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你怎么都不叫朕?”皇帝看着她。
萧沁瓷在床帏间从来不肯叫他,“陛下”或是“圣上”都没有,只有断续的字词,还得是被逼紧了?才肯吐露。皇帝只能从她的反应中猜测她的喜好,有时候猜测做不得准,萧沁瓷要强,惯会掩藏自己。
萧沁瓷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说话,说什么都让人觉得难堪。她挡住皇帝看她的眼睛,勉强道:“您就不能不说话吗?”
“不能。”他拿下萧沁瓷的手,轻描淡写地驳回她无理的要求,还要突发奇想,“你叫朕的名字。”
他说:“你叫朕的名字,朕就不说话了?。”
皇帝在这?种时候说的话都做不得准,萧沁瓷不相信,她也不想叫,闭了?眼睛,装作?没听?到。
她不叫,皇帝就不肯放过她,他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朕叫什么?”
自从他御极之后,李赢这?个名字几乎就没有在任何地方出现过了?,除了?他母亲,也没有另一个女子叫过他的名字。
萧沁瓷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睁眼,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会皇帝的话。
皇帝忽然不能确定,萧沁瓷到底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即便?是她不知道,现在知道也不迟。他要萧沁瓷记住。
“赢,朕叫李赢,”皇帝说,“正者为赢,负者为输那个赢。”
赢,利也满也。他叫这?个名字,却总在萧沁瓷面前?认输。就像此刻,他同萧沁瓷说了?许多话,对?方却能一个字都懒得回他。
于是他抓住了?萧沁瓷的弱点,非要逼得她正视这?件事?。
“我知道,”萧沁瓷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她当?然知道皇帝的名字,她觉得皇帝就是故意的,“陛下的名字不是我能叫的。”
“朕说你能你就能,”皇帝觉得这?是她的推辞,萧沁瓷连更大胆的事?都做过了?,叫他的名字算什么,“朕想听?你叫。”
“我不要。”萧沁瓷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柔顺,但此刻莫名地不想听?他的话。名字是一个人最?早拥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意味亲密,她听?着皇帝唤她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阿瓷这?个名字谁都可以叫,皇帝叫来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可皇帝的名字不一样,他是天子,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对?他直呼其?名。萧沁瓷觉得不安,好像只要如他的意叫了?,就会有什么东西?改变。
她不要。
所以皇帝不肯放过她。他像是一时起意,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却再难消下去?,他非要逼着萧沁瓷开口不可。
手段用尽。
萧沁瓷太累了?,她今日原本就累,骑了?马受了?伤,还要被他折腾。她越想越气,和皇帝别着苗头,他越是逼她,她反而不肯开口。
她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逼迫她。
她还顾忌着皇帝的伤,不肯挣扎得厉害,但皇帝自己却不甚在意的模样,他甚至看出了?萧沁瓷的退让,要在浪潮中逼得她服软。
萧沁瓷被逼得狠了?,心头气性也上来,忽地伸手隔着布料重重按了?他的伤口一下。
“嘶——”这?下是真的痛了?,皇帝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握了?她的手,道,“阿瓷,你真狠啊。”
萧沁瓷不怕他:“我看陛下好得很,这?点疼算什么?”
皇帝蓦地笑了?:“是啊,这?点疼算什么。”
萧沁瓷听?出了?不对?,在他轻柔的语气里?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她想抽身已然来不及了?。
但到最?后萧沁瓷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蓄谋
皇帝的伤果然还是又开始渗血了, 翌日陆奉御来给他换药的时候萧沁瓷没走,皇帝伤的只是皮肉,伤口不止一道, 昨日萧沁瓷正好按在他最深的那道伤上,血肉黏在一起。
萧沁瓷面色微微发白。
“别看。”皇帝皱了一下眉。
萧沁瓷错开眼, 片刻后又挪回来。皇帝身上还有好些陈年?旧伤,萧沁瓷从前指尖会按到些许凹凸不平,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陆奉御换完药,皇帝便把衣衫拢好,没叫萧沁瓷再?看。
“陛下,”陆奉御斟酌着词,不着痕迹地瞥过一旁的萧沁瓷,“这伤虽然只在皮肉, 但还是得?好好养着, 近些时日您最好静养,伤才能好得?快。”
陆川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 侍奉过两朝天子,这样的话他过去常常说,出?口时坦然得?紧, 只是这是他第一次同如今这位天子说这话, 对上他寡淡的神情竟免不了生出?几分忐忑。
皇帝淡淡应了。
陆川便提着药箱由那位梁总管送出?去, 他后退几步, 还未转身余光便瞥见榻上天子又去牵那位夫人的手了。
他面?不改色地转身退出?去, 转念又想,或许这是件好事, 想来朝中不用再?为储位空悬惹国祚不稳而?挂心了。
萧沁瓷顺从地由他拉着,他近来喜欢握萧沁瓷的手, 即便在做旁的事情指腹也总下意识地摩挲着。
“阿瓷,替我念书吧。”皇帝还伤着,索性不去甘露殿,将?政事都搬到了摘星阁来。
“陛下,您只是伤了手,”萧沁瓷不动?声色地看过桌案,“不至于连书都翻不动?,字也看不清了吧?”
皇帝握着她的手晃了晃:“陆奉御说朕要静养。”
这样的语气萧沁瓷并不陌生,皇帝的软是不动?声色的,他年?长萧沁瓷许多?,同她相处时总是强势沉稳,但偶尔他的言行?会让萧沁瓷生出?一种错觉。
他在依赖自己的错觉。
啧。萧沁瓷意外的很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