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贪念夜闯皇宫门
林辉成亲之日渐近。婚袍完工之日,林辉又用那秘籍上的瞬移之法前往拿取,取回后往无人处传回住处,一切事项,未有不妥。故而,林辉渐渐不再惶恐,只是日夜对着秘籍修炼,所会技能千奇百怪。如今林辉不仅能改变容貌,还能分出肉身;能变出金银,还能删去事物,此间种种,不能详述。
因学会了修仙之法,林辉日渐活跃,早将女则、女训等书抛在一边,只将那得道长生之书变出许多来。只是法术到底有限,只能寻来方圆三十里的书籍,且捧月阁似乎设有禁制,不许林辉进入。林辉常常变出分身在家,自己逃去千里之外求神问道。然凡间少有真神庙宇,林辉几次寻找,皆无可用秘籍、法宝,多次倒行逆施,几近疯魔,即使在人前多有控制,但终与替身相差甚远,故旁人自觉其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以为林家大小姐不愿结亲。
林潜听闻此事,便去找女儿对质,林辉忙称不是,只道是因为要离开父母,心有不舍云云。林潜看了林辉许久,才缓缓道:“不瞒你说,你的婚事是有些仓促的。也许你听说了什么,不妨我全告诉你吧。”林潜想起之前告诉林辉婚事时的神情与现下的光彩,便知其所言为假。
“那陆蕴椟确实克妻,他有两个已故的前妻。他的年岁很大,已近三十。若你实在不愿,可以实言,我去退了这让你烦心的丧事。”林潜见女儿不欢喜,又忆起林辉从小乖巧懂事,叫她不亲不愿嫁人也实在不忍心起来。
“并非女儿不愿,实是心系父母,未有半句虚言。陆郎才学出众,我在闺阁也有耳闻,早有倾心之意。父亲告诉我好事将成,我喜不自胜,怎会有半句不满。父亲勿忧。”林辉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将那几句话术说上几遍。
林潜无奈,只说婚事已准备妥当,后日便是成亲之时。林辉点头称是,作揖告退。林潜看着她油盐不进、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便也不关心了。
林辉出了门,心里略想了想,自己对婚事确实淡了兴趣。都能日行千里,还会拘泥于个不相干的男人吗?“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入世之人何谈修仙,林辉沮丧地想,“我不过是商贩的女儿,既无机遇,又无自由。且高堂父母皆还安好,怎忍心一去不回。”
林潜最近迷上赏鱼,皇城也不大去了,只自顾自往乡野中有河谷的地方去,一去便是半个月,家中一应事宜皆交给林耀看顾。林潜打算过了女儿婚事就往南远游,看看子商朝的大好河山。
初夏时节,下午时分,载着林辉的花轿从城门进入,在一片鼓乐齐鸣中被迎入陆府。陆蕴椟骑着高头骏马走在队伍前面,陆家人摆得阔气,凡路过都有赏钱,并不算长的路走了一个时辰。待拜过天地、爹娘,林辉被送到了洞房。
林辉常外出寻找秘籍,无人指点,便有些走火入魔。如今,林辉早不把这些嫁娶之事放在心上,反而对修为无有寸进深感不满。
“也许皇宫里有……”林辉忽然计上心头,“若被发现,事情不小,恐怕还会牵连许多人。”林辉想了很多,“我一个商贩的女儿也配修仙吗?”
“微末行当,婚姻大事……”林辉正胡思乱想间,盖头突然被人扯开,乍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冲她摆鬼脸,林辉吓了一跳,当即伸手要打。手到脸边才发现是熟人,林辉借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打听到我啦。”
此女名唤张琴琴,是当日与林辉买衣服的姑娘。她对着林辉左看右看,“你好像很难过,怎么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变成林辉了?”
林辉不知为何,对其非常信任,对着她的脸,便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啊,如此啊……好说嘛,你滚蛋,我来睡陆少爷好啦。”张琴琴将林辉扒拉开,自己躺在床上翘了个二郎腿,接着说,“想去皇宫就去呗,拿上我的玉牌,变成我的模样,随便你逛。”说着,把怀里的玉牌扔给站着的林辉,“速去,速去!”
“其实我更想去捧月阁,”林辉豁然如雨过天晴,“你这么说?”
张琴琴嘴一撇,“没法子,我与她们有大仇的,或是你问问你那小郎君怎么拿到那本秘籍的,他说不定知道。”
“她知道我的想法”,林辉心想,两人对视,竟皆无话。林辉在人伦与找仙术间挣扎一番,要张琴琴发誓有法子能无声无息顶替自己一夜。张琴琴翻身下床,回道:“没法子,你自己整个替身
出来吧,我跟你一起走,免得你迷路了。”说着,便跳到林辉背上,林辉思索一番,决定这婚属实没有意思,便留了一个分身,背着张琴琴飞往皇城。
“你叫什么?”张琴琴对着林辉问道,林辉回答:“我叫林辉,我是吉昌里酒家林潜的女儿。”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辉问道:“你叫什么?”,张琴琴回答:“我叫子文驰,是商朝的王女。”林辉,回头瞥了一眼,沉默了。
“那你有秘籍吗,我是说基础的,我常感觉身体有什么在流淌,我寻来的书只叫我如何运转,我实不知它是何物,‘灵气?气?灵根?’各本有各本的说法,我实在不明白。”
“去那座宫殿,悄悄的,然后我们换个衣服。”子文驰指了个方向,林辉便飞了过去。两人穿戴整齐,子文驰走进文弦殿正殿,粗声同侍女们说:“本宫要挑灯夜读,只留辉儿在,未闻传召,不得入内。”待侍女们散去,子文驰取出一本泛着红光的竹简,这是火属卷轴,看看能不能用。林辉试后,任觉有滞涩之感,子文驰不待她多说,又取出黄色卷轴。
林辉并未立即尝试,此刻,她对眼前人尽是感激之情,不免深情凝望对方。子文驰看到,撇了嘴角,把卷轴推到她脸上。
林辉接过竹简,便觉神清气爽,往日凝重之感烟消云散,再定睛一看,微放金光的竹简写着“北境宝篆”四字。
“这是小妹送我的典籍,据她说,这是入门心法,但我一个字也看不到。”子文驰托着下颚轻声说。
“你看不到‘北境宝篆’四个字吗?”见子文驰摇头,林辉将竹简拿近,果然见这四字略高于竹简,竟是浮动着的。林辉将竹简展开,内页更是一行行显现出来,“果然不同寻常!”林辉又惊又喜,忙仔细起来。
原来世人皆是天地间混杂之物凝结而成,父精母血造就肉体,天地气运命数融合为内在。常人往往受困于天道命数,只能在杂乱气运中无所收获,而有些凡人天赋异禀,偏能从中悟出许多玄机。修士便是能将天地间混杂气数抽丝剥茧、化为己用之人。能使气运在自身周转者,为筑基修士,可活三百年;能将气运凝结内丹、藏于其身者,为金丹修士,可活五百年;金丹之后,若有寸进,便是不受天地自然管控,与天争抢命数。
“那是如何呢?”子文驰颇有兴致地问道。
“没再写了。”林辉将竹简放在桌上,用手指着一字一字呢喃着,简牍上用的是北国文字,林辉亦有些看不明白。“像又不像是北国文字,这里面有几个字我都没见过。”子文驰看着林辉在一片空白的竹简上比划,心痒难耐,“你快说呀,还有什么?”
世间气运千变万化,能为人所用者,少之又少,其中以金、木、水、火、土五行运行最有据可寻,故凡人常以此五行为诱饵,使气运能在周身流转,已达运气之效。
“之后便是各种香料了,是要以此为饵方能入道吗?”林辉总结道。
两人平日皆不熏香,竹简上的名字更是闻所未闻。子文驰低下头,悲切道:“小妹上月往太庙祈福,不幸北军忽然来犯,如今生死未卜,若她在,也许能解答一二。”
林辉倒不沮丧,她寻找这些古籍、秘法日久,皆无收获,如今竟然有可以成事的秘籍,自然喜不自胜。两人一悲一喜,皆由修仙之事导出。世人常言女子不出闺阁,心里只有婚姻嫁娶、生儿育女。如今洞房花烛夜,二人却相对无言,心心念念的都无关分月。
林辉起身,走到子文驰右边坐下,翻看其他几卷竹简,前篇大同小异地讲述修仙之法,后列出的诱饵却各有不同,大概是依照所属五行列出最为珍贵之物。其中水属简牍中有一条“九酝春酒”乃是商朝御酒,现下正能取到,林辉饮用后再行移形换影之术便隐隐有水声,不再有停滞之感,林辉也觉如此施法更为轻便。
林辉狂喜之间,知此事定不能空口白话敷衍过去,王女此举,定有所图谋,便抬头谢道:“公主殿下,大恩无以为报,我愿为陛下马首是瞻,已报陛下知遇之恩。”林辉走下书桌台,向公主再拜再叩。文子驰轻声唤她起来,道:“简牍中香料你抄写下来,本宫会尽力帮你寻找。”说完,便沉吟叹息道:“小妹如果尚在人间,见到你必定欢喜。”
“草民也对二公主也有所耳闻,钰妃娘娘所生二公主承天庇佑,刚出生便止住半月暴雨,此后十五年,风调雨顺。众人皆知,二公主有移山倒海之能,数次为国平息灾祸。五年前,正值北国来犯我边境,二公主以身作则,披甲持剑,亲往战场,已有五年。”林辉跪在地上回话。
“我虽不知小妹如今身在何处,然国师前月告诉父皇,小妹不日将斩杀北国大将周秉戈,凯旋还朝。”子文驰冷漠说道,她从座椅上站起,缓缓走近林辉,接着说,“我生来便能听人心声,四岁便可吟诗作对,十岁能骑马射箭,十五替母后主管后宫诸事。如今我已二十五岁,生有二子一女,有封地千顷、金银无数。”
“然而,我知晓父皇将会传位于小妹,”林辉听着子文驰自说自话,深觉不应再听,欲出言打断,但子文驰仍滔滔不绝,“所以太子前月杀了父皇,已自立为王了。”
林辉被吓到了,她抬起身子,轻声问:“陛下要我做什么?”
“十天后,我要你到皇城门口,说太子弑父杀君,意图谋反。”子文驰冷着脸说,“我已说服国师,到时他自会出来为你辩解。你可安心。”
“你若不按时到达,我便会查出有人深夜闯入宫门,偷窃典籍、私窥天机,罪当车裂。”子文驰绕着林辉转了一圈,“商贩之女如何能修仙呢?”
“好,我答应你。”林辉抬头与子文驰对视,“请速为我准备炼气之物,告辞。”
“带上我的玉佩。”子文驰轻声说道,“不然你来去皆受阻碍。”
林辉点头称是,神色凝重地离开。一路上林辉仍在思索:若我不随公主离开,是否不会惹到麻烦呢?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林辉悄悄飞往林家,兄长嫂嫂都已入睡,父母还在屋内闲聊。林辉缓步走进自己的园子,又绕道去了花园。林辉驻足于池塘边,幻想一切未发生时是怎样的光景。夏日的热风在午夜也有所缓解,林辉站在月光下静静思索着一切。
过后,林辉又回到了陆府,大厅里仆人还在打扫。林辉回到陆蕴椟的婚房,静静注视着两人交合的模样,有种超脱物外的冷漠。林辉心心念念不过是身外之物,父母兄弟、丈夫儿女都不如自己,若真能窥得天机,成为得道神仙、与天齐寿,那如今所作不过是权宜之计,不算什么损失。
林辉从婚床上取下几颗红枣,细细咀嚼。林辉将那分身撤去,窝在陆蕴椟身旁,一身的疲惫重返,林辉也听不清陆蕴椟说了什么,伸手施法叫他禁言。
林辉想:从公主处得来的古籍需要评鉴,当众揭发需要再去详谈,身为陆家新妇近日需要各处问候。
“睡吧睡吧,”林辉拍拍陆蕴椟的脸庞,静静地睡着了。
那日,江重山将周秉戈魂魄送入轮回,回到鬼门,早有许多小鬼趁乱逃窜,江重山便知大事不好,留下分身便向地府汇报情况。判官写好逃窜的鬼怪名单,江重山便开始四处捉鬼。
世界本由清浊二气组成,清者在上,渐渐由气运凝结出一方宝地,五行气运在此最浓,故神仙居于此地。
浊者在下,越下者气运更低,渐渐凝结出地下世界。仙界天帝不忍浊气污秽人间,在此设下禁制,自地上拔地而下一座倒置的地府,并派遣神官前往主管。然而似乎浊气并非全无裨益,地府之下仍有世界。
两世界间为凡间,气运交错难辨,为人所居的人间与妖精所在的丛林世界。
因仙界只庇佑人间,江重山此行只为绞杀逃亡人间的鬼魂。此时暑热正盛、夜间短暂,捉鬼是容易的。
江重山来到人间,此次有任务在身,可随意触碰人类。江重山料定了此次定有机会与林辉见面,只要此刻助她一臂之力,日后便有机会回归仙界。
此时皇城喜报,二公主率领的残部失联半年后于铅山击杀北国将军周秉戈,一路杀至北国国都,北国皇帝声泪俱下,愿以原定赔偿,请求二公主归还遗体。二公主即刻凯旋,商国人民皆言二公主子骁辉承蒙天恩、赐福大商。
林辉此时便站在迎接公主的队伍里,等待着为公主接风洗尘。林辉自嫁给陆蕴椟,换上妇人装扮,虽是长房新妇,然父母长辈都在,且又有那克妻的传闻,并不曾主管府中事宜。
江重山也看到了林辉,见她一副出嫁妇人模样,心下诧异。
此时城楼上的钟鼓乐器一并奏响,二公主的军队即将进城。城楼上站着的是太子与大公主,二人俱已成婚,长公主子文驰,二十又五,嫁给宁伯公田氏,生有二子一女;太子子骐远,三十岁,共生有二女一子。
林辉站在陆蕴椟边上,两人相对无言。陆蕴椟自新婚夜被突然出现的两个林辉吓到,之后每次想说什么都会被林辉禁言,众人皆不知道,甚至庆幸林辉没被陆蕴椟所克,活到现在。
两人如今在旁人眼里是神仙眷侣,陆蕴椟却知他的新婚妻子会些妖术,且每夜跑到不知名的去处。“早晚为她所害,”陆蕴椟想着,“且蒙她在此闲逛,我回去禀明父亲。”
“娘子,在此稍歇,父亲命我回去伺候汤药。”陆蕴椟低头告知林辉,并叫了四个丫头小厮看着夫人,径直坐车回家。
林辉转身看着陆蕴椟一会儿,淡淡地转了回去,“我马上就要闯祸啦,你还是自己留下看着我吧。”林辉心想。
公主的队伍渐渐出现在人们面前,高挑的子骁辉身穿全套铠甲,坐骑是一只苍耳卷毛熊,此熊出产自商国圣山,有万夫莫挡之勇,一旦过五岁成年,便不饮不食,动时是熊吼万方,静时是蜷缩石块。如今面对庆典众人,此熊亦不吼不叫。苍耳卷毛熊十分精贵,皇帝陛下在位也只产出四只,其中一只便在二公主生辰当日作为礼物送上,可见二公主颇得圣心。
跟着二公主的是残余的虎贲军,他们半年前与皇城失联。那时周秉戈的军队又占领了皇陵,成帝害怕北军火烧祖庙,便同意讲和,致使百姓怨恨非常。如今,二公主洗此耻辱,深得民心,百姓皆夹道欢呼。
子骁辉行至城门,跳下坐骑,大声说:“父王,儿臣得胜还朝了!”民众皆呼“大商万年!”,城中礼乐不时响起,俨然一片盛世景象。
“皇妹稍歇,请至皇宫大殿详说。”太子发言完,向民众摆手,正欲返回皇宫。
“陛下,民女要伸冤,陛下!”林辉推开身边的丫头,箭步冲上前去,被一个侍卫拦住。林辉用水属气功柔化侍卫双手,挣脱开扑到子骁辉脚边,“民女有大冤要告。”
“有冤不在这一刻,你改日去府衙报案。”二公主子骁辉答道。
“这不是寻常冤案,有关江山社稷啊!民女要告太子子骐远弑父杀君、篡夺王位,皇帝陛下已经死了一月有余啦!”
