石的热闹,姗姗返回,发现满地狼藉,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问在旁帮忙拾东西的同伴:“发生啥事?”

冷穆言捡回旧布毡道:“几个地痞抢了她的奇石和钱财。”

乐天惊讶:“你咋不阻拦那几人?”

冷穆言道:“人多势众,拦不住。”

乐天惋惜叹口气,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孩,想了想走近蹲下:“我卖的钱财分你一半如何?”

云乂拖着流下鼻涕问:“那是你的钱,为啥要分给我?”

乐天笑道:“若不是你卖我真的奇石,我也换不到七百两,我是不是也得给你些赏钱。”

“嘿嘿,说得也对,那我就收下了。”云乂破涕为笑,胡乱一抹哭成花猫的脸,开心要接过银两,又顿住缩回手。

乐天问道:“怎么了?”

云乂后怕道:“我怕那几人又抢走钱,我就回不了家了。”

乐天也思索起来,的确一个小女孩独身带几百两,太过危险,摆摊赚钱尚被地痞欺负,若是遇上劫匪,怕不会曝尸山林。前后一想,问道:“你家住住何处?”

云乂回道:“沧陵。”

乐天意外道:“那刚好跟我们同路,不如你跟着我们走,到沧陵再送你回家。”

“好好!”云乂乐地直点头,心中却在暗笑。果不其然,计策成功!

三人相互道了名姓,初步认识,回到落脚客栈。乐天又在隔壁开个新房间,让女孩歇息一晚,明日一同出发。

几个地痞砸烂摊子后并未就此离开,目光瞄到三人手中钱袋,眼泛狡黠紧跟在后。看他们进了客栈,交头接耳几句,闪进屋后巷子阴影里。

入夜,更阑人静,值夜伙计在昏黄烛光下打瞌睡,垂头迷糊。一股烟雾从客栈后无名升起,顺撑开的窗户飘进三人屋内,下沉贴着地面成条游动,不多时,响起窸窸窣窣地鬼祟动静——烟雾化成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蛇,蜿蜒爬行。

其中一条红蛇游动向乐天的行囊,钻入包中搜索钱财,其余蛇显露寒光毒牙,尽展杀意,缓缓朝榻上熟睡人逼近。

相距半步,房内忽地飘来哨笛,恬静舒缓。群蛇立马停住,纷纷昂首,继而调转方向,重新爬出房间。

客栈后巷道,白日闹事的地痞狡猾打量楼上房屋,窃窃阴笑。后方一个面相粗犷的大汉夸道:“二哥这招永远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就抢到那几个小崽子的钱,小弟当真五体投地!”

“你个笨货还会拽酸文人的词。”被赞捧的鼠眼男人虽嗤他一句,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得意,继续盯房间,下令道,“等会儿钱一到手按老路扯呼,别让巡夜捕快发现!”

后面几个小弟齐声回应,目放馋光等待不义之财入兜。等了一炷香,放出的蛇群没有返回,鼠眼男人不耐烦皱眉,掏出怀内一张泛亮光的灵符,低声念诀。

“你们在找这个?”

寂静巷道兀然冒出句娇笑发问。四个地痞心中突惊,抬头看去,见得巷道前方站立一个娇小身影,手中抛玩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鼠眼男人见是白日摆摊的女孩,轻蔑呵道:“老子当是哪个不识相的拦路,原来是你这倒霉小鬼,乖乖把银子交出来,老子还能放你条生路。”

云乂故作惊讶掩嘴,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哎呀呀,说话口气真大。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四人中他们仨是普通地痞,只有你是个异师,没有铜牌应该是个散游。你的修为很低,招数是跟别人学的吧,是驭兽一路,可惜在我眼里压根不入流。”

“小崽子嘴倒是利!”鼠眼男人话中添上火气,翻手掷出张灵符,燃烧火焰袭击。

云乂镇定自若看灵符飞来,眼中擦过一点金光,屋影中当即窜出条彩色毒蛇,咬住灵符落在旁,打灭火焰,又游回屋影。

“你以为这些雕虫小技能伤到我?”

