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孩子你最好长得像你爸
“”
他似乎铁了心认为，阿德莉娅想要个儿子是别有用心。
阿德莉娅没有解释，漆黑的瞳眸只是默然的注视着他。
而少女隐藏在漆黑长袍下的身躯则默默弯起了右腿，对准了身前男人的某个部位，屈膝蓄力
——砰！！！
一声不那么大的闷响过后，很快便被男人的痛呼所掩盖。
原本图书馆一楼内正在安静学习的师生都被这一声尖叫给吓到，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捂着自己的下半身，面容一片扭曲。
“啊！嘶莉娅——”
男人的眉毛鼻子眼因痛苦而全挤在了一起，难能可贵的是都这样了，他的脸还能看出俊秀的模样。
“说了多少次了嘶怎么能踢、能踢这里呢”
“但是很有效啊。你说是吗？”站在他面前的黑袍少女冷漠的说道。
好惨。
欸，等等，这个惨遭痛击的男人的脸，好像越看越眼熟——
“亚历克谢大人？！！！”
一声惊呼响起。
接着，整个图书馆都沸腾了——
“哪里？哪里？亚历克谢大人在哪里？？？”
“是那位昆特城的雷霆法师，亚历克谢·冯·埃尔隆里奇大人吗？！”
“他怎么突然来学院了？”
“而且，他怎么还被”
眼见图书馆在一瞬间变得人声喧哗，越来越多的师生朝他们的方向涌来。阿德莉娅才切身体会到了亚历克谢的人气。
而亚历克谢面上原本的从容也已经消失不见，连向阿德莉娅兴师问罪都顾不上。
他的脸色铁青，说：
“完了，我悄悄进来就是不想变成这样的——打扰大家学习多不好啊。”
阿德莉娅百分百肯定他是在炫耀。
“事已至此——”他叹了口气。
——哒。
男人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在响指响起的下一个瞬间，整个图书馆一楼都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学生们脸上兴奋的神情被凝固在了脸上，匆忙间撞下的书本也停滞在空中。
阿德莉娅用看着疯子般的眼神看向亚历克谢。
“你疯了？六环的瞬时静止术，你用在这儿？”
“谁让现在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呢。”他微笑道。
他不由分说的牵起阿德莉娅的手，向楼上走去。
瞬时静止术只能在一定的空间内生效，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要在魔法持续时间结束前离开这里，以免带来更大的混乱。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特意跟着你，只是想来悄悄拜访一下塑能学派的导师。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
阿德莉娅投来的眼神审视意味太过明显，亚历克谢只能解释道：“你呢？你又找预言学派有什么事？”
“我想借用「捕梦网」。”
“「捕梦网」？”
一只猫头鹰自图书馆的楼顶飞下，徐徐落在阿德莉娅的肩膀处。
它歪过头，看了她一眼。口中吐出欧根弗里德的声音来：“——来吧，预言学派同意了。”
大图书馆七楼，预言学派所属地。
迈入大图书馆的七楼，就仿佛置身于一处夜空之中。哪怕此刻正是白昼，预言学派的所属地也依然繁星闪烁，仅有数盏昏暗的浅紫色夜灯照亮。
贤者们窃窃私语，生怕惊扰了命运的轨迹。
这一代的预言学派领读名为曼西斯·弗洛伊德，是一位八环魔法师。见到阿德莉娅与亚历克谢的身影时，他颇为殷切的与欧根弗里德一同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曼西斯身披着紫色的长袍，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封印「魔王天灾」的英雄们啊，梦境揭示了你们的到来”
“故弄玄虚。预言学派的老家伙每次都会这么说。”亚历克谢跟她说悄悄话，“我打赌，他们其实也才刚刚知道。”
阿德莉娅瞪了一眼这个擅自跟上来的家伙，走上前去。
欧根弗里德倒是对亚历克谢的出现毫不意外，看来是早已知晓他人在校内。只是如今皱起了一点眉头。
“你们刚刚在下面用了魔法？我感应到魔网出现了很强的波动。”
她指向了始作俑者，而亚历克谢吹了个口哨，双手插兜。一派毫无反省之意的傲慢模样。
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他能随手一丢就是个六环法术。欧根弗里德长叹了一声，转身下楼，将空间留给了阿德莉娅和预言学派。
“欧根弗里德阁下已经向我们说明了情况，只是「捕梦网」作为我们学派的秘宝，恕不外借。”曼西斯说，“但既然是英雄大人的请求，预言学派当然也会满足您的需要，您可以就在这里使用去！不要聚集在此！”