此言一出,太子倒是没有什么反应,长公主却先愤怒了,“好个大胆刁民,怎敢于国庆之日口出狂言,辱没皇室尊严。二妹,何不砍了此人!”
太子子骐远出言提醒:“莫当众喧哗,”对身后的士兵说:“请妇人到殿上来”,随后,子骐远大声向参加接驾的百姓宣布:“天下危难,太子首当其冲。可先审案情,再行庆典,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林辉在一片骂声中被带走,她心中又有了别的思量。
林辉走进皇宫正殿,见太子坐于皇位之上,两位公主各站立一边,各朝臣分立大堂两端,脸上具有愠怒之色。林辉缓缓走到朝堂正中,向三位陛下作揖。
“小民只想问陛下,皇帝陛下在哪?一月前皇帝陛下尚能病危接受朝拜,如今竟不知所踪。还请陛下解答。”林辉抬头,与太子对视。
“父皇身体抱恙,未能临朝,特派孤代行朝政。”太子回应,“皇家事非你可以妄议,请速退下。”
“陛下,我曾是不值一提的贱民,但昨日,月神入我梦境,命我斩杀窃国篡位的逆臣,我便不再轻贱了!”林辉瞠目而视,招手变出一把青蓝色弓箭,向太子射箭,被子骁辉一剑拦住。子骁辉
怒目而视,骂道:“这是月虹弓,你从哪里偷来的?”
“是月神赐给我的,月神命我诛杀……”林辉还未说完,便被子骁辉打了一巴掌。子骁辉拔出剑来,欲向林辉砍去。
“慢着慢着,二妹如何能在大殿上见血,”子文驰急忙抓住子骁辉握剑的手,“她既然说是月神旨意,何不请国师来此评判?国师既然能算出二妹凯旋,此女之事也该能够定夺,何况她还拿着月虹弓,若没有月神相助,如何能够呢?”
“……去请国师。”太子沉吟片刻后,叹道。
子商朝成立两百年,初代君主为香山领主子华,子华才智过人、勇猛非常,可万军中取人首级。子华人中龙凤,二十岁娶才女曲常棣为妻。
一日,子华外出狩猎,见一只金乌从天而降,飞过山林,又在水中歇息。金乌身如烈日,滚烫无比,所过草丛顷刻化为黑炭。那金乌所在河水,亦即可翻滚、沸腾,少顷便能见底。
子华见之大喜,张弓搭箭,欲射杀金乌。此时金乌忽地来回扭动,俄顷化作一位少女,正自理乌发。少女见到子华,对其招手,说:“吾承天招命,助你自立为王。”说完,便化作一张青蓝色弓箭。
子华早有谋反之心,如今似有天命,即刻宣告不向夏朝称臣,在香山起兵。子华军队连连得胜,所得金银尽数送于平民,直打到夏宫自认德不配位,若能停战,愿禅位子华。之后子华收兵,拆除夏宫,在香山祭祖,并于此建国。
然而,祭祖之时,祭坛突然冒出绿光,有人影在其中闪烁。祭坛上的被献祭夏主尸身突然开口:“子华谋反!”众人皆惊,子华张弓欲射,被皇后曲氏拦住。皇后解释:“祭坛如何动刀枪?祭品开口自然是祖宗授意的,何不跪听其旨?”
夏主头颅中传出细琐如骨骼断裂之声,后化作如鸟鸣般的啼叫:“子华谋反,全族无后而终。”
曲后大惊,在祭坛大声啼哭,欲拜求夏主收回预言。祭坛上哭声与鸟鸣回响,子华大感不安,张弓射向夏主,头颅破碎,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自此之后,商族新生后裔早产、夭折、染病、暗杀,层出不穷,不过五年,商族已无未成年的族人。曲后忧愁万千,最终决定献祭己身,平息夏主之怒。
子华痛失爱妻,郁郁难平,不过半月一并魂归,死前传唤太子拿全部夏主亲族献祭,太子不应。自那以后,商族果然又有新生,太子守孝三年,代理朝政。先将夏人全部释放为平民,封贵族陆岐为王,于夏宫原处设立府衙;后祭祀上苍,为父母陈情,封母为月宫之主,岁岁祭拜,封父为始皇,入太庙。
然而民间说法,夏主为人宽厚,有明主之相。玄鸟入世本欲助其开万年盛世,却被子华哄骗,为虎作伥,所以化为弓箭,不再现行。但凡商主稍有差池,百姓便祭拜夏主,言商族有不肖子孙,万望夏主代天惩戒。
后来,全国各地巫女聚集,在各处修建捧月阁,直言夏主便是月神。商王室起初尚能派军拆除,后来巫女施法,使捧月阁如有屏障,未得许可不得入内,加之战火连连,商王室有心无力,只能命令百姓不许前往。
因此,林辉拿出月虹弓来,众人皆惊。此弓作为陪葬,应还在始皇墓葬中,如何入她之手?
待太监前去传唤国师,丞相赵子辉上前进言:“诸位陛下,此女歹毒异常,编造谣言,污蔑月宫娘娘,罪大恶极,请立即判罪定罚。”
礼部官员琼连玉回道:“月虹弓非玄鸟选中,如何能用?此事非凡人规则可以决定,只能叩问国师。”
“皇帝陛下在哪里?太子能说吗?皇帝陛下是否仍活于世?”林辉站起来整理衣冠,问道。
廉吏赵潜龙进言:“请皇帝陛下主持大局。”众臣忙山呼陛下,请太子表明成帝去向。
太子面色古怪,沉默以对。
一片喧哗中,太监带着国师赶到。国师名唤常廖,是捧月阁的月奴。先帝在时,他曾是宫中洒扫太监,此人身残志坚,每日事毕尚能苦读天文占卜,经过考核,成为太庙人员。此人早年多有误算,现年确是每卦必准,因此声望愈高。
国师身着一件深青色外袍,披散头发,十步一跳地走来,不拜三位陛下,现至林辉面前,重重跪下,便要撩起林辉裙角、亲吻鞋面。林辉躲过,后被子骁辉推了一把。
“气运至高至伟,命数绵延无尽,功德万民称颂,神女在上,请赏赐卑贱的奴仆叩拜!”国师甩着头发喊道。
“国师可能算出皇帝陛下现在如何?”子文驰问道。
“陛下已亡。”国师进言,群臣惊呼,皆对太子怒目而视。太子仍坐在皇位上,缓缓道:“父皇抱恙,过几日便会安好,不要妄议皇家事。”
“兄长你疯了?”子骁辉震惊地说,将剑指向太子,“你当真杀害父皇吗?”
“父皇无有大事,过几日便会恢复。”太子仍执拗地重复,“莫要妄议皇家事。”
“父皇尸骨何在?”子文驰痛心疾首问道,面庞垂下几滴泪来,“何不让吾等收尸?”
林辉向前一步,举起月虹弓指着太子道:“乱臣贼子还在狡辩,众位官家竟也容忍吗?”说着便将月虹弓扔给子骁辉。子骁辉正自恼怒,便头脑发热,将箭射出,正中太子头部。子骐远当场身亡。
“二妹,你居然如此……事态还未查清,怎么妄开杀孽!”子文驰快步跑到太子面前,见其门面被射穿,弓箭如火般燃烧起来,顷刻间头颅便被焚烧干净。
“两位陛下快去找皇帝陛下尸骨吧!”林辉急切地说,“定要严查太子府。”
“你这个歹人,”子骁辉忙扔掉弓,用手指着林辉说,“此事你是何居心!为什么扔弓箭给我!”
此时,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将太子遗体捡起,放在皇位上。“诸位,太子并未谋反,皇帝陛下为奸人所害,后又重生,太子当真如此认为而已,请勿伤及无辜。”江重山吼道,之后走下台,将子骁辉拉到一边,“我知道尸首在哪,现在便带两位陛下前去。”
子文驰愣住,只得先稳住大局:“今日早朝暂停,请诸位大人回府等候消息,明日,本宫会写下诏书告知各位详情。”
“这又是何人?”丞相问道,事情牵扯太多鬼怪之事,众臣如看客般站在一旁,多有怨言。
江重山闻言,笑了笑,道:“我只是个修士,今日路过你们皇城,见庆典上人皆神色忧愁,特来围观。询问过后,我便知晓其中缘由。”
江重山望向林辉,他知此人有所图谋,这也正合他意。“在此时助她一臂之力,不愁日后不能重回仙界。”江重山这样想。
“上月夜间,我在铅山历练,恰见月光普照山岭,有蟾蜍鸣叫,心有所感,便坐下冥想,谁知竟看见你们商国的皇城。”江重山面色悲痛地说,边说边对着林辉点头。林辉无法回应。
子文驰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得意,她能明白所有人的心思,从此人进门便知道他会帮助林辉,料想此事已成,遂收敛心神,只表现端重即可。
“前日夜间,”江重山加重语气喊道,“我正在练气,忽觉有大事发生,果见红光自南边而来,逐渐侵染月宫,我便知道必有人主被害,所以我才不辞辛劳往南方来,就是受月神大人指引,为黎明主持公道。”江重山说着便来回踏步,“在二公主,陛下属意为下任储君的继承人回来之前,陛下便被丢入了皇宫正北面的枯井里。”
“草民有请两位公主,在皇后娘娘和圣女大人的陪伴下前往勘察,去看看我所言是否为真。”江重山捡起弓箭,“皇帝陛下只有在圣女主持的葬礼上,看到罪魁祸首被绳之以法才能安息了。”
子文驰有些不安,只得说:“父皇从无偏袒之心,太子不过是受人蒙骗,才……”
江重山从眼眶中挤出几滴泪来,悲痛道:“非也,我已算出皇帝陛下写下圣旨,要立二公主为新的太子,只是被这不忠不孝的谋逆之人算计,不能与群臣宣布,才有此祸端。”
“待兵士搜查太子府,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江重山抚着衣摆,淡定地说。二公主子骁辉乃是此间人里水属气运最盛之人,料想定是储君,那林辉一看便知有些门路,想借此获得皇家支持、换来六十三位香。
“不愧是北方神君,尚为凡人就有如此算计。”江重山如是想。
有宫女前来捡起子文驰拖地的裙摆,皇后娘娘也闻讯赶来,子骁辉将剑收入剑鞘,几人便准备一同前往为陛下收尸。江重山行至林辉面前,呼一声“圣女大人”,便消失不见了。
丞相见事已至此,仙人话术总比凡人强些,便下令退朝。
林辉觉得此事无法收场,不知该何去何留。她看着子文驰逐渐僵硬的神情,只能在心中期盼公主大人的怒火不要牵连自己。
林辉在太监的带领下跟随皇室来到江重山所说之处,见枯井里果然捞出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此人脸皮发蓝,眼眶坍缩,已是死去多日。随遗体捞出的,还有一份退位诏书。
皇后与子骁辉相拥而泣,子文驰本已经十分不耐,见到真的诏书更是气得眼泪夺眶而出。林辉见几人皆不言语,知道事已失败,在此多留恐又有灾祸,只得上前搭话:“皇家受此磨难,实乃上天不公。诸位贵人请勿忧怀。”
子骁辉回道:“圣女如何要走,还请圣女据仙人指示为父皇主持丧事。”她与皇后虽不是亲生母女,却甚是亲密,自母妃去世便一直被其抚养。
“我不过草民,安敢有此殊荣,今日之事既已分明,草民还回家中去。”林辉连连拒绝,若被误会与子骁辉勾结,不知是何种下场。
“圣女快些留下,这闹剧没你如何收场。”江重山笑道,说着便从门外而入。“二公主,军士已经查抄了太子府,其中有先皇的替身,与私藏的皇帝衣冠。府中家眷亲信已被抓捕,查明真相指日可待。”
“有劳仙人,”子骁辉答道,“我久未主事,对一切不能兼顾,如今只想办妥父皇丧事。宫中事务,万望大姐担待。”
“只是……”不待子文驰回应,江重山继续,“皇室遭此大劫,皆因公主离宫,致使宫中气运渐弱,污秽之气弥漫皇宫,皇帝陛下首当其冲。”皇后听闻,连连称“是”。
“此非难事,圣女便是有一个至纯至善、气运绵长之人,若能供在宫中,可使污秽自退。”江重山摇摇头,“此乃祸福相依之道,皇帝蒙难,却又得一圣女,想来子商国祚绵绵。”江重山答道。
“既如此,圣女可安心留在宫中。今日宫中,人员调动频繁,还劳烦圣女莫乱行事。”子骁辉回道。江重山见目的达到,使出异形之术,消失在众人面前。
子骁辉扶起皇后,对随行史官说:“传我诏令,今日起一月实行宵禁,各部须经历配合调查太子谋反之事原委,知情者赏、隐瞒不报者罚。皇城内外,不许人员往来,明日早朝,我将告知群臣父皇殡天之事,也将尽快通告各地。我将效法仙人,守孝三年,代行皇帝事。”
枯井所在院内,本是一处太监住处,今日却见证皇帝即位。在场人物皆行跪拜,子文驰也不例外。
子文驰有些麻木,本想借此一箭双雕:先借子骁辉杀了太子,再用杀王之罪贬低子骁辉,不成想竟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那个该死的道人……”子文驰边跪边想,“可惜我今日的华服……”
江重山捉鬼任务算是告一段落,名单上的魂魄已有九成诛灭,自己再在凡间巡游一圈,若无发现,便算大功告成。
“那皇帝一月前去世,不幸被个逃脱的小鬼附身,又醒转过来。”江重山想,“这几日感知到我,便挑了个浊气最盛之处躲藏,岂能瞒过我去!”
