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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没辙,现在都是同学比爸妈亲!”这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何欣不幸代替张弛成了众矢之的,她皱起脸。

“小哥的同学聚会特别没意思,都是男的,就一个女的胡可雯,她今年不会也厚着脸皮去吧?我特讨厌她,坚决反对小哥跟她和好。三姨,我有个闺蜜,她从初中时就暗恋小哥,她还写小说呢,自己是女主角,小哥是男主角,名字叫《警察叔叔你好坏》,逼我给她投了好多雷,搞笑不?”何欣热情地跟中年妇女们推销网络言情小说及其美女作者,“啊,挺漂亮的,现在还单身。没问题,下回吃饭我叫上她。你说性格?挺活泼的,反正肯定比银行那个,额额。”何欣半句话噎回去了,她冲彭乐挤挤眼睛。为掩饰尴尬,何欣一扭头,看到了救星,“小哥来了!”

刀叉和盘子撞得一阵乱响,服务员继续加椅子,这支吃饭队伍越发壮大,附近桌上的小情侣们只好委屈地再次往角落里挪移。大家都招呼张弛快坐。张弛把外套给服务员,在彭瑜身边坐下来,一抬眼,和窦方视线撞在一起,他顿时定住了。

彭瑜看到儿子来了,从医美的狂热爱好者回归慈母角色。掸了掸张弛肩头的雪粒,她问:“怎么晚那么久,雪下得大吗?今天聚会都有谁?”

张弛回过神来,敷衍着应了一声,又看了彭乐一眼。

“吃饭别看手机。”彭瑜把手机从他手里抢过来,放在一旁。张弛记得昨天窦方脸色很差,现在好多了,也许是化了妆,嘴唇上红通通的。她和这家人凑到一起是张弛万万没想到的,他在错愕之下针对别人的提问都回答得心不在焉,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转到了胡可雯身上,张弛觉得这个名字异常陌生和遥远,他拿起刀叉,有些不耐烦地说:“没看见她。”

“乐乐什么时候结婚?”问这话的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彭乐心里叹口气,脸上笑笑的,“急什么啊?”

“早点结,别跟现在北京上海的年轻人一样,拖到三四十,越拖越不想结。小窦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窦方冲对方一笑,故意说大了三岁。

“哦,跟欣欣同岁呀。”

何欣见时机到来,赶紧放下刀叉,碟子里的头菜只是假模假样地拨了两下,“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抓起包就想溜。“欣欣,菜都没上齐呢。”众人诧异,何欣的妈瞪了她一眼,“没礼貌。”何欣表示不满,“小哥有同学聚会,我也有同学聚会呀。”二婶好奇地发问:“欣欣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呀?”何欣有些扭捏。大家顿悟她如此猴急的原因,纷纷表示叫她走吧,“改天把男朋友也带来。”何欣喜出望外,忙说没问题,她提醒彭乐,“哥,你说要请我们吃饭,别忘了哦。”

“没忘,单独请你,你赶紧走吧。”彭乐巴不得桌上的嘴少一张。

还好上菜的速度加快了,分餐制为众人省了一道互相夹菜、推三阻四的环节,吝于言辞的人得以在填饱肚子的同时,欣赏了一会舞台上的表演。在餐厅变得灯火通明后,长发青年的爵士乐也不对味了,最后献唱了一首中老年听众们喜闻乐见的《相约一九九八》,彭乐的爸则别出心裁地点了一盘饺子。“西餐厅能有饺子吗?”“餐厅没有街上有啊,不就是买回来装个盘的事吗?没有饺子不算过年。”彭乐的爸果然真知灼见,海参荠菜馅儿的饺子特别鲜美。彭乐的妈隔着两个座位问窦方,“吃得惯吗?”窦方说吃得惯。

“家是哪的呀,小窦?”紧接着又来了个问题。

窦方抬起头,对方家常的谈话中带了点打探的味道,看似随意的目光亦在不断估量着她这个人。窦方顿时胃口全失。张弛拿手机在旁边打电话,目光则在窦方脸上停留了一会,他挂了电话,把外套拿在手里,“我也先走了。”

“你跟欣欣提前说好的吧?”彭乐很郁闷,怎么没人来换他下场呢?果然是有代沟啊代沟。

“都吃好了吧?吃好了一起走。”大舅发了话,大家都说吃好了,互相传递外套和提包,拖拖拉拉地往外走,这时不外乎有人掉了手机,或是有人还在洗手间,等到集体走出餐厅时,被冷风灌进脖子里,都不禁打个寒?s?噤,“赶快上车,谁没开车?”

彭乐给他妈叫住了,“你先送我回去,你爸和三姨还有点事,让他们说事去。”彭乐不愿意,“你打车不行吗?”他看了一眼还在街边孤零零的窦方。结果给他妈蛰了他一眼,“你越大越不懂事了,还不如欣欣。”是借题发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彭乐皱起眉来,他现在的打算是对窦方的事情尽量低调,不要引起家庭矛盾。他无奈地跟窦方交待了两句,开车送亲妈回家。

窦方走在街上,一时不辨方向。离餐厅隔了一段距离,有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在道边行驶,对方忽然按了一下喇叭,窦方疑惑地看过去。张弛把车窗降下来,他打开顶灯,看着窦方,“我送你。”

车里没有别人。她看见车里有个印花的纸抽盒,一小瓶香水,张弛从副驾座椅上把一个坤包还有一团丝巾丢到了后排。窦方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她猜测这应该是彭瑜的车,所以在座位上很规矩地收腿收脚,没有乱碰,心里想:张弛的妈比他阔绰多了。她不由别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在车里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黑色的衬衫,手腕上有只苹果手表。

张弛把车重新启动,“去哪?”

