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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追寻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酒店方面的招待非常妥帖,卓拉暂时收回警惕的尖刺,远离沼泽,不再有皮肤粘腻的感觉,他惊喜地看见床头放着一支助眠的红酒。其实他并不酗酒,酒精只是麻醉剂,令他不再回忆被怪物肆意掠夺的画面——骨头深处发痒——卓拉坚称自己只是太过震惊,第一次的性爱经验与所有人都不同,难忘且恐怖。

他决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另一边,哈金斯先生有些提不起劲,一方面出于安全着想,钓鱼客们的活动频率大幅降低;另一方面则是没了志同道合的年轻人陪伴,他还没来得及教会对方下棋,消遣时日。哈金斯太太做了一盘野莓饼干,下意识想分一部分给邻居,却突然想起,卓拉不住在那栋老房子里了。

“果然,年轻人总是不适合这个小镇。”她叹息一声。

阳光更为充沛的城市与小镇截然不同,灯红酒绿,人们热情极了,也不必担心突降大雨。卓拉结识了几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女,他们一起参加本地的节日庆典,看乐队表演,其中一个男人向他表达了追求的意愿。一瞬间,卓拉心底涌上了强烈的不适感,断然拒绝,但独自回到酒店房间的夜晚,他辗转难眠。

或许他该尝试摆脱阴霾?那东西还在惦记着他吗?卓拉不止一次回忆着潮湿阴森的沼泽,懒洋洋的鳄鱼卧在岸边,几只树蛙跳出水面,咬住来不及逃跑的昆虫,那个巨大的阴影就这么浸入浑浊的水中,寂静,它无声地接近。刚开始他举着枪,然后是拳头,最终周身赤裸,被拖进水里。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幻想和现实的某些画面混杂在一起,使他呼吸急促,茫然失措。

“……”那只沼泽怪物曾在他的脑海中低语。

它,标记了他。

卓拉突然觉得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黏着感,难以忍受,就像怪物时刻散发着的水腥味,从每个毛孔里冒出。他冲到浴室里,巨大的池中满是温热的水,干净纯粹,适合静静地泡澡。“不会的,它应该一辈子待在那个倒霉的沼泽里!”他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就在此时,卓拉感觉大脑里“嗡”的一声,随即所有细微的动静都消失了,围绕灯光飞舞的蛾子也顿时失去踪影。他紧张得大口喘息,身子骤然一沉,整个人掉进了热水里——那股浓重的、夹杂了泥土和草木气味的腥味,再次弥漫开来——卓拉瞪大眼睛,在他身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由无到有,在水底翻上来,表面洁白的池子无法承受压力,猛地迸裂。

他被牢牢包裹在柔软的肉质中,没有受伤,只是不断地咳出水和唾液的混合物。

灯光明亮,卓拉第一次真切地看清那只怪物的模样,丑陋、怪异,既凶猛又柔软,从根须状的部位中不断流出水,还有些许草叶和花瓣。它呼唤着他的名字,身躯结结实实地占据了大半个浴室,而卓拉陷在里面,不能动弹,不知该害怕酒店派人上来查看情况,抑或担心自己的安危。

“放开我……”他越挣扎,肉质纠缠得越紧,像无数条水蛭吸血,他的皮肉、骨血乃至灵魂,都将被这只肆意的怪物吞吃殆尽。

它以行动证明,他是逃不掉的,即便远离沼泽。

如此称得上是亲吻吗?卓拉发出沉闷的喘息声,口中使劲吞咽唾液,但伴随着肉质的抽动,那些湿漉漉的液体依旧沿着嘴角流出。没多久,他的嘴巴就彻底被填满,舌根发麻,脑袋一片空白。

那位行事贴心的经理正站在房间外,敲了一会门,无人应答,他知道这个客人有些难搞,不敢贸然进去,最终选择放弃追问。

怪物捕捉到了外面的动静:“……”

闻言,卓拉羞耻地颤抖了几下,试图用舌头推出堵塞口腔的异物,可尝试是徒劳的,怪物反而更深地揉弄起来,触及喉头,引发一阵干呕。他不敢睁眼,怕,只是放任湿腻的质感滑过脸颊,又落在胸口,连脊背上都爬满了对方的肉质部位,搔动不止。

用枪、用更厉害的武器,能够对付这家伙吗?可以真正杀死它吗?卓拉忍不住思索,却始终被自己的恐惧占据大脑,而且身体过分敏感了,一刻不停地战栗。他怎么能杀死这只怪物?那股焦躁的干渴要如何解决?