江重山为配合林辉演戏,还帮忙复原被烧毁的诏书,将那枯井里的旁的尸骨挑走,凡此种种,江重山料定林辉已经筑基,拿到香料更能修为剧增,想来不过三百年,自己回仙界有望。
是夜,林辉正在太庙为成帝吟诵经文,助其超度。子文驰从暗处走出,在林辉身后停顿。由于没有刻意收敛脚步,林辉能听见她逐渐靠近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石板砖上,在幽静的祖庙里回荡。
“你能演算了吗?”子文驰问道,她近日允准林辉任意阅览皇家典籍,便是存了培养林辉、为其所用的心思。林辉知道王女能洞察人心,却也知道她喜好精神压迫。林辉认为她故意问些已经知道的事实,以此为乐。
“是的,陛下。”林辉放下经书,谦卑地说:“我能算到陛下气运不凡,为君为主之相,远在二公主之上。”
子文驰跪在林辉旁,对着成帝的牌位拜了两次,这使林辉好奇,皇帝陛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公主看上去悲切异常,当日太子子骐远言之凿凿,竟也不似作伪。
“那我为何无法修行,甚至连典籍上的字也看不了。”子文驰挺直腰板,继续问道。
“我实不知,”林辉答道,“也许是王者气运已尽数与国脉联接,无法用于自身。陛下竟能不用功法便窥见他人心意,可知世上规则不能在您身上作数。”
子文驰见惯了他人的谄媚,也意料到林辉会如此说。子文驰当日在街道游玩,忽听见林辉的心声,便有些好奇,为何寻常女人无缘无故便可以修行仙术,自己却不行。
“陛下何必挂怀,身为王女,更应关注军国大事才是。如今虽然二公主得胜,赔款一应抵消,但我国本就受天灾不断,又连年征战,如何休养生息,如何与北国外交?陛下您有主意吗?”林辉深吸一口气,说道。
子文驰笑了:“你还关心这个?你的父母兄弟,你的丈夫,你的前程怎么说?“
“我已经看透了,”林辉回应,“曾经我觉得嫁个英俊、得体的贵族少爷是荣耀,成为他的夫人、一辈子料理家业,与人和睦便是体面的生活。”
“但你威胁我,威胁我为你卖命,让我参与这折磨的政变。既然有所牺牲,便得有报酬。我要做你的国师,在你即位以后。”林辉目光坚定地看着子文驰,她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不是个任人鱼肉的白莲花,“这世上没几个能看懂修仙古籍的,我能;占卜问道如此晦涩,我也渐渐掌握,我的天赋很高,你放心。”
子文驰并不怀疑自己的皇位归属,正因为她能看到别人的喜怒哀乐,人心都被看穿,那做什么都会易如反掌。
“那你是不管你家人死活啦?”子文驰调笑道,“你的把柄越来越多了。”
“北国的周将军可活一百三十岁,若我真能修成正果,他们仍是凡夫俗子,怕是早已亡故了。”林辉解释道,“不过百年,我将举目无亲。”
子文驰不愿多言,之后打听到诏书确实是被人复原的原稿,更确信了江重山该死。之后几日,子文驰差国师送来竹简上末尾的几种香料,林辉一一检验,配合着秘籍一道修炼,果然修为又有精进。
林辉感知到腹部隐隐有灵气凝结、收拢之感,料想定是金丹将成。
本来,皇陵未毁,成帝棺椁在太庙停灵三日后便要运往陵园,如今陵园已毁,先帝尸身只能暂存太庙。
子骁辉暂理朝政,但其远征他国日久,便命长公主共同执政。子骁辉日前刚击溃北国敌军,洗雪丧权辱国的耻辱,如今顺利继位,全部百姓皆对其寄予厚望。
今日早朝,两位公主交代了先皇之事,并拟定通告,发往全国。子骁辉于朝堂宣读传位诏书,并自立为镇国太子,为先皇守孝三年,代理朝政。
“陛下,皇帝陛下驾崩,皇陵却未修成,何不征召劳役,加紧修补皇陵。”丞相进言。
“陛下,全国天灾不断,又久经帝国蹂躏,如今天下刚刚太平,只能休养生息,如何再加征劳役,请陛下裁决。”廉吏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燕江以北失地尚未收回,何不用外交收回,失地皆为国内粮仓所在,如今饿殍遍野,不能不长久思量。”礼部官员穹连玉进言。
“你是说,不休养生息,反再起战乱!”廉吏赵潜龙呵斥道,“只图颜面,不顾百姓死活,与那北军强盗有何区别?”
“若不承斩首周秉戈,北军士气消弭之时出手,待北国休养生息,安抚燕人,我国将再收不回燕江以北之地啦!君不见前朝之事呼?”又有一位官员辩解道。
“两位陛下,请速裁决。”几位大臣纷纷进言,最终求两位殿台上的公主决定。
子文驰与子骁辉早已商量停当,皆言丞相所言极是,并下令免税三年,至于朝廷用度,可挖祖坟,取穴中陪葬为国家所用。
“不可,陛下,如何能开祖宗庙宇,这是不忠不孝之举,国民闻言也会怒骂的!”史官杜见隆跪而痛哭道。
子骁辉于台上大声宣布:“皇陵本已被开,北军乘乱劫掠之物,不知几何。今,国有大难,小家自不足与国运相较量。先辈在上,亦能体谅今日之事。”
“陛下三思,国将不国,两位陛下愿做此牺牲,乃国之大幸,然开祖坟乃违背人伦之事,众皆不耻,即使守住国土,子商皇族颜面无存。”丞相再进言道。
子文驰望向子骁辉,子骁辉凝视远方,仍镇定道:“朕即国家,百姓若要信仰,皆来信我;百姓若只顾颜面,皆来骂我。”
退朝后,两位公主于皇宫正殿“月轮殿”内商议。
太子子骁辉问长公主道:“北国可会乘机进攻我国?”
子文驰沉吟片刻后答道:“太子杀了北军的周将军,此人年岁日久,不见衰老,且北国皇帝急于收回遗体,甚至不惜将赔款尽数退回,可见其重要性。且年年皆有密探来报,言北国国库山穷水尽,早该无力支撑,然其表面又如此鼎盛,可见非常人之力。”
子骁辉苦笑道:“仙法自然能点石成金,但那是金属气运,你我皆不能用,说这有何用?”
话说江重山自觉百事无忧,除去按时到鬼门报到,便常常往凡间跑,多数时候现出原形,在丛林中玩闹,与寻常麋鹿无异。
一日,江重山在人间游乐,兀地见一妇人抱着一男婴在街边乞食,竟就是周秉戈的转世。
江重山忙上前打听,妇人见来人不仅面色红润,且衣着长衫,腰别环佩,忙上前乞讨。江重山给她一块黄金,此人却不接受,只是不断哭诉:“公子不知道如今没处买米吗?公子没有随行的干粮能施舍给小人吗?”江重山无法应答,拍拍周秉戈的脑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陛下这次轮回又要失败了,”江重山想,“我有什么能做的呢……”
当今世界,仙界党派林立,以东西南北西大神君为主,北方神君由千年前的人族首领修行而来,曾受万民功德。北方神君最爱演算命数,曾言万年后精怪妖兽可取代人类,并遣散一众信徒,常常搭救濒死的精怪。
两百年前,北方神君于神宫聆听朝拜,忽有一只玄鸟撞入怀中,神君亲自捧起玄鸟,听她赞颂功德。
“愿仙君赐福于我,祝我成神。”玄鸟称颂后祈愿道。
神君轻抚其背,说“成神需大功德,非解救苍生不能如此。”神君见礼乐已停,便抬头面向所有人,“天命演算已有结果:两百年后,将有新神入主仙界。若尔等有成神之心,可以早做图谋。”
玄鸟听此言,飞往凡界,化作弓弩为人所用,但求成名,倒是被新神选中,助其造功德,成功绩。
江重山见到月虹弓已入林辉之手,便知玄鸟已然得逞,心中自是不快,不由得计上心头。
自从子文驰告诉子骁辉关于林辉之事,两人便不再忧心财政,一门心思处理国内动乱。
不算丢失的燕地和秦地,子商国尚有四州之地:沙幕、翠海、青峦和北蜀。四州只有北蜀尚有耕地,沙幕已三年无雨水,翠海和青峦常年暴雨,再加战乱,几乎没有活口。
子骁辉执意林辉前往沙幕求雨,言若圣女无用,理当问斩。朝廷破例封林辉为监察官,前往沙幕解决耕种问题,无诏不得离开。林辉领命后即刻启程。
马车路过陆府与林家,林辉稍有恍惚,但也未作停留。
太子子骁辉花重金从北蜀和北国等地花重金买来粮米,分发各州,随后便计划邀请邻国进宫庆贺太子亲政。
子骁辉意图发钱雇佣他国攻打北国,自己好借势夺回燕、秦两地。子骁辉命令太监安排今夜宴会,太监担心太子玩物丧志,极力劝诫。子骁辉愣神,想不到一个太监竟也忧国忧民,“到底是大姐有治国才干,若是我在宫中,也能如此“御下有方”吗?
子商长公主是继后所生,比原太子子骐远小五岁。继后在位后被指德行有亏,贬为庶民后自缢于宫殿内,皇帝又立生有二公主的良妃为后,便是今日之皇后。
长公主其貌朴实无华,却巧舌善辩,心有经纬,内政外交,能随机应变。其出阁嫁于宋伯公,因备受皇帝陛下宠爱,皇帝特命长公主在外皇宫修建公主府,小情大事,言听计从。
子骁辉料定子文驰年长却未能称帝,心有不快。只是遗诏确立她为太子,子骁辉怎舍得让与他人。”大姐定是算定我不能处理诸多事宜,到时必要求助于她,怎能让其得逞。“遂下令:”招一批舞女进殿,本宫要看。”
宫中乐舞人数并不大,且因先王临终百事缠身,前太子也不喜歌舞,国家连年战火,宫廷久不举办宴席,更是一时间挑不出能表演的班子。在乐舞队里,有个名叫江夙莲的女子,今年十七,是此时最优秀的舞者,乐师遂不敢夸口定叫太子满意,也选定主意叫了此人同去。
是夜,江重山抱着一只双头小鹿来到皇宫乐坊。江重山听闻太子要为迎接外宾准备歌舞,便将小鹿附身在舞女身上,自己变化作乐师模样,将乐师魂魄打入地府轮回。
“你且随性一舞即可,料凡人没胆子说咱们的东西不好。”江重山拍拍舞女的头说,舞女点了点头,对其一笑。
皇宫内,太子吃完晚饭,便宣了乐坊。
“陛下,此乃我国最好的舞姬,她将为您跳一曲‘琳曲’。”江重山说完,便自顾自坐下弹奏起来,那舞女身穿淡绿色舞服,高高的发髻上插着几支翠绿色的步摇,随舞步摇动。舞女脸颊上绘有星点黄绿色图案,眉间画一颗细长天眼。
乐曲响起,舞女随声舞动,竟不张双眼,模仿麋鹿在丛林中跳跃、旋转,眉间的天眼在烛光掩映下闪闪发光。舞曲轻柔,舞步却大,手臂摆动间这舞者柔软好似没有骨头。
子骁辉虽不喜歌舞,但也能看出此人功底深厚、此曲温婉悠长,于是舞蹈完毕便起身鼓掌。
“不错,还有呢?”太子问乐师,“可有群舞,气氛不必如此舒缓,要有展示我大国气度的舞蹈。”
“群舞自然有,只是宫中久不演奏,需要些时日准备。”乐师笑着叩首,答道。
子骁辉便再要求乐官安排些表演、杂技之事,完成后向她汇报。
舞女随江重山离开宫殿,来到一个僻静场所,睁开眼睛,望向江重山。那双眼眼白为红、瞳孔为青,一个眼眶便装了两个眼珠。
妖精附身对江莲到底是太难了,只是控制四肢也只能支撑片刻,不多时便要露出马脚。
“老祖,那些人看不起我们的舞呢,如何还安排群舞?”江莲问道,魂魄边说便从舞女的天灵盖冒出,默默飘在空中。
“不急,今天不过是来玩玩。”江重山没看到林辉,很是吃惊,便也没有耐性继续留在皇宫中,匆匆说,“你若喜欢就再在这待着,不喜欢了便回家去。”
江重山给江莲留下一块玉佩,便消失了。
江莲愿意留在这里,她钻进舞女的头颅里,随后手脚并用地爬回了房间。
圣女大人林辉来到沙幕,此处地如其名,沙石滚滚,望不清路。
“这里便是府衙吗?”林辉走下马车,风里有沙,只得眯住眼睛。
眼前的府邸大门略开。门口一块匾额上写着“苗州府”,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人声,再等一会,府邸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两个官吏,林辉被他们迎了进去。
“圣女大人,下官等候多时,”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对林辉行了一礼,指着座位请林辉坐下,献上茶水后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大商王朝万年永存。”
“圣女大人圣光普照……”
“何不直言,我便是受太子殿下命令来此为尔等求雨的。”林辉打断官吏的客套话。
“是,其实,实在是,其实,”官吏支支吾吾,然后叹气说,“北国前些年攻打此处,我等苦守城门,使其不能进。我们是忠心为国,陛下不能不知。”林辉点头表示赞成。
“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等实在有心无力,我等不忍见百姓受苦,所以投降了。”官吏解释道。
“朝廷文书从未提及沙幕曾经投降。”林辉回道。
“是的,那是我们没有汇报。总之,北军后来走了,之后再无降雨。”官吏悲伤地说。
“北军走了。”林辉重复道。“什么意思。”
“当时这里来了个很厉害的道人,他见到北军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忽地变出一个太阳,这太阳悬在天上三月,与那个正常太阳不一时间出来。”官吏摇了摇手,“是,可能是夜间,也可能是白天……总之,天再也没暗过。”
“幻境。”林辉想,于是问道:“现在也是这样吗?”