窦方此刻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彭乐的具体地址。“你知道彭乐家在哪吗?”

张弛当然知道,但他摇头,“我不知道。”

窦方傻眼。她不想打电话去给彭乐,知道那样会引来彭乐他妈一连串的盘问。她对彭家的人总怀有一种畏惧和提防的心理。她泄气地说:“那你随便把我放哪吧,咖啡厅,电影院,或商场,都行。”

张弛不置可否,往前开了一段。窦方想到在餐厅时他和七姑八姨在一起,话不多,人也蛮彬彬有礼,深得长辈青睐。他和彭乐不一样,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也许私下里有那么点调皮捣蛋,是个会让表妹闺蜜暗恋的那种男同学。和她更是天壤之别。

窦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喝酒了吧?”

“喝了一点,没事。”

“知法犯法啊?”

“对。”

彭乐听到这话该炸了吧?窦方在胡思乱想。她的思绪总不由自主回到小年夜那个晚上,或者更早一点,在风情理发店。张弛到现在还不知道,她那时在理发店里上班,连着两个月每天看见他自理发店门前经过。她对派出所的工作时间表简直烂熟于心,并认为他的生活枯燥无比。直到有天他留意到了她,她那时心里扑通跳了几下。

她很想继续那天的话题说下去。

可张弛没有再提起这一茬。期间他接了个电话,张弛没有用蓝牙,是拿起手机接的,窦方听到他说:“现在没空,再说。”她想也许是高中同学或大学同学的邀请,但听不出来对方是男是女。张弛很简短地把电话挂了,窦方扭头一看,车子停在宾馆的门口。

窦方有一瞬间不确定张弛的意图。听他问这里行吗, 窦方忙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今晚不住宾馆。”

“你想睡在车里?”

“彭乐一会会找我的。”

张弛转头看着她。这时“咔”一声轻响,他锁了车门,刚把身体凑过来,苹果手表上屏幕闪烁起来,是蓬蓬的电话。两人都有些错愕。张弛把电话接起来,声音还比较平静,“干什么?”

彭乐如有神通,“你在哪?”

“我在开车。”

“你看手机。”张弛看到刚才何欣给他分享了个地址。“去这吧,我说抽空吃个饭得了,何欣这家伙非要我请她去蹦迪,操,她可真不客气。你先开车去,我去接窦方,她的电话半天打不通。”张弛是开的免提,窦方忙从包里翻出手机,她才意识到自己刚上车,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她有些手慌脚乱,怕彭乐再打过来,忙回复信息:我打车来。张弛瞟了她一眼,他有意避免去看她的手机,但已经大致心知肚明,他把车子驶离了宾馆。

张弛的车子到酒吧时,彭乐和何欣等人已经先一步抵达了。酒吧外墙隔音很好,但由门缝不时掠过的蓝色光束中可以想象里头现在是何等得热火朝天。窦方又听见咔的轻响,她回过神来,张弛同时给车子熄了火,看着她,说:“你先进去吧。”

窦方把化妆镜打开,刚才吃饭时把口红蹭掉了,她随便拨了拨头发,对着镜子皱眉,镜子里的人影也不高兴地回望着她,脸上写满了纠结和矛盾。这时张弛把车窗降下来,冰凉的小雪粒飘到了脸上,窦方缩了缩脖子,推开车门,跑进了酒吧。

彭乐和何欣的屁股才刚在沙发上坐稳。地方是何欣指定的,彭乐只来过一次,但销售经理仿佛跟他是契阔多年的老友,见面就叫彭总,“最近忙啥呢?”彭乐问卡座低消多少,经理张嘴报了个一万。“上回才五千,你们这是专门盯着生客宰吗?”销售经理直喊冤枉,“节假日呀,彭总,今天是什么日子?”何欣倒是认准了要宰亲哥,也在旁边帮腔,“哥,女朋友还在呢,别这么抠行吗?”彭乐不以为然地揽住窦方,“她比我还抠呢。”销售经理趁机把单子开了出来,“六到八人座,马上给您上果盘和小食。”

这种震耳欲聋的环境中可以直接免去客套。何欣显然有备而来,把外套一脱,里头是小背心超短裙加渔网袜,脖子和手腕上挂满了铁圈铁环,彭乐觉得她跟窦方应该挺有共同语言。谁知窦方坐在角落里像个呆头鹅,彭乐还奇怪她今天太老实,“我里面穿的秋衣和秋裤。”窦方不情愿地告诉他。

果盘上来后张弛才到。在场的陌生面孔分别为何欣的男朋友,何欣的闺蜜,也就是那位《警察叔叔你好坏》的著作者,如果以物以类聚的道理来讲,该闺蜜的内心奔放程度应该不在何欣之下,但见到张弛,女孩的脸顿时红了,连外套也没好意思脱,斯文地坐在沙发里。何欣对闺蜜的临阵脱逃深感失望,她转而怂恿男士们,“哥,你是不是不会蹦迪?太简单了,我教你,你看好哈,第一个动作,想象你面前有这么一大锅汤,你在用汤勺搅汤,搅啊搅,汤搅好了,你去超市买菜,你推着小推车,没错,就二个动作就是推小推车,第三个动作是连起来的,你左边架子上拿罐盐,右边架子上拿袋糖……你说拎一桶花生油?完了,你那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不优雅,也不潇洒,就得糖和盐,懂吗?哦第四个动作,吃完饭了,开始擦玻璃,上下左右地擦,动作必须骚。风骚女佣看过没,就是那个感觉哈。扭屁股拍手都会吧,结合这四个动作自由发挥。是不是特简单?”

彭乐没眼看,叫她躲一边去,“我小学去歌舞厅蹦迪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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