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还发着光的水母和章鱼分成六等份,跟夜色融为一体的兵卒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海珠洗了澡洗了头发,又去吃饭喝姜汤,等头发干透了,楼船也停了下来。接着底仓传来拖拽声,两艘渔船和四个竹排相继投下海,海面上也跟着响起下饺子般的动静。
“我用不用跟着去?”海珠问。
韩霁看她一眼,说:“你不在计划里,老实待着。”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海上大几千人都盼着天亮。天色熹微时,舵手升起船帆离开,免得耽误了匪寇的早饭。
日头高升,二十一艘官船快速奔向匪寇藏身的海岛,离得近了,海岛上的匪寇连连朝船放箭。
官船一字排开,也跟着反击,同时善水的兵卒跳下海,潜在水下往岛上游。
海珠透过住舱的窗户往外看,岛上已经开始厮杀,有人死在箭簇下,有人已经登岛。
藏身在岛上的兵卒从里面往外杀,冲到岛上冲人吆喝:“已经有一小半人起不来身了。 ”
投毒成功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士气大涨,船上的兵卒陆陆续续跳进海里。
“你在船上等着。”韩霁朝海珠交代一声,他跟沈遂合力扔艘竹排下水,两人钻在竹排下,借着竹排的浮力快速登岛。
“有贼跑了!”海珠站的高看的远,她指挥老舵手开船过去,“快过去,撞死这帮贼。”
老舵手吹响哨子,后面闲置的楼船升起船帆跟着领头的走,发现了撑船逃跑的贼人,十来艘官船开始在海面玩起追杀—撞击的游戏,剩下的官船留意着岛上的动静,随时准备接应。
海珠站在船尾热血沸腾地挥着杆子打落贼船上的人,她忙得满船乱跑,要不是被人拦着,她能跳进海里让铁簪派上用场。
深海的巨鲸
从日出到日暮, 岛附近的海水里血腥味就没散过,打斗从一开始的围剿转为了被围剿,逃跑的贼人去跟同伙报信, 远处的匪寇联手赶来攻打。
好在抢先攻占了一处岛屿, 多数人登了岸,没有在海上战场吃亏。
天黑后海上危险,无法攻上岛的匪寇撑船离开,岛上的兵卒有了喘息的机会。伤兵残兵搬去石屋里救治, 厨子开始生火做饭, 满身狼藉的少将军还不能坐下歇气, 身披血污的银甲带着下属安排放哨巡逻的。
“都打起精神来,夜里瞪大了眼睛盯好了,别让贼人溜上岛了。”
“是。”
海珠从船上走下来, 跟韩霁说:“晚上别靠近沙滩, 也别让人下海,岛外一圈的海里藏有吃人的鱼。”
韩霁当即让人传令下去。
两人各忙各的,碰个面就错身离开, 岛上的兵卒在打扫战场, 海珠看着横尸遍地的场面已经麻木了,她去给穆大夫帮忙, 包扎伤口她会一点, 烧火熬药也擅长。
沈遂也挨了一刀,坐在地上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海珠端着盆子靠近他还在发呆。
“胳膊抬起来, 褪了袖子。”海珠出声。
“怎么是你?”沈遂直接扯烂袖子, 盯着她的脸问:“不害怕?”
“满地的死人,已经看习惯了。”
“这可不兴习惯, 嘶——”他疼得咬紧了牙,额头上浮出青筋,待伤口上撒上药粉了,他后仰着头抵着墙,低着声音说:“这趟回去了你就别再掺合这种事了,回永宁折腾你的食肆,安安静静过日子。”
海珠抬眼看他,手上打上绳结,说:“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之前不是还遗憾没能去偷袭匪寇?”
“那是我,你一个姑娘家……”
海珠白他一眼,朝他胳膊上一按,在他哎呦连天的叫声中倒掉血水拎着盆子走了。
夜幕降临,岛上生起了火堆,兵卒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饭,吃了饭的就地躺着睡觉。伙夫提桶饭打开最边上的石屋,屋里关押着老人和妇孺,海珠跟过去站在门口,火把的光照亮了一角,角落里的几个小子眼睛里的恨意藏不住。
海珠下意识挪开目光,余光瞟到她侧后方还站着个人,她惊了一跳。
“是我。”韩霁从黑暗里走出来,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
他朝远处走,海珠跟了上去,问:“这些妇孺和老人你打算怎么安置?带回去?”
“嗯,修路修码头还缺罪奴。”韩霁领着海珠走到海边,压着声音说:“半夜会出船去另一处海岛上投毒,明天一早就派兵攻打,这处岛上也会留兵驻守,你也留下,我给你留一艘楼船,若是出意外了你跟着参将弃岛离开。”
“我不能跟你们过去?”
韩霁摇头,战场血腥,死人成堆,上一瞬还在一起说话的同伴下一瞬可能就倒进了血泊里,就是他夜里都睡不着,更何况她一个安稳度日的姑娘。
“你留下,不用跟过去。”他重复道。
“那行吧,我留下守岛,有用得上的地方派船来接。”海珠耸肩。
“嗯,你去船上睡,我夜里还要巡逻。”他送她到船边,扶着木梯示意她上船。等她走上船板,他抽了木梯,免得夜里有人上去了。
船上还有舵手和厨娘,海珠上去了厨娘就提桶热水过来让她洗漱,“少将军吩咐了,我夜里睡在舱内给您守夜,您洗好唤我一声。”
舱内点着一支油烛,昏黄的火苗只能照亮一个角落,海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歪了火苗,投在舱板上的影子狰狞地像头怪兽。海珠不敢细想,船下或许还浮着残肢碎肉,她没拒绝厨娘守夜的话,匆匆洗了澡就开门喊:“张婶,你可以上来了。”
“哎,来了。”
两人合力抬着木盆把洗澡水倒进海里,关上舱门后木盆抵在门后,海珠躺在床上让厨娘也睡上来。
“那怎么行?”厨娘把她带来的竹席铺在床下,说:“我就睡这里,姑娘你也赶紧睡。”
船外海风呼啸,浪声响亮,舱内的呼噜声跟着应和,海珠翻几次身,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