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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言卿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像雪娃娃似的,把小苏池迷得身心都围着小言卿转。

现在长大了,二十出头,水灵灵的,如一支亭亭玉立鲜妍动人的白玉兰。

言卿脸也红红的,眼波如流水一般,她娇嗔:“你怕他做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

她这一年,日日能看见苏池,心情舒畅身子竟好了大半,也没有苍白的模样,又娇又美。

见言卿情意绵绵娇羞动人,苏池眼神闪烁躲避,心扑通扑通直跳,竟脱口而出:“若我问心有愧呢?”

言卿瞬间呆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伸手去抚脸颊,热得滚烫,她侧过脸嘤嘤哭泣道:“你调戏我……”

慌乱的苏池伸手打自己的脸,羞愧难当,忙声道:“是我失礼!唐突了嫂子!”

什么嫂子!言卿眼泪说掉就掉,质问道:“你明知你二哥哥是个不中用的,我这些年过得跟个寡妇似的。你既不能娶我?又为何来调戏我?!”

言卿的确和苏池说没有和苏淡行过房,两人只是对表面夫妻。

苏池又心疼又羞愧,急得有嘴说不清:“我是情不自禁,不……我是睡迷了眼,好卿卿,你别哭啊!我给你赔礼!你打我一顿好不好?”

见苏池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言卿才收住眼泪,拧着小手帕,轻声细语:“谁要你说这个了,没羞没臊的。怪不得老被人欺负,谁让你好色,被人抓住了把柄……”也怪苏池越长越招人惦记,引得一群狂蜂浪蝶。

苏池见她又不生气了,不好意思一笑:“你是不一样的,我最喜欢你。”

苏池说完变色,又掌自己的嘴:“该死,我又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言卿掩嘴窃笑:“好了,我不怪你了,我来寻你是有一件喜事告诉你,你过了院试!现在是秀才了!”

苏池喜得飘飘欲仙,直道:“这要多谢二哥哥,辛苦他这一年白天务政晚上教我,我得找他告诉这件事。”

苏池本来就有学习底子不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又一年苦读,再加苏淡这个极好的老师精心教导,才这么快得来秀才这个功名。

说完他就想走,言卿拉住他:“你跑什么?你二哥哥晚上才回来。”

苏池高兴完冷静下来,不安道:“我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二哥哥会不会不管我了?我要不要出去住?我一直呆在他家里太麻烦他了。”

言卿指尖点他额头:“你现在不过是个秀才,又当不了官,他至少要把你教成举人,到时候你有当官的资格,他才放心。”

苏池恍然大悟:“二哥哥待我真好!”

言卿冷哼一声:“你真是蠢死的,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她没有理由吃这个醋,又不想让苏池离开荣国府自己过,既误了苏池的前程又平添相思之苦。

不解其意的苏池以为言卿又在使小性子。

晚上苏淡办公回家,自然热闹地举办了一场宴席。

夜深人静,宴席已至半,一侧的西窗外,隔着一帘糊窗的绿烟纱,隐隐约约能瞧见外头风过树摇的影子,茂盛的树叶在风中摇曳互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因为喝了些酒,苏池发呆似地坐着,发鬓微乱,脸颊泛红,眼尾有带着潮湿的酒意。

言卿和苏淡在谈苏池的事,两人窃窃私许久,似乎都无法决定下来。

烛火燃烧着,光华流转在苏池的脸上,引得两人时不时偷眼去瞧。

言卿越看心里越难受:“他年纪不少了,又有了功名,已有人家来打探他。”苏池本就是她年少不可得之爱,是她应深藏的秘密。

这几年,她心里一直压抑着,突然苏池又来她的身边,内心就又不受控制了。

阴暗地想着,如果能把他关起来就好了,日日夜夜与他亲近厮守,而他也不准再见别的人,只能看着自己。

言卿伸出手指去描画苏池的眉眼,想着想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醉得神智不清的苏池醺然一笑:“卿卿,你哭什么?”