“不是了,但那三个月没有人能离开沙幕,北人想往南去,怎么也出不去。”官吏喃喃道,“回北边去……”
“什么东西?”林辉问。
“那时一直有个声音,‘回北边去’,不论白天黑夜……也没有这个区别了,总是有个声音喃喃地在耳边说话。”官吏害怕地说,“连北军都吓破了胆,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人跑了,多出来的太阳也消失了,我们不想惹事,就没有汇报,”官吏说,“之后天就再没下过雨了。”
林辉想:“可能是灵气导致的气运失调,那便也能解释其他二州暴雨不绝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该早点回禀的。”林辉淡淡地说,站起来环视这个府邸几圈,“这个地方不好,用来做官府更不好了。”
“待我禀明太子殿下,会拨款为你们重建官府,”林辉面露微笑,“我很快就能解决,请稍安勿躁。”说着走出官府,往气运最盛处飞去。
官吏虽不明白,但自己已将真相和盘托出,能有什么后果也不在他能力范围内。
商朝太子子骁辉出生便承载水属气运,此气运与皇脉结合,即使本人不会使用,仍可调理阴阳,使万物平衡。然而,太子出征北国,致使气运不调,稍有改变就使自然之力失调。
“如今只要将此地气运调整至与皇城情况匹配即可。”林辉这样想,她在古籍中曾见过这样的仙术:将金丹内灵气通过经脉传至体外,再吸收多余属性气运进入内丹,以此对调,可使气运颠倒。
“没有金丹能否使周边气运周转呢?”林辉飞至一条破落巷子里,猜想此处便是那位高人施展仙术的地方。
抛开在皇宫秘籍中学到的本领,林辉想起了那本陆蕴椟送给她的书册。
没有五行相生相克,没有诱饵助长修为,只要吟诵口诀便能使筋脉中灵气运作,这样的本事曾被林辉用于取得婚服,如今正好又有一用。
林辉想念起陆蕴椟,“不知他回去是怎么骂我的。”林辉收起私心杂念,专注将全身经脉流转,使内外灵气调换。
林辉有种奇妙的感觉,眼前似乎能见到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男人,他正严肃地盯着前方,似乎心有不忍;不时,林辉又能看到一个身披铠甲的女人,柔和地注视着周围同她握手的百姓。
“是子骁辉,”林辉认出了女人的模样,且这个形象越来越清晰,几乎是站在她的面前。
林辉停下了周天运转,将心神收拢,眼前并没有什么太子。林辉再次冥想,感知到此处的气运状态已与皇城无异。
周围的风沙没有变化,这应该只是水土流失导致的寻常问题。林辉觉得此事已毕,打算上书太子派遣工人进行耕作。
江重山在林辉面前逐渐显形,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林辉,“林辉,你不该做这样的事。置换气运可能对修为有损。”
“仙人,”林辉乍见此人,认出是当日大殿上出现的男人,犹豫是否要行跪拜礼。
“解救百姓是好事,但不用亲力亲为,这种琐事使唤别人代劳就行。”江重山继续说,“你可感知周边气运,找到不同寻常之处,命令它代劳即可,不会有不听从者。”
林辉感到疑惑,不待她询问,江重山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林辉站在风里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告知沙幕官吏,再写信给太子禀明情况。
苗州府内,知府听完林辉的描述,露出一种明明不相信却不敢辩驳的神情。林辉便搬出太子的话来,又再三保证雨水将至,知府只得向各县级官府发告植树命令。
过了五日,天果然下雨,些许村庄被淹、河塘开始积水。县官、里正都出来组织百姓植树耕地。
半月后,太子遣人送来金银粮米,并写信表示支持林辉去翠海、青峦两州治理水患。
一月后,林辉驱车离开沙幕,往南而去,有些许官吏前来相送。
一年后,沙幕环境有所改善,府中接到朝廷拨款,为官府修建新宅外,感念林辉求雨之功,在原官府处重修圣女庙。知府在各州、县宣扬圣女美德,一旦有朝廷补给,皆在圣女庙内发送,各州县也纷纷效仿。于是林辉美名水涨船高,几乎比肩太子。
太子邀请南方诸国庆贺册立太子之事传出国门,众人皆知是为借兵攻打北国。
北国此时不知为何,朝野内外一片寂静,插入的探子一个消息也出不来。
子文驰听完手下的报告,更加确信北国国力衰微,折损了周秉戈对其伤害甚大。
“既如此,二妹攻打北国也就不必阻止。”子文驰在心中盘算,她收到林辉寄来的消息,知道三州之地灾害已解,“如此便可以扫清逆党了。”
距离北军践踏皇陵已近半年,太子忙于恢复民生、无暇顾及,修缮皇陵之事便落到子文驰手上。
皇陵修缮事关皇家尊严,子文驰邀请三位皇叔共同敦促。赵王子化霜、唐王子化绒和秦王子化琼接到诏令,星夜来到皇城与子文驰见面。
四人商量之后,子文驰禀明太子,便同三位皇叔一同驱车前往皇陵。
太子子骁辉近日心情大好,林辉已解三州水患,派遣买卖、运送粮草的士兵皆出自自己的亲兵,各州县呈交的奏折皆表明国家正在修复。
“如今只差收复燕州之地,便算国土无恙了。”子骁辉疲惫地想。
一日夜晚,太子批完林辉请求册立国师的奏折,便想前往太庙祭奠父皇。
此刻太庙正在举行安魂仪式,是丞相请求为过去几年身死的战士、百姓做的,子骁辉当时欣然答应。如今太子想祭奠先皇,还需先在主庙跪拜苍天、为百姓哀嚎,大声吟唱《三官经》,为亡灵超度、祝愿他们转生极乐,再痛骂自己和先皇才干不足,方招致灾祸。
做完这一切,已入深夜,太子进入内殿,来到诸位先皇牌位前。
太监挑了张软垫,太子便跪在牌位前。
“太子,国师听闻陛下驾到,前来拜见。”太监传话道。
“见,传他进来。”子骁辉盯着牌位,说。
随着厚重木门开启,身着青色道袍的国师信步走来,在子骁辉身后跪下,道:“奴常廖叩见陛下。”
子骁辉站起去看来人,见此人今日衣着整齐、束发戴冠,便问:“前日朝堂上,你为何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不拜我等、只拜圣女?”
“奴算出商朝将有大难,所以深思倦怠、无心整理外物。”常廖回道。
“那今日如何衣着整齐、礼数得体?”
“今日请辞官位,须衣着得体,我还能留有尊严。”常廖答道。
子骁辉笑了一声,“你如何听到消息,知道孤要免你官位?”
“是奴算出来的。”常廖道,并抬头看着太子,“可叹太子天人之姿,心性过于纯良,被人利用还浑然不觉。”
子骁辉知道林辉与子文驰有所勾连,所以派其治理水患,便是要检验林辉到底有无神通。如今既已验明,国师之位也是顺理成章的。
“孤如何受人利用,你说说看。”子骁辉拔出随身带的宝剑,戳着常廖的下巴逼他坐起身来。
“陛下免我国师之位,使那两位里外勾连,不久将有大祸。”常廖说道,“我已算过,陛下寿命将至,不久便会死于非命。”
子骁辉闻言,往常廖脸上缓缓划了一刀,鲜血顺着剑头流下来,沾湿了衣领。
“你不也和大公主勾连吗?若不是她为你背书,你能算出什么呀。”子骁辉淡淡说,将宝剑转了一圈,绕着常廖走至身后,“不是她叫你喊林辉圣女的吗?不是她告知你陛下死讯的吗?”
常廖并不意外太子已知当日朝堂之事,心想:她被算计,暂时没法报复,便要先在自己身上发泄了。
只听破风声,常廖的右耳已被削去。
“奴确实算的不准,不配为国师,如今太子要杀要剐,也是理所应当,”常廖忙又跪好,闷声说,“只是陛下已为太子,皇家命数对应星辰都有迹可循,陛下确实将有大难,望陛下深思,饶小人一命。”
“那林辉与长公主串通一气,两个人早有不臣之心,到时蒙蔽天颜、左右圣意、模糊君命,非皇族之祸,是天下之祸。”常廖忍痛说道。
“你怎么能活呢?”子骁辉将剑抵在常廖左耳,问道。
“陛下何不派我前往北地,奴虽无大用,略知气运之说,能卜卦看相,”常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以前在长公主处做事,其常说北地神秘莫测、不好传递消息,何不派奴前去,我想太子也欲探听北国消息。”
感觉耳朵上剑头微点,似是准备砍下,常廖忙又补充:“奴愿与太子陛下结契,君为君,奴为奴,再不敢犯错。”
子骁辉将剑收回,用指尖沾上常廖的血,站在常廖背后念咒。
常廖便觉有灵气进入口耳鼻眼,逐渐钻入脑子。
“下月我将发兵攻打北地,你到时随军而去,若敢擅自离去,必七窍流血而死。”子骁辉说道,“孤同意你辞去国师一职,回家去吧。”
常廖捂着耳朵爬起,谢恩离去。
子骁辉擦着手中的剑,感到厌烦极了,心想:“大姐若要谋反,岂非我又要弑亲?朝中诸事全系我一人将是何等不耐。”
“何不早离去,”子骁辉摸了摸父亲的牌位,“父皇,无论是当年随您周游国家,还是我出军北国,都比待在此处好上千倍万倍。”
成帝自从知晓子文驰才干过人,便常命其与原太子子骐远共读,每日晨昏定省定要问两人功课。待二人成婚,将一应事宜推给二人。皇后去世,继后亦不得圣心。皇帝陛下后有了良妃,常与子骁辉一家三口游览商国国土,并不常在宫中。
子骁辉重又回到软垫上跪下,轻轻呢喃:“传位于长姐。”
太子转念又想:“可派祝植武往北边奇袭北国。”
“若能借来兵士,可派刘玉山统帅;若借不来兵马,派祝植武往北边奇袭北国。”太子喃喃自语,她抚摸着垂落地上的衣角,那是只有皇帝可以穿戴的祥云布,此布年产十匹,耗费千金,能沾水不湿、油污不染。举国战乱,此布今已失传。
“长姐最喜华服,如何能够割爱呢。”子骁辉想,若今日子文驰为太子,愿不愿意赠送祥云布给妹妹穿?
