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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空间做一方天地主人

 

林辉被平平地放在地上,江莲守在一边,此时天色渐暗,江莲无聊地哼起小调来,歌声宛转悠扬。

“这是什么?我在哪听过。”林辉嘶哑地声音传出,她把眼睛睁开,用手揉了揉头。元婴修士的恢复力已经使其几乎安然无恙了。

“是我家的歌谣,我给太子陛下表演过。”江莲笑着道。

林辉回忆起那个绿衣服的舞女,觉得宫廷盛宴如在昨日,回忆起过去的锦衣华服、宫殿美女,不自觉笑了起来。江莲在黑暗中,想起了云儿,想起陆府那个雨打芭蕉,风吹竹叶的花园,回忆起曾经放纵的日夜,也笑了起来。

白绫是不经人事的,见林辉坐了起来,便钻进其衣领,盘在林辉手臂上。

林辉坐在地上,看着江莲,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林辉又摸了摸小腹,里面有一婴孩形状的灵气聚合凝结,现在还十分空荡。林辉周身的气运正围着她自行周转,她能感到灵气逐渐进入元婴,渐渐有种饱腹感。

“你,是那位仙人的什么?后代?为什么要来皇城,不知道皇家禁忌吗?”林辉放下陆蕴椟之事,对这两位频频出现的人物好奇起来,便开口问道。

江莲透过无边的黑暗与林辉对视,感到自己的魂魄都被看穿,似乎谎话一出口便会被识破。

“他是我的先祖,是鹿妖,曾经是北方神君的坐骑。我跟着他,去皇宫,因为我们能去,便去了。”江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子商皇族,是南方神明庇佑的凡人,有气运加身,对所有精怪免疫。子骁辉能凭肉体凡胎,战胜周秉戈,也是因此。鹿妖借着神仙气运,倒是能在皇宫来去自如,只是灵气消散,与凡人无二。

“我们在帮你,你该记得。”江莲继续说,她不知江重山仙途如何,但记得其教导过自己攀附真神。

林辉点头,许诺若有来日,不忘恩情。

两方无话,这一夜便过去了。

第二日,林辉巡查四方,觉得此处实在是修仙宝地,既有金属气运环绕整座山林,又偏僻少人,正适合修炼。江莲乘势表露忠心,要求留在林辉身边。

“你的夫人呢?她们少了你能活吗?”林辉调侃道。

江莲想了想,直言不愿再理凡尘,林辉也便作罢。

居恩山下,北人被前日的天雷所惊,皆言北国气数已尽,天神发怒,才有此事。阳广道的府尹是个不信鬼神的,将众人惶恐言论定为恐吓人心的谎言,定是子商人的诡计。府尹对众人宣布,自己将亲自前往天雷所击中的山头,为百姓探究,是否天要亡国。

次日,府尹带着士兵乌泱泱往山上来,百姓皆叹息,恳求长官不要惹怒神明。

林辉从运转灵气的过程中抽离出来心思来,睁开眼叹了口气,只见江莲化了原形,和白绫缠在一起。麋鹿四处打滚,山洞中早已泥泞一团。

林辉记起这两位都是依附于自己的,便出声要求道:“去把那些凡人赶走,我不想见到他们。”

江莲变回人形,点头回应,便要去驱赶上山的北人。

“慢着,慢着。”白绫从林辉的衣袖中探出一截,传声给二人。

“登仙之人怎可抢夺凡人财产?此地是少人来往,但也是北人管辖之地。仙人可不能占山为王啊。”

林辉点头同意,叫江莲住手,自己起身,打算另找一处安静地方修行。

白绫从林辉手臂上抽离,飘到林辉面前,遮住她的双眼,被林辉拍开后飘到两人中间,传话道:

“元婴修士有劈开虚无,造出空间的本事,你如今已经大好,何不一试?”

说吧,白绫飘到山洞的一处石墙,上半截白绫对着一块石头扭动,好似让林辉对准此处做事。

“好吧,我试试。”说着,林辉挽起袖管,双手按住那块石头,便用力向两边拉扯。江莲在其身后叫好。

石头很快裂开,白绫叫林辉不要松手,林辉便张开双臂,用力地推着裂开的两片石块。林辉感到石块与自己的手之间似乎有粘稠、微凉的黏液,渐渐地,本来轻松的推开动作变得艰难,林辉感到有力在压着自己,只能咬牙坚持。

江莲听到撕裂声,便停了鼓掌,好奇地看着,只见林辉面前石块中,透出一片蓝光,一声巨响后,林辉松了力气,江莲便看到石头中间的一方天地。

透过石头,江莲见到一片瀑布倾泻而下,河水奔涌向前,打在河畔的石头上。瀑布之前,是一片草原,一直连绵到石壁之上。

林辉高兴地指着这片草原,拿眼睛看着白绫。

“做得好,林辉,我们进去吧。”白绫率先飞进石缝,两人也跟了上去。

这片空间约莫有数十米长、宽、高,江莲发现抬头看不到瀑布的源头,那水柱只是突然出现。

白绫飘到瀑布中,飞溅的水珠四散开来。

“你该关上门,林辉。”白绫传话,林辉心意一动,石壁和之后的石洞全部消失。

林辉朝一个方向走到尽头,摸着粘稠、柔软的空气壁,用力拍了一拳,那透明的墙壁抖动一下,渐渐归于平静。

林辉笑了,这些年所受苦难、折磨,如今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了。这四方天地都不能束缚她,自己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只要心愿如此,甚至像刚才那般,造出一方天地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你不是都有一个储物戒指了吗?”江莲虽也觉得神奇,不知林辉为何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辉收不住笑容,便含情脉脉地对江莲说道:“那戒指是子文驰送给我的,里面只能装些死物,连我都进不去;如今这个空间,是取了百里外的山林的模样,虚空变出的空间,人能来,妖精能来,连鬼都能来,况且这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到的。”

白绫自己又钻回江莲的手臂上,林辉没别处能抓,只在江莲身上抱了一下。

北地由六州之地组成,母亲河唯良川由北国以西的一座大山的冰雪融化而成,一路自西向东,汇入大海。唯良川以南是川南和铅山州两地,在贾成宏与子商签订协议后,贾将军借着往来贸易的资金支撑,不断联络各方,组成联合政府,仍称北国,以贾成宏为帝,称桓帝。

唯良川以北是环绕皇城的四州之地。

皇城西北部是黄练州,西南面是川北,两州本是泰王与相王领土,现被泰王之妻尚瑞君掌管。泰王妃仍向皇城称臣,对外称谁可进入皇城为王收尸,便称其新主,年年纳税,言听计从。