说话间,地痞身周爬出无数条五彩毒蛇,吐着红信压近,形成包抄之势,在数步之外躬起身子,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只待令下。

鼠眼男人看到五彩蛇群反转攻击,当即撕碎操控灵符,企图破解法术。意料之外,蛇群并未再次化回轻烟,反而又压一步,嘶嘶吐信。

“你这小崽子倒有几把刷子!”

鼠眼男人嘴上发狠,内心却愈发惊惶失措,二者实力差距彰著,显然招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着夹出灵符摔向地面,云乂眼光一凛挥指打出道灵力,低喝声“破”,击散对方符纸。身形轻动闪到对方面前,朝脸揍出一拳。拳头虽小,打在脸上犹如重锤,鼠眼男人顿时滚了三四圈,趴在地上吐出几颗牙。

嘭嘭嘭,又是几脚连踹上另外的跟班,踢到远处同伴身旁。

云乂走近又是一脚,啐道:“你也不想想,就凭你这拳脚为何能抢了我的摊子,都是我故意引你们得手。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们除了图财,还是害命的惯犯,也是胆大包天,敢抢到我头上!”

鼠眼男人咯出口血,没料到女孩白日里表现全是演技,发抖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呵,我才不屑说于你听!”

云乂缓缓退后,手指挨近嘴唇吹声口哨,刹那间五彩群蛇拔地高跃,如出鞘利刃,大张血盆之口,暴出毒牙杀向四名歹恶之徒。

客栈内,两名少年谁也未听到窗外低语,各自沉浸睡梦。

冷穆言眉头微微蹙起,深陷梦魇,惶惶中猛然重回雨夜山林,一个人在泥泞林中疯狂奔驰,冰冷雨水浸透身体,寒气渗入五脏六腑。

几近力竭,眼前现咫尺出口,自己不由大喜,迈开酸痛双腿拼力向前,突地一个巨影从天而降,截断出路。胸腔心脏霎时如同擂鼓,但见巨影冷冷抬头,睁开两只青金色细长瞳孔的双目。

“不!!!”

一声惊悸呐喊,整个人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冷穆言深喘粗气惊魂未定,低头乱拍身体,并没有淋湿,也没有伤痕,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再细瞧,发现身处另一个漆黑空间,足下荡起波澜。

自身仍在睡梦之中。

冷穆言当下生起警惕,踩着奇怪水面小心试探,朝前方走了大半个时辰,面前忽地冒出金黄光芒,一团缥缈物体浮在空中,与自己视线平行。身体下意识后退,双脚却莫名定在原地,挪不动分毫。

缥缈物体忽上忽下地飘动,当中一双青金色兽瞳睁开,细长瞳孔射出锐利的视线,不寒而栗,直视面前人,低沉磁声带着轻笑:“是你小子。”

又是那双邪眸!冷穆言脑后凉气秫秫直冒,心脏再次惧颤,慌乱发问:“你、你会说话?你不是已经死在林中!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呵呵呵,那种临时身躯,换多少个都可以。”缥缈物体围着人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他,眼角上扬,似是很满意:“有意思,甚有意思,你的魂魄竟能发现吾的存在,真是意外。”

“你、你在我体内?!”冷穆言登时心脏停跳一拍,眼光跟随缥缈物体转动,声音打颤吼道,“给我滚出去!”

缥缈物体不以为然:“呵呵,你说可不做数。”

冷穆言嘴上连连怒骂,眼睛紧锁对方动向,见他目光向下,顺视线低头看,惊诧瞧到自己的双腿变得透明,逐渐消失。内心顿然更加慌乱:“这、这是你搞的鬼?”