商朝派往南方诸国的邀请得到回应,宋国与赵国愿意借兵,尚有十国言辞含糊,但愿意参加子骁辉举办的宴席。
皇宫乐府正在筹备,此次宴席颇受太子殿下重视,乐官不敢怠慢。由于太子安排,乐府被要求准备独舞一支、群舞两支。因乐府内人员不够,乐官特往长公主府借用舞姬。
长公主喜好绫罗绸缎,原太子爱好丝竹管弦,先帝未去时常常摆宴歌舞、通宵达旦。
如今,太子府已被查抄,府内宫人或抄或卖、不知所踪者数不胜数;长公主远在皇陵,公主府有亲兵守卫,乐官便前往通传。
公主府内管事的是女官连荣欣,此人是驸马五年前成婚时送给长公主的奴隶,此人容貌平平,却做事干练、心思缜密。乐官的传唤到来,连荣欣跪受旨意,连说宫中已无乐妓舞女。
据连荣欣所说,长公主自先皇得病,每每伏案哭泣、无心乐舞,自原太子谋逆,深觉靡靡之音不能入耳,将一众宫婢舞姬赶走,如今公主府上除必要几人,并无多余享受之物。
乐官话里话外不相信,连荣欣便带其往公主府乐宫查看,果然丝竹管弦之物全部清空,宫中只有几个洒扫宫人。乐官大感无语,料想长公主平日奢靡,如今藏拙卖乖,定要不留话柄,怎能让他找到,自己便不该进来献丑。
“长公主都说自家没有舞姬,京城内外谁敢说有呢?不如去瓦舍找找吧。”
乐官无奈,只得告辞离开,往皇城中瓦舍去。
乐官想,反正陛下不在乎舞女技艺如何,只是办个宴会,不如随便凑些容貌端庄的人来,全做门面了。
江莲在人身上住了几天,感觉已能灵活行动,便叫上山里兄弟姐妹同往皇城。皇城本有禁制,能阻绝孤魂野鬼、妖魔鬼怪闯入宫门。因国运动荡、皇城内外死气弥漫,禁制常使人员不得进出,故暂行撤去。
如今几只小鹿有江重山玉佩庇佑,皆化作人形,大摇大摆在街上穿行。
此时乐官的马车路过,被江莲看出,便叫一众兄弟姐妹跟随。几位见其招揽舞姬,便幻化人形、口吐人言,将一众人等哄骗过去,搭上乐官马车,缓缓进入皇宫。
经过半月排练,乐官本觉自己大限已到,却不想找来的舞姬、乐人功底十足,竟不逊色宫中舞姬。
因太子未夸赞江莲舞蹈如何,乐官只安排几人组成群舞。
次月,各国使臣来到商国都城。
因皇陵已部分修缮,子骁辉将成帝棺椁送往皇陵,子文驰称父皇尚未入土,几位皇叔已经收尸,打算一并入葬。
子骁辉刚看完子文驰的奏折,听闻三位皇叔全部暴毙的消息震惊万分,忙写信要求子文驰解释。
太子放下笔、纸,听太监禀报此时使者已经进京,忙穿着朝服,前往迎接。
太子于朝堂上挨个接见使者,除姜国使者未到,其他几位皆是一同到达。子骁辉未料到如此,忙问人缘由。
使者说:“我等荒地野人,久不见天颜,如今天使来朝,命我等前来朝拜,怎敢不快。”
子骁辉怀疑几人根本没看懂传送的诏书,但也不好明说,便先压下不表。
使者再次称颂商国美名传遍四海,又举着礼物要太子殿下细看,子骁辉无心这些琐事,只能连连点头。
之后,宋赵两国使者表示愿各自借步兵三千、骑兵一千,皆言其国如何艰难、商朝如何强盛云云。子骁辉闷闷不乐。
入夜,商朝侧殿“向月宫”中,宴会如期举行。
子骁辉坐首座,想到皇叔暴毙、借兵不成之事,只觉悲从心起,再想到子文驰不知在皇陵行什么诡计便觉心中不闷、头晕目眩。
子骁辉安慰自己,连周秉戈都能被杀,没什么自己做不成的。
“如今先安抚这些人等,出兵北国势在必行,不夺回燕州便是此路一条!”子骁辉强颜欢笑,与使臣把酒言欢。
此时正是舞乐环节,江莲变作一个男人,为众姐妹弹琵琶。
这支曲讲商国始祖子华得金乌相助,讨伐夏国的故事。舞台上舞姬着深红色舞裙,先模仿玄鸟在丛林中飞翔,曲声延绵婉转、舞姿轻盈跳脱;后仿照月虹弓射箭出大地为之着火的模样,琴声激烈急促,舞蹈更为激烈。
子骁辉定睛一看,仿佛认出几人皆为妖物幻化人形,只是再一回神,又只是普通舞者。子骁辉怀疑自己喝多幻视,便不多言。
众使者皆面面相觑,以为商朝太子正暗自恐吓——若不借兵,就发兵来讨。众人皆茫然无所知,又不敢谋逆子骁辉,只能暗自忍耐,称赞商国人杰地灵、文化出类拔萃云云。
此时,有太监来报,圣女陛下还朝。
子骁辉记得她有功于商,便邀她来宴席上。
众使者远在他国,未知有什么圣女,便有代表来问缘故。子骁辉将林辉能点石成金、治理水患的本事说了,众人皆惊,忙将眼睛盯着大门,要看看圣女模样。
林辉进入大殿,先向首座的太子行礼,后向众位使者作揖,之后便入座,旁人不敢上前,林辉便自行宴饮。
“鹿妖,是子骁辉刻意安排吗?”林辉望着舞池中的人影,想道,“是要夸耀自己能收服周秉戈,便也能收复失地,是这样的心思吗?”林辉望向太子,见其神色僵硬,手中举杯不停,片刻便已几杯入肚,又不解起来。
林辉正自猜想是否将有熊精出现,制服这些人等时,子骁辉站起说话。众人皆歇了话语,来看她。
“子商国成立两百年,风雨不断,然世有常道,几番周折我大商仍立于众国之间,不愧为“玄鸟入世,天命子商”。今天下在我手,定叫各国刮目相看。”子骁辉面露笑容,于高台上望向众人。
众人皆举杯庆贺,此时商国内乱基本平定,北国无有动静,南方诸国遂不愿,宴会过后便将国王文书献出,言愿意出兵。
子骁辉共筹得两万步兵、五千骑兵。商国尚有军士七万、车马两万,太子派出五万军士前往燕州,誓要夺回两州,还商国太平。
一只黑色飞鸟飞入马车的窗帷,咿咿呀呀叫着,子文驰将它托在手上,任凭其啄破自己的手臂,吸食着冒出来的血液。飞鸟渐渐平静,从子文驰手中落下,鼓动着翅膀,渐渐变出人的模样。
“北国皇城已无人生还。”女人悄悄地说,特意将头凑到子文驰耳边,“看样子已有月余,周边府衙都收不到皇城消息,人心已乱。子骁辉此去进攻北国,定能成功。”
“……就无人自立为王吗?怎么可能全无消息。”子文驰擦擦手上的伤口,说,“北国人怎么和蚂蚁一样,王死了就没动静了。”
子文驰正在前往皇陵的路上,此次子文驰打算打开子华的陵墓,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女人在马车上随着马匹颠簸,心有不耐,变成鸟儿飞走了。
子文驰坐在马车里,心渐渐飘向过去,她想起二十岁嫁给驸马的时候。
商王朝本没有王子、公主之分,皇室受诅咒,子孙凋零,前朝也曾有女主临朝,所以公主嫁娶,仍可留于宫中。因此,成帝并不要求公主结亲,只要能生育皇嗣即可。
子文驰于是选了当时风头最盛的男人做丈夫,田承旭,当时的礼部官员,时龄三十五。当时的田承旭在地方为官十年,最得民心,被举荐至中央。其父、其兄弟皆为朝廷命官,田承旭为人颇为自负,不仅在政事不败于人,便是诗文辞赋、刀枪棍棒皆不输人。
子文驰听说此人风评,又见识过样貌与诗书礼乐,便知是个好的。皇帝陛下特下诏令,命田承旭罢黜妻儿,嫁与公主。
田承旭起先不能接受这男女颠倒的差事,但念在长公主也能继承王位,便暂且忍让。子文驰生下一子后,田承旭忍受不了低眉顺眼的日子,便启奏陛下和离。陛下不准,但同意其回家野居。
田氏仍是支持长公主的一方,如今年年为公主府纳贡、送礼,未曾断绝,只盼有一日子文驰荣登大典,成为皇亲。
子文驰有了继承人后,成帝便更加认可长公主执政,几乎将政务都丢给两位太子和公主打理。子文驰随后倒不觉得自己被抛弃,也学着太子哥哥养起妻妾来。
之后子文驰又生有一儿一女,儿名为丁倩,女为佳立。
如今两儿一女皆在公主府,并未跟随子文驰前往皇陵。因此子骁辉并不疑心长公主会如何造反。
皇家车马过了两日来到皇陵,此处规模颇为巨大,从山脚一路建到山顶,几乎覆盖整座山。只有山脚部分被北军劫掠,大多皇帝墓碑未有损伤。
子文驰抬头望着山上若隐若现的墓碑,想:“商朝大地如此富庶,即使丧权辱国至此,也未伤及机理。”
皇陵在北蜀与青峦之间,北军到此而回,虽是成帝同意议和之功,寻常百姓自以为是子华显圣、威慑北军。此时,许多恢复过来的百姓皆在此处跪拜,以求太平。
子文驰与众皇叔进入皇陵,三王没有实际权力,所以虽为皇叔,言行举止只以子文驰为尊。
“皇叔认为该如何?”子文驰问道。
秦王子化琼最为年长,上前一步,答道:“既然公主认为应开棺取用祭品,那便将被北军糟蹋的棺板打开,取走金银,重新安葬吧。”言辞颇为凄婉,为皇室惨剧哀悼。
原来当初子骁辉当众表明要开馆取财,子文驰并没有阻止旨意传播,众人皆以为太子下旨挖掘祖坟。
“你真要开棺?”唐王叹息道。
“太子旨意,不敢违背。”子文驰也做悲苦神情,下令士兵向四面驱赶祭拜的平民、清点各位皇族墓地情况。三位皇叔见长公主言之凿凿,便也想各自从中取利。
子文驰深知几人心思,盘算在此解决几人,不仅能免去朝廷供奉,还能将诸位皇族子孙全部入狱。于是公主亲兵看守愈加松散,三位皇叔派出的人将掘开的坟地逐一搜查,取了些小物件。事成之后又来子文驰处遮掩,若有不妥只说是被北军抢走。
又过几日,三位皇叔见封地皆已重新安顿,恐迟则生变,便各自称病,自遣回国都禀告,子文驰一一准许。
子文驰随后派了杀手暗杀几人,再假意于回京途中遇到,传给子骁辉的奏折中只说是被歹徒抢掠、暴毙而亡。
备好一切,子文驰便安心收拾起子华墓地。墓地在圣山之顶,因太子仁义,不忍劳民伤财,父皇陵寝并未大操大办。
子文驰自然不是来找寻常金银之物,一来,是要将真正的月虹弓放回皇宫太庙,以彰显林辉所言非虚;二来,传说子华临终,曾将夏主首级带入,放在脚边,以示羞辱。这夏主头颅也被百姓认为是月神遗体,有金刚不坏之功。
做完一切,子骁辉的回信也已收到,子文驰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子文驰重又召集百姓前来围观,自己要主持先皇遗体和三位皇叔的安葬,以及北军破坏墓地的修补。
林辉用挖出的金银采买祭台的花费,用子骁辉准备的金银打点前来建造祭台的百姓。
“承天诏命,玄鸟降商。今日子华后人子文驰,特为众皇先祖祭祀,愿先祖保佑我大商太平无极,长乐未央。”子文驰站在祭台上,向正中央巨大的香炉中扔进金箔。这是大商的传统,象征着欲火不灭。
子文驰跪在香炉前,望着青烟喵喵,金波在火中燃烧。长公主听到台下百姓跪拜、哭泣的声音,他们在为这几年苦难中死去的亲人、为饱受折磨的人生哭泣。
子文驰在心中感受着祭祖带来的空前满足:数十代先祖的灵魂仿佛在火光中显现,怒骂自己不仁不义,而台下的百姓自然是称颂长公主的贤德。
长公主可以洞察人心的天赋如今还能探勘鬼魂的游离,这极大地满足了子文驰的恶趣味,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道皇城,设计陷害子骁辉命丧黄泉,自己好继承她的王位,在朝堂上哭一哭这位好太子了。
林辉回到皇宫,因治理水患有功,被封为国师,居于太庙,负责观天文、算命术。林辉谢过圣旨,请求太子邀父母兄弟进宫团聚,太子准奏。
午后,林耀带母亲钱柳琪同入宫中与妹妹相见。林耀头一次见皇城内宫,其中画栋雕梁,丹楹刻桷,美轮美奂。进入太庙,林耀见林辉着一件深蓝道袍,其中暗纹金线,做工精良,价格不能估量。
林辉与母亲相拥哭泣,林耀也顺势与两人抱了一下,随后捡了个位置坐下。
林辉与母亲叙话,母亲问她前程如何,林辉只答:太子指令,不敢违背。母亲又问当日状告罪太子之事,林辉也含糊其辞,说是月神指令。
见林辉不愿与自己详谈,只能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得罪皇家贵人云云。林辉一一应下,问陆蕴椟是如何处事的。
林耀这时插话道:“那小子在你进宫那日便来和离,说你们没有夫妻之实,要将一切嫁妆退还。我当时是回绝的,还骂了那小子一顿。”
林耀摇了摇头说:“我说:‘你小子就算是绝情,不必如此目光狭隘,到底看看妹妹进宫如何。’那人还要退婚,我只将他赶出去,不过妹子你的嫁妆我都好好收着呢。”
林辉知道陆蕴椟不想见自己,也就不强求。林辉本就欲打听捧月阁秘籍的事,如今出入不便,便将一切源头说了,只说到与子文驰再次相见为止。林辉想让林耀去查问秘籍之事。
林耀似乎很高兴妹妹做了国师,一一应下。
三人聚了一天,吃过晚饭,林耀带着母亲离宫。林辉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开,转头就收到子骁辉召见的命令。
林辉进入正殿,见子骁辉正端坐着喝茶,便上前行礼拜见。
太子等她拜完,缓缓开口:“你可知长公主在皇陵祭祖之事?”
子骁辉本只是要求子文驰安葬先皇、清理被毁坏的棺椁,不承想此人竟敢私自祭祖,又没有收到子文驰对三位皇叔身死的解释,一时间怒不可遏,便要拿林辉出气。
“实在不知,皇陵祭祖也是皇家的责任,长公主清理废墟,做一次祭奠也理所应当。”
子骁辉知道林辉从子文驰处得了许多秘籍和香料,如今子商危难,林辉已为国做事,且此时正要用此人点石成金的本事,也不可十分为难。
“国师林辉,皇城已五十年未有能入金丹的国师,望你恪尽职守,早日结出仙丹,以证自身道心。”子骁辉殷切道,“本宫已命人前往陆府退婚,叫陆蕴椟辞官回家,你不必分心。”
金丹修士可炼化周边灵气,可预言人命,本是皇宫仙府的寻常要求。如今子商气运单薄,即使是国运之相的水属气运也十分罕见,金丹修士更是闻所未闻。如今林辉若能结出金丹,皇族秘籍中断了传承的许多秘法可以重见天日。
许多人猜测周秉戈便是一位金丹修士,方有如此战无不胜的本事。
林辉谢恩,出殿门便回太庙,一面为先皇祈福,一面继续修炼功法,除了被太子叫去回话,便一心守在太庙,无事不出一步。
陆府中,陆蕴椟收到太子诏令,虽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只能收拾细软、照顾父母,过几日前往祖宅。陆鼎千本还想上书辩驳,只是想到田氏如此强盛,还不是被撵走,只能暗骂子骁辉。
陆鼎千出不了气,将一切因果怪罪于林辉,林潜。若不是当初应下这门婚事,没有这些麻烦。陆府知道少爷前程被毁,皆唉声叹气。
林耀知道妹妹成为国师,又为国立功,心中窃喜,自觉脸上有光,常常将店门琐事推给妻子,自己常往陆府,打听林辉所言秘籍一事。
林耀平日便寡言少语,如今在陆府,被许多人仇视,更觉如芒在背,只能自己喝茶,等待陆蕴椟前来接话。
两位相见,林耀将妹妹交代之事说来。陆蕴椟答道:“以前并不知道捧月阁寻常人进不来,我家从来都是十日一拜。平日我闻林小姐……国师大人仰慕捧月阁,所以才拿钱去求了巫女,谁知竟不对吗?”
