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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里,他只出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走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更像是一种享受。
路途中,他渐渐回忆起与那青衫为数不多的交际,头一回听闻李长安三个字,还是在十一二岁的少年时期,除了遥不可及更钦佩于那人敢与世人为敌的豪气,那座传言曾被那人一剑劈开的半青山他徒步走了大半年隻为去看一眼,回来后下定决心要做一名江湖剑客,但没人看好他,求学拜师的路上处处碰壁,一晃眼就过去了七八个春夏秋冬,最后止步于东海。那时的江湖,其实已经没多少人再提及那人,毕竟过去了近三十个年头,唯独还耸立在世人眼前的剑道高峰就只剩下那座形隻影单的观潮阁,他与无数怀揣憧憬的年轻人一样,走在追寻前辈先人的求道之路上,但那个人与大楚的老剑神许黔娄,以及号称“天下剑法皆出此峰”的王越剑冢都不一样。后者有迹可循,前者似乎永远都活在不周崖下,活在众口纷说的传说里。其实没人知道,那个人出崖的那年,他就已经登上了观潮阁最高顶,当他站在那里,面朝东海,却没有半分激动,只是怀疑,这便是那人所见过的风景?于是他又坐阁了两年,直到他放下了那柄从开始习武就从不离身的铁剑,然后走出了观潮阁。
那年在祁连山庄,第一眼看到那袭青衫,分明只是初见,却宛如久别重逢,亦师亦敌亦友,故而说起话来十分不客气,那人倒是如自己所料,是个极为爽快的性情中人。说实话,他也没料到他们之间的对决来的如此突兀,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虽说长安城那位一直希望看到这种局面,但他始终不喜欢被他人左右的感觉,帝王侧榻不容他人安睡,他韩高之做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同样不容他人指手画脚。
但有些事,终究是天意难违。
若那人隻安分守己的做好一方藩王,或是他隻满足于天下第一,都可以各自安好。倘若真是如此,无需百年,兴许几十年之后,世道将永无太平,而江湖也不再是江湖。
韩高之停下脚步,遥遥望向好似永无尽头的前方,不知谁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江湖,老夫想要的,就是让世人都看看,我心中的那座江湖。不论更好还是更坏,谁让老夫才是那个天下第一呢?
韩高之跨出一大步,然后开始笔直狂奔。
在此之前,五十里外,山路边的一个连茶肆都称不上的小茶摊,老板是个样貌普通但胜在身姿丰腴的中年妇人,刚送走了一批途径此地歇脚打尖的走卒商贩,正在收拾茶碗,忽然身边就冒出个人来,吓得她捂住胸口失声惊呼。
看清来人是个英气俊秀的青衫女子,妇人连连拍着胸口道:“哎哟客官,您打哪儿来的,怎也没个声响,可吓死我了。”
青衫女子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妇人颤颤巍巍的壮丽胸脯上,神情似有些震惊,但很快移开了视线,挑个了位置坐下,笑道:“劳驾,来碗茶。”
妇人莫名有些得意,也就不计较方才那点小事,端了茶水上桌,便在隔壁坐下,面朝山路的方向,余光却在偷偷打量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子。
妇人心知自家卖的茶水解渴还行,真要品也品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但举止礼数不似出身普通人家的女子却喝的有滋有味,一碗不够又来了一碗,只是当她往怀里一摸,然后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时,妇人这才恍然大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情没带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