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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我的声音不禁又低了几分:“让男人们去争去闹吧,我们不该掺和政治。”

“呵。”这次杰西卡终于冷笑了一声说,“学习法律的你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我扁扁嘴,垂下头说:“我很可笑没错,可作为群体中的一员,人不应该在滚滚的浪潮中逆流而行,那样小船会淹没,生命会逝去。当生命都没有了,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吗?”杰西卡终于不再打字了,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是牧师吧?”

我点点头说:“说过。”

“可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父亲在几年前那场经济危机中自杀了,他续娶的妻子走了,儿子也死了,父亲这辈子除了我什么也没留下。”

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轻轻垂下眼眸说:“父亲很传统,他读书上学,毕业后工作,又娶妻生子,是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你知道吗?他很努力地赚钱,贷款买体面的公寓,模仿上流社会的衣食住行,汽车、手表、钻戒,别人有的东西他统统要有。我小时候,他还学别人收藏画作,天知道他根本不懂艺术,也不欣赏艺术。他只是在客人到访的时候,向客人炫耀‘这是谁的画,我花了多少钱’,就像女人炫耀自己手指上的钻戒一样。经济危机的时候,他攒了一辈子的钱都成了废纸,那些收藏品也变得一文不值,公寓、汽车、手表、钻戒被相继典当,后来他得了传染病,高烧去世了。”

“你说我父亲的一生有什么意义呢?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只热衷于赚钱买东西,然后赚更多的钱,买更贵的东西。”杰西卡转身看向我,“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回顾人生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度过了有意义的一生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人生虚无论吗?你太悲观了。”

“喜欢哲学的人总是悲观的。”杰西卡说,“从人类诞生至今,地球上已经死去了一千忆人,这一千忆的生命就像不曾诞生过一样,除了记录在书本中的,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我们人类自诩优越,可就整个自然来说,跟茅坑里的蛆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吃喝繁衍罢了,当然有一部分勤劳的人,可以创造出一块更大的空间来吃喝繁衍。”

“杰西卡。”我说,“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赞同我的论调吗?”杰西卡望着我的眼睛说,“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这么悲观?”我反驳道,“你感受不到窗外灿烂的阳光吗?感受不到清新的空气和甘甜的清水吗?感受不到四季交替的美丽吗?生命的意义太多太多了,说都说不完。”

杰西卡微微一笑说:“你说得很对,因为你是个明白人。阳光、空气、水,甚至是生命,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让人们忘记了它们的珍贵。所以空气不再清新,面包不再甜美,生命不再重要,甚至和平自由的生活也充满了无聊。人们不在乎,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永远不会失去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而我和老师同学们所做的,正是要守护这份理所当然。”

“事情就这么糟糕了吗?葳蕤党也做了很多好事啊,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裕了……”

“是你说让菲利斯朋友移民的,因为国家要有极端行动,而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啊!”

我疲惫地撑住额头说:“不会更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相信还有更糟的事情,再说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是吗?你这样想?”杰西卡笑着摇摇头,“这个世上空虚迷茫的人太多了,所以宗教信仰才大行其道,宗教信仰设定了生命的意义,让空虚的人生不再空虚,给痛苦迷茫的人一丝曙光和生活下去的动力。你也读过葳蕤党的政策和宣传理念,这样一个极端的信仰,会指引我们的民族走向何方呢?”

见我沉默,杰西卡又说:“兰斯特·希尔顿很强势,他强势地引导着这个国家,而虚弱的人都有慕强的心理,民众往强壮的人身边靠拢,由他指引生存方向,这本无可厚非,我也希望国家能有一个强势的领导人,引领国家走向富强。可他走向富强的方式竟然是指引民众们烧杀抢掠,行不义之举,所以我不信任他!”

这次交谈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争论过这个话题。我每天往来于图书馆,而杰西卡闷在房间写作,到圣诞结束的时候,股票交易行开门了。

我遵照萨沙的要求,卖掉所有股票后,把一共1500金普的支票送去她家。

“这些应该足够了。”萨沙愉快地说。

足够?足够什么呢?我看了她一眼,而她把钱藏进怀里,微微向我倾身说:“下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看演出。”

“什么演出?”

“是孔特国最流行的歌舞表演,有黑人乐团,还有团体舞蹈。”萨沙微笑着说,“在东城的天娱舞厅,听说非常棒,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天我们来到一栋奢华的建筑前,大概刚开业不久,门口还摆放着十几个花篮。门卫都穿着红黄相间的统一制服,一个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迎宾。

这里是会员制,萨沙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熟门熟路地塞上了一点钱,门卫就放行了。进去后我不禁感叹,首都就是奢华,这大概是我见过的装修最奢华的场所了,里面金壁辉煌到让人瞠目的程度。

男士都穿着传统的燕尾服或西装,女士们却充满了孔特国的风情,很多人后背裸露到腰际,裙子短至膝盖,还像印第安人一样在额头装饰一根绳子,戴毛茸茸的头饰。

“天啊,这些女人都穿睡裙吗?”我不好意思地说。

“舞厅里有舞女,这太正常不过了。”萨沙说。

我们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穿黑色制服,彬彬有礼的侍者为我们送上菜单。

“13年西国皮瑞奥。”萨沙说。

不久后,一个白衣侍者为我们送上一支红酒,萨沙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说:“很好,你也尝尝吧。”

我很少喝酒,更品不出酒的好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难喝到了极点。还是舞台上的歌舞表演更吸引人,十几个打扮成兔女郎的漂亮姑娘正抬高大腿,跳着性感撩人的舞蹈,虽然让人面红耳赤,但舞蹈整齐划一,节奏明快靓丽,让人一见难忘。

舞蹈结束后,台下响起了男人们的欢呼和口哨声。

我不太自在地看向萨沙,总觉得这里不像个正经场所。

不久后,一个黑人乐队上台,他们演奏起一种节奏很快,很吵闹的音乐。主要是打击乐,鼓点纷乱,曲调激昂,一开始让人头昏脑涨,难以忍受,但很快又感受到一种独特的韵味。

舞池里的双人舞蹈也节奏轻快,男人把女人像陀螺一样甩出去,再扯回怀里,女人的裙子翩跹飞扬,幅度之大甚至能看到连裤袜的带子。

萨沙晃动着酒杯,悠然地靠在椅子里,她一直望着舞池的方向,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想跳舞,结果却听她说:“那是我的丈夫……”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半年来,我频繁地出入她家,却从没遇到过她丈夫,我还以为他根本不在普林格勒呢。

“看到那个棕发蓝眼的男人了吗?”萨沙示意道,“他的舞伴穿蓝裙子,头上插羽毛。”

我注意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他留着小胡子,穿简洁修身的黑色西装,正兴高采烈地带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跳舞。

萨沙看向我说:“真抱歉,我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会儿我和他打个招呼,如果他介意我在这里,我们恐怕就得离开了。”

“没关系。”我急忙说,“不必在意我。”

两人跳了很久很久,这么激烈的舞蹈着实耗费体力,可看他们脸不红气不喘的,大约是舞厅常客吧。演奏结束后,他们意兴阑珊地走出舞池,手牵手坐到前排一张小桌子前,两人靠得很近,萨沙的丈夫捧着女伴的双手,正亲密无间地说着什么。

萨沙起身说:“我过去了。”

“要我陪你吗?”我问。

“不用。”她微微一笑,向二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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