青金细瞳轻佻笑道:“你的身躯与魂魄正被吾侵蚀,用不了多久,将永不在世。”

一句话,冷穆言的心如堕寒窖。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可又心余力绌,自身力量低弱,如何才能除掉这个妖邪?罔知所错中,缥缈物体又转一圈,忽然又道:“吾倒是几分中意你,现在杀了有些可惜。”

“你想做什么?”冷穆言带着最后一丝抗争发问。

缥缈物体发出轻傲低笑,透着难以捉摸的气息,在无尽空间内回荡。

翌日,隔壁两人发现冷穆言的面色白中带黑,黑又中带青,难看到极点。

云乂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穆言迟钝动了动脑袋,低垂脸晃几下,默不作声。昨夜体内的妖怪随轻呵隐去,任凭他如何发问也不作答,只是在最后回了句,他名“砊虺”。

乐天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说道:“不然咱们再歇息一段时间,等你好了再启程?反正信里的宽限时间一个月,现在还有些富裕日子。”

冷穆言闻言忽地怔了下,转而抬头道:“我没事!现在就启程!”

体内的妖怪势必除掉,如若不然,性命堪忧。

其余两人打量自顾收拾行囊的同伴,搞不懂他为何突然急切赶路。云乂假借递出行囊碰触到对方,偷偷发出一丝灵力探查,感知传回信息,不禁一挑眉角。

难怪他要急切赶路,看来已经发现体内存有异物。

三人收拾好行囊,去租车行租辆马车代步。刚走出客栈,迎面过来一名虬髯大汉,浑身蛮肉,迈腿一拦,像座山横在路前。

几人莫名其妙看着拦路大汉,不明白他为何出现。突然大汉身后响起一句狠怒,吐字有点不清:“大哥!就似那个女哈!”

云乂眼光看向声音来源,见一男人站在大汉身后侧,嘴里少了前面几颗牙,脸上缠满绷带看不出长相,唯独露出的鼠目很熟悉。

是昨晚的散游异师。看样子他逃脱了蛇群的包围,找来背后靠山滋事。

云乂速速一想,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静观其变。

虬髯大汉压上前一步,身体高大阴影盖住三人。乐天瞧他面色不善,挪动身体将云乂挡在后方,紧盯问道:“你拦住我们有何事?”

大汉挨个扫过他们,对其中女孩阴沉道:“听我兄弟说是你破了他的蛇群,还打伤他们?”

云乂缩了缩,撇嘴道:“他们都是大男人,我怎么可能打伤他们!再说明明是他们先抢了我的钱,他们才是坏蛋!”

鼠眼男人漏风怒道:“错夜你从蛇杀了我的兄弟,他们目前哈躺在客栈后巷子里!”

冷穆言瞧了眼躲在身后的女孩,镇定道:“你说那些人仍躺在客栈后巷子中,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一行人来到客栈后巷,放眼望去,巷道中干净无比,连片落叶也没有。鼠眼男人当即叫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她把人藏了起来!”

乐天反驳道:“她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如何拖走几个高大男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双方各执一词,相持不下。围观路人看鼠眼男子并无证据,舆论倒向三个年轻人,指点他们无理寻衅,虬髯大汉瞟眼恨火正旺的兄弟,开口道:“那几人是死是活暂且不管,我这名兄弟一身的伤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所为,他咬定是那名女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留下只手。”

话出,袖摆中绿光闪过,缓缓爬出一条碗口粗的巨蟒,头生双角,眼带厉光,吐着蛇芯盯住三人。

“与那鼠眼男人相似的路数,他就是相教法术的那个人。”云乂眯眼细打量大汉,瞄到下垂衣摆间,一块滚龙纹铜牌隐约亮出,心中立马明了,“是驭兽一路的异师,哼,不过没比那个下三滥强多少。”

