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ot;施主魔怔,佛家四大皆空,一切皆归缘法,不问来去,不断生死,又何来祸福之说。轮回有数,各自有名,都无我者。
贫尼佛缘尚浅,不能为施主一一解惑,施主“。慧安伸手往竹林通往外界的小径,示意道:”请吧。≈ot;
薛凌看看路,又瞧了慧安师太两样,见其不卑不亢,不怒不喜,没什么特殊表情。
她心中甚觉可惜,难得有个人让自己生了亲近之意。几番讨好,却是个只会念经的婆子,端得是没意思。
薛凌老实行了个礼,权当给霍云婉面子,这便将经书平整收于胸口离了竹林禅院。
离与薛瞑约定的时间还早,倒不是薛凌出了岔子,上回她既去过一趟宫里,自是知道来往所耗时长几何。
特意让薛瞑晚些来接,是为着些别的……念想。
出了竹林,又往隐佛寺前殿走了些,路况熟悉许多。寺庙里多的是贩卖香烛冥币处,又有供佛酒花一应不缺。
她身上历来不少银钱,早间走时还特意多拿了些,见着五花八门好看的都往篮子里装了些,其拐八绕总算绕到了埋老李头那片野地里。
荒草间别无他人,香火气却是浓的很,熏得人闻不到一丁点林木青味。也不知是重阳祭祖的灰烬未散,还是说日日有人上坟,今儿个新添的尚存。
她没遇上,大抵是因为大家皆赶在早晚来,少有薛凌这般日昳时分给人烧香。虽说不是日中,好歹天时还烈,多少有点犯忌讳。
人在边缘处孤零零站了许久,方走得几步到老李头坟前,蹲下身搁了篮子。这一蹲,就再难站起来。
她学着在宁城城外的义冢样,先斟了满满一杯酒水洒向地面。
杯中佳酿还在往下淌,薛凌心急火燎一手将杯子往身后丢出老远,撩起衣袖就擦。
老李头是个大夫,向来贪生畏死,滴酒不沾的。
地上春草早已消尽,只留些枯黄根茎蜿蜒蛰伏于地面。隔着一层布料与手掌皮肉相触,粗糙硌人。
她擦了好一阵,瞧地上那方土壤仍是潮湿模样,显然琼浆玉液已入土,再也收不回来。这些天的茫然无措都涌上心头,霎时跪坐在地,呆呆看着这一拢黄土。
底下,底下竟埋了个人。
老李头,死了好些日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凌终强撑精神,燃了香烛,笑着念叨:“反正你喜欢收着东西,不是前儿我不来,是乃是事多。如今一并赔与你,且当是发横财。”
说罢整个篮子里的东西悉数扣了出来,一堆火燃的老旺,合着百十来根香烛散出的青烟直冲云霄。若不是隐佛寺里经常火光大盛,怕不是得有人怀疑林子着起来了。
她站起来,将那本六度集经也丢进了火堆。
薛瞑再来时,却不是自己驾车,而是个早间那个老头颤颤巍巍坐在车架子处。薛凌已在寺门处等了一回,人倒是没闲着。
寺门往里的走廊有丈余高的十八罗汉相分列两旁,各罗汉处皆有瓜果点心供奉,恰合她今儿没吃些啥,只说挑了自己看上眼的,随便垫垫肚子。
孰料这么大的隐佛寺,供奉的东西竟中看不中用,比之她日常吃的东西不知差了哪里去。拿得一块啃一口便觉难以下咽,还以为是自个儿运气不好,转个面塞回去又拿下一个。
供佛的果子,向来是要散给信众或贫苦乞人吃的。进寺拜佛的香客自取一二也属正常,是以并无僧人劝阻。
正是知道这些,薛凌才多有放肆。薛瞑下了马车,进到门里,恰逢她将个果子掼掷在地上。
薛凌耐心不佳,一连挑了十七八个皆是难吃非常,吃到后头已是懒的再往回塞。如此来往之人皆是侧目,几个洒扫僧人也有了憎恶之相。薛瞑忙上前道:“小姐何事动怒。”