皇城东北面是阳广道,常年冰雪不化,又无矿产资源,仍是过去官府管理,现任府尹明丕经常写信给各地诸侯,表示愿意臣服,但无人应答。

皇城东南面是长明州,乃北国贸易往来要地。长明有不冻港猎神港,过去全国货产皆出此外售。传说此地是北国先祖申屠恒砍黄龙建国之地,本是非常繁荣,但自从与子商国开战,所有向南航道皆被其阻断,如今子商更是只从铅山进货,且不需南方诸国与其贸易。没有贸易,该州地位每下愈况,现由当地府尹姚清义占领,姚清义自立为王,称广平王。

贾成宏自从得了仙人助力,与子商通商,信心十足,发誓要统一北国,甚至当众宣布自愿改姓为申,以承接旧主。

一日,将军周文祺进见桓帝,言举兵攻打长明州之事,被一口回绝,忙问其故。

原来贾成宏早不信任子商人士,通商后便派遣特务前往子商探勘,便知国师一事早成过去,现在两国交好,不过是子商的权宜之计,若铅山空虚,商国人未必不会偷袭。

贾成宏对着众将士说:“如今国内情况复杂,但广而观之,还是有和平解决的方法的。”贾成宏见众人不信,便逐一解释起来。

“尚瑞君叛乱,将泰王与相王囚禁后杀害,如今虽拥兵自重,但不敢称王,便是害怕民心背向,既然她不敢造反,若我等进入皇城,册立她为黄练与川北两州之新主,那女人自然臣服。”

“姚清义早与我有书信往来,他不是什么能人,不过看时局混乱,借势自立为王罢了,只要仍旧让他掌管长明,恢复此地贸易往来,不怕百姓不服。”

周文祺打断周文祺发言,问如何恢复。贾成宏称派能人前往子商游说即可,海运有利可图,他们不会不同意。

“商人能相信吗?他们杀了周将军!”士兵中不满之声渐起,贾成宏以好言相慰才平息。

“将士们,知道阳广道前月有天雷降世吗?那里的府尹写信说只是寻常雷雨,你们信吗?这破地方不用管了,如今只要能进入皇城,为陛下收尸,国家便能统一!”贾成宏解释道。

周文祺听此,忙进言推荐林辉前往,但周文祺以林辉是商国人拒绝。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你知道的,子骁辉也是女人,也是商国人。”将士也有反对的声音,他们回想起那场战争突然的失败,至今愤愤不平,便对这两个身份都十分抵触。

贾成宏见状,便下令张贴告示,寻找仙师破解皇城迷咒。

“我会与长明沟通,商量借道前往皇城,若不同意,便迅速攻城、严守城门,不要让子商借机生事。”贾成宏宣布,然后安排任务。

不久后,铅山和川南各地贴出告示,寻找能进入皇城的能人,不论是否成功,桓帝必有重谢。

一月后,长明广平王发帖讨贼,与贾成宏开战,贾成宏虽然诧异,仍安排兵士急速进攻长明。

三月后,长明沦陷,贾成宏带兵进驻,子商国发信祝贺,并要求开放港口,贾成宏答应,猎神港时隔三年,重新开张。

子商国元康四年夏,贾成宏占据北国半壁江山,仍未找到能进入皇城的能人。尚瑞君以此为由,拒不称臣纳贡,且时常写信催促贾成宏进入皇城。

周文祺见此情形,仍旧上书推举林辉,却遭遇桓帝责骂,连贬三级,被派遣回川南守卫。周文祺大感不满,甚至闯入贾成宏在铅山的府邸质问,被暴怒的贾成宏大骂一顿,还被砍去了一只耳朵,无奈,只能乘车回到川南。

贾成宏十分不满林辉,认为其人虚伪、自负,明明无法保障还妄下承诺,诓骗得他与子商签写同盟协议,结果国师大人自己跑没影了,害得他苦心周旋。

另一方面,贾成宏也十分郁闷,偌大一个北国,沃野千里,怎么没有能乘云驾雾的仙人呢?

此时的长明,还沉浸在姚清义兵败,铅山人入城占领的恐惧中,城中贵族惧怕牵连,在听说贾成宏急求仙人后,忙为其安排。

长明州水路便捷,本是鱼米之乡。城中贵族楚氏最好求仙问道,各方势力如今皆求其出手,寻找能人,为百姓赐福。楚氏族长为此,请出了常年闭关修行的先祖楚寅。此人算起来有三百岁高龄,一直待在祖庙之中,由专人照顾吃住。楚寅出关,听人言语,不能对答,半日后呼吸停滞,一日后家人为其收尸。

楚氏族长为楚寅操办葬礼,不料葬礼进行到一半,一位仙人御剑飞来,跪地哭泣,众人问起缘故,那人,不说姓名,只说是感知到兄长病逝,特来此吊丧。

楚氏族人拿出族谱,才知道是与先祖同一脉的楚朝良,百年前随仙师同去游历,至今才回。

长明贵族喜不自胜,忙举荐此人为皇家收尸。贾成宏听说此事,也不全信,只叫人自行前去皇城,若有收获,再来禀告不迟。

那楚朝良便是当日铜山中的纪佶,了却心魔后恢复记忆,便往北方去散心,突然感受到兄长大限已至,赶来见最后一面。葬礼完毕,百姓皆来请求解皇城之谜,楚朝良自然顺从,告别家人后,乘云驾雾,往皇宫方向而去。

北国皇城在群山之中,此时天不降雨而乌云密布,人不言语而鬼怪横行。楚朝良自上往下看,只见城中许多黑蛇盘踞,口吐人言,正在对着自己吼叫。

望着蛇妖盘踞的皇城,楚朝良觉得有必要和它们商量一下,也许这些精怪可以非常识相地滚回老家,楚朝良对此很有信心。

楚朝良在铅山修行,克制心魔无果,后遇到林辉,受其启发,索性封住修为,便历群山,寻找解决心魔的方法。

楚朝良往商国而去,发现林辉正是商国国师,更加好奇商国国度是何等景象,便一路跋山涉水,往北蜀而去。楚朝良一路打听,将子商国内传说听了七七八八。子商人见了北人,已不见曾经的恐惧与害怕,大多对其友善,还打听楚朝良是否有渠道能便宜进货。

楚朝良耗尽体力来到商国皇城,发现此处有禁术阻止修士擅用灵气,城中道馆香火不熄,往来百姓面色红润、说笑自如。楚朝良见了这些情景,对商国国君更加钦佩。

楚朝良感慨商国能用修士,又能阻止修士过度参与国事,不排斥也不追捧,实在难得。楚朝良想到自己当初阻碍北军入侵,却害得沙幕五年无雨,更加惭愧,因此格外热衷政府力量,认为只要能搭建一个如商国一般的政府,北国也将善待修士,成一方强国。

之后,楚朝良认识了捧月阁的修士,他们建议用捧月阁秘术整理灵气,再行好事开导心神,相信不日定能化解心魔。

“林辉是这么做的,国师是不会错的。”那人如此总结道。

楚朝良微笑点头,以沉默应答。

“现在人人都以为我是个多么弱小的人啊……”楚朝良打完招呼后,微笑离开,他对这种被安慰,被可怜的人设非常不满,下定决心要尽快解决心魔。楚朝良最后看了一眼商国皇城,解开周身禁制凭空飞往北方。