预言学派的学生们第一次与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见，悄悄聚集在四周，令领读曼西斯的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
亚历克谢倒是很自在，甚至向预言学派的女学生抛去了一个媚眼，引来低低的尖叫声。直到被阿德莉娅狠狠踩了一脚。
“真是不好意思，学生们仰慕英雄大人许久了”曼西斯很有些歉意，“请您随我来。”
他示意阿德莉娅与他一同进入预言学派所属地的内部，亚历克谢兴致勃勃的想要跟上去，却被曼西斯礼貌的拦下了。
“抱歉，亚历克谢大人。「捕梦网」存放于‘安眠所’。不方便让太多人叨扰”
“就算多我一个，「那位」也不会醒来吧？”亚历克谢很有些惊讶的说道
“亚历克谢。”
阿德莉娅的话中略有些责备意味，严厉道：“别为难曼西斯领读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别在这烦她了。
拜他平日里的恶劣行为所赐，少女所有的尖刺都尽数指向了他。
倒像只冲他张牙舞爪的小猫。
亚历克谢心念一动，重新组织了一下面部表情，挂上了一副颇有些暧昧的神色说，莉娅啊——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能是你孩子的爸爸啊。”
“”
男人的话中很有几分委屈，曼西斯领读的眼睛登时瞪的像铜铃。
好在周围的学生已经渐渐散去，没有太多人听到这堪称劲爆的一句话。只有可怜的曼西斯领读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始乱终弃的版本。
“您，你，你们——”
阿德莉娅的视线有如刀割，从她的好队友那张帅脸一路向下，直到下半身的某个部位。
亚历克谢嘴上潇洒，行为明显还是心有余悸。阿德莉娅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亚历克谢·冯·埃尔隆里奇。”少女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说“你要再胡说八道一句话——”
“你就怎样？之前那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不，”她幽幽的说。
“——我就用邪术把你下面那根搞烂掉，让你从此做不了任何人的爸爸。”
——对不起啦，威廉瑟尔。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的爸爸。
——但是妈妈我啊，真的很想把他阉了呢。
转生妈妈5
预言学派所属地，“安眠所”。
阿德莉娅的威胁成效显着，亚历克谢被留在了门外，只有曼西斯领读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不管你在想些什么，总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叹了口气。
“我懂的。”曼西斯领读郑重了点了点头，满脸的“我深明大义”。
越描越黑了。
他们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长廊，途中甚至经历了一次空间跃迁，连阿德莉娅都无法立即判断他们现在的所在地。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安眠所”的存在——预言学派最神秘的圣地。
曼西斯领读拒绝亚历克谢的到访也不全是出于会叨扰「那位」的担心，亚历克谢身为塑能学派的领读，预言学派无法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细。正如塑能学派的圣地也不会向曼西斯领读开放一般。
但阿德莉娅不同，邪术师本就是魔法系中极为特殊的一种，不属于任何学派。而曼西斯领读也敬重她身为英雄的为人，这才同意带她来到“安眠所”，将「捕梦网」借给她使用。
“请保持噤默与足够的敬意，阿德莉娅大人。”曼西斯领读轻声说“——欢迎来到‘安眠所’。”
预言学派最神秘的圣地，是一间卧室。
房间的装潢为古典款式，没有过多繁复的雕刻。其中的大部分家具已经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散发着微光的魔法道具，阿德莉娅粗略感知了过去，发现它们的级别都至少有四阶。
而整个房间内最显眼的，就是放置于中心的床铺。
它的四周垂落下黑紫色的纱幔，遮掩住大床内的景象。而几个预言学派的导师围靠在床铺的四周，手里拿着羽毛笔和笔记，时不时观察着魔法道具的波动，并动笔记下什么。
这间卧室与阿德莉娅数年前造访之际相比毫无变化，准确的来说，它的时间早已停滞在了一百零一年前。
见到曼西斯领读和阿德莉娅后，预言学派的导师们纷纷低头行礼。其中一位领头的走上前，悄声对曼西斯领读说：“都准备好了。”