薛凌伸手又抽了个果子递给他,冷道:“你尝尝,给畜生吃,畜生都嫌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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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薛瞑唯恐自己成了个畜生,不敢多闻,忙垂头低声道:“小姐先回吧,佛门重地,放肆不妥。可是饿了,马车上有茶水点心备着。”
一个僧人匆匆而来,脚步声极响。薛凌手还伸着没收,斜眼瞧过去,却见那和尚全无慧安师太般慈祥,一张肥脸油光满面,不似个正道菩萨,更像个啖肉偷香的地痞无赖。
那人正是听了底下禀香客生事,过来一瞧究竟的。孰料薛凌是个芳华小娘子,所谓闹事,好像也不过是多拿了两果子,当下没作言语,只面上有些凶恶。
到底来往人多,薛凌瞟过便做罢,轻哼一声,丢了手上破烂往门外走。薛瞑急忙回身冲着大胖和尚赔了两句不是,又不动声色往宽大僧衣袖里塞了几张银票,这才快步来追薛凌。
二人皆上了马车坐定,赶车的老头子一声吆喝。薛瞑一边从食盒里往外取东西,一边道:“几个果子而已,小姐……何故介怀”。说完斟了一碗茶水递给薛凌道:“当心烫。”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凌虽还略微带怒,翻个白眼仍是接了水,一口灌进喉里,就着杯子去掀了窗帘,望着外头道:“我吃的喝的,合该都是好的。今儿个咬了一嘴屎,没掀了那几桩老泥桩子,算他们几十年经没白念。”
薛瞑本是低着头,听见她气呼呼的,忍不住偷着往上抬眼看。他的小姑娘,跟个炸毛的兔子一般,又凶又软。明明说话如此遭人嫌,却如此好看。
十七八的小姑娘,真是喜怒都动人,任是无情……也动人。
他失了本分,没赶紧去续水。又没彻底失了本分,说着所有下人该说的话:“小姐衣食,是该是最好的,原是小人思虑不周。”
好多年没见这样的狗腿子,薛凌不可置信般猛然回头,看过几眼悻悻道:“算了,我是饿得慌,去办事什么也没吃”。她自来无礼,却又对别人的纵容极不好意思。
今儿这一遭,也不为着饿与不饿。无非就是刚从老李头坟前刚过来,愁绪思念都没散,捡着几个果子全是又涩又硬的烂东西。想想好歹老李头也要吃得这寺里一亩三分地,不由叫她气不打一处来。
薛瞑点头称是,连忙又捡了块点心,用纸托着递给薛凌。
薛凌看着是味桂花绿豆糕,脸上盈出些笑意来。这玩意是京中甜味最淡的点心了,仅仅用蜂蜜渍过的桂花调味,不似别的,跟那砂糖不要钱一般的洒。
咬过几口,薛瞑又递了碗茶与她。吃喝一阵,心下略好,薛凌奇道:“真是怪的很,我瞧那果子十分新鲜。一口咬上去,先是古怪的甜,还没回过味,跟着就涩的发苦,皮又硬,瓤又酸,我以前在冰雪里刨出来的草根也不见得这般难吃。”
薛瞑笑笑,坐到车厢另一侧,好一会才道:“瞧着新鲜而已,寺里供的瓜果皆是用糖浆蜡层涂过的,自是难吃非常。”
薛凌打断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早间还说拿些鲜果香烛供奉,都去哪了。”?她想着自己在苏家在齐府去过隐佛寺老多回了,每次去都是捡着好的挑了送,怎么今儿个拿起一个就不能咽了。
≈ot;寻常香客供奉的,自然是寺里师傅拿去用了。夏日还好,蔬果不缺,这都到了初冬,新鲜的瓜果身价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