众人皆惊讶非常,不是皇城中修士不能动用灵气吗?巡逻的守卫将此看在眼里,连忙汇报给长官。

楚朝良在元婴突破之后游历山川,不忍北国人烧杀抢掠,便出手阻止,谁知今非昔比,元婴修士恐怖如斯,不过稍息功夫,沙场上已无活口。楚朝良震惊不已,一时间忘记调理,致使周身灵气倒流,心魔骤起。

如今,楚朝良看到子商盛世,便找到了为自己辩护的理由。若能帮北国重现当年盛况,那自己杀的人也不算冤枉。“不得已的牺牲。”楚朝良这样想到,便重回铅山打坐,梳理周气运,将自身灵气引入元婴。

一年后,楚朝良吐出一口混气,支撑着站起,看到山中绿意盎然,心情正好,往日种种记忆又重回大脑,是心魔已除的表现。忽觉头痛,稍一演算,便知兄长未能结出金丹,已然坐化,忙回家收尸。

接到众人请求解皇城之围,楚朝良是很高兴的,这正说明自己是顺天命,成人事的。

“我一定尽力维护下一任北国皇帝,成为众人敬仰的仙师。”楚朝良脑中回荡着林辉的面孔和商国人谈论她时的言语和神情。

楚朝良缓缓降落在皇宫地砖上,那地砖如今已是乌黑一片,到处是凝结的血块和腐烂的尸骨。

“我知道,北国皇帝召唤了你们,”楚朝良用法术扩大了他的声音,确保每一只、每一个生物都能听见,“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了,全部北国皇室的鲜血和魂魄,都已经是你们的了,是时候离开了。”

楚朝良自认为非常有耐心地请求各位来自地底的恶灵离开,他甚至设想这些小家伙会不知道如何离开而询问他。那么,这个时候,未来的国师楚朝良便可以动用他万分之一的力量为几千位迷途的羔羊指引回家的方向。

一直盘绕在皇宫正殿的巨蛇移动它粗壮的身躯,慢慢爬行到楚朝良身前,非常缓慢地变出来人形。

“是个美人,我承认的。”楚朝良仰头看着眼前浮现的黑衣女人,她的身高大约有两米长。

“是这里的主人给我们的承诺,他说只要能召唤北方神君,他愿意付出一切。”女人两眼放绿光,神色平静地解释道,“重诺守信不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吗?”

楚朝良点头承认,这些妖怪也知道此人不能战胜,便也学着凡人讲起道理来。

“是这样,但是我要你们离开。”楚朝良回答道,将手往面前的空间一拉,扯出一块布,那布上分明是皇城的模样,但逐渐消失在楚朝良手中。楚朝良向旁边移开,指着扯开的空间,邀请众位妖魔离开。

那一块类似门的空间里,红光从里面漫出,点点灼烧的岩石从门里迸溅出来,把皇城的地板融化出一个一米长的大洞,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请吧,诸位,想必魔君长久见不到你们,也会心烦议论。”楚朝良将书里写的魔界景象回忆了一下,威胁道,“或者你们想和我打一下,无所谓。”

女人苦笑一下,对得意的男人说道:“并没有魔君,我们只是长久地守着那片土地煎熬。”说完,重又变回大蛇模样,张开嘴,向楚朝良攻去。

顷刻间,楚朝良便入了巨蛇的肚子,遂召唤出火属灵气攻击巨蛇,把那粘稠的内壁撑破。楚朝良再见光明,又有许多妖怪袭来,楚朝良不得不大开杀戒。

火属仙术中有一种仙法,名叫“熯天炽地”,是当年北国君主对付黄龙时使用过的,不论是坚固的金银,还是顺从的雨水,一切将化作燃料,修士不愿停止,火便不会熄灭。那年申屠恒制服东海黄龙,便将那百里海水,晒得一滴不剩,待人们能看清情况,翻江倒海的黄龙便只剩一具残骸,裸露在海床上。

楚朝良被这些不识好歹的恶魂激怒,又想为之后的霸业立威,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待楚朝良施完法术,无边的火海掩埋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城池。围观的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在看到空中飞着的楚朝良,皆磕头跪拜,哭泣祈祷。

皇城的火烧了三日不止,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四州之地的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看着曾经的皇城化为灰烬。

待烟雾散去,楚朝良观察一番,发现妖魔已经除尽,满意地笑了,相信不久后的北国之主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楚朝良自从告知了长明贵族自己已驱散皇宫妖魔,便安心为兄长守灵、超度,只等新皇请他出山。

贾成宏在铅山偏远之地也知道皇宫大火连烧三日,唯恐被人嫁祸,忙打探消息,这才接到长明贵族的邀功信件。贾成宏听到消息不亚于五雷轰顶,自己本还指望在百姓欢呼中进入皇宫,正式登基,如今长明已经攻下,此等罪责还不得算在自己头上。

果然,泰王妃听闻此事,便发帖指责贾成宏不仁不义、指使修士烧毁皇宫。一月后,黄练与川北正式独立,泰王妃尚瑞君仍把持朝政,称国母,昭告天下,不日将发兵讨伐逆贼贾成宏。

此时尚不稳固的长明掌权如今倒是稳固了,长明州百姓皆言是贾成宏指挥修士烧毁皇宫。

贾成宏落下恶名也不能一无所获,只得硬着头皮进入皇城登基称帝。子商国元康五年春,贾成宏在皇城郊外做祭坛,定国号日隆元年。

次月,贾成宏与尚瑞君议和,北国分裂成两国,以川北以南的唯良川上游和皇城西面的雀桥山脉为界,南面为北国,北面为泰国疆域。两国在日隆二年正式签订边境协定,北国正式分裂。同年,子商国发来贺信,并自荐为原北国编纂史书,遭到拒绝。

楚朝良在宗庙一年有余,虽仙寿未央,但还是好奇新皇为何没有邀请他为国师。这一日,风和日丽,楚朝良算出贾成宏正在皇宫,便驾着祥云前往觐见北国新主。

贾成宏听从谋士建议,与泰国议和,虽然心有不甘,但满目萧条的北国也经不住折腾了。贾成宏一面与阳广道的官吏联络洽谈事项,一面加紧重建皇宫。

贾成宏看着眼前的平地,想到过去一年收拾掉的断垣残壁,心中愤慨,尤其不能理解大殿前方的巨型坑洞是如何形成的。经此一事,桓帝对修士更加忌惮,本欲模仿商国尊崇道士的心也淡漠了。此时,楚朝良不紧不慢地飞到了贾成宏的头顶,口中喊着陛下,慢慢转到此人面前,微微弯腰行礼道:

“皇帝陛下,我为陛下除去皇宫妖魔,如何到如今还不见召见?”