他也朝言卿的脸伸过手,想给言卿擦眼泪。

一段红纱突然从后面拢住他的眼睛,他眼前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绯红,什么也看不清了。

苏池惊诧地叫了一声,没来得说话,就被人用唇亲住嘴,那人带着清凉的酒味而来,与苏池唇舌缠绵间,也是醺然迷离。

言卿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见苏淡用一段红纱蒙住苏池的眼睛。

苏淡亲完苏池,抬眼看她,语气带着一点淡淡的危险的意味。

“你不是想留住他吗?他也最喜欢你……”

苏淡是不信神佛的人,像苏母这样的蛇蝎尚且能吃斋念佛,佛在他心里多少带着讽刺意味。

可他刚才看着苏池突然想起,初见苏池那日。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句子极美,恰合他当时的心境。

譬如佛家的一个故事,当时有风吹幡动。一僧说风动,一僧说幡动。

当时苏淡确实心跳慢了一拍,渐渐又快了起来,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心动不已,近乎一见钟情。

只是《长生殿》三个字被旁人说出口,几乎浇透苏淡。

所见美色化为初春河面上将化未化的薄冰所制的漂亮凶器,带着不被期待的恶意朝苏淡袭来。

那时他想到凄凉病死的母亲,心口生生被凶器所贯穿,只剩冰冷的怒火。

他是恨苏家的,这个诺大的侯府却没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他好色无德的亲身父亲早死,老太太慈眉善目却将母亲赶到庄子里,苏瑾的母亲吃斋念佛却对自己母亲的病熟视无睹。

苏瑾的父亲也是无用懦弱的男人,母亲常说他有情,在苏淡眼中更是可笑,可连他也死了,苏淡就真的无人扶持,一步一步艰难困苦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说来奇怪,苏淡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只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偏偏因为这一折《长生殿》恨透了苏池。

可能是因为苏池的风言风语吧,苏淡从心底里觉得苏池是一个放荡无耻之人,自己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人呢?于是破罐子破摔,就发生了后来捉奸的事。

苏池跪坐在地上,仰着脸朝他伸手。

无风自起,苏淡心中泛起波澜,那波澜一圈一圈荡漾,淹没苏淡的心。

其实不该怪苏池的,是苏瑾他们的错。

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做?

苏淡心想,又有些心疼,慌乱后退一步关上门,站在原地发呆,直到苏瑾母亲挤上前把他推开,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事后,他将苏池带回自己的院落细心养着,怕苏池被害死,又忍不住多看苏池一眼。

如果他是个姑娘家,苏池是个榆木脑袋也该看出来了,偏偏他又不是。

苏池还是愿意和言卿心意相通,苏淡冷眼看了一年也明白过来。

苏池对他再亲近,也止步于情爱前。

而苏淡所求,不止于此。

苏池还惶惶叫道:“卿卿……”他往前伸着手,想捞住言卿。

苏淡一把将苏池横抱起,言卿意识到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又急慌慌跟上去。

三个人挤在一张榻上,这张床榻不大平日里只有言卿一个人睡着,如今挤了三个人,呼吸交错,空气中带着暧昧的暖意。

苏池醉着被苏淡剥光衣服抱在怀里,前面是挨得极近的言卿。

被桎梏在苏淡怀中赤裸的苏池,挣扎了一下,哭道:“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好害怕……”

苏淡呼吸一紧,扯掉苏池发髻,又制止想帮苏池解开蒙眼轻纱的言卿。

“别解,他叫一声你就心疼了,等一会儿他痛了,你还忍得下心继续吗?”

言卿呆住了,脸颊酡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事情往离奇的方向发展,言卿也不知所措。

苏淡还得教导她:“你和他说话,亲亲他,他就不怕了。”

言卿捧着苏池的脸,细细舔弄苏池柔软的唇瓣。

她边亲边轻声呢喃:“别怕,以后我们在一起……”

苏池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没有他存在的世界。

梦里苏瑾中贡士那年春风得意,娶了太傅之女为妻,苏瑜猖狂至极在皇亲国戚宾客云集的宴上点了一折《长生殿·定情》。

大庭广众下被羞辱的苏淡深感耻辱怫然而去,自此他与苏瑾苏瑜彻底决裂,不死不休。

又三年,太子夺嫡失败,三皇子继位后,抄了荣国府的家,太子党苏瑾被处死,苏瑜充军发配边疆,在苏淡的手段下猝死在路途。

苏淡颠覆了荣国府大仇得报后愈发肆无忌惮,对权柄的贪恋愈演愈烈,结交党羽挟势弄权,引得皇帝忌惮,一朝入狱死于酷刑,这样一个人到死了还是孑然一身。

而言卿一直以来内心都所无安定,早早看破红尘,绞了头发出家作尼姑。

极尽奢华的荣国府被荒废了一年又一年,曾经那样繁花锦簇烈火烹油的世家,渐渐成了一堆废墟。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扬,曾为歌舞场。

…………

故事的最后,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苏池于梦中惊醒已经是泪流满面,肝肠断绝,惊得苏淡和言卿分寸大乱,还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过火。