林耀只说妹妹从没去过捧月阁楼,陆蕴椟也无法回答,只能自认倒霉,说道:“如今我与她也无任何瓜葛,你要找秘籍,自己去,进不去也不是来问我能解决的。”
林耀这几日早被几人的话语勾起了兴趣,想知道捧月阁是何方神圣之处。林耀出了陆府,便径直往捧月阁去,一路受了些白眼,都是陆府的亲眷、邻里,为陆蕴椟鸣不平的。
现在是下午时分,日头还很猛烈。林耀从前只听说此楼,其楼非常高大,远远望去便能看到。
林耀越是靠近捧月阁,周围人群越是稀少,林耀才想起,商国法规明令禁止进入捧月阁。即使百姓仍旧信仰,也不敢大白天前往祭拜。
林耀只得先往别处,晚上趁人多时再来。
长公主前往皇陵祭拜,如今已回。子文驰乘马车前往内宫,她要先向太子复命,才能回公主府。
子骁辉此刻正在朝会,长公主便前往偏殿等候。
子文驰入座后,太监便来汇报消息,直言今日林辉被封国师之事。子文驰有些可惜,林辉若是能由她亲自封赏才好。太监接着向长公主讲了些宫中琐事
原来晚宴过后,乐府的一名舞姬突然身亡,那死状诡谲,一双眼珠子竟是消失不见了。乐官从外面买来的舞女、乐师都痛苦嚎啕不止,不知他们有什么交情。“乐妓本就声大,那几日皇宫中处处有他们哭声的回响,惹得太子殿下都知晓了。”
太监接着陈述,“太子知道此事后,叫人安葬了舞女,把那些个新聘的乐府中人遣散,这事才了结。”
太监见长公主脸上没有应答,接着说,“陛下发现月虹弓是赝品,气得将国师大人拿来骂了一顿。”
“月虹弓是假的?”子文驰打断太监的话语,发问道。
“是,陛下请太庙史官验看,发现月虹弓比记录的少了一颗红莲宝石,只有两颗,虽然能射出火箭,却不是神火,是烧不了魂魄的。”
“长姐还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本宫?”子骁辉闯入内殿,讥讽地说。
子文驰见状,站起身行礼。太监宫女见太子盛怒,忙都下跪。子骁辉绕过子文驰,在原处坐下,子文驰于是转身正对她行礼。
“长姐如何在皇陵祭祀,本宫贵为太子,尚未前往祭祖,倒是被你抢先了。”子文驰冷着脸说。太子近来忙碌,每闲暇时分想起还有一位长公主,都觉如鲠在喉,如今是再忍不了了。
子文驰见太子不许她平身,也就一直举着手臂,回答道:“三位皇叔与父皇同期入葬,还有许多先祖迁坟,不得不祭祀,以安众人魂魄,也能使百姓静心,知道我商国万事无碍。”
子骁辉顿时气不打一处,“三位皇叔暴毙,你是做了什么让这种事都能发生的?为何不回禀就入葬了,你叫本宫如何与各位宗亲交代。”
子文驰抬起头来,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道:“三位皇叔盗窃先祖陪葬,逃亡路上被盗贼所杀。我不忍此等丑事昭告天下,所以隐而不言。”说着,将整理的丧葬单子与庙堂记录呈上,“几位皇叔有写回京奏折,想必陛下已经见到。我等发现的时候,几位皇叔皆已遇害,所失之物皆未追回,望太子陛下全国通缉。”
子骁辉接过材料,发现几件消失的陪葬皆是小而金贵的玛瑙、玉石。太子并不全然相信,只是2现下不知真假,不能辩驳。
子骁辉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林辉,“那是自然,有人谋害皇叔定是要死的。说道偷窃之物,圣女大人不也偷走了先祖的月虹弓嘛,想来有心之人要想谋求财物,做些偷盗、欺诈之举也不奇怪。”
“陛下说的是。”子文驰道。
子骁辉将长公主的神情看在眼里,全无心虚害怕之意,便提议将林辉叫来,再拉一次月虹弓。子骁辉道:“月虹弓乃我先祖之宝物,如何一个外人拿了去。就是月宫娘娘也不能拿走我商国宝物啊。这不仅是夫妻有别,人神之间更是隔着天堑,若要人与神私通,天地不能饶恕。”
子骁辉见子文驰点头称是,叫太监把林辉召来,接着说:“人神是如此,君臣亦是如此。君乃臣民的主人,君的东西,臣是不该抢占的。”
子文驰与太子对视一眼,说道:“陛下可是指责我抢了陛下的男宠?臣不过年少贪图美色,并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仆从,也不能预料陛下能荣登大典。既然陛下念念不忘,臣将他还给陛下就是了。”
两人所指乃是公主府的乐师连君懿,曾被二公主指为宫廷乐师,后被纳入长公主府,是皇孙丁倩的生父。
“这我自不会挂怀,长姐说的是笑话吧。只是前几日,乐官去公主府借用舞姬、乐师不成,不得不向外采买……那位不就是唱曲弹琴的嘛,怎么不尊王命?”子骁辉接着说。
“连君久不动琴弦,怕羞无言面圣罢了。”子文驰不愿在此弯弯绕绕,遂收了礼数,站直不言。子骁辉也觉拌嘴无用,只等那林辉到了,拿住她,好挟制子文驰。
太子也不好叫子文驰继续站着,便招呼她坐下。两人相对无言,只等林辉到来。
一炷香功夫,有太监呼“国师大人到”,林辉便推门进入。
“国师,你的修为如何,可有精进?”太子问道。
林辉上前两步,向两位陛下行礼,接话道:“下官已结出内丹。”
子骁辉大惊,竟不知如何问话。子文驰接话道:“恭喜国师,往后更应勤于修炼,为陛下占卜。陛下卦象如何?”
“据常廖所言,陛下对应星象红光打动,是死期不远的征兆。”林辉犹豫后,接着说,“那也只是他一人之言。”
“你算出来的呢?”太子气急,问道。
“……恐怕是近在眼前,可能是此时此刻,陛下,卜卦岂能尽信!”林辉预感不妙,忙跪下道。
子骁辉怒极,指着林辉问:“你!当日你拿出的月虹弓便是假的,如何今日又来诅咒本宫!来人,去取了弓来!”太监得令,忙疯了似的起身去取。
“林辉,我说你想算计我连我都不信。但皇城内,此时此刻,谁能杀得了我?你与长公主沆瀣一气,到底为何?”子骁辉站起来,骂道。
子文驰见此,也站了起来,劝道:“陛下何必动怒,无人要害你。修士伤不了皇族,更何况此处是皇城,气运相克,法术是使不到你头上的。”
此时已临近黄昏,林耀随着人群进入捧月阁,并未受什么阻碍。林耀在阁楼中随处走走,见四处都是一样的门店,里面坐着一样的巫女。有时,林耀转身看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林耀无奈,只能随便选了一个巫女问话。
巫女问道:“你要什么?你要给我什么?”
林耀回复说:“要问我妹妹得到的秘籍,叫……”还未说完,巫女便大笑起来,她从林耀手中夺走钱款。
巫女站起来,腿上的骨头吱呀作响,喃喃道:“夏主报仇有望,夏主将灭子商!”说话间,将一个婴儿扔给林耀。林耀忙抓住,定睛一看,是一个男娃。
你将此话告知你的妹妹,她就能心想事成了。
林耀还在疑惑间,自己已经离开捧月阁。林耀望向前方,林辉正跪在地上惊愕地望着他,两边有两个高大又衣着华丽的女人,不一会儿,门口就闯入两个守卫将他按倒在地。
林耀这下能与林辉平视了,便将刚刚得来的预言念了一遍。林辉尚不解其意,子文驰便已读懂林耀心神。
子文驰故作惊慌,扑到一个宫女身上,传话叫她办事,此人趁乱出去,倒没引起子骁辉的注意。
“这个就是林辉的哥哥是吧,”子骁辉踩在林耀侧脸上,正好此时装着弓箭的木匣被取了来。“兄妹一起做个见证。”说话间,将木匣打开,一只泛着红光的头颅喷出一股绿色粘液,将子骁辉的脸顷刻间融化殆尽。
不多时,林家兄妹旁躺了一具无头女尸。子商国的太子死了。
话说子骁辉身死,众人皆惊。子文驰最先反应过来,将掉在地上的夏主头骨扔回木匣关上,随后将子骁辉尸身捡起,平放在木桌上。
子文驰向太监下令:“传御医,将这两个暂行关入地牢。”
侍卫鱼贯而入,将林氏兄妹带走。子文驰看着太子的尸身,静静地落泪。
原来,夏主曾诅咒子商血脉无后而终,皇后曲氏以身献祭,才缓解诅咒。后世商朝皇族,皆佩戴月形玉佩,以期乐宫娘娘保佑,子孙后代寿命绵长。
子骁辉直视夏主头颅,使其觉醒诅咒,方有此劫。
子文驰忙命下人将夏主头颅并月虹弓一并存入地窖掩埋。
经过太医诊断,太子已然亡故,子文驰主持丧事,并自荐为皇,群臣无敢不从。子文驰遂颁布诏令,八月初一,长公主登基为子商皇帝。
商朝气运主属性为水,皇室以蓝为尊。子文驰戴玉步摇,着蓝底金纹朝服于月轮殿正殿登基,改国号为元康。
林辉与林耀被关入狱,因子文驰安排,并未受何磨难,甚至两人关在一间。
林耀被踩了一脚还有些头晕,林辉倒是没有大碍,坐在地上吟诵经文。林耀抱怨道:“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怎么还和我一样被关在这里。”
林辉睁开眼睛,答道:“皇城重地,龙脉所在,我乃大商子民,以臣弑君非人伦之道,是用不了灵气的。”
林耀才不信这番胡扯,只和林辉说自己如何帮她去那捧月阁,又是如何被踹到太子陛下脚下。若灵力在皇宫、在皇族身上无用,怎么自己倒这样的霉?
林辉并不觉轻松,她沉重地说:“是的,我也有此感觉。皇宫里寻常的功法受血脉挟制,这捧月阁的秘籍为何不顾人伦?”更让林辉不安的是,子文驰是怎么想的。她必然已经知道这一切,却还言之凿凿,说林辉不能伤及皇室。
林辉自打受怂恿搅了这趟浑水,便对子文驰没了信任。林辉所愿是有难便有赏,若子文驰不信自己,乘此机会将她除掉,那所受一切便白白浪费了。
“望上天眷恋,望北国战事未平,我等还有用武之处。”林辉小声祈祷道。
林耀见此,也闭了嘴。林耀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叫道:“那个小孩!捧月阁里的巫女扔给我一个小孩,他去哪了?”
林辉不在乎什么小孩,也希望林耀没闹这一出。她呼了口气,思考接下来将是什么。
皇帝陛下登基后,检阅了子骁辉定下的各项方针,决定依从所言,本月出兵燕州。在看到随军名单上“常廖”的字眼后,子文驰传令召见林辉。
“皇帝陛下,长乐未央。”林辉跪在大殿前,依旧谦卑地说着颂词。
子文驰见她,轻笑道:“国师,太子暴毙,不能不谨小慎微,国师勿怪。”
“孤还未恭喜你修成内丹呢,前日,原太子在乐府抓住一只鹿妖,如今就送给你了。”子文驰继续说,“望国师恪尽职守,在藏书阁有许多先贤古籍,若你能尽力参透,不仅对我等,便是子孙后代也该感念你的功劳。”
林辉行礼谢恩,又确认林耀之后会放出来,此事便算了结,自己安心回太庙休整。
林辉自打认定子文驰有可能处决她后便不愿意说话。林耀在牢里几天惦念家里妻子和父母,想与林辉说话都不被搭理,心里十分郁闷。
大概七日后,林耀被放出来,本来想顺便打听当事的孩子,负责押送他的官吏却疾言厉色,不愿多说一字。
地府中,江重山百无聊赖地守在鬼门关上。自从别过林辉后,江重山便回到地府当差,距离他重入轮回之日渐渐近了,在凡间游荡太久,牵连命脉、运数对下次轮回不利。
天神通过渡劫增进修为,每次轮回都是一次全功尽弃的冒险,但不入轮回也会渐渐败给后来者,使得自身运数停滞,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不复存在。
江重山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去轮回。他通知了判官找人替代,便在这处等待。江重山有些庆幸,那日周秉戈的转世竟然存活了下来,这几个月,都没有出现在鬼门。
“这是好事,陛下不必一入轮回便成饿死的怨灵,只望他生生世世可以平安顺遂,”江重山想,“这也是他累世的功德所造。”
江重山收到判官来信,接班者已经就位,于是四处看看,就瞥见远处子骁辉的身影。江重山与她打了招呼,感慨道:“怎么我助你即位,如何这么快就下来了?”
原来子骁辉乃是南方诸神中的一位,名唤镇宁君,有万夫不当之勇,主管南方兵戈棍棒。子骁辉坦言道:“神君命我下凡历练,竟不幸杀了周秉戈,不知北方神君现下如何?”
两人闲聊一会,江重山便下凡轮回去了。
林辉休整完毕,向子文驰报备后,将太庙诸事交给几位徒弟,自己往藏书阁去。
上古密卷在凡人看来皆是无字天书,故子文驰要求林辉将所见皆用笔抄录,按时呈报、收录。林辉曾问为何如此,子文驰答道:“愿有天赋者自行查阅,有感念我者,必来投奔于我。”
林辉倒没有什么想法,只将自己埋入书卷中,自有人按时来取抄送好的书籍,如此往复,林辉算是博览群书,字字句句都扫录成册。
林耀回家,见到母亲与妻子,几人道了平安,林耀问:“父亲还没回来吗?”
原来林潜自林辉出嫁后,自觉万事大吉,待见过女儿省亲后更是放心,将行李细软收拾好,带着两个仆从便出发游山玩水去了。
林耀曾劝阻说战争刚过,四处哀嚎,如何能游玩呢?林潜只是不听,将一生积蓄交给林耀,嘱咐其照顾家人,便自己出发了。
如今林潜书信全无,竟叫人不知所踪。林耀进不去宫门,便借林辉的名号,请求几个太庙的仙师演算,大师言,其在北方边境某处。
话说元康元年十二月,大雪,子商百姓迎来了新皇已有五月,官府机构逐渐重建,遂山林仍有贼寇强盗出没,城区已经恢复正常。百姓不再沿街乞讨,皆感念太子恩德,多有不知道皇城已经易主的。
林辉每日沉心于古籍,诸事不管,修为算是稳固了。只是皇家重地,灵气施展不开,林辉有种抑郁燥热之感,遂向子文驰请旨要往郊外暂行休整。
子文驰初登大宝,忙于政务与检查军队动向,还要安抚子骁辉旧部,一时无暇顾及林辉,便批准了告假条款。
林辉在太庙后殿有专门的住所,如今长久不住,进入时尘土飞扬。林辉感觉不对,拉开门窗,发现床上放着一只捆绑着蹄子的小鹿。
林辉想起来子文驰确实送了一只鹿妖给她,于是上前解开了它的绳索。那小鹿顷刻便变作一个红眼睛的女人,披散着头发怒骂起来。
林辉觉得此人样貌颇为眼熟,犹豫地说:“江重山?”
江莲听了这个名字,忙攀起亲戚来,将自己如何进入皇宫之事告诉了林辉,想要林辉放自己回家。林辉细想一下,江重山所说的“有求必应者”便是这等山林精怪。
林辉本想将这只精怪签作奴隶,但江重山几次相助,自己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遂点头答应。
林辉让鹿妖变回原形,自己收拾行李后,带着小鹿出了宫门,一路乘车往皇城外去。林辉本让鹿妖同乘马车,后来此人受不得颠簸,不多时便大叫起来,林辉只得让其跟在马车后。
江莲一路沿着皇城管道走,回忆起来时路,区区五月竟恍如隔世,“也不知大伙如何了。”江莲自打被捉住,日日待在林辉的屋内,不见天日,自觉已厌恶人间一切,此次重回山林,不愿再与人有何瓜葛。
马车停在近郊,林辉想与家里道别再去香山修行。林辉将小鹿唤至近前,交给它一朵桃花,让其吞下,说道:“这是从前召唤我引气入体的仙品,如今对我已无大用,便送给你。你每日随着它调试体内灵气,可使修为精进。”
小鹿听后将花咽下,转身跳着离开了。
林辉望着小鹿的身影,笑着叫车夫和随从回去复命,不想转身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林辉……”陆蕴椟轻声说道。林辉见到他衣着单薄,不觉一愣。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寒气逼人,林辉已修成金丹自然不怕,但陆蕴椟只是凡人,如何也不惧严寒?