“……”怪物与他低语,“……”

卓拉愈发慌乱,是捕猎者的喜欢,还是纯粹的求偶?他分不清,抑或对怪物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情绪。它认定了他,将他耍得团团转,自从那个老人将它带离了沼泽,它便学着笨拙地用人类的思维考虑问题。

它并非完全的野兽,也不是卓拉的同类,但它尝试向他表达贪婪的爱欲。

“不……呜呜……”卓拉无从躲闪,双腿乏力,身后庞大的怪物托着他,犹如囚笼,也如王座。除了自由,他可以索取一切,比如欢愉,比如湿答答的快感,比如浑身泛起鲜艳的潮红。他习惯了假装强者,弱肉强食,掠夺那些独特的生物作为收藏品,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享受这个规则——怪物如第一次做过的那样,掰开他的双腿,那根尺寸骇人的肉茎就这么缓缓顶了进去。

他懂得屈服的道理。

后穴被一点点侵占,那根恐怖的巨物还想进得更深,直达根部,然后狠狠地撞击,连臀肉都被摩擦到发红。怪物习惯了不留余地的做法,因此卓拉连呜咽都发不出来,近乎窒息的异样快感快要把他逼疯,意识一下子回到被操到崩溃的那个夜晚,他知道自己将要重蹈覆辙,瞳孔涣散,眼角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性爱,或者兽交,真是可笑的名词,卓拉一时间思绪繁杂,身体的明显变化宣告他投降了,失败了,彻底沦落为这只怪物的禁脔。即便他的意识在抗拒,但蜜穴一直粘腻地承受进犯,想要更多的渴望从骨髓里升腾,蔓延至全身,每根神经都在战栗。

“……”怪物低低地呼唤着他。

卓拉忽然有了一股与它沟通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在喘息间求饶:“啊……慢一点……不要……这么用力……”

下一刻,过度刺激的侵犯真的稍稍和缓下来,还附加了另一种方式的爱抚,那些“根须”像在水中轻轻摇动那般拂过,它们是充满怜惜的、柔软的,压抑着破坏欲。卓拉定了定心神,紧接着,他听到那只怪物的询问。它说,既然他的请求得到了回应,那么它的愿望,也该被实现吧?

是失败者也好,是虚张声势的恶人也好,卓拉在它面前,只是值得紧追不舍的伴侣,他的脸庞、他的身体、他发抖的声线,全部应该属于它。

“可以……”他咬了一口深埋嘴里的肉质。

感受到身下的男人更加柔顺,沼泽怪物的喜悦正如不断沿着“根须”流出的水,满溢,淹没了浴室的地面。它紧紧包裹着对方,不让那些破损的残骸划伤他的皮肤,而卓拉伏在墙边,尽可能抬起臀部,腰身呈现出一种优美的曲线。怪物欢快地向前挺动,轻而易举,紧致的肉壁容许它放肆的入侵。

怪物也能发掘出人类的性感之处吗?至少现在的卓拉眼神迷离,红肿的嘴唇微张,呼出的热气混杂着沼泽特有的水腥味,一下一下打在怪物的“根须”上;他的双手被肉质缠绕,压着墙面,手腕上勒出一道道暧昧的红痕;湿腻的汗水滴下,打湿了本就冰凉潮润的胸膛,乳头是肿胀的,接受了怪物的反复挑逗;腿间再也没有插入机会的一根颤巍巍吐出浊液,当然,它也失去了让雌性怀孕的功能。

他才是这只水生怪物的雌兽,不用怀疑,卓拉难捱地喘息着,感觉来自后方的冲击越来越凶狠,快感一波波袭来,快要将他吞没。

略显柔和的抽插终究不能持久,肉茎逐渐恢复最初的狠劲,卓拉差点扶不住,全靠“根须”的搀扶和勾勒,才能稳住。痛感和欢愉同时从每一寸肉壁中聚集、席卷,他呻吟得更加自如,怪物也愈发兴奋,毫不留情地捅回去,正正撞在深藏体内的敏感带上。

卓拉难以克制地再次射精,高潮迭起,让他觉得自己也仿佛成为了怪物那样粘腻又柔软的形态,相互交融,除了承受,什么都做不到。然而,变得半软的性器也被“根须”覆盖,粗糙的表面来回摩擦,在强烈的眩晕感中,他才终于明白,怪物并不打算让他简单度过今晚:“啊……等等……”

它不回答,沉默地抽出汁水淋漓的肉茎,再狠狠插回湿热的蜜穴里,直到无法忍受,将一股股精液激射进去。

房间一片狼藉。

卓拉十分尴尬地应付着酒店方面的询问,当然,对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他并未觉得太过苦恼,只是不忍直视几近粉碎的浴池和满地黏腻的水渍。别人会怎么想呢?比如“天哪,你知道吗,住在顶层套间的那个家伙,有毁坏家具、水淹房间之类的怪癖”,他无法想象,也无从解释,那只沼泽怪物在尽情享用了他之后,只留下了一束开得正好的野花,从花瓣到根部全都湿漉漉的。

到底为什么他会沦落至此?

