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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事实上,我正是因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才会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工作上,一想到他可能在战场上受伤,我就焦虑得坐立不安。似乎明白我这种不安,迈克的信来得很频繁,有时候还会随信送来一些异国的明信片,好似那些明媚的风光能够掩盖战争的阴霾。

新年将至,宴会活动也多了起来,一星期内官邸就连续举办了多场宴会招待外国使臣和来宾。新年前夕,在元首位于贝尔斯山脚下的私人别墅里,我遇到了跟随丈夫来参加宴会的萨沙。

萨沙看上去精神抖擞,她一袭浅蓝色长裙,头戴长叶状白金冠冕,装扮十分华贵,端庄正式得如同要去觐见国王和王后。她们夫妇与元首夫妇寒暄了几句后,就手挽手沿宴会大厅与朋友们打招呼。

“亲爱的,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萨沙找到我,戏谑地说。

“这话应该我来说。”我瞥她一眼,据我所知,萨沙自从嫁给宣传部长莫斯利后,就变得越来越高调,不但积极与各界名流结交,还经常和很多富太太举办慈善宴会,因为慈善事业做得出名,如今胸前已经佩戴了一枚闪闪发光的葳蕤党党徽,成了国家妇女儿童基金会的名誉会员,还成了元首夫妇日常宴会的座上宾。

“与你相比,我可差远了。瞧瞧你,简直是一枚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民众们喜欢你。而我花再多金钱精力也做不到你那样,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再嫁的寡妇,靠着丈夫的人脉四处钻营。”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正和政客们打交道的丈夫莫斯利身上,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动人,仿佛在盯着挚爱的珍宝。

她说:“他们说得没错,能嫁给莫斯利是我的荣幸,从他身上我学到很多,见了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男人的世界当真令人着迷,对比我以前的生活简直苍白无力。”她的视线转向我,里面有一丝丝疯狂在暗涌,“政治很有趣不是吗?即使区区女人,与政治沾边后也仿佛不再是区区女人了。”

我明白萨沙的意思。

自从成为元首秘书,我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毫无交集的政府高官会主动与我攀谈,会派遣夫人送我礼物,邀请我参加宴会,这种热情蕴含着一点点巴结,一点点对权力的谄媚。

因为我站在权力的中心,虽然看上去无足轻重,也左右不了什么,但我就站在那里,像装饰着昂贵钻戒的丝绒盒,一起受到世人的顶礼膜拜。甚至我随意一个指令,就有大把人积极行动,像指挥着耗子群的魔笛一样好用。

那感觉有些美妙,当丝绒盒享受着与钻戒一样的万众瞩目和疯狂赞美时,会刹那间把自己也误当做一颗绚烂珍贵的钻石,在人群中抬头挺胸,得意洋洋。

萨沙没有与我寒暄太久,这种场合对她一个刚入圈的新人十分重要,她必须抓紧时间与更多人交流,在我的介绍下,她结识了几位新朋友,于是积极宣传她的慈善事业。

宴会漫长且无聊,我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一股厌烦之情逐渐从心底涌出,当烦躁的视线扫过积极社交的人群时,忽然与一双同样百无聊赖的眼睛碰触了。

那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布朗特·罗格尼斯。

刚入大学时,他和杰米,哈里斯三人是好友,但世事难料,杰米菲利斯人的身份让三个朋友渐行渐远,最后决裂。我和布朗特接触不多,他不像哈里斯那样开朗热情,喜欢打打闹闹引人瞩目,相反他安静沉默,一举一动都拘谨有礼,所以在人群中不太显眼。

我只知道他出身老派贵族,当格林·休斯顿所在的贵族派系被歼灭后,紧跟着上位掌权黑色党卫队的名叫罗素·罗格尼斯,正是布朗特的叔叔。

远远的,布朗特看了我会儿,忽然移开了视线。

我有些奇怪,成为元首的秘书后,很多以前有过点头之交的人都会巴结上来畅谈过往,可老同学却十分冷淡,甚至失礼到连招呼都不打。

我仔细回忆过去,虽然交集不多,但我们从未产生过任何矛盾,还因为他帮过我的忙,称得上有些交情,怎么忽然这么冷漠呢?