曼西斯领读点了点头。
他示意阿德莉娅与他一同走上前，来到那床铺的旁边。
“很抱歉叨扰您的安眠，”曼西斯把手放到了黑紫色的纱幔上，语气极为郑重的说道“——愿您的梦境甘美如初。”
“愿您的梦境甘美如初。”预言学派的导师们齐声道，仿佛念诵。
他轻轻拉开了纱幔——
一个男人正静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双手交叉、置于腹上，白色的长发铺满了整个床铺。
他的皮肤极为苍白，整个人仿佛一道朦胧的幽灵。若非他的胸膛还有微微起伏，阿德莉娅几乎要认为他早已死去。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也与死去无异。
——预言学派第48任领读，梦境之贤者。
——奈特梅尔·摩古斯。
男人的五官立体。令阿德莉娅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古希腊雕塑中那些神像。而一件黑色的面纱覆盖在他的额前，其上流转着神秘而梦幻的色彩。阿德莉娅认出来，这就是她要借用的六阶魔法道具，「捕梦网」。
“自从奈特梅尔大人拒绝从梦中醒来，已经过了整整一百零一年了。”曼西斯领读感慨道，“在这一百零一年里，我们用「捕梦网」捕捉他的梦境，并从中解读命运。预言学派因此而观测到了「魔王天灾」的降临。”
预言学派最早发出「魔王天灾」降临将带来末日的警告，没想到这居然是出自一个不愿醒来的贤者之梦。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奈特梅尔·摩古斯才是预言学派最珍贵的秘宝。预言学派从他的梦中得以解读出无数未来。
“他还会醒来吗？”阿德莉娅好奇的问道。
“这取决于奈特梅尔大人，唯有自己才能从自己的梦中醒来。”曼西斯领读摇了摇头“他梦见了无数种的未来，可那之中从未有过他自己。”
「捕梦网」已经提前被预言学派的导师解除了禁制，曼西斯领读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它，露出其下男人的面容。
奈特梅尔依旧在那个不愿醒来的梦中，双目闭合。
阿德莉娅从曼西斯领读的手中接过「捕梦网」，它的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黑色的面料上流转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一个个绮丽的梦。
兴许是错觉，她手中仿佛还有那个男人沉睡时的气息所在。
“请您就在这里使用，我会注意您的状态。”曼西斯领读说。
阿德莉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捕梦网」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沉入了一片片光华流转的梦境。
这些梦中有美好的美梦，也有恐怖的噩梦。在她的眼中呈现出不同的色彩。阿德莉娅的精神体在她曾做过的这一个个梦中穿梭，试图寻找到她想看到的那一个。
在“戴莫尔打猎回一整头魔猪所以科伦好好给他们做了一餐烤肉”的美梦和“她被恶心的大史莱姆一口吞进了腹中亚历克谢还在旁边哈哈大笑”的噩梦之间，她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梦，隐隐可看到黑森林的枝叶。
阿德莉娅钻入了那个梦中。
她又回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乡，塞勒姆的那片黑森林。一切都与她昨晚上梦到的一切别无二致。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前不再有朦胧的雾气。「捕梦网」将这个梦境捕获，完整而清晰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溪流流淌着，黑发的孩子蹲在溪边，背影与幼时的阿德莉娅别无二致。
阿德莉娅发现自己居然在紧张。
“不知道他到底长得像谁万一他的眼睛是湖绿色的呢？”
一想到亚历克谢也有可能是她儿子的父亲，阿德莉娅就浑身起一阵鸡皮疙瘩，不敢保证她会不会让威廉瑟尔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她队友们的面孔也一张张在她的脑海中闪过，雷德里克、科伦、戴莫尔，还有奥德勒
——如果她的儿子长得很像奥德勒的话，那她岂不是今晚就能和他上楼了？
“你想什么呢！”阿德莉娅的精神体老脸一红。
好吧，她现在也不用想得这么远。万一威廉瑟尔长得完全不像他爸爸，而是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阿德莉娅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那个六、七岁的孩子仍在溪边，认真的辨认药草，而不知自己正身处于某人的梦中。阿德莉娅凝视着他漆黑的发间，犹豫了片刻，最终抚了上去。