向来随心所欲,靠追求刺激维持着生命,卓拉没做过什么正事,也很少考虑他人——他所做的、客套的回应,大多是为了达到目的——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态度,他栽了个大跟头,被一只水生怪物盯上了。

它庞大、怪异,外皮黏腻,“根须”直垂到地,用于移动的部位也似这些东西一样柔软和灵巧。但它也聪明,服从自己纯粹的欲望,向一个自大的人类展开所谓的“追求”。卓拉根本不能拒绝,直至现在,他裹紧厚实的衣物,却仍感觉自己赤身裸体,行走在闷热、潮湿的沼泽地里。

怪物在他的身上留有足够多的痕迹,吮吸、抚摸、挑逗……最开始它并不熟练,但亲自尝试了许多回后,它便学会了技巧,将卓拉扰乱到欲生欲死的地步。它时常用丑陋的面孔磨蹭他的脖颈和肩膀,用含糊不清的低语填满他的大脑,无论是愤怒抑或屈辱,它总有办法令他忘记,能够感受到的唯有快感,无休止的欢愉。

卓拉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他如此脆弱,意志单薄,面对压迫感十足的怪物,除了顺应就别无他法。他的反抗是小打小闹,他的恶意仅停留在思想层面,事实上,卓拉已经明白,自己沉沦肉欲,虚张声势的外壳被软化,早就消失得不留痕迹。

他不敢杀死这只怪物,也不敢毁掉自己,纠缠来纠缠去,甚至生出了一种斯德哥尔摩式的依恋。最起码,对方亲吻它的时候非常温柔,也贪婪得好像除了他就别无所求。

“我就是个怪胎。”卓拉很难不这么想。

过去二十多年毫无用处的履历,非但不使他成熟,反而滋长了肆意妄为的心理,他生活无忧,不被看重,像个漂浮在风里的影子,没有线,没有落脚点。他养了一大堆动物、植物,珍贵的或者稀有的,凶猛的或者温和的,全都只能激起短暂的新鲜感。他内心的空洞始终无处填满,有时候他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全身心爱护其他出色的子女,却恨不得他从未在腹中诞生。

无病呻吟,卓拉自知矫情,但从前他一直忽视了自己的这一面,故意伪装出骄傲的、惹人喜爱的形象。如果哈金斯夫妇知道他的真实,知道他为了捕捉一只生来自由的怪物,结果把自己赔得渣都不剩,他们会觉得厌恶,还是担忧?

酒店的员工帮他将东西搬入新房间,这次没有舒适的浴池,卓拉下意识逃避,可他又无比清楚怪物的追踪不会被这些客观条件限制。它耐心十足,潜伏于深不可测的沼泽,水面平静如镜,唯有它选择展露姿态的一瞬间,骤然爆发。

卓拉坐在床边,阳光从背后的窗户照进来,空气干燥,手机上滑过一行行文字,其中夹杂着那个年轻男人不甘心的追问。

可他迟迟不能摁下删除键,说实话,他总保留着一种自己是“有选择”的错觉,仿佛一旦答应对方的话,就能摆脱湿气蒙蒙的水泽,走出繁茂的大片森林,重新回到人类社会。实际上,他生性卑劣,没有对抗的勇气,唯一一点善良耗费在了保全自己身上——卓拉知道这些手段无法拯救什么,他不喜欢那个男人,每个混沌的噩梦或者美梦里,自己雌伏在外皮滑腻的沼泽怪物身下,呻吟连连,快感直冲大脑。

“抱歉。”他叹息着发出最后一句答复。

不过卓拉觉得,也许对方只是放不下这张漂亮的脸蛋,他经常得到下流的赞赏,令他怒火中烧。然而,沼泽怪物与那些人类不同,它的想法过分单纯,叫着喊着想要,想要,想要你。称不上不怀好意,而是绝对纯粹的欲望和爱意,直白到可怕。做爱时,它热衷于摩擦他的耳垂,在脑海中窃窃私语,身下的肉茎如实反映它的凶狠与占有欲,每当卓拉流露出不自知的媚态,它就越发高兴。

他转头看向那束花,真奇怪,这是第一次收到如此廉价又美丽的礼物,新鲜得还能捻出水来。

……

“嘿,听说了吗?那个住在顶层的客人?”最近,酒店的员工格外喜欢挑起这样的话题。

另一名同事压低声音:“他又怎么了?”