过了大半个月,苏池才缓过神来,一次出门与苏瑾迎面相碰,苏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为了躲避苏瑾扭头就走。

苏瑾愣了一下,连忙上去请安,恭恭敬敬喊“池叔叔”。

他经历些事,愈发成熟了,眉眼都沉静下来,只是见到苏池眉眼间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苏池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又想起梦里他衣衫褴褛被刽子手压在断头台上,顿时又是害怕又是心酸。

苏瑾见苏池久久不语,心里一酸:“你老是躲我,哪怕我在梦里来找你,你也躲着我……”

他的眼神很是委屈,苏池看着都疑心他要哭了。

苏池有些尴尬,他是一个心软的人想要安慰苏瑾,却不知如何说起。

苏瑾轻声道:“我想你了……”

苏池一呆,心下一乱,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结果苏瑾还念念不忘。

苏瑾还在自顾自说话,他生怕苏池说出伤人的话,语气又急又快。

“你一直躲在苏淡的院子里,既不让我看望又不过来找我,生怕被我吃了似的,我只是爱你,又不会害你。”

苏瑾又轻声道:“瑜儿也很想你,他给你写了很多信却收不到你的回信,便向我写信哭诉,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眼巴巴瞅着人要糖吃不给就哭。”

垂头丧气的苏瑾说着说着,真就落下泪来:“之前是我们做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们……”

…………

苏池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和苏瑾说了些什么,恍恍惚惚回了家,翻出了苏瑜寄给他的信。

那信堆起来有厚厚一叠,本来苏池收到信后想扔掉的,可他想起那日苏瑜护在他身前揽下一切罪责心就软了,其实苏瑾也在护着他。

只是他心里觉得之前受的委屈不能因此一笔勾销。

苏瑜去边疆后寄给他的信,他也一直没看,苏瑾一说他才想起来。

苏池打开信,差不多十几封,苏瑜在边疆苦寒地又离京城远,通信不便官职又不高,一月一封的频率算是频繁了。

苏池一封一封看。

起初苏瑜的来信还是很格式化的,先寒暄一番问苏池的安,问苏池吃得如何睡得如何,肺寒有没有好一些……婆婆妈妈像个老妈子,结尾处则隐晦地表达思念。

写了两封后,苏瑜明显对这样写信方式厌烦了,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说他在边疆吃了不少苦,不像家里那般锦衣玉食,又抱怨野蛮不知礼仪听不懂话的泥腿子部下……

看起来这个身强力壮的少爷很希望得到苏池的怜惜,很是热辣地表达思念与爱慕。

写了几封后苏池还是没有回他,他也就不这样写了,又讲自己学到什么武艺,箭术又精进了不少,大声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比武时一杆长枪将几个玩得好的小将军挑落马下……

言语中充满一种迷之自信,你看我那么厉害还不得迷死你~

苏池看到这里还以为苏瑜在吹牛,结果在后面的信里还真看见苏瑜升了官职的消息,说是出兵剿匪立了大功受到上官的赏识。

与那封报喜的信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小匣子,苏池好奇地打开,看见里面是一个打磨过的洁白骨制小碗。

匣子底还有一封信,上面有很多苏瑜同事的签名甚至还按了手印,大抵意思说,这个小碗是苏瑜搏命杀掉的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子头骨所制,是苏瑜目前为止最得意的战利品,送给苏池作为纪念礼物,以此证明苏瑜的勇猛无双巴拉巴拉……

碗是死人头所制……

苏池一脸呆滞地捧着头骨碗,一口气没喘上来,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苏池想扔掉那个骨碗,又想起上次自己扔掉苏瑜手绣的香囊苏瑜就委屈得不行。

他又细细读了一遍信,信中苏瑜欢脱得几乎是条大狗狗摇着尾巴讨好人,苏池思考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塞在角落的柜子里最深处。

他还是吃软不吃硬,不论是苏瑾还是苏瑜,攻心为上才能打动他。

苏瑾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哄得苏池心软了一半,后来再见面苏池也没再躲着他,把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苏淡虽然心有不满,倒也没说什么,在他眼中苏瑾苏瑜两兄弟是这大宅院里罕见有人味的存在,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个毒妇教养出来的子嗣也是流毒的东西。