偷偷弯起嘴角,眼低亮起隐约金色,暗中道声“来”。

一方亮了家伙惹大事端,围观路人立马作鸟兽散,空荡街面剩他们五人。

双角巨蟒缓缓滑向猎物,巨大身躯逐渐环成个圈,形成困境。两个少年紧盯晃动的蟒头,小心移动脚步,警惕它暴起攻击。

相对不过两个弹指,巨蟒突地停住,旋即冲女孩张嘴扑下,快似闪电。乐天迅捷甩出背包阻拦,从侧正中蟒头,利齿勾住包袱划出一道大口子。

巨蟒未能得手又挨上一击,甩甩脑袋,转而换了目标,扭动巨身抽下。乐天挥起包袱边躲避边还击,将双角巨蟒的注意力牵引到自己身上,朝同伴喊了声拉走女孩。

正此时蟒尾猝不及防打中脚下,身子立即失了平衡,正摔进缠起蟒身。

碗口大的蟒躯强韧紧实,绞死一头蛮牛都毫不费力,更不用说一个活人,乐天双手撑住缚紧的粗壮身躯,使出吃奶地力气相抵。

巨蟒身上发力同时张大下颚攻击,乐天摆头闪开,蛇口擦着发稍划过,险些咬掉耳朵。

冷穆言带云乂脱离巨蟒攻击范围,见同伴遇险,欲要上前帮忙,身旁猛然袭来一爪,怒出声漏风话:“把那女哈交粗来!”

“休想!”

冷穆言出掌挡下,拦住恨怒的鼠眼男人,同时暗中观察另一个帮手,提防左右夹击。虬髯大汉尚在凝神掐诀操控巨蟒,暂且顾不上他们。

一个错身,冷穆言侧头向女孩喊道:“找个地方藏起来!”

云乂道声你也小心,立马跑开,躲藏在街边一堆竹筐后。看场中乱作一团,在所有人都未注意时打了个响指。

指音落地,三只红毛獠牙、头上生角的猛兽从两侧房影里窜出,落地狞恶低吼,有序分成三路攻击:一只扑向双角巨蟒,一只咬向鼠眼男人,另一只则直奔虬髯大汉。

场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后突变,窜出猛兽已是敏捷扑向目标,不待巨蟒挥尾,一个高跃抓穿它的脑顶。巨蟒吃痛,登时松开束缚,扭身剧烈挣扎,抽起大片土灰。

危机破除,乐天缩身溜出包围圈,趁两只妖兽斗的正酣,拾起地上包袱跑远。

另一方,鼠眼男人还不等转头看身旁异动,后背突然压上一只庞然大物,紧接尖锐利爪穿通肩胛,鲜血喷溅。哀嚎声刚滚出喉咙,红毛妖兽狠命一扯,整条手臂连同肩胛骨被撕扯下来。

而那名虬髯大汉,被闯出的红毛猛兽破了法术,身形摇晃倒退几步,紧接被五只利爪当头一挠,瞬间飚了红。

突来红毛猛兽搅乱场面,对前来寻衅者围追堵截,接连嚎叫作响。

乐天和冷穆言看得汗毛倒竖,无时间多想三只猛兽为何突然冒出,见它们还没盯上自己,连忙找到躲在竹筐后的云乂,快步出了襄秦郡的大门。

三个人日夜兼程,不出几日平安抵达沧陵。

朱武三都,沧陵著称“文都”。

有诗云:

澜翻笔墨浩难收,妙处端能浣客愁。

落笔千章轻万户,得句精如白狐裘。

这里乃是文人雅客汇聚之地,墨香浓郁,常有学子三两成聚比试,数步作诗、出口成章。书卷之气浸染儒养,连生活在此的黄发小童,都能与外乡人对几副对子。

冷乐二人头回到此,眼中全是新奇。

“这条街道是沧陵最繁华的地方,两旁酒楼经常有人出对子打擂,每逢节庆还会有盛大灯会。”

云乂欢快走在最前面,手指着向两人介绍:“这里的学府特别多,尤其是异师学堂,朱武三分之一的异师学堂都落址沧陵,其中有不少近距这条大街。”

乐天欣赏热闹街景问道:“云乂,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云乂坏笑道:“沿着这条街再向前走一段路,然后右转走半炷香就到啦。”