女人使了个眼色:“前段时间他不是弄破了房间的浴池吗?换到新地方后,清洁工说他没再破坏东西,但房里经常多出一些奇怪的玩意,比如沾着水珠的兰花、一大团膨胀的菌子和被剥了皮的鱼。”

“也许是从附近的市场上买回来的?”同事猜测。

但女人摇摇头:“我悄悄打听过,只有湿润的沼泽地才能生长出那种兰花和菌子,而那些鱼是另一个城市的特有物种,这么新鲜的、发红的肉,就像第一时间送到这里再宰杀一样,连神经都还在跳动。在厨房工作的玛丽告诉我,那个客人拜托厨师烹饪,鱼肉和菌子一起炖煮的味道特别香……”

同事笑了一声:“也许他非常挑剔,特意让人送来了纯天然的东西——比起叫一群只穿三点式比基尼的模特在套间里开派对,或者要求将顶层的泳池水全部换成红酒,这个客人的癖好已经很正常了。”

“哈哈,你说得对。”

“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呀。”

此时卓拉正低头嗅着花的清香,说来奇怪,这段时间怪物没有继续折腾他,而是兴致勃勃地送来各种礼物,就这么丢在浴缸里,或者扔在床边,每次都会留下一滩水迹。鲜花是最常见的,不同品种、不同颜色,每天清晨醒来,他就能看到一束刚被采摘下来的野花。卓拉不禁猜想,难道是上次的迎合讨好了对方?这也是求偶的一环?

“我要怎么回应?顺从,使它愉悦?”卓拉胡思乱想,最起码,不让自己继续陷入苦闷,“还是等它放松警惕,再一点点,抢回属于自己的优势?”况且他从中得到了些许乐趣,胆怯稍稍退去。

当然,怪物的怀柔确实管用,他没想到自己挺吃这一套的,感觉像被一个稚嫩的、光有凶狠样子的孩子逗乐了。

放松了的卓拉开始难以自控地回忆,那些由内而外散发着水腥味的夜晚,他的皮肤犹如丰润的苔藓,一按下去,就柔和得立刻冒出汁液,紧接着被根须模样的肉质拭去。来自沼泽的湿淋淋的滋养,渐渐转为自身的汗水和混杂了情潮的泪水,他模仿蛇的样子扭动腰肢,体内的空虚和郁闷无处排解,直到怪物倾身而上。

它的强大、凶猛和放纵,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黏答答的肉质卷缠,嘴唇啃咬,凹陷和凸起相嵌,无比合拍。有时候他会无意识地拥抱对方,凝视那张仅有可怖裂口的“脸庞”,得到仿佛从上到下完全包裹一般的紧贴,令他知道自己正成为它绝无仅有的“需求”,既是食欲,也是性欲。

而现实中,卓拉倒在床上,本就没系好的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肌肤。夜里有点凉,他伸手握住勃发的性器来回摩擦,聊以自慰。他想象正蜷缩着身体,那只怪异的东西自背后扑上来,环绕着他,无数根细长柔软的肉质抚摸过腰线和脊骨,打着圈收紧,不断给予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它能够轻易吞食皮质坚硬的鳄鱼,把粗壮的蟒蛇慢慢咀嚼,但它也懂收敛残暴,用形似七鳃鳗的嘴部吮舐他的后颈。

父亲忽视他,母亲厌恶他,不相熟的朋友觊觎他的脸庞和眼睛……卓拉稍稍加重力度,如果那东西真的在这里,该有多好?他将浸泡在微凉的水中,如同回到子宫里的婴儿,无忧无虑,没有人会以好坏来评价他。

它也会放任他的依赖,像相互取暖的孩子,他已然知晓它的爱意澎湃,肉欲翻涌。即便他们的沟通是非人类意义上的交谈,又有什么值得唏嘘的呢?

终于宣泄出来。

卓拉轻轻地喘息,为自己的幻想而羞耻,却也欣喜于高潮来临时,眼前一片白光闪烁,周身骨头仿佛被酸液溶解,发软发涩。

他只是有一点点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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