皇城士兵匆匆赶来,将贾成宏围住,皆举着盾牌和弓箭,意图攻击飞来的修士。贾成宏知道此人非凡人可伤,将众士卒推开,自己走上前与道士对话:

“仙师便是长明贵族楚朝良吧,孤才智有限,国家许多事没有解决,这里正焦头烂额,所以不能去拜访仙师。待国家安定,孤必然登门答谢。”

楚朝良本也不在乎这些,见皇帝低头,便坦言道:

“极是,若你找我,这宫殿早已修补完备,也不用与那什么泰王裂土封侯就是了。”

说着,楚朝良摆开衣袖,快速掐出手诀,一时间地动山摇,顷刻,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城拔地而起,似乎与过去无有差别。楚朝良颇为得意地笑着转身,对贾成宏道:“陛下,我等着您登门拜访。”说完,便垂衣拱手,立在一旁。

贾成宏扶着周边之人站定,待烟雾散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楼宇,在他心中,厌恶已经超过恐惧。贾成宏想到:“此人既然有如此通天本领,如何看着百姓受苦受灾?”

贾成宏知道自己是没道理责难仙人的,只好行礼恭维,称赞仙师法术高强,道:“仙师道行高深,想必阳广道的天雷便是仙师渡劫所致吧,其阵势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楚朝良摇头解释道:“法术变化皆有依托,若我身死,这些楼阁将不复存在,你们凡人之事,还是自行安排的好,我只是想向你证明而已。至于居恩山中的天雷,不是我。”楚朝良向桓帝自荐为国师,答应帮助北地夺回黄练、川北之地,随后便约定期限,等待拜访。楚朝良见目的达成,通身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众人面前。

贾成宏被告知北地还有渡劫修士,吃了一惊,决定若有机会定要好好利用这些不顾百姓的能人异士,于是一面想方设法问子商讨要控制修士的法宝、武器,一面发帖召集国内修士,一面准备与泰国开战。

再说尚瑞君,此女在国内名声极差,是个街头巷尾都能啐一口的毒妇,北国皆以此人为耻,但此女才干过人,北国西部各州的继承人皆是她所生,受她控制,许多年来谋划经营,几乎是皇城外的土皇帝,所以百姓只敢暗自叫骂,现实是无人不呼其贤,此人生庙遍地,香火不绝。

泰国所在之地,乃是北国西北面,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长明与阳关道若要发兵来战,需得通过绵延千里的鹊桥山脉,所以尚瑞君有恃无恐。

泰王妃尚瑞君曾是北国西部部落的女将军,生的面若桃花,体态婀娜。她与常人无异,只是长着一对复瞳,一瞳为绿,一瞳为黑。有传言尚瑞君出生便天降甘霖,四方野兽鸣叫,地下恶鬼哀嚎,是有继承天下的命运的。

尚瑞君本是部落的平民,待长到十五,艳压群芳,被部落首领看中,选为王妃,三年后诞下一个儿子,被封为世子。

之后北国泰王讨伐蛮夷,被此女迷惑,将她和孩子带回封地,收入后宫,夜夜专宠,不理国事。不久,泰王妃劝谏不成,被刺死在王宫内。之后尚瑞君生下一男,泰王更是宠爱有加,不顾下属反对,将尚瑞君封为王妃,所生之子立为世子。

封妃之事,需要呈报皇宫,泰王便带着此女进宫受封。不料,同在皇宫的相王见到此女,霎时便被迷住心窍,口不能言,只一味傻笑献媚,气得泰王拔剑便砍。两位亲王为一女子当众对砍,一时间沦为全国笑柄。

泰王不等面见皇帝,带着王妃便要回国,谁知半路被相王挡住去路。泰王带兵不多,被人抢走了媳妇,气得口吐鲜血,连声咒骂不止。泰王回国后,便发兵攻打相王领土川北、川南。北国皇帝降下诏书,不许两国开战,要求相王归还王妃,此事才算作罢。

泰王欢喜迎接王妃,却见到尚瑞君已怀胎六月,气得泰王对着送行的相王车队又叫又骂。两地从此交恶,本是辽阔草原的两地架起高墙,无数百姓不能与亲友相见。

尚瑞君回到黄练王宫,落下几滴眼泪,泰王便忙跪下自责,仍旧尊她为王妃。半年后,泰王妃生下一个女儿,泰王视为己出,封为永安公主。

相王听说此事,上表皇城,要求归还女儿,皇帝不理。

十五年后,相王忧思成疾,拔除后宫,又将自己几个孩子杀害,连连上表皇城,要求泰王归还继承人。尚瑞君年老色衰,泰王也不如过去痴迷,便将公主送去相国。母女离别,泪散长亭。

相王见到公主,如久旱逢甘霖,不久便声称痊愈,将永安公主立为世子,搬入王宫居住。

相王表面摆出舐犊之情,其实见到公主,便起了歹心,将其视为其母替身,欲行不轨之事。世子搬入王宫,实则被囚禁其中。

谁料永安公主心机深重,早有杀父夺位之心,自从被立为世子,便积极收买皇宫各处人物,早把那相王龌龊心思拿捏。趁着个夜黑风高的雨夜,公主将相王骗到宫中勒死,对外只说是在梦中病逝。

永安公主随后禀告朝廷,意图继承王位;又写信给母亲,希望其能帮忙主持大局。北国皇帝此时正欲发兵伐商,不想突生变故,腹背受敌,便答应下来。尚瑞君自然也是欢喜,向皇帝陛下进供一份无人知晓的秘籍,便急匆匆往川北而去。

尚瑞君才干过人,不过半年便将相国人脉打通,其中外来关系,没有她不能周旋的。永安公主受她调教,渐渐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起来。两女治理川南州,百姓皆称其贤,为两母女立庙,称永安母神和永安女神。

待泰王死后,世子继承其位,又写信请求母亲回国。尚瑞君便重回黄练,此时泰国人皆不喜相国,自然对远在相国的泰王妃没有好脸色。尚瑞君一路遭人怒骂,狼狈回国。尚瑞君回国后便抓紧拆除两国边境的高墙,努力消除两地隔阂,只是收效甚微。

尚瑞君一日在花园歇息,被一偷偷潜入的黄练百姓殴打,此人神情失常,举止疯癫,口中叫骂之声不绝。尚瑞君一怒之下,施法将此人融化成血水。如此,百姓才知泰王妃是个巫女,更加厌恶其为人。

尚瑞君似乎忍耐许久,被殴打后更是暴怒异常,将所有胆敢辱骂她的百姓全部关押,秘密用刑。世人不知地牢发生何事,只知此处惨叫之声不绝,血水流到附近河中,数年不化。

之后,尚瑞君将其长子送回西部部落继承族长之位,几乎将北国半壁江山抓在手里。

不说北国又将炮火连天,要在温暖南方的子商国依旧岁月静好。元康六年的春天,子文驰迎来了她三十一岁的生日,这天,皇帝陛下突发奇想,要去皇陵祭奠先祖。男宠赵允祯奉旨陪同。