众人过大街、转小巷,最终停在一座老宅前。乐天和冷穆言仰望门头,不约而同惊讶。

面前是一方古朴大院,暗红漆木大门,门上挂着一对简朴雕花门环,牌匾狂草“瀚博堂”三字,左右两楹联用规正小楷写着,“数载春秋四面八方自汇聚,几经风雨天南地北任去留”。

居然是自己此行目的地!不过此间学府与一路上挂花扎彩、铺金镶银的学堂相比,显得十分低调。

有趣的是,门前的镇宅兽不是石狮子或者石麒麟,而是一对羊角虎身怪兽,怪兽生着六只眼睛。

“楹联有些意思。”砊虺忽然暗中冒出句评价,声音带些笑意。

冷穆言先是一颤,陡然升起无限愤懑。这是多日以来,体内妖怪,说道:“这还给你们留了个机会。”

两人闻言,连忙凑近仔细打量这印章,与其他盖字刻印不同,这方印章是圆形,一半用阳刻,一半用阴刻,将内中“瀚博”字样恰分一实一虚,乍看像个太极。

云乂道:“这是瀚博堂堂长的专用签印,也是瀚博堂的标志,沧陵只此一家使用,你们让这个小仆代传给他,他看到这个盖章或许能通融。”

二人一听,低落情绪重新高涨,把半截书信交给青衣仆人,请他代劳,随后去到一间布置简单的待客屋,静候回音。

屋内桌上摆着两杯茶水,冒着缕缕热气,似乎是知道有人到访预先备下,两个少年忐忑看着升起白气,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结果。

半个时辰后,又一位青衣仆人进内,双手托着装有两个透明圆球的木盘。看向两个少年,开口道:“请二位将探灵珠握于手中,集中精神。通过者即可入堂。”

看来这就是通融的结果,进行测试。

二人依言各自拿起一个透明圆球,握于手心,闭眼摈弃脑中杂念。冷穆言随即感到指尖有股暖意流过,源源不断输向手中圆珠,不受自己控制,此时圆珠通体泛起青光,内中慢慢升起液体。

片晌青衣小仆叫停他们,将一青一白两个发光圆珠端走,拿去评判。

“你说咱俩会通过吗?”乐天期待问道。

“尚不知。”冷穆言平静回应,心下却在奇怪,方才凝神时他还未做任何行动,那股暖流像是被牵引般细细流出,完全没通过自身准允。

皱眉眨了眨眼,忽然揣测到什么,暗中质问砊虺:“方才是你做的手脚?”

“然也。”砊虺异常干脆承认,声音没有刚才那般轻佻。

“你为何要帮我?”

冷穆言极是困惑不解,他急迫赶来瀚博堂,目的就是除掉体内妖怪,照理来说对方应该千方百计阻挠,为何甘愿相助。然砊虺沉静在深处,并不作答。

其实他的理由无比简单,隐蔽自己。

从跨进大门的一瞬,砊虺就敏锐觉察到瀚博堂四方设了结界,是能阻挡外物入侵的结界,设得十分巧妙,对于他这个仅剩元神、藏匿静养的灵类极为有利。方才的探灵珠,确是在探查两人灵力高低,砊虺为了能藏在这层保护伞下,才主动出手,暗中相助。

正是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消耗他不少灵力,也加速这具身躯的衰竭。

“还需要更多力量……”

砊虺在深处幽幽感叹。

又等一刻,青衣仆人返回待客屋,带来测试答复:“二位久等,方才结果已出,通过者为这位公子。”

伸手示意冷穆言,又躬身施礼对乐天道:“这位公子十分遗憾,请离堂。”

乐天羡慕瞧眼同伴,赧然一笑:“能不能再打个商量?”

