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63 回家【下】
「师兄, 你?她?你们……」
「很奇怪吗?毕竟多年不见,不瞭解我很正常,我也不瞭解你都会用定颜丹讨好师妹了。」
墨行征足足回忆了十数息, 才想起自己当年怀疑南颜认识嵇炀,给她的定颜丹里放了追踪药粉,只是后来定颜丹未凑效,这回事就被他搁在脑后。
墨行征试图解释:「我不是, 我没有, 我只是为了找你而已。」
「放心,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请务必放在心上。」
南颜其实并不想瞭解这对师兄弟的窃窃私语,无奈她现在是个兔子耳朵,声音再小也能听得到。
听了半晌, 实在不堪入耳, 才打岔道:「还未来得及多谢墨道友当时相救, 却不知你后来是如何受罚了?」
提及救走南颜的后来之事,墨行征眼底一暗, 道:「受罚?我倒真隻愿错的是我。」
他说完, 背后被嵇炀抬手拍了一记,随后天灵上方浮起他的元婴,本应灵力饱满的元婴, 此时却被一笔墨痕生生封住, 显得萎靡异常。
修士的元婴极坚韧, 同时也极脆弱, 这一笔落下,他往后再难晋阶,恐怕终生便只能止步于此。
南颜震惊地起身,道:「他……连嫡传弟子,都这般无情?」
嵇炀神色淡淡道:「他这一次,给你的是什么选择?」
墨行征苦笑道:「师尊确是给过我选择,让我停止追溯当年之事,并要封印我的记忆,交出一魂入溟河天瀑。」
然后他就可以如其他道生天的门徒一样,即便是死,魂魄也不会转生,而是回到溟泉川中成为道生天的力量,待他们篡夺九狱后,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等待下一个轮回。
「看来你是没有选,可我不解的是,他完全可以强行封锁你的记忆并抽一魂,为什么还会给你选择?」南颜道。
嵇炀虚虚画下一道道灵纹,试图解开他元婴上的封印,道:「溟泉川、乃至于道生天掌控的其他部洲川流吸收生魂是有条件的,被抽魂的人需要继续信奉道生天或其认可的教义为正统,如果对道生天产生了质疑,或是改修了逆道,那一切就毫无意义。」
墨行征元婴上的墨痕纹风不动,他摆摆手道:「此封印不会致命,师兄不必管我。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当真要弑师?」
「你该问的是,我们的师尊,当真要一意孤行?」
「我不知道,他对我什么都没有明言。」墨行征低头看着双手,眼底悲怆更甚,「道尊何曾开启过这样的道?非要以天下人的性命作赌?这是我名门正道该行之路吗?!」
「不是道尊。」对上墨行征震惊的目光,嵇炀轻扣桌案,道,「我又不是什么心狭之人,授业之恩,当年哪怕有半分误解,何至于今日。道尊所传之道,从始至终,不过是寄望他得三心以飞升,所以试图将南芳主送至他身边,又在寿元尽前,以飞升之局谋害佛忏主。」
墨行征惨笑道:「可笑我当年还嫉妒过你得了道尊的六合道心传承,没想到你也是——」
「并非如此。师者给我六合道心,起初并无他念,只是后来我再三拒绝接受赤帝妖心和佛骨禅心,这才触怒了他。」血色的眼瞳里映出墨行征袍角残破的道印,嵇炀道,「他说……第一个飞升之人,必须出自于道生天。」
「难道他自己做不到吗?!」墨行征激动地站起来,「他可是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人,天人五衰、独观天机、自创正法天道!强如赤帝、道尊也没能做得到,就算不走道尊留下的那条三心破界之路,那也——」
空气一时凝滞,嵇炀道:「行征,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之事。」
……
「这世上之事,总难两全,你说是吗?」
道生天,魂河天瀑源头破碎的祭坛上,无数鬼气千丝万缕地注入祭坛中一隻石棺中。
片刻后,石棺中探出一隻白骨般的手,随着月色初上,那隻骨手渐渐重生出了血肉与皮肤,很快,棺中便坐起了一个乌髮雪肤的女子。
她柳眉凤眼,让人观之宛如大日入眸,煞艳得不可一世。
「是啊,就好比你想灭掉我,让我于世不存,现在也不得不养着我,因为我长着那张你割舍不下的样子。」心魔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耗费偌大代价,终于重新凝聚形体后,并无半分不悦,而是披起一身黑纱,坐在棺沿眯眼笑道,「那个小崽子很会咬人呢,打散我的形,让你本尊数月无法离开道生天,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和小孩子置气?」
长长的玉阶上,应则唯一人独坐,仰首让天上晦暗的星空落在眼中,任心魔反復挑衅,声音亦未曾有半分波动。
心魔道:「哦?不在意吗?就算那个孩子说,你春秋不离的蝉露悲里,从来都没有你,也不在意?」
「我知道。」
「哦?」
「我平生不擅饮,这酒,一饮这么多年,隻品出一个苦字。」
「那为何不停杯?」
「苦不好吗?让人清醒,让人……心如铁石,不可转移。」
心魔唇角的笑转冷,身形徐徐消散间,阴冷道:「我不信世上的人没有弱点,应则唯,你心上的漏洞,总会被我发现的……」
应则唯未再言语,直至心魔女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方拨开虚空中一隅,那是一副属于卯洲的图景。
南娆的遗体被南颐和敖广寒接走,送入卯洲,意图点起佛灯万盏,以千佛祈愿,招她一口魂息。
只是佛灯怆然黯淡,送行的人亦然。
「卯洲……」充满混沌灰雾的双眸始终无悲无喜,应则唯低喃道,「他在的地方,你应是欢喜的吧。」
他如是呢喃半晌,复又垂眸推演片刻,演算的手指倏然一握,唇边再度浮现一丝熟悉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