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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自由

 

山顶扎破红橘,流了半边橙光,愈来愈淡。

暮色涨落,影照独舟。

病房内没有霞光四溢,窗外树桠不作美,将橙黄挡了个精光,打落在床间拱起的人形上,褶印四起,不见头也不见尾,倒把孤独甩了个干净。

门开一隙,有脚步出,随即又轻轻合上。

往前寻了张连排椅坐下,姜迎接着电话,瞧见了回来的陈暮江。

换了身衣服,两手分提了两袋吃的和用的。

灰色拉链毛衣配白裤,外面是件同灰色大衣,头发也盘了起来,长颈直露,整个人看起来亮若晨光,比上午稍正式的着装温柔松弛几分。

与同旁并走的人更显精神,脸上忧喜不明。

姜迎讲着电话朝陈暮江比了手势,说裴轻舟睡了,她便没进屋,东西放一旁,跟着坐到了姜迎身侧。

廊道寂若万花待开的贵族庄园,人影稀落,隐约几抹扶墙锻炼的身影,含裹在霞光里,像极靠墙长歪的树干。

陈暮江看了会儿,听到姜迎将近话尾时,收了视线,婉拒霞光的满面轻抚,只留侧脸相迎。

“陈编等我是有话要说?”姜迎挂了电话,看了眼地上的东西问。

陈暮江偏头笑笑,随后视线落至正前方的墙隙,轻声说:“几句话想问,身份不太合适,就当聊天吧。”

姜迎点点头,心里几分明白要聊什么。

“这剧非拍不可?”

依陈暮江对唐伟剧本的再度了解,并不觉得这剧适合裴轻舟,而且这人吧,十分值得考究。

姜迎收收呼吸,沉了口气说:“现在违约不划算,公司资金紧张,掏不出这一大笔违约金。”

说完,姜迎总有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也知陈暮江为何这般问。

陈暮江思量着靠椅说:“你之前说要参加选秀,我不太认同,你培养个优秀艺人不容易,希望你再想想。”

这进退有度。

我不认同,有点强势的表达了看法,加个希望又没那么强势,很礼貌委婉地给了姜迎敲打。

驳无可驳,驳了倒显得没礼貌,人家又没说非要管你什么。

姜迎微笑说:“我懂我懂,选秀浪费精力,《海上花》拍完时,苏导也特意和我说,江舟专心演戏的话是个好苗子。”

陈暮江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应声,提了东西起身。

“哎,陈编,你晚上能留这儿吗?我有个工作要谈。”姜迎叫住她。

陈暮江面露难色,顿了老半天,浅应了句:“行。”

做戏做全套,聊那几句算公事,对姜迎个人发展也有帮助,给了“身份不合适”的大前提,人不会多想。

这留院陪护,可就过分越界了,她得假装考虑考虑。

“这咋还拿个玩偶?”姜迎嘀咕。

陈暮江含愁叹息:“买枕头时,人导购说小孩儿闹腾人了管用。”

姜迎长哦了一声。

懂了,这是应付裴轻舟那烦人精的,就跟不少家长嫌小孩儿烦了,扔个手机给人玩,自己讨清净,作用一样一样的。

啧啧啧……

都烦成这样了,又想起她给陈暮江打电话,说裴轻舟是崴脚误诊时,人直言都不想来了,她好说歹说,过了大半天人才又来了,这咋可能谈恋爱。

陈暮江看姜迎思忖半天,没再多聊,转身笑了笑,抬步进屋。

像是钻进了蒙尘的塑料袋,屋里隐隐绰绰。

裴轻舟还没醒,做完检查疼得受不住,吃了止疼药,陈暮江也听姜迎说了,便没叫醒人,放了东西,近身看一眼。

只露了一撮头发,被子捂得严实,似过冬,进了自己冬眠的小房子。

陈暮江觉得可爱又可怜。

心里突然被打了一下,不知道八九岁的裴轻舟,有没有一床能捱过漫漫长冬的厚被,而那时的她,蜷成的团应该比现在还要小吧。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懂得保护自己的,冷暖自知,不过是挨够了风雪烈阳。

夜沉如海,影子寂然不动,灯光旋落书扉,一页一页分隔字间光影,指尖拂过每一句钟爱的文字头尾,似是轻抚爱人般细腻,与每一字点吻而过。

被热醒了,裴轻舟探了个头,侧眼看到靠坐在床头看书的陈暮江。

静若幽兰。

屋里没开灯,是陈暮江腿边放了台灯,只照了她那边,影子在天花板上盖过吊灯,纹丝不动地像贴纸。

裴轻舟探着头看了老大一会儿,陈暮江感觉脸快被灼出洞了,没转头地问:“不知清宁郡主看上我哪儿了?”眼都不转。

清宁郡主,唐伟戏里的角色名。

裴轻舟听见眼盛住稠稠的光,翻身朝向陈暮江那侧,等她又翻了一页后说:“难说。”

因为她连陈暮江周身的氛围都爱,不止人。

陈暮江对回答满意,也不满意,手里这页将至字尾,便没应话。

裴轻舟掀了一床被子,顿感身轻如燕,呼了口气又躺下,睁着好奇眼问:“看的什么?给我念念。”

陈暮江挑了挑眉,手指折回字头,一句一句念:“让我的爱/像阳光一般将你围绕/同时又给你/璀璨的自由。”

话落,她转头说:“泰戈尔诗选:流萤集。”

一明一暗的两床之间,她们视线相汇,身影交织,指吻字,字砸耳,入心头,缺了的边边角角被补齐。

陈暮江的眼睛有海洋般的规模,裴轻舟心里想。

船只是不同的,但港湾从不过问江海上的遭遇,它只接受暂歇的停靠。

也许,她不必非要选择停靠某个港湾,留滞江上的漂泊更适合她,激流的冲荡更适合她,日落江中的暮色才是她所求。

“这次算告白吗?”裴轻舟手指勾住床边扶手,笑吟吟地问。

“难说。”陈暮江合书起身。

好记仇喔。

吊灯上的身影一点点挪开,挤到房顶一角,顺着墙边三角盖了半边,停落病床枕头上。

“要干嘛?”

“亲你。”

“这么直接?”裴轻舟仰头问。

“上午已经见过你最里一层衣服了,还没铺垫够?”陈暮江握住她勾动扶手的手,跟定位似的,人立马往指隙里挤。

而陈暮江这句话,裴轻舟理解为,从换衣服起,陈暮江就在泛滥思念,直到现在才开了口。

“但我有点饿”她垂眸看着陈暮江的手,食指划了划人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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