青衣仆人道声未有商量,不多讲其他,侧身示意请离开。乐天不甘叹声,拖着行囊垂头丧气踏出门槛。擦过通告仆人,肩膀被他从后一推,但觉身边场景飞速闪过,虚晃看不真实。

再一转眼,身处暗红漆木大门外,远方已是落霞染天。

天色渐深,沧陵城内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点起灯笼,烛影幢幢。正中央的繁华大街,两侧酒楼内飞花传令、吟诗对擂,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乐天垂着头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对热闹外景充耳不闻,沮丧、气愤、羡慕等多种情感纠结在一起,脸上转过数十个表情。

只因自己大意掉了半张纸,就让一个举荐变成考验,真是造化弄人。但话说回来,输了就是输了,谁让自己实力欠佳呢。

排遣半天郁闷,末了化成一声感慨吐出来,扭头遥望瀚博堂的方向,惋惜轻笑声,恋恋不舍道:“苟富贵,勿相忘啊。”

人如其名,他生来乐观豁达。

心事放下,乐天顿觉舒畅不少,目光很快被喧闹街摊吸引。心想既然都到这学风蔚然之地,身上银两又充足,不如尽情游览,讨教几句文墨,回去也能向乐通海有个交代,当不虚此行。打定主意,挤进一群围观曲水流觞的百姓中,跟着拍手叫好。

身后一家酒楼的屋顶上,云乂抱臂远瞧凑热闹的乐天,喃喃道:“他居然未能进堂,真是有些可惜呐,我还挺喜欢他的为人。”

话落,虎头挎包撑开道缝,藏在里面的小纸人露出头,趴在挎包边缘同样远眺少年。云乂乜斜爬出的纸人,道:“你出巽风郡后便断了联系,怎地现在又操控代灵冒出来,难不成后悔没通知那几名审查官,放他通过?”

小纸人歪歪头,传出一个神秘语气的年轻声音:“呵呵呵,我可未说测验已经结束。”

云乂挑眉道:“哦?看来你早就另有安排咯。我倒是不明白,他们拿着你的专属签印,明明可以不用任何测验轻松留下,何必搞出这多周折?”

小纸人回应一声暗含深意的笑语,钻出小挎包,乘着夜风飘向灯火阑珊中的瀚博堂。

观过一场曲水流觞,乐天仍是意犹未尽,继续闲览其他风雅游趣。不知不觉间,转进旁边一条街道。

街道相比隔壁略显清冷,几家商铺正在撤下挂在招旗。乐天边走边瞧,此时身后跑来个神色惊慌的人,口中断断续续念叨“有妖怪”,跌跌撞撞狂奔,浑然不知跑掉了一只鞋。

乐天奇怪挠挠头,还没搞清那人犯啥癔症,忽地听到旁侧传来木板折断地噼啪声,紧接头顶多出一团庞大黑影,笼罩住整个身子。

一股腥臭腐烂味道从上飘下,像是混杂了咸鱼臭鸡蛋等物体泼在头顶,味道让人窒息。乐天呛出一阵咳嗽,立马捏住鼻子,缓慢抬头看,见一双猩红眼睛悬在上空。登时心脏砰砰狂跳,双目睁地更圆。

一只异状怪物出现在身后,身形庞大,高出壮汉四五头。怪物长着一个类似猪的头,身子却又像狗,全身漆黑鬣毛亮如钢刺,两只眼睛不大,红得像酸浆果的果实。

赤眼猪妖,一种喜爱阴腐之地的妖怪,皮糙肉厚耐攻击,偶尔有学堂从野外捕获,将它来当做教学用材。这只大概从某个学堂内逃了出来,误入至沧陵街道。

“吧嗒,吧嗒。”

几滴液体滴在乐天的脸颊上,腥臭粘稠。是赤眼猪妖的口水。

猪妖冲着下方重重一哼,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乐天又闻到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味灌顶而下。虽然喷来的气流又湿又热,但体内寒意却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模糊气流中,妖物身影忽然变得更高一头。

“砰!”