皇城距离皇陵所在香山何止千里,但帝国的奴仆们自有仙法为皇帝陛下马首是瞻,四位仙师伴驾,十位女官陪同,一行人一个时辰后便到了皇陵。

皇帝陛下的到来惊扰了这片墓地的沉寂,尊贵客人华丽的裙摆落在同样昂贵无比的地砖上,她的身形夹杂着浓烈的熏香和环佩撞击的清脆声响,来到大殿前的广场上。这片空旷的土地曾经容纳了数以万计的北军侵略者,如今却似乎装不下这个女人。

“你是谁?”子文驰走到一个孩童面前,这个孩子远远见了她便跪地不起,很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使她回忆起宫廷中见过的每一个下等人。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尊贵的仙师。子文驰不乏恶毒地想,这些见不得光的鸟人一旦得到许可,便恢复了古籍中不可一世的模样,即使是自己亲自到道馆去,这些人也只愿意弯曲脊背向他行礼,而不是如眼前的小孩那么谦卑。

“回禀陛下,我是月奴。”跪着的孩童正是江重山,他今天又没在寺庙念经,刚出门便见到了熟悉的女人身影,本想敷衍过去,没想到她还是注意到了自己。

不过皇帝陛下并没有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子文驰将目光放到寺庙正中缥缈的烟雾中,那里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子文驰最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皇宫仍是过去的模样,甚至曾经只敢肖想的正殿自己都频繁进出过,价值千金的金玉珍宝如今也不值一提,再漂亮的男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但子文驰仍在夜深人静时感到恐惧。这恐惧的来源非常清晰,便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火里烤着的该死的活得比乌龟都长的修士们。

子文驰不是不记得曾经的那位孔尚荣是如何胆大包天谋害皇室,又是如何冠冕堂皇为自己辩护的,但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有这些修士帮助无异于坐享其成,而他们的要求又是如此简单——解开诅咒。这样的诱惑谁能不心动呢?

子文驰来到主庙,在诸位祭祀官员的陪同下进入皇庙祭拜各位祖宗的牌位。子文驰要求修士离开,自己走到牌位前,静静跪下磕头,望着渺渺青烟化为乌有。

常廖望着身前女人的背影,感到国有明君,前途无量。常廖根据皇帝陛下的指令,监视着月奴,发现他们不吃不喝,也不排泄,没有胸也没有下体,和自己一般无二,想来这些人也有前世记忆。但,常廖悲切地思考着,我们月奴对陛下就如此轻贱吗?如此可悲的身体还要再压榨什么果实?

祭拜完毕,子文驰来到偏殿接见常廖,听他汇报,好奇地问月奴能否修行。常廖点头:“且比一般人更快,陛下是要?”

子文驰没有回答,只是叫他退下,她现在不想要几百个天赋异禀的修士。

“不知百年后,此地是谁领土,不知死后,子商命数几何?”子文驰绝望地想,即使用出全部的力量来镇压修士,他们可是有几乎无尽的时间来忍受苦难啊!不论如何责难,他们只会假意顺从,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挣脱禁锢的。

“就像林辉,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子文驰难过地想,当年青涩的小女孩,自己跑出来买婚服。林辉背着她,穿梭在皇宫的砖瓦上,跑向不知道的未来。

“无论如何,我还活着便尽一切努力阻止修士统治世界,人便是人,不会任何仙术也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子文驰想睡一觉,睡一觉便会忘记这一切,忘记所有无力的垂死挣扎。

江重山在中午接受惩罚:不守规矩,未在规定时间为先皇祈福,罚三鞭。常廖很生气,并且决定自己打。

常廖问江重山是如何离开大殿的,又是要去哪里。

江重山不想连累旁人,便什么也没说。常廖听不见回答便打了他一鞭子,江重山受不住便吐出一口血来,鞭子打出的伤口也在流血,众人见此情景,都为江重山求情。

常廖走到江重山面前,看着这个月奴的眼睛,猜测这个人死之前是什么样的高官贵族,别的月奴至少都装着恭维他,装着童真的模样,只有这个……常廖拿鞭子抬起月奴的脸,重复问过许多遍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肯为先皇祈福?”

因为他们罪孽深重!因为他们杀了不知多少的修士!因为他们下诅咒,搞生人祭!灭天理!不尊仙家!

江重山有一千个理由,但显然月奴不能诉说前世之事,这在常廖和其他成年的月奴惶恐的眼睛里都写明了。

“我们已经是怪物了,不能变得更怪了,不要拖累我们!”江重山从那些眼睛里看到。

于是,江重山面对沉重的气氛,决定讲个笑话舒缓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这不就是偷懒吗?这瞌睡打的我念一句一磕头的,先皇见我情真,托梦给我,说我念一句抵别人十句,我一听啊,知道自己念的够了,便出来啦!”

江重山见常廖无悲无喜,继续说:“出来啦,也就是去先皇陛下面前磕头,嘛,你知道的,我没别的地方去。”江重山忍痛向前爬行,想抓住常廖衣带恳求,却又受了他两鞭。这两鞭子一鞭打在脸上,一鞭打在手上,江重山知道对方生气,只能忍耐。

常廖瞪着他唯一的右眼,一字一句地宣布江重山的命运:“月奴百六七,不尊礼数,妄自狂言,今日逐出皇陵。”随后,常廖招呼修士为江重山治伤,命令治好后马上赶他下山。

“大人,月奴不能赶走,皇帝陛下亲自……”一位皇陵官员劝阻道。

“他根本不是月奴,哪有要吃饭的月奴。”常廖冷哼一声,用独眼瞪着反对者,拱着手离开了房间。

常廖最恨月奴身份,不仅比寻常穷人更添残疾,还遭下等人白眼,比上辈子轻贱十倍不止。故,常廖时常感念子文驰宽仁待下,在他看来,月奴侍奉皇陵,已是天恩浩荡。如果有人不遵法纪,把其他人牵连进来,谁知又是什么地狱光景。

常廖将江重山驱逐,倒不是十分怨恨此人。常廖整理衣冠,想着这小子到底是不同的,若能知礼守序,谨慎做人,也许能做个正常人。

江重山被人扶起,血液糊住他的眼睛,使他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半张脸,一股微凉的黏液流淌在他的脸上、手上、背上。待那只手拿开的时候,江重山又能看见了,除了愈合的伤口有些瘙痒,身上已无明显的疼痛。

江重山站了起来,面前的大人拍了拍他的头,说:“月奴是没有私有物的。”下一秒,江重山已站在香山山脚,皇陵之外。

见到突然出现的孩童,路过的百姓以为又是仙人的法术,一些下跪行礼,一些只是瞥了一眼,商国修士众多,这凭空出现的本事也不罕见了。

江重山如今手脚完好地重获自由,忽然觉得天地浩大,比仙界无垠的空间还广阔。江重山无措地望着不远处皇陵的路口,思考自己的未来。

江重山本就孤僻,不喜说话,既不是孩童,也不亲近其他月奴,每日,他找到机会便坐在大树底下,看云起云灭,看绿树红花,仿佛与神仙无异,不想忽然降下罪责,就如过去被迫轮回渡劫一般。