但捉奸事发他们能用前程和名声来保苏池,总归不会害苏池就是了,出生在大家族失去这些比失去生命还痛苦。

还是言卿拈酸吃醋,狠狠在床上闹了苏池几回,把苏池欺负得直哭,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两人都知道苏池多情,却不知道苏池被两兄弟亵玩是被迫的,以为这次是苏池旧情复燃,竟患得患失,即便吃醋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起初苏瑾对苏池恭恭敬敬像对待一个长辈一样,有时候过来看望苏池也都礼数周全。

苏池不过是一个旁支的穷亲戚,又年轻还有些呆气,以前真没几个小辈看得起他,他过了回长辈的瘾,看苏瑾也顺眼起来,竟老气横秋对苏瑾指指点点,引得苏瑾唯唯诺诺顺从迎合。

苏池一高兴,苏瑾就来得更勤了,言卿不喜欢他,跟门神一样把苏瑾拦在院子外面不让他见苏池。

苏瑾只在苏池装乖,他又不怕言卿,见言卿拦他,他就扯着嗓子在院子外大喊“池叔叔”,把苏池都惊动出来。

言卿没法子堵苏瑾的嘴,含恨看着苏瑾被苏池引进门。

苏瑾还一脸无辜和苏池说:“二婶子说你睡着了,我本来不想惊醒池叔叔,可我找来了一些冷僻的秦汉文章,想着池叔叔看见一定会高兴一时心急就吵醒了池叔叔……”

即便跟着苏淡学八股文和时文范本考上了秀才,但秦汉的文章魏晋的古诗等古文学还是苏池最感兴趣的,而这些东西最是难寻,市面上少有,多为私家典藏,见苏瑾如此有心,他又感动又高兴,连言卿随口扯的谎他都忘了解释,连连称善,捧着苏瑾带来的书爱不释手,忍不住看了起来。

苏瑾搬来一把椅子让苏池坐着看,苏池也就顺势坐下忘了招待苏瑾,一直到天黑,苏瑾又点了烛火放在苏池跟前的桌子上,苏池借着烛火继续看。

一开始苏瑾还垂着眼,刻意避开视线,后来见苏池沉迷其中,就偷偷去看苏池等点了烛火,他已经直直看着苏池。

苏淡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池坐在房间里看书,苏瑾在一边看着苏池眼神都有些不对。

他警惕道:“瑾儿怎么来了?”

恍惚状态的苏瑾被惊醒,眼神从苏池柔美的侧脸上移开,心虚不已正要解释。

苏池捧着书跑到苏淡身边,指着上面的文章欢呼雀跃道:“世侄给我找了一些极好的文章,你看……”

苏池缓缓念了段文章,唏嘘不已:“现在读书人为了八股文考试,都只识四书五经和时文范本,不知其他着作,实在是文学之伤啊……”

苏池的爷爷一生都用在了文学复古,反对现在文坛上八股文陈腔滥调的粉饰太平,迂腐庸俗的诗风。

偏偏这些东西对科举无用,苏池爷爷到死还是个秀才。

苏池忧郁怅然,苏淡摸了摸苏池的头,又瞧了一眼心虚忐忑的苏瑾,颇为无奈:“你若是真喜欢,让瑾儿陪陪你也好,何苦这般做态惹我伤神……”

聪明人就是心思多,苏淡还以为苏池旧情复燃,对苏瑾依依不舍。

吃着脑补来的醋,他心里落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苏池猝不及防被苏淡一顿安抚,心里还没想明白呢,苏淡就说该吃饭了,破天荒的没赶人,让苏瑾留下用饭。

饭桌上言卿一反常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苏池莫名其妙关心道:“卿卿,你不舒服吗?”

言卿嘴里吃着糖醋鱼,想象是在嚼苏瑾的肉,咽下去后冷冷道:“没有,我舒服得很!”

苏池欲言又止。

苏淡也夹了块鱼肉品了品,一语双关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厨子放多了醋,太酸了……”

苏瑾扒着饭埋头吃压根不敢抬头,莫名感觉苏淡和言卿对他像正房欺负排挤小妾。

番外

日子慢慢过着,像缓缓流淌的河水。

苏淡讲课讲得很好,可苏池一直学习不喜欢的东西有时候也会觉得枯燥无聊,偷偷溜出去玩放松一下。

苏淡是官员没时间总管着苏池,言卿又是妇人,不好抛头露面带着苏池出门。

只便宜了挖墙角的苏瑾,苏瑾虽然学习得比苏池还要刻苦,却并不呆气,他装得温良无害,一有空就带着苏池到处游玩哄得苏池开开心心。

这些苏淡是知道的,有时候想吃这个醋,又觉得苏池整日窝在家里没个朋友陪怪可怜的,再加上苏池出去都有小厮陪着,苏瑾也干不了坏事。

其实真的爱一个人,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心疼他,譬如父母爱子,孩子在外地独居,父母就说住在外面好可怜的都没有人照顾。