猪妖毫无预兆高扬起前蹄,朝着人的头颅狠烈踩下。乐天拼尽全力抬腿抽身,险擦着黑毛前爪避开,后襟被风压扯裂成破布。方才所站位置已经由平地变成深坑,冒着咝咝白烟。

来不及瞧更多,双脚已经带着身体狂奔逃命。

或许是脸上沾到妖怪的口水,赤眼猪妖将乐天锁定成猎物,像块狗皮膏药紧粘不放,仗着自身皮糙肉厚,在巷道里横冲直撞,将所过之处房屋、商摊撞个稀烂。街中乍起阵阵惊呼,众人纷纷进屋躲避,等待城内异师来降服此妖。

喧嚷大街不出片晌变为寂静,乐天拐出一条小路的岔路口,不由得放慢速度,体力已剩余不多,双腿打着颤倚靠房屋木墙,狂喘粗气。

“应、应该,甩掉那个妖怪了吧。”

乐天小心伸头向外探察,前后瞅几眼,妖物不在,乱蹦心脏才稍有平静。还没多庆幸一会儿,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传进耳朵。

“哈哈哈哈哈。”是个孩童的笑声,由远及近。

乐天愣愕转头,就见不远处有个藤球骨碌碌滚到路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童跟着追过来,跑到藤球跟前,拾起拍拍土抱在怀中,正要开心回去,抬头却吓得呆在原地,瑟瑟发抖挪不开脚步,张大嘴欲哭出声。

不远处,赤眼猪妖拱翻两旁房屋直奔向前,来势汹汹。

千钧一发之际,乐天脑中闪过乐通海临行前叮嘱的话:

“心中有道,尽力而行,不做无勇莽夫。”

当下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一个半路跑出的毛孩子?思索不足眨眼,乐天拔腿就跑。

“我叫乐天!记得清明给我烧纸!”

奋起反身,将冒出小童用力推进一旁巷子中,自身扑倒在地,还不忘冲巷子内喊道:“小屁孩一定要记住!不准忘!不然我每天晚上扒你家窗户!”

逃走与救人摇摆一念,乐天的腿脚比内心更快做出选择,奋不顾身扑将出去。喊完几句自认为能让人感激救命之恩的话,耗尽所有体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累,四肢像灌了铁一样,好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难道异师都在同那样的妖怪作战?冷穆言要是以后碰上会不会有事……”

满脑子胡思乱想中,踏地的阵阵蹄声近在咫尺,浓重腥臭味直顶进鼻孔。乐天用最后力气抬眼皮,看疾行而来的巨物,朦朦胧胧中,瞧见半空多出几条藤蔓,环住赤眼猪妖身躯。而后眼前衫影一摆,一双深色靴子停在鼻尖前。

“是谁?”

乐天想着想着,闭眼不知后事。

屋外天光尚未全明,升起晨雾刚刚褪去,空气中还带着湿润的气息。住舍内学子仍沉浸梦乡,冷穆言却已经穿戴齐衣物,急迫踏出房门。

一路疾行,赶到一处半环型的双层建筑前。漆红的木墙被岁月冲刷褪色,青灰瓦片的缝隙中生满野草,正中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四个泼墨大字,“二酉书斋”。这是昨天了解学堂内部构建时发现的地方,听青衣仆人讲,里面收藏众多古籍旧志。

冷穆言深呼吸口清晨空气,推开雕花老木门,成为书斋内简片和滚龙纹铜牌,表明身份:“我为堂内的先生。”

乐天两只圆眼瞬即瞪大一圈,简片上的图案昨日刚见过,正是学堂的标志。愣在原地正消化前后转变,又听陌生男人问道:“想不想进瀚博堂修习?”

“想!当然想!我原本就是来此求学,成为异师!”乐天挺胸站得笔直,脱口说出来此目的,转而又不好意思挠挠头,讪笑道,“不过我没通过入堂的测验,恐怕没戏了。”

男人平静道:“非也,堂内已准许你入此修习。”

乐天大为惊诧:“真的假的?!可是为啥忽然这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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