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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齐老三见海珠没话说了,他不由得意起来,“小鬼头想得还挺多,你小心心思重了长不高,你三叔虽然年纪轻,但吃得盐多啊。”

叔侄俩相差不足五岁,认真来说还是一起玩到大的,直到四年前齐老三去当盐丁了,两人这才变得生疏。

思及种种,海珠盯着面前沧桑的脸,还有一双爆皮的手,问:“是晒盐辛苦还是出海辛苦?”

“晒盐辛苦,但不会丢命。”

“如果不考虑我们,你是继续当盐丁还是攒够钱了回来买船?”

盐丁是家里有男丁的人家都要出一个人应召去晒盐,每个月也有工钱,就是不多。当年齐老三去当盐丁的时候两个兄长都健壮能干,家里不想他出海搏命,也算是留根苗,就是防着老大老二死在海里了家里的儿女有人照应,谁能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齐老三没说话,他拿起桌上的褡裢进灶房把盐罐子装满,出门说:“不跟你扯了,我回去了,船我撑走了。”

“衣裳。”海珠提醒,“明早我俩一起带我二叔去看大夫,你别睡懒觉。”

齐老三快走出门了又转回来把一包衣裳拿走。

没了船海珠也不能出海,她回屋拎上竹篮,喊上冬珠和风平出去转转,九月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她想去看看能不能摘些野果子。

她们姐弟三个顺着河往上游走,河边水草茂盛,但能吃的都被摘走了。走到半途遇到齐老三撑船去打水,三姐弟搭船同行,在取水的支流处下船,跟船背着方向走。

“别走远了,我回去给你们二叔洗了头洗了澡就来接你们。”齐老三嘱咐。

海珠头也不回地挥手,看见野花掐了最鲜艳的插在头发上,看见能吃的菜就做个记号,打算返回来时再摘。

“姐,我还没来过这儿。”冬珠追着蝴蝶跑,回首间瞥了眼快坠进大海的红日,她两手做桶状捂着嘴尖声大叫,“姐,我觉得船归给你好,你有船了能带我们到处玩。等我像你这么大了,风平不需要我陪着了,我就陪你一起出海。”

海珠点头,“行,到时候我们把风平扔家里做饭,咱俩出海赚大钱。”

冬珠嘎嘎大笑,望向海平面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她突然觉得没了爹娘的日子也不难过。

晚霞满天的时候海珠喊人往回走,边走边把做了记号的菜掐了装竹篮里,一路到了河边,接人的船也到了。

“海珠,我决定了,我要回来了。”等人坐上船了,齐老三丧气地开口,“我回来出海打渔,以后我来养你们。”

海珠见他脸色不好,问出了什么事。

“你二叔屁股上的肉都烂了,背上也长疮了,我得回来。”齐老三憋不住了,扔了船橹坐在船板上嚎啕大哭,他也不怕在侄女侄子面前丢人,边哭边说:“你奶老了,力气小挪不动他,你二叔身上的疮都要生蛆了他都不吭声,呜呜呜我得回来,我再不回来我就没二哥没娘了。”

海珠愣住,她知道瘫痪在床的人容易生疮,所以才想着找木匠打个简易的轮椅。之前她留意过她奶给二叔擦洗,见她脸色没异样还以为照顾得仔细没生疮,谁知道她二叔有意隐瞒,硬生生忍着痛不吭声。

“明天早上退潮了我们就带我二叔去看大夫,你也别哭了,回来就回来呗,我不跟你争渔船了。”海珠捡起船橹开始划船,“这船给你,我自己再攒银子买新船。三叔,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要到下个月了,这时候盐亭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走不了。”齐老三擦着眼泪让海珠划慢点,“我走之前给木堂哥一两银子,雇他天天去给你二叔翻身擦洗,等我回来了就是我照顾他。”

还有一个月,海珠琢磨着攒一百五十多两买艘船不是难事,就是最好有个合理的契机,免得惹了旁人的眼。

渔船被连夜洗刷干净,天色熹微时,齐老三半拖着船头把船从水里拽了起来,铺好褥子后端盆热水进屋给他二哥擦洗。

“老三,没必要再往我身上花银子了,钱留着你们还要过日子。”齐二叔偏着头往门外看,见潮平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了过来靠着门板坐着,他艰难地冲儿子扯出个笑,扭过头说:“老三,二哥求你个事,我要是死了,潮平你多照顾点,他还不记事,养的熟,你就当多个儿子。”

“少他娘的说废话,你儿子你自己养。”齐老三把棉布放盆里搓搓,抬胳膊蹭了下脸,起身了粗着嗓子说:“我小侄可怜,出生就死了娘,你好好活着,就是能喘口气,他也有个爹能说几句贴心话。”

“饭好了。”齐阿奶说,“海珠也过来了。”

齐老三没胃口,也不想再耽误时间,说去码头了买饭吃。他从床上抱起瘦骨嶙峋的人,顺手在他眼角擦了一把,出门了朝海珠扬头,“走,三叔请你吃蚝烙。”

蚝烙最便宜,一文钱能买俩。

朝阳还没露头,河道上水雾没散,海珠等船推进水里了,她一个助跑跳上去。船在水面上晃得厉害,她扶着船舷坐下,拍拍腰间的荷包说:“去码头了,我请二叔三叔吃好的。”

“行,咱家现在就你腰包最鼓。”齐老三摇动船橹,低头说:“二哥你不晓得,海珠前些日子发了笔大财,咱大侄女挺有财运。”

齐老二看出这两人都在逗他高兴,他没说扫兴的话,偏过头看乌色的船板。

潮汐未退,近海处水深,渔船上的风帆扬起来后,齐老三划动船橹沿着海边走。行至半途遇到退潮,海边的浪潮一波波退回海里,风也大了,不大的渔船宛如一片树叶随风摇晃。

海珠看了眼海面,眼晕的差点栽下去,她连忙坐回船板上,见她二叔在瞅她,她抿嘴笑笑。

“海很危险。”齐二叔开口。

海珠认同地点头,若是没有外挂,这种抗风险能力极小的渔船她都不敢坐。

“我不看病了,回去吧。”

海珠跟她三叔对视了眼,默契的都不理他。

到了码头,镇上住的渔民正准备出海,见齐老三背着人下船不方便,相距不远的几人大步过来帮忙把渔船拖到海滩上。

海珠卷了褥子跟人道谢,小跑着跟上前面的人,说:“我们先去医馆吧,给我二叔看了伤再出来吃饭。”

齐老三也是这打算,瘫痪的人像根软面条,也像一滩泥,他得佝着腰走才能不让背上的人滑下去,箍着腰,两条腿还软塌塌地垂着,脚尖几乎要拖在地上。

路过的人见状纷纷盯几眼,但没人悄声指点,这种形状的人在海边不少见,但大多都活不久。

就连大夫对满背的褥疮都习以为常了,因为瘫痪的人对疼痛感知度低,他清理伤口的时候都没用麻沸散。

“宋大夫,我二哥背上断的骨头还能接好吗?”齐老三侧着头不敢看大夫手上的动作。

“已经碎了,又不是错位了,哪能接好。”大夫嘴上说话手上动作不停,“我开了药你拿回去煮了给他洗,洗了再敷药,不想让他长疮就给他多洗多揉多翻身。”

“不拿药了。”齐二叔开口。

大夫抬头看齐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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