苏淡心里空荡荡地飘在空中始终无法落下,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苏池有没有喜欢自己,好像他连留住苏池都是靠言卿,不由得心情低落。

他不该是这样的,被一个人牵引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从前怨毒的戾气都被驯化得柔软下来,心里藏着一个人如同有了软肋,再也没有与仇敌同归于尽一同倾塌的勇气。

自己死了,苏池怎么办呢……

歪着身子靠着榻上看书的苏池打断苏淡不着边际的遐想,他嘟囔道:“明天是端午,我想去城外看划龙舟。”

苏淡一笑:“明天我休沐,我们一起去。”

可早半个月前苏瑾就约了苏池,苏池一直以为苏淡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就同意了。

比起苏瑾,苏池是更亲近苏淡,可又不想失约。

见苏池面露难色,苏淡眸色一沉,补充道:“你也可以带上瑾儿一起去……”

苏池又是开心又是不安,他知道苏淡只是看上去对苏瑾苏瑜两兄弟和颜悦色,心里并不喜欢,最高的评价竟然是两兄弟算是个人。

大宅院里的龌龊多得是,苏池听过旁人的闲言碎语,关于苏瑾风流好色的爷爷,关于苏瑾懦弱无能的父亲,关于苏瑾争风吃醋的母亲,关于苏淡薄命可怜的母亲……

知道的事越多,苏池越是唏嘘,他自然厌恶导致一切不幸发生的男人,又觉得被禁锢在深深宅院里的女人们实在可怜。

别人都觉得女人们在争风吃醋以至于面目全非十分歹毒,而他看到是一个可怜女人对另一个可怜女人的倾轧。

上天赋予女孩子们多少精灵神秀,却让她们磋磨于深深宅院,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像鲜花一样凋零……

言卿被困在这里面,苏池也愿意陪着她,喜欢过的女孩子琉璃因为之前捉奸的事被苏母迁怒撵了出去,苏母疑心是苏瑾身边的丫鬟带坏了苏瑾,通通给了卖身契撵出了苏府。

他怕琉璃在外面过得苦,好心把金钗送了过去,琉璃没接受却感动他能雪中送炭,后悔自己当初掐尖要强害了苏池。

苏池倒是无所谓,反而安慰琉璃,他当时是觉得很委屈,现在想来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苏瑾他们是不懂事的晚辈,又吃够了教训知道错了,自己是长辈应当宽宏大量不该记这样的仇。

苏淡摸着苏池的脸,眼里的怜爱几乎要溢出来:“在想什么呢?”

苏池叹了口气:“我觉得这里的人都生活得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不快乐。”

想到苏淡之前也过得很苦,他有些难受:“你之前也不开心吧……”

苏淡紧紧抱着苏池,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酸酸的几欲落泪:“有你在我便开心了……”

又三年,苏瑾得了进士入朝为官,苏池中了举也有了做官的资格,苏瑜在边疆攒了功名回京。

两兄弟在三皇子登基前搭上了三皇子的船,荣国府一时之间门庭光彩没有颓败之象,老太太年纪大了含笑而去。

多少达官显贵想把女儿嫁给苏瑾和苏瑜,苏瑾苏瑜通通拒绝了,痴痴等着苏池,最终等来了苏池的回首。

不大和睦的亲叔侄在苏池的调和下冰冷的关系开始融化。

苏母诅咒怨愤过祸水似的苏池,她没法改变儿子的心意,只能把庶子的孩子过继给苏瑾,苏瑜大一点了,她又多了想法,把自己娘家亲兄弟的孩子偷偷抱一个过继给苏瑜,对外说是外室养的。

在她心里,苏瑾庶兄弟的孩子不如自己娘家人,儿子打下的基业不能平白送给旁人,而且荣国府里的苏家人人情淡薄没有娘家人亲,万一苏瑾苏瑜老了没有本家的依靠,娘家人也会照顾他们。

她尽心筹谋着,老了竟慈爱起来,为了死去的人念佛经也真正的虔诚。

苏淡从来没有真正原谅她,最终将母亲的坟迁出苏家祖坟,葬在母亲难回的故乡姑苏。

多年后他辞官乞骸骨带着苏池在姑苏买了一处庄园定居,苏瑾苏瑜言卿随往。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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