小孩振奋起精神,想着凡人自然做凡间事,那便是工作、吃饭、睡觉。江重山往街道里走去,希望能找门差事。

香山脚下,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当年子华建国,将夏朝遗民留在此处,称念城。子华希望他们永不忘商人没有滥杀无辜的慈悲之心,为商君祈福。

念城有人口二十万,是商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此城中人常常承接皇陵修补、建造之责,因此工匠、艺人众多,丧葬嫁娶的礼仪也比别处繁琐精致,年年有人不远万里求念城人主持红白喜事。

江重山将旧事隐去,只说自己是皇陵宫人偷偷生下,如今被赶了出来,希望求个生路。一户木工便私自留下了他,叫他换了衣服在木匠铺门口看门。江重山坐在店铺门口,看着往来行人,觉得似曾相识,不自觉笑了。

今天是皇帝诞辰,举国欢庆,念城官府张贴喜帖,宣布夜间有烟火表演,并表示谁敢撕毁告示要罚款。江重山看着那张火红的告示贴在店门前的墙壁上,便细细读了起来。

木匠铺的店长从仓库出来,见到了此景,沉默地撕掉墙壁上的喜帖,撕毁后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行人见状,都拍手叫好。

江重山发现即使过了百年,即使百姓全赖商国皇陵生存,这里人依旧不喜子商贵族。江重山不禁感叹商国包罗万象,这样的地方都能容忍,更不用说捧月阁了。

“不愧是商人,只要交税了便不管不顾了。”江重山暗暗想道。

商铺老板叫左继锋,在江重山看了一天店门后,他又细细盘问了一遍皇陵内情况,见与自己所见无差,便要到官府报备。左继锋问江重山叫什么,小孩摇头回应。左继锋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

夏国后人认定的姓氏是蒋宋孔陈,左继锋深情地表示这是前朝四大家族的姓氏,用他们的姓表示我等不忘旧主,叫江重山选一个给自己命名。孩子选了“孔”,左继锋便去衙门登记去了。

将近黄昏,左继锋和一位女人一同回到店铺,女人介绍自己以后便是江重山的母亲,将他抱起,放在怀中摇晃。左继锋笑着告诉孩子,他今天有了个新名字,叫孔本亮。

三人关掉店铺,开心地回家去。妇人一路抱着江重山,满脸堆笑,口中不断呼唤“孔本亮”。

一路无事,江重山跟着两人回家、吃饭,一切相安无事,直到妇人为他洗澡,江重山百般推脱不得,只能任由女人扒了他的衣服后尖叫着跑开。

月奴不需要饮食和如厕,衣服之下,是一块平板。江重山没有灵气护体,所吃下食物、茶水都聚集在腹部,因此微微隆起。往常,江重山每日会从口中吐出一块腥臭石块,便算排泄。现下,江重山听到浴室外叫骂之声不绝,忙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责罚。

左继锋安抚好夫人便来找江重山,见其老实站在门口,又不忍心将他赶走,但妇人这时又出来推他,左继锋只好先带着江重山离开家门。

左继锋安慰道:“你别怪她,云儿小产后便精神不振,我想你能安慰她的……你实在不该隐瞒。”

听完江重山的道歉,左继锋将孩子带回店里,叫他自己找地方睡觉,以后还在店里当差。

“我还会招一个学徒的,到时候你们作伴。”左继锋宽慰道,“我们都不喜欢月奴,你知道的,那些修士老是自说自话,污蔑夏主。月奴是那些走狗的孩子……你明白吧?”

江重山被关在了木匠铺里,他在个干燥的角落里躺下,头枕着手臂,听着远处的烟火声,强迫自己回忆仙界,回忆一切不属于人间的美好。

孩子突感到一阵恶心,便知时间到了。片刻后,江重山吐出一个浑圆的石头,将之扔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江重山哼着江莲唱过的歌谣,仿佛回到了茂密的丛林,慢慢睡着了。

之后的十几年,江重山在木匠铺打杂、学习,渐渐与众人混在一起。左继锋新招的孩子叫蒋一,是个偏远渔村的孩子,被他父亲送来学艺。

江重山长成一个八尺的壮汉,每日做工,在念城颇有名气。从前,左继锋的妻子会在街角偷偷看他,一被发现便跑开。随着江重山渐渐长大,那妇人也不再躲避,甚至邀请江重山回家。每当这时,江重山便找蒋一打闹,妇人自觉没趣,也不再过问。

江重山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知下一次劫难何时降临。

日隆三年春,北国表面上忙于灾后重建,似乎不再干涉黄练、川北之事。两地兵士自然听从尚氏调遣,但各地官员仍是中央调派而来,至今尚未回国。尚瑞君早早撤了他们的官职,但一直没等来接送他们的北国士兵,便暂时将他们关押在各自的家宅之中。

“母亲,北国轻而易举同意分裂……不,是贾成宏,我们就这么任凭他把‘北国’的国号夺去,我们反成乱臣贼子了!?”

说话的是现任泰王敖子建,刚过而立之年,有子二人,女三人。其人相貌平平,胆识过人,少时常为父王处理政务,人皆称其贤,原泰王也时常夸奖,常带其出入四方,巡游泰国疆域。但也有一说,这般恩宠只是因为他是尚瑞君之子,其人并不如何聪慧。

尚瑞君去年冬季得到贾成宏的认可,但不称帝,只称国母,但国内诸事若敢绕过其,必然暴怒。尚瑞君深知自己名望颇低,勉强称帝只会落下骂名。今年春天,尚瑞君秘密将几个儿女接到泰国皇宫,商量治国对策。

“按理说他不该烧城的,那样妈妈都没有理由独立了。贾成宏收复长明是为了更便捷地与商国通商吧,不管皇城里有什么,他没有理由烧城啊!也许他的烂摊子不比我们少哦!”

如今的相王,曾经的永安公主,成敏霞,原名敖乐云,成为相国世子后改父姓。成敏霞二十有七,其容貌酷似母亲,只是没有双瞳,现有男宠两名,暂无生育。

“皇宫里全是恶灵啊,妈妈送给皇帝陛下的嘛。不烧怎么去掉这些恶心的臭虫呢。”

尚瑞君最小的女儿,其父身份不明,现年十八,是尚瑞君三十五岁时所生,被封嘉安郡主。有传言尚瑞君失宠于泰王,始于此胎。泰王在世时,尚瑞君唤其小女忠梅,泰王常常笑而不语。

“所以贾成宏没能为皇帝收尸是吧,所以没人知道是母亲做的了,啊?”