“威廉瑟尔。”
孩子停了下来，转过头，那双眼睛与她那么像。
他说，“妈妈。”
——阿德莉娅愣住了。
她注视着他的面容，那双与她相同的、漆黑无一物的双眼。而后缓缓移向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嘴巴、他的面部轮廓
他长得并不像阿德莉娅。
恰恰相反的是，在黑发、黑眼下的这些五官组合起来，就能拼成一个阿德莉娅很熟悉的人的面容。
她不得不熟悉的一个人。
“妈妈？”男孩见阿德莉娅久久呆愣在原地，不做声响。便重新叫道“妈妈，您怎么了？”
简单、原始的词汇，在此刻却变得无比刺耳。
男孩黑色的瞳眸中倒映出阿德莉娅的脸，逐渐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模样。仿佛是在笑，又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阿德莉娅的目光无法从男孩的面孔上离开，胸中散发出无法遏制的、强烈的憎恨之情。
即使面前之人是她的儿子，看到这张脸，她依旧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了他。
“妈妈。”
“妈妈”
“——不要这样叫我！！！”
阿德莉娅尖叫了一声，「捕梦网」从她的脸上掉了下来，吓坏了一旁曼西斯领读。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脑海中依旧是那挥之不去的面容。在她的梦中有如梦魇般，随着那一声声妈妈，将她的大脑搅乱成一团浆糊。
她头一次这么憎恶过梦境与命运之间的联系，若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噩梦，该有多好。
曼西斯领读被这样的阿德莉娅吓坏了，连掉在地上的「捕梦网」都来不及去捡，小心翼翼靠近她说“您没事吧？您究竟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不，我——”
她已经无力再去解释了。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匆匆向预言学派道别，向门后跑去。
“喔，这么快就出来——喂，你去哪里？！”
门后是等着她的亚历克谢，他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预言学派的女学生。阿德莉娅没有精力再去管他怎样招蜂引蝶。她将拦路的人撞开，身后的亚历克谢传来的呼喊也被她抛在脑后。
阿德莉娅连传送术都已无力再使用，在恍惚间一路跑回了旅馆，脑海中只剩下那张有如梦魇般的面容。
这不是真的
这不可能是真的！
一回到她的旅馆房间，她便叫道“阿斯克罗！”
“阿斯克罗！！！”
她本不该这样直呼宗主的名讳，哪怕只是虚名。可阿德莉娅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屋内一片寂静，无论她怎样呼喊，她的宗主都不曾回应她。阿德莉娅感应到她与宗主之间的联系依旧，可那伟大的、至高的存在，却没有在契约者最需要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
阿德莉娅整个人瘫坐在了床上，狼狈非常。
“不可能”她喃喃道，“不可能，威廉瑟尔的父亲，绝不可能是他”
在她梦中的威廉瑟尔，与她所熟悉的一个人非常相像。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与那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那个人绝不可能会是威廉瑟尔的父亲。
因为阿德莉娅早已亲手将封印之刃，捅进了那个人的心脏——
“妈妈。”
男孩叫道，略显稚嫩的面容却逐渐成长，变得成熟，直到变成阿德莉娅记忆中的那个人最后的模样。
“阿德莉娅·塞勒姆。”
那个人微笑着，漆黑的双眼凝视着她，至死也未曾阖上。
“我诅咒你——永无来处、永无归途。”
“到最后，你永无所爱。”
——世界的毁灭者，终末装置，死之概念的具现化。
他被世人所熟知所恐惧的名为「魔王天灾」。
他被憎恶的虚名为「利维坦」。
与此同时，在预言学派深处之所，那停滞了一百零一年的卧室中。黑紫色纱幔下躺着的男人一如这百年时光静卧，唯有梦在流淌。
就如同蝴蝶扑闪翅膀，男人的长睫轻动，很快又复归于寂静。
因此无人可知。
无人可叹。
——阿德莉娅之子威廉瑟尔，与「魔王天灾」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