工厂正面朝着大街,后面是一条小巷子,巷子延伸到冷冷清清的一片小树林,我和海伦娜就在小树林旁一栋民房接头。

加入葳蕤党并移交工厂后,我们约定减少通信和电话,所以就买下了工厂附近一座民舍,当做会面据点。

海伦娜也看到了关于我的报道,她兴奋地连声说:“你真是太棒了,安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该庆祝一下,你是我们的骄傲,詹妮弗听说这个消息也激动得不行,可惜她不能来见你。”

帮助菲利斯人不代表我们不爱这个国家,我们仍以国家认可我们的存在为荣,尤其这个女性不配与男人相提并论的时代,一份来自官方的认可有多么弥足珍贵。

这段日子我受到了无数表扬和称赞,但这份快乐却只想与大学时代的挚友们分享,从事医学的詹妮弗,从事数学的海伦娜,还有已经死去曾从事新闻的杰西卡,她们是与我同一时代,一同艰难奋进的女性,我想与她们分享我的喜悦。

庆祝过后,海伦娜告诉我一个消息,这几个月,她已经把工厂里的小孩子逐一偷渡了出去。

她还神神秘秘地说:“为了安全期间,我设计了一套密码,我们的跨国信件太多太频繁,如果引来秘密警察质询就麻烦了,所以我试写了一封密码信,表面上都是家长里短,但破解后就是联络信息,信是寄给明妮丈夫的,学长不愧是我们数学系的优秀毕业生,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后来我们就用这个联系了,将来就算被查到,也不容易留下证据。”

海伦娜不但管理着偌大的工厂,还操作偷渡事宜,这都多亏了她天生的聪慧谨慎,我由衷地佩服她说:“你才是我的骄傲,无与伦比。”

海伦娜还是那么害羞,谦逊道:“这没什么。”

想到她已经送走了这么多人,我问:“小孩的数量变动引起警觉了吗?”

“没有,如果他们注意到某个孩子不见了,我就上报说病死掩埋了,现在每隔三天从集中营偷渡一个孩子出去,也不算太显眼。”

“尽量以安全为主。”

“嗯。”

我们正商量着,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嬉闹声,海伦娜往外一看,立即拉上了窗帘。

“怎么了?”我不解地向窗外看去。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几个卫兵正拖拽着几个工厂女工往里面走。

“那是!”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海伦娜点点头。

我愤怒道:“怎么能做这种事!不是说菲利斯人肮脏吗?不是说不能污染血统吗!他们不怕上军事法庭吗!”

海伦娜垂下眼眸:“很多工厂都有这种事,闹出来也只是被上级军官斥责两句,他们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年轻卫兵受到了邪恶放荡的菲利斯女人引诱,菲利斯人是魔鬼,某些女人甚至会诅咒,所以不该一味责怪卫兵意志不坚定,他们也是可怜的受害者。”

场景越发不堪入目,一个年轻姑娘被三个男人按住,她挣扎了一会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猖狂的笑骂声清晰地传入我们耳中。

愤怒像火一样灼烧着胸膛,我几乎就要冲出去,却又硬生生停下脚步,我知道自己不可以直接露面。

海伦娜低垂的眼眸又抬起来,冷冰冰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如果去阻止,他们败坏了兴致就会更变态地凌虐工人,让他们得逞反而对大家好些,我们偷运食品和药物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因此……大家……默认了。”

当兽性的声音渐渐平息,提上裤子的男人扬长而去,几个女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树林,哭泣的脸庞转为麻木,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回去后,我一个电话打到军务后勤部,通告了几个名字。

“要把这几名军人调去东北前线吗?”

电话那头是人员调派内务官,我向他转达过几次命令,也算打过交道,但调派几名军官这样的小事显然有些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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