“林辉,我是要回本家了,机缘巧合与你遇见,便在此处道别。”陆蕴椟说完,见林辉没有反应,也不愿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马车。
“他竟然不尊称我为国师,真是少爷脾气。”林辉摇了摇头,便循着前往林家的路去了。
江莲本欲在草丛中偷偷窥视林辉,不想见了陆蕴椟,一时惊为天人,觉得所见过的男子竟没有如此俊秀的。江莲望着他远去的马车,不自觉化作人形,跟了上去。
子文驰处理完奏折,听完子骁辉旧臣阴阳怪气的报告,检查完随军粮草车马,签发调令送军队出行后,方有了空闲时间。
子文驰去藏书阁看看林辉抄录的典籍,随口问了一句国师何时返回,竟发现林辉的假条请的竟有五个月之多,不觉好笑。
子文驰登基为帝后,将原太子所生二女一子收养,一视同仁。故,按年龄排序,子文驰有女三人:嘉欣、佳文、嘉荣;有儿三人:集子、丁倩、莫愁。
公主府本为民居,皇城扩建,在故皇宫外建外宫,公主府亦在其中。如今,皇室遭受浩劫、子孙凋零,皇帝陛下下令拆除外部宫室,改为民用。公主府内一切器具、人员搬入内宫,其中包含男宠五人,乐师十位,舞姬六十,管弦丝竹不胜枚举。
闲事不提,子文驰将心思放在捧月阁上。皇室早有歼灭此等扰乱皇族信仰者,只是没有机会,如今,捧月阁竟与谋害太子牵连,子文驰便有机会派兵搜查。
皇家军士来到捧月阁前,将这处包围,兵士依次入内,未有被阻拦者。入后,士兵各自分开,见不到彼此,与林耀当时一致。士兵遇到巫女便言要搜查刺杀太子的逆贼,得到的答案皆是一句:“你所求在此”,便被扔了一个孩子,之后便被传送出阁楼。
众士兵皆诧异,将婴儿收拢,有数百个之多。围观群众皆诧异非常,前往捧月阁朝拜者,皆有所求,只有少数能进,为什么这些身着盔甲之人可入,还各个能捧出孩子?
子文驰也听说了此事,叫太庙的仙师查验,发现这些孩子都是所谓月奴,“巫女与月神所生之子”。这些人与常人无异,只是朝廷不愿待见,又无父无母,常常作为奴隶买卖。
子文驰欲令士兵捉拿巫女,但进出士兵只能取出婴孩,无奈之下,子文驰收兵,将数百个孩童放在尚未拆除的公主府看管。
“捅到兔子窝了。”女官张连元笑道,公主府的女官如今升职记加薪,成了皇宫女官。
连荣欣道:“无论如何,捧月阁谋杀太子是要记牢的,不管她们有多大能耐,使什么花招,都逃不了。”
“皇帝陛下圣明。”鹏管中对着殿门行礼道。众人见到子文驰,也都行礼。
“平身吧,”子文驰点头道,“国师传信于我,说其猜测月奴皆是灵气所化,按时就会从母体分离,但寻常修仙不会如此,你们认为如何?”
张连元回答道:“既然是月奴,一并送往皇陵守墓即可,或何处有需要,都送去便是。”
“蠢货,皇帝陛下要捧月阁消失,哪是几百个奴隶能抵消的,”连荣欣笑道,“定要想个由头,治他们的罪。”
张连元反驳道:“进都进不去,怎么治罪,国师大人都去郊游了,哪来的判官治罪?”
子文驰听了,道:“能治罪,只是民心有损,对我不利。”
众女官都知长公主本事高深莫测,便只拿舆论之事辩论。
子文驰听了众人所言,决定先将沙幕的一处捧月阁歼灭,若舆论太大,只说是北地偷袭,一切作罢;若百姓感念陛下治国之恩,改信乐宫娘娘,便造谣捧月宫丑闻,降其名声,再逐年歼灭。
子商国曾以天命为号,抢夺夏主江山。因此,商主格外注意民意,恐再有天命传召圣主这样的传言,故,皇室派发重金,聘请有学识、有修为的仙师在皇城演算命数,望子商王朝长长久久。
然而,不过五十年,便有修士演算出商朝末日。皇城仙师孔尚荣演算出商国将出无道昏君,弑父弑兄、掘尸灭祖。随后此人豢养妻妾,兴建土木,横征暴敛,致使民怨四起,各地百姓揭竿而起。
这位仙师深受皇室爱戴,不愿商朝有此浩劫,更不愿黎民受苦,竟私自暗杀皇孙,在民间挑选资质上乘者代替。
商王朝建国于富庶贵族之后,其世代积累之财产、典籍、法宝数不胜数,对邀请而来的修士大方至极,故各位仙师皆有意在皇家面前争先。
孔尚荣所作自谓护主,旁人看来只是鸠占鹊巢。有仙师演算出皇室血脉不纯,一番调查后子商王室大怒,下令通缉此人。
当时商皇乃文帝子珊为,此人宽容随和,与邦交交好,使商国立声望于四方。然而,宫中太监彻查,其四子三女皆被掉包,尸首被那贼人扔在城外湖泊之中。文帝听闻,顿时头晕目眩,倒地不起,即刻下令诛杀孔尚荣。
孔尚荣被同僚抓住,行刑前尚妄言自己有功于皇室。
自那以后,子商皇族常有传言,说某只血脉非皇族之后。文帝驱赶全部修士,在皇城设立禁制,不许有修为者肆意妄为。文帝传位于弟子珊右,要求其发誓再不设立仙师之职。
子商皇族驱赶修仙者,普通贵族、官员也不敢逆天而行,大商修仙遂年年减少,到成帝一脉,前朝为求长生又开设太庙仙师一职,但许多古籍都需灵力开启,因此传承断绝。
虽说商朝内修仙无路,但怪力乱神者不少,在全国遍布的捧月阁便是其一。据说捧月阁巫女侍奉月神,信仰者前往祭拜、献出贡品,满意的巫女便会实现其愿望。
子文驰在林辉未修出金丹前曾从她脑中读出,捧月阁所修仙法与寻常不同,似乎不受皇城禁制限制。
子文驰发现林辉修出金丹后便能封闭心智、不被她发掘,若是问她,林辉也只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好似完全不知一样。
皇帝陛下如今即位,便觉得这帮修仙者尤为碍眼,不仅能飞天遁地,还能点石成金、鱼目混珠,若容他们存活于世,确实是有违天道。
“月虹弓非是凡品,能摄人心魄,用来烧光那些破楼正好。叫那领兵的祝植武叫来,去北地时顺便解决了当地的捧月宫。”子文驰吩咐道。
女官称是,便去叫人。
子文驰犹豫一下,吩咐人把那些月奴送到皇陵看守,便写信给林辉,嘱咐她早日回国。
林辉自郊外告别了陆蕴椟,便回林家看望家人。林耀忙请她进屋,并招呼她住上几日,也不等人拒绝,便命人叫把林辉原来的园子打扫出来。
林辉见兄长如此热情便同意住上几日。
林辉自离开皇宫便一身轻松,不仅是卸下了保守折磨的皇宫禁制,也是逃脱了子文驰、子骁辉的监控。林辉将近一整年都在被逼着学各种法术,又不许随便使用,又问东问西,好似有所隐瞒便要将林辉扒皮抽筋。
“皇室的女人真是可怕。”林辉在闺房中坐下,放松地活动着经脉中的灵力。
据典籍上说,修为越高者越不该食五谷,林辉在晚宴上以酒代食,与家人聚餐。林辉母亲,是当地的平民百姓,叫徐双,因为生的美丽,被林潜相中。此人颇信神明,得知林辉成为国师,喜得无可无不可,待林辉回家,便常常问林辉神仙之事。
“古籍上说天有四方,没写月神。皇宫里都是叫月宫娘娘,指的是祭天的皇后娘娘。”林辉答道。
徐双接话道:“怎会没有呢?月神不就是夏主嘛,我们商国人都有愧于夏,生生世世要吃斋念佛,为先人赎罪的。”
林耀问林辉道:“你什么时候回皇宫?”林耀指望林辉能再算算林潜的去向,只是仙师都表示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仙术,所以林耀不想自说自话。
林耀敏锐地感觉林辉有些变化,她以前也不爱说话,那不过是害羞、不敢见外人。如今的林耀,从里到外透着冷漠,倒真像那些不可一世的仙人了。
“我不回宫,皇帝陛下准了我的告假,我想去皇陵。”林辉回答,她知道子文驰绝对在那做过什么,那个头骨,林辉想去研究一下太子殒命的因果。
“那你该去找找你的父亲,他快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徐双接话,她很珍惜这个家,不希望有什么变故。
“是,母亲。”林辉笑道。
晚宴在几人聊天之间结束,众位都没有提及陆蕴椟。林辉不知该不该想他,若是没有去皇宫,此刻他作为夫君是否也坐在此处,与我等聊天品茶呢?
三天后,林辉告别家人,往北边去。初时,林辉还觉双脚步行、品味四方之地,才是游山的乐趣。一路上,凡是个草丛都能冒出七八个土匪,林辉也就绝了步行的心思,一路飞往皇陵。
“看来四州之地,没有奏折上表述的那么太平,子文驰也能被蒙蔽啊。”林辉想到此,不觉心情大好,将那灵气汇聚身后,加速往香山而去。
香山在沙幕南部,靠近青峦州,比林辉从前去的苗州更远。香山是子商皇室的圣山,当初,子华便是在此得玄鸟感召,废夏自立的。
香山上松散排列各个前朝皇帝、皇后、太后、亲王遗骨和棺椁。百姓除了去捧月阁祈福,便都来此祭拜。
林辉到达此处之时,子文驰送来的月奴也被押运到此。月奴生来不必吃喝与排泄,没有欲望也无法生育,既被朝廷贬低,又不受寻常百姓待见,是世道下最苦的一批人。子文驰派兵得来的这批月奴如今也只是婴儿大小,被扔在皇陵的住房里。
虎贲军休整完毕,作为先头部队,带领子骁辉借来的士兵出动,前往沙幕边境驻扎。临行前,子文驰将一把名唤“皓月剑”的宝剑当众赏赐领军大将祝植武。
“愿大将军早日旗开得胜,还我大商江河永固。”子文驰嘱咐道,祝植武行礼领命,骑马带队出发了。
大军一路行至苗州,见此地土地翻新、房屋重建,百姓预备明年播种粮食。祝植武对手下道:“那长公主还是有些本事的。”
除几人附和外,其余兵士皆不言语。
大军在近郊安营扎寨,预备近期攻打燕州。祝植武派敢死队前往城中打探消息,几个死士趁着夜色便往北方火光处去了。
,一般情况,只有午后可以见人。林辉在偏殿一处坐着,想象如何与子文驰对话。
林辉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子文驰来,倒是等来传话太监的回应。林辉得知皇帝陛下还要吃完午饭才能见人,不觉扫兴。
林辉想:过去助她杀太子、夺皇位,叫我大半夜的来皇宫里商量,多余的事是一件不告诉的。现在又要抄写经文,又要调查月奴,时不时传信叫我早回,这会儿她倒没时间见人了。
“也许皇帝陛下还不知道她的士兵已经烧了一个捧月阁了,”林辉恶意地想,“皇帝陛下还有不知道的呢,她还不知燕州已被收服,为什么消息如此不灵呢?”
此时门外传来太监声音,皇帝陛下驾到了。
林辉从木椅上站起,向门口行礼,等了一会儿,子文驰才在宫女搀扶下进了内殿。
林辉偷偷打量子文驰,见她皇袍加身,满头朱玉,腰间别着厚重环佩,一路走来珠玉、金银碰撞之声不绝。子文驰坐在上座,呼林辉平身,向其问好:“国师从何处来?”
“从香山来,”林辉答道,“见到祝将军领兵回京。”
子文驰举起茶盏,不十分在意林辉说了什么,也就不回话,示意林辉继续。
林辉接着道:“原太子死因未明,祝将军为其报仇,火烧了沙幕的一座捧月阁。”
“是有此事,”子文驰接话,“他成功了吗?”
林辉低头道:“是,那楼阁顷刻变为废墟,是神力所助,凡人不能抵挡。”
子文驰倒是疑惑,便等着林辉发话。
“阁楼里飞出许多巫女,下官便去与他们商议,叫他们不要执迷不悟,速速交出谋害原太子的凶手。”林辉接着说,“这些人都哭泣、哀嚎,言不知什么太子,他们说要进宫面圣,亲自申冤。”
“不入流的巫师也想入宫面圣?”子文驰回道。
林辉挺直后背,道:“也不知真假,全在陛下旨意。若陛下不见,他们也只有受着的命。”
子文驰转头,望着窗外一角,那是皇城外的捧月阁,其高大即使在皇宫也能看见。
“既如此,你去,叫他们罗列名单,选个能主事的人来。”子文驰点点头,对着林辉说。
林辉跪下叩拜,恭维几句便退下了。
且不说林辉如何知会捧月阁入朝面圣,单说陆蕴椟奉旨归乡。
前太子有心拆散陆林夫妻,适逢陆家主母病逝,便下令陆蕴椟辞官回家守孝三年。一日之后,封林辉为国师,又发诏书,称国师不可婚配,命陆蕴椟写和离书。
陆蕴椟丢官失妻,很是磋磨了锐气,本按诏令应即可归家,但太子突然亡故,宫中没有消息,陆鼎千便欲静观其变。不料,子文驰继任皇帝位,空闲时想起此事,知陆鼎千仍在皇城,责令其速速出京。陆鼎千无奈,叫陆蕴椟收拾行囊,为主家奔丧去了。
陆蕴椟出了城门,在郊外遇见林辉,见其神采奕奕,不似自己昏沉,愈发自惭形秽起来,没聊两句,便驱车离开。
陆蕴椟想到过往种种,三次婚姻,皆不如意,如今将近而立之年,没有一儿半女,又辞官回家,不知前途如何,心中悲愤。陆蕴椟用手握着块玉佩,摘下扔出车窗,正不爽间,听到野兽鸣叫之声,忙问车夫何事。
车夫道:“许是公子扔出什么砸中了畜生,不要紧。”
陆蕴椟便叫停车,出来看见一只小鹿卧在草丛,身边便是一块浑圆玉佩。陆蕴椟深感愧疚,靠近那小鹿,见其不躲,叫了随从来看。随从说是砸中了蹄子,陆蕴椟便让取了草药抹在伤处。
陆蕴椟见其站起,便驱赶它离开,说:“此间是京城往来官道,不要在此停留。”说完便驱车不做停留。
小鹿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化作一个穿粉色小袄,扎百合髻的姑娘。女子将玉佩捡起,笑着跟马车走远。
陆蕴椟一路行了三天,星夜赶路,不做停留,直到祖宅拜见各位长辈。陆氏是翠海州运城府有名的氏族,名下有良田千顷、牛羊无数。陆氏现任家主为陆蕴椟的叔父,陆鼎千的兄长。家主早见过陆鼎千的书信,见了陆蕴椟,宽慰道:“小侄且在此住下,我已命人收拾出房屋,不必挂怀。”陆蕴椟行礼谢过,又往祖庙中祭拜叔母,便去歇息。
是夜,陆蕴椟焚香祷告完毕,跟着丫鬟来到住所。那丫鬟说了几句恭维,陆蕴椟便赏赐了些金银,那女孩千恩万谢,道:“小女莲儿,以后便伺候公子吃住。”
陆蕴椟以为是家主安排,也不便拒绝,回道:“劳烦姑娘。”
陆蕴椟本还要些热水洗漱,那丫鬟已经笑着关了房门,小跑着走了。陆蕴椟便自行收拾,和衣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陆蕴椟听闻门外有人声,便叫了来人。莲儿拉开门走进来,也不点灯,问陆蕴椟要什么。
陆蕴椟问道:“陆府规矩是什么?你要每日候门吗?”