敖子建指着两个妹妹,他并没有资质修炼仙术,关于皇城之事,多是听兄弟姐妹告知。

“我想是的,而且他应该也控制不住烧城的修士,不然不会与我签订盟约,更不会求娶忠梅。”尚瑞君开口道,将一纸国书丢到桌上。原来贾成宏本为长明人士,北国战败后抛下妻儿到铅山起义。贾成宏侵略长明州,广成王拒不称臣,将他一家老小全部杀害,故而现在孤身一人。

“他都多大年纪了?四十,五十?”敖子建嘲讽道。

“四十三。也许是个好主意,若是我等来日成了阶下囚,你还能做王妃呢,怎么说啊,小妹?”相王成敏霞调笑道。

嘉安郡主敖忠梅拔出腰间匕首,将肩头一缕黑发剪下,展示给众人看:“我宁死不嫁。”

“说起来,二弟,若当年没有开战,你说不定就娶了子骁辉了,她当年不就这么抗婚的嘛?”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是尚瑞君最大的儿子,公西灿光。此人年岁最长,但面容稚嫩,眼睛瞳孔是继承自母亲的绿色。不同其他几人穿着汉人衣服,公西灿光身上一件包身的乌黑皮革,其上镶嵌各色宝石。

公西灿光随母亲来到北国,成为泰王养子,后被生父召回,在母亲的帮助下成功建国,称长明国。长明国将西部各部落统一起来,领土连绵千里。

当年北国皇帝见成帝昏聩无能,暗中集结军队,欲征讨商国。为遮掩目的,北国皇帝向商国公主提亲,不料突生变故,死无全尸。

敖子建听见后笑着摇头,他递送求娶文书时曾见过子骁辉,被人当面拒绝。回去后敖子建便念念不忘,抱着那缕头发神伤许久。

“是啊,那子骁辉是个能修仙的,二哥与她过几年都老的掉牙了,怎么守的住如花美眷。”成敏霞嘲讽道,又想起母亲,便止住了笑意。

尚瑞君虽也修仙,但最擅长诅咒、巫蛊之术。因为诅咒太多,寿命折损,尚瑞君不过五十出头,便老得跟凡人的五十多岁一般。尚瑞君素来知道成敏霞是几个人中最蠢的,便一笑了之,没有评论。

“何必说这些没用的,既然皇城诅咒已经解除,那便放心大胆与那贼人开战便是,小妹愿为先锋,替各位冲锋陷阵!”敖忠梅激愤地说道,举起手中的匕首戳向前方,好似正痛快地砍着贾成宏那个老男人的丑脸。

“我同意,母亲,我愿意带兵从阳广道偷袭,我保证不用任何蛊虫。”公西灿光黝黑而邪魅的脸上布满金色的纹身,举起手来提议道。

“是啊,我们不会败的,大不了从鹤岭投毒,他们全死光还能反抗吗?”相王成敏霞提议。鹤岭,是唯良川融化雪水的源头。唯良川乃是北国母亲河,横跨川南、川北、铅山和长明,其南部还有支流,一直横跨铜山,在商国境内。

“不不不,国民对我早有不满,最不能用的便是投毒、诅咒、毒虫、酷刑,我们毕竟是一国同胞,不要自相残杀。”尚瑞君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此人不喜金玉饰品,此时面容憔悴,头上全无饰品,活似一个慈悲的老太太。可一旦她睁开双眼,四个各自活动的瞳孔分明透着妖异。

“那要如何?”敖忠梅焦急地寻求回应,不想再和这些人打哑谜了。

“既然要战,不如先战!过了雀桥便是皇城,打下皇城,长明、阳广道门户洞开,三妹过江去打川南。贾成宏最多躲到铅山,到时候,不用我们做什么,商国都不可能不去偷袭。”敖子建附和道,相王成敏霞点头回应。

但谁都没有选择做什么的权利,尚瑞君才是国母,是控制所有子女的主人,她多年来谋划经营,为几个孩子挣得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没有人愿意违抗她的旨意。

更何况,公西灿光望着尚瑞君苍老的脸,又回忆起记忆中那张惊世绝艳的面容,“谁又知道她的咒语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敖忠梅曾亲眼见过母亲责罚造反者,那等手段没人愿意尝试。

尚瑞君的几个孩子都是一方首脑,但来到这位老人面前,都吓得如同临死的羔羊,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敢低下头颅,请求宽恕。

尚瑞君用四只瞳孔来回巡视几个孩子,被看的人都默契地低下了头。尚瑞君笑了笑,道:“等我去会会那北国的修士,看他有什么样的本事。”

尚瑞君话闭,顷刻在原地消失,众子女见怪不怪,各自回府打点人员,时刻准备开战。

一只巨大的斑点蜘蛛足有五十米长,它巨大细长的足飞快地跨过山川、平地,一路向东面而去,每当它路过,遮天蔽日。百姓在下看到此情景,皆害怕地跪地痛哭,恳求北军铁蹄速速到来。

尚瑞君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它的身影迅速缩小,变成一只不足手掌大小的昆虫,从空中落下。尚瑞君爬到皇宫的房梁上,顺着气息寻找贾成宏。

此时,北国皇帝刚选妃完毕,在正殿接见阳广道的使臣。贾成宏本也不想与泰国联姻,所以也不委屈自己,在皇宫恢复后为自己选了三个妃子。

另一方面,贾成宏迟迟不肯收复阳广道,便是因为这里过于偏僻、山林众多、资源匮乏,若是接受此地成为国家一部分,除了拨款扶贫没有办法。再说此地与常明国比邻,若是占领,不知何时会被偷袭。

“找到啦。”尚瑞君化作的蜘蛛吐出一根蛛丝,顺利爬到男人的后颈处,咬下一块肉。贾成宏顿时惨叫,把殿下的使臣和周围的官员都吓了一跳。

贾成宏附近的侍女将他扶起,他用手捂着双眼低低地呢喃着什么。侍女想看他情况,便用手拨开皇帝的手臂,看到两只通红的眼睛,里面蛛丝遍布,不一会流出血来。侍女忙后退,贾成宏不一会儿安静下来,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初。

“去,传国师觐见。”恢复正常的贾成宏嘶哑着传唤楚朝良,并让几位使臣退去。贾成宏摸着后颈,心中大感不妙。

楚朝良接到诏令便自行飞往皇宫,不料中途突然有灵气不顺之感,便知道贾成宏也用了商国秘法来限制修士,心中大为不快。

贾成宏见到缓缓走来的楚朝良,忙将后颈被刺之事告知,希望国师能解答此事。

“我忽然被什么东西咬住,突然头晕眼花,两只眼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但不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楚朝良故作矜持地摆了摆衣袖,态度严肃地教导贾成宏不该在皇宫设立禁制。

“陛下,我等修士最是为国为民,不但不加以奖赏,反禁锢我等自由?你这样,定会落得商国的下场。”

贾成宏未料到楚朝良如此不谦卑,尚未平定国事便指手画脚起来,笑道:“商国如何?其四州之地完整无缺,国中居民安乐顺遂,比我们北国强十倍不止,与她国一般如何不好?”

楚朝良冷脸嘲讽道:“那都是我们修士的功劳,子文驰不过傀儡,再传几代那南方土地不知是谁的天下。”

贾成宏反问:“那不更得提防你们了吗?你们修士一活便是百年千年,我等凡人如何算计的过?”

楚朝良抱臂冷笑道:“我帮你不过为了功德,你不要随意侮辱我等!你们这几寸土地谁稀罕了!有一天,我能得道升仙,必不保佑你们。”

贾成宏听了,更坚定修士便是虚伪之人的想法,如今也顾不上伤势,只一味要怂恿贾成宏进攻泰国完事。

“仙家这般讲便是认定我能做北境之主了?谢谢大人啊,大人如此神力,不去维护祖国统一,在这里浪费什么呢?”说着,从座位上站起,理了理衣领,单膝跪下,举起手来便是行礼:“请国师速灭尚瑞君,我等候仙术好消息。”

楚朝良听了便觉遂心如意,原来之前贾成宏一直执着于亲自斩杀泰国妖后,为自己建立名望,如今做出让步,不管是不是气话,楚朝良都要好好利用。

“这是你说的,莫要日后拿那套君君臣臣敷衍我!”楚朝良伸手摆阵演算,算出那尚瑞君正在殿堂内,将众人吓了一跳。

楚朝良朝着尚瑞君在的方向便是一计穿云火诀,将那一片屋顶烧个干净,幸好此处本是其仙法所化,如此破坏也能勉强支撑现状。

尚瑞君见暴露,马上化出成千上万的蜘蛛,四散开来,见人就咬。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楚朝良见了这密密麻麻的虫群也不害怕,伸手便是又一计焚身咒,将所有在场人士全部点燃。此法乃是火属仙术中上乘秘法,能锁定攻击目标,无视一切无关之物,其违背常理,所以所需灵气众多。楚朝良实施此法,正是急中生智,又功力了得。

尚瑞君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她化作人形,直直站在楚朝良面前,拔出匕首,将自己手臂划破,竟是要当场下咒。

楚朝良怎能让她得逞,马上拔出剑来就要迎面砍去。尚瑞君不知如何,将双眼抬起瞪着眼前人,那四个瞳孔流转,楚朝良一时不敌,便陷入无边幻境。

楚朝良深耕心魔多年,怎会沉迷幻境而不得解脱?不过须臾,楚朝良已经摆脱控制,继续挥剑,但这已经太迟了!尚瑞君的诅咒已经生效,楚朝良顿时见到一个妖艳至极的女人,她衣着单薄,身材火辣。楚朝良不知为何定在原处,不能动弹。

尚瑞君所使用的诅咒之法乃是西部部落绝不外传的禁忌仙术,用之虽然会反噬,但一旦成功,受刑之人便能被越级斩杀。

尚瑞君不过五十余岁,凭着这等功法,杀人无数,如今竟是连元婴修士都被摆平,可见功法之强、反噬之强。

楚朝良一时不敌,现在已中了此人心上咒。中此咒者,全身心都将爱着施法者,决不能违拗其心意。楚朝良本是修的无情道,这般想法一出,顿时破了他的道心,迫使此人方寸大乱。

外人看不出两人片刻之间斗法已有结果,还在四散逃窜。尚瑞君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正要发号施令,谁知那楚朝良不知如何摆脱了脑控,将自己的头往柱子上砸去,连撞几下后突然发难,抱住尚瑞君就飞往皇城天空。两人在半空缠斗,另一半皇宫屋顶也化为乌有。

话说北国皇宫被尚瑞君和楚朝良砸个粉碎,贾成辉气得直跳脚,下令火速派遣军队进攻泰国。

这边,两位仙人正打得火热。尚瑞君施法成功,只要找个安静地方下令即可要了楚朝良的命,因此不愿与他纠缠。而楚朝良道心已毁,周身修为乱窜,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但凭着一口气,还是强撑着与尚瑞君对打。

虽然两人实力悬殊,但楚朝良违抗天性,攻击尚瑞君,咒语应验,其人周身疼痛难当。两人在空中对打,一时间离皇宫飞出了许多距离。楚朝良深知这样下去没有出路,且自己修为每时每刻都在下降,若再想不出法子,便要身死道消了。

不远处,楚朝良望见一座熟悉的山脉,急中生智,发现这便是林辉修行的居恩山。楚朝良虽说不在乎山中渡劫修士,但实际上,这片大陆长久不出渡劫修士,林辉如此天赋异禀,谁能不在意?

楚朝良设法将尚瑞君逼到居恩山,计划到那处祸水东引,也许还有救。

“至少能有个歇息的时候吧。”楚朝良不满地施法挡住数不清的怪兽、毒虫,觉得尚瑞君就像个压缩着无数物件的储物戒指,一旦到了储物的临界,便全喷涌出来。

“你不必做没用的挣扎了!我的诅咒能越级杀人,你死在这上头不算冤枉。”尚瑞君虽脱不开身,但也见识了这个修士的厉害之处,想到又除掉一个厉害的对手,实在是快事一件。

楚朝良不作答,两人逐渐逼近居恩山,他便使出最后一计,将尚瑞君击落到他能感知到最接近林辉的地方,随后便没了力气,只能和尚瑞君一样掉了下来。

“所谓求仙问道,便是忠于道心,以己为天下做表率。比如南方仙君,崇尚阴阳调和,自己便生有百子,更在成神后为众生祈福,是守护生育的一方女神。”林辉拿着一本古籍对白绫解释道。

“是什么促使你相信我不认识这些事情?”白绫传话,将林辉手上秘籍裹住,飞起来后又将书本扔回到林辉手里。

林辉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如今的她已是元婴大圆满修士,不过三十五岁,世所罕见。

“江莲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今日不想打坐,便与你说话,你不搭理我,我便自己找些话说,有什么不对吗?”林辉抚摸着穿过她脸庞的白绫,笑着说道。

林辉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部盘起,由几只乌木发簪固定。她穿着淡绿色道袍,腰间别着一把太清剑,仍是子文驰的赠品,出自子商皇族。

白绫接茬道:“说到不想打坐,你看看天。”林辉早有感知,见到当年铅山遇见的仙人楚朝良有难,便想去解救。白绫见其站起,缠绕在林辉两腿上,用力飞升,林辉便被它带着飞起。

不过半刻钟,尚瑞君便被林辉制服。林辉在尚瑞君倒地时使出一记落月锁,将其锁在原地。尚瑞君岂能罢休,且此法乃是水属仙术,并非林辉所长,不过须臾便被其解开。

尚瑞君正要爬起,一只双头麋鹿便将女人压倒在地,林辉借机换了仙法,使出炼解法咒,将尚瑞君的身体化作金属。这项法术是林辉在居恩山某处洞穴中找到的,同样是转换物品性质的仙法,所耗费灵气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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