莲儿回答道:“并不是,小女起得早便等在此处,以后起得晚还得公子叫我呢。”
陆蕴椟听到丫鬟调笑,不知其意,自己起床穿衣,那丫鬟也不帮忙,只绕过陆蕴椟,将被子枕头收拾齐整。陆蕴椟见其腰间别着一块通红玉佩,那形制倒是眼熟,但也没多问。
吃过早饭,陆蕴椟便去拜会家主,家主还在就寝,陆蕴椟等了些时日方见到来人。家主与人闲聊一会,指着莲儿说:“此女是新买的丫鬟,送给你。”陆蕴椟谢过,过后家主嘱咐道:“无事不必来拜我。那处住宅本就是过给你父亲的,你安心住着便是。过两日,我收拾出你父亲的房产地契,你要住在这里,或是去别处都行。”
陆蕴椟谢过家主,在那处吃了午饭便回住处。
莲儿将院门打开,请陆蕴椟进去坐着,自己便走了,一下午也见不着人。陆蕴椟本也不是多事之人,自己叫人传饭,饭后又自顾自往花园中去。
陆蕴椟自自个院中出来,见东边小树林处有一庭院,门口石块上刻着赏花园几个字,便往里去。园中最惹眼处是一个冻起来的湖泊,天上白雪纷纷,竟是陆蕴椟刚入园便开始下雪。湖边有两棵柳树,树枝歪折,随风作响。
“公子。”陆蕴椟正待往里看时,便听得背后有人呼唤,来人正是莲儿。莲儿取了一件翠绿斗篷给陆蕴椟披上,自己撑把伞便在陆蕴椟身后站定,作势要跟着游园。
陆蕴椟本也是一时起兴,如今雪下得大了,也不想在此做停留,便招呼莲儿回屋。莲儿却反驳道:“如何莲儿一来,爷就要回屋?何不再往院子里转转,这是令尊当年下令建造的。”
莲儿此时穿着雪白披肩、翠绿罗裙,头上别着两只翠玉簪子,笑着对陆蕴椟说话,耳朵冻得通红。
“莲儿,你从前是做什么的?”陆蕴椟盯着莲儿雪白的脸庞,往园子里头走去,“怎么我父亲的事,你也知道?”
莲儿举着伞,慢慢跟着陆蕴椟,回复道:“我本是粗使的丫头,在外门洒扫、帮工,如今少爷来了,我被老爷指了来伺候少爷。至于令尊之事,也是家主提前告诉我的。”
陆蕴椟听罢,瞥见莲儿淡绿色的鞋微微露出在外,忙慢走两步,叫她并肩走来,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叫你做我的通房吗?”
莲儿轻笑道:“自然是这个意思。”说着将伞抖了抖,把一大片雪洒在陆蕴椟脸上。
陆蕴椟顿觉一阵凉意直冲脑门,但心里却又热烈起来。
陆蕴椟停住了脚步,抓住莲儿通红的手,说道:“莲儿现下愿同我回房吗?”
莲儿听了,大笑起来,将手中的伞扔出,跳到陆蕴椟怀里,将小嘴对着就啃了上去。陆蕴椟又是压抑已久,将莲儿托起,两人便在雪地里抱作一团,耳鬓厮磨,如同野兽。
“何必回屋呢,此处凉亭便可。天为被,地为席,天色将晚,你我可以洞房。”
陆蕴椟听了,只觉一股热意向下涌,忙抱着莲儿进了凉亭,两人脱衣的脱衣,解扣子的解扣子,鱼水交欢,自不必说。
自那以后,陆蕴椟日夜无事,一心挂在莲儿身上,将往日圣贤故事都抛在脑后,自认平生已足。
陆蕴椟自打与莲儿成了好事,终日宴饮,结交了些破落户,因着所住的园子离一切人都远,时时放纵。久而久之,陆家主便知道了些荒唐事,因此派了人请陆蕴椟,要他到主府一聚。
陆蕴椟本不欲去,想着家主不耐烦,自己可以出去住,两边不相干,但莲儿好似不愿离开,推着陆蕴椟也要他去见人。
刚过冬季,翠海州本比别处暖和,开春也早过子商四州。陆蕴椟吃过午饭,穿戴整齐,便往主府见家主。
陆家主名叫陆鼎钟,是陆府嫡子,比陆鼎千大二十岁,早年也曾做官,在庆帝朝受人排挤,索性回家养老。归家后,陆老爷不久便过世,陆鼎钟继承家业,打理土地、商铺,又要管理兄弟姐妹的求学置业、嫁娶婚事,竟一时没发现小弟陆鼎千不见了踪迹。待发现时,陆鼎千早外出游历去了。
陆鼎钟派人打探消息,一面问家中兄弟、庶母可知陆鼎千动静,竟真抓住这混小子的好事,直气得陆鼎钟撤了派出去的随从,便想让陆鼎千自生自灭。
原来,陆鼎千在家中并不受宠,有些拳脚功夫,于求学、做官也无益处。陆鼎千为人耿直,不喜打理钱财,也不愿讨好父兄,看一切都不顺心,府中众人也不看重他,将其安置在陆府僻静处,不做理论。
一日,因陆府主母过世,陆鼎千前去祭拜,在祠堂中,乍见一位美艳少妇坐在一间幽暗偏殿中垂泪。陆鼎千不敢停留,只是跪在祠堂中,耳边分明有许多哭声,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抽泣声音清晰地传入陆鼎千的耳朵,引得他心烦意乱。
陆鼎千找了理由出了祠堂去见那妇人,不知不觉已到了后殿。陆鼎千瞧见眼熟的红色绸缎裹着一具婀娜身躯,早半边身子苏了,但仍是强打起精神,询问来人身份。
来人是陆鼎千的一位庶母,名叫薛杏,是刚过门的新妇。薛杏告诉了陆鼎千,自己不日便要为夫人陪葬,所以痛哭不已。陆鼎千早被勾了魂魄,如何愿意心上人赴死,忙将来人揽在怀中,抱着回到自己院内。
薛杏问陆鼎千如何打算,陆鼎千无话能答,只将那妇人抱在怀里,行了好事。薛杏见自己已失身与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把那陆老爷杀了,威胁陆鼎千护着自己,不然便是与己私通、欲谋家产。
陆鼎千贪图妇人美貌,将其藏在屋内,不管外面如何搜查,只管着自己。后来,那妇人瞧着陆鼎千是个没主意的呆子,便索性趁着无人,卷了些金银钱财,自己翻墙跑了。
陆鼎千倒是个情种,不见了美娇娘便如失了魂魄,过不了多久,便也离家出走,循着那妇人的踪迹自个儿团聚去了。
“烦着我四下打点,才没让这等丑事传扬出去,”陆鼎钟徐徐道出往事,叫陆蕴椟既惊又怕,指着自己道,“难道,我便是这两人的种?”
见陆鼎钟点头,陆蕴椟坐定,深吸口气道,“那园子便是腌臜地方,我也是个孽种,如何叔叔还要收留。”陆蕴椟不如何记得母亲的模样,却觉得那已过世的身影开始与莲儿重合,叫人泛着恶心。
陆鼎千见陆蕴椟神情恍惚、直冒冷汗,便知他尚有羞耻之心,便加紧规劝道:“许多丑事皆是父兄不曾料理完备所致,若我早有心为老五寻门亲事,他不至于做出丑事。因此我为你选了莲儿,是希望你忘了旧事,仔细打点财产,再生二三个孩子,延绵香火。”
陆蕴椟定神看着陆鼎千关切的面孔,他衰老、不满褶皱的脸上有父亲一样的神情,好似责怪又好似没有,叫人愧疚又不耐烦。
“为何我总是做错事,叫长辈悬心?可我做的不都是你们教给我的吗?娶林辉,纳莲儿,在京城恪尽职守地做官,回了翠海还是那老一套。”陆蕴椟悬着心思,随意附和了家主两句,便请求离开。
陆蕴椟出了主宅,随便地往个门进去,再弯弯绕绕,竟然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邸,看着熟悉的树木花草,陆蕴椟有些诧异。此时,莲儿从房中走出,在陆蕴椟身前立定。
“少爷,”莲儿问好道,“你现下如何?”
陆蕴椟见了莲儿,已从前缠绵之心都抛在脑后,想起从前两人媾和是你情我愿的,便直言道:“莲儿,我欲与你断了关系,去乡下静心,你认为如何?”
莲儿笑道:“少爷真是薄情寡恩,想来世间男子皆是如此,将我等弱女子欺瞒哄骗了去,再弃如敝履。”
陆蕴椟见其不应,觉得为难。陆蕴椟也觉此举确实无情,但若长年累月受其蛊惑,岂不将自身都磨损在床榻之上,遂铁了心,要将莲儿逐出家门。
莲儿见其面露不忍,强作镇定的模样,不觉好笑,便也真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夹着几声野兽嘶鸣,在僻静的园中回荡,显得诡谲起来。
“我原以为你是个忠厚的老实人,想与你厮混百年,却不想郎心似铁。”莲儿嗓音渐渐粗犷起来,身形也大了起来。
“我见那皇宫里几个女人只手遮天,便以为女人好做,不想到了这里,倒轻贱起来了。”
原来,江莲瞧见林辉似乎对陆蕴椟十分不舍,以为是此间极品人物,便想抢了来,以报前日之仇,如今见其左右不定、颇为颓废的模样,这心思便少了一半。
“还是男人日子好,你也是个笨的,不如把位子让了,给我坐。”江莲脸上骨头大动,片刻后变作陆蕴椟的模样,对其一笑。
陆蕴椟正愣神间,那分身似的人又变了模样,一只两人大的巨鹿现形,张开血盆大口,把陆蕴椟吞食入腹。那巨鹿用着大嘴咀嚼,囫囵咽下,片刻后,又变回人形。
江莲整理下头发,庭院里有些雪堆未化,但那男人将身上裙带一一脱去,光着身子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将地上的衣裙扔进火炉。
江莲顶了陆蕴椟的位子,每月拜见陆家主,过了一年的孝期,娶了一妻一妾,到自家土地上盖了府邸,外人看来,已是将日子过起来了。陆鼎钟自以为说教得当,了却最后的心愿,过半年于睡梦中去世,享年六十,其家主之位由长子陆仕斌继承。
江莲向陆鼎千写了讣告,又向陆府祭拜过几回,便觉诸事顺遂,纵情于山林间。
京城中,除陆府闭门吊丧,其他地界都欢喜异常。原来捧月阁派了使臣为祝贺皇帝陛下寿诞,向子文驰献宝。皇帝圣心大悦,免北蜀之地一年赋税,且撤去禁止百姓向捧月阁祭拜的禁令。百姓皆欢呼陛下圣明,往来相告,众人皆叹皇帝陛下才德出众,胜原太子十倍。
此后两月,京城郊外的捧月阁放出告示,说自本月起,全国的捧月阁都将关闭,所留阁楼不过是寻常之物,各地州县可自行取用。
再两月,皇帝陛下下令在香山皇陵、皇宫太庙及各州道观建造祭天坛,并花重金聘请仙师为国演算国运。此令一出,全国皆有响应,不日便集齐千人众。
各地凡有精怪横行、妖孽作祟之处,皆有仙师管控。半年后,民心渐安。百姓皆言皇帝陛下功盖前朝,也戏谑修仙者为金玉折腰,不久民间信仰月神之声渐熄,感念子文驰恩德之人愈多。
林辉在太庙内演算周天完毕,将这一年的运数记录下来,交给各位天师比对,今日之事便算了结。
这一年来,林辉都在研究去除孔氏诅咒的方法。年前,子文驰与捧月阁的使臣见面,使臣表露其忠心,又拿出一个宝物送给子文驰。一番恭维之下,子文驰笑得花枝招展,赐了许多金银给使者。
那使臣名叫陆仕斌,生得长身伟干,粉面朱唇,是个天生的美男子,他一面恭维,一面表露忠心,与子文驰相看生情,诅咒发誓必效忠于商。
子文驰面上喜欢,眼里却是冰冷。当年孔尚荣胆敢谋害皇家子嗣,日后皇室衰微,这帮不老不死的修士不知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陆仕斌看出子文驰的顾虑,便坦言道:“陛下何必挂心修士干预朝政?我等既修行仙术,本就为修行长生、进阶天神而来,何必抢夺陛下及后代皇室的荣光?”
陆仕斌将手中贡品放在桌上,起身严肃道:“我等本世外之人,如今身入宫闱,实在是仙术无法寸进的苦果。”
陆仕斌将眼睛挪到林辉身上,两人对视,林辉不知他要将什么脏水泼到自己头上。
“相信国师也能演算,如今天下大乱,都是为真神降世做预言。”陆仕斌移开目光,缓缓道。
成神之人必定要有解救苍生的仁爱和本领,周天气运为助其成神,降灾于世界,以候真神解救众生。
子文驰听了这一段话,又见陆仕斌直直地往林辉身上看,便打断道:“不论你们是否有意谋害皇族,你等皆是我心腹大患,眼见便心生恨。你们要归顺,便按时签订契约,发誓若日后反商便受雷霆之刑。”
陆仕斌依言,行礼答道:“自然,若诅咒能消,我等即刻拆除捧月阁。”
“我会让国师通知你们的,到时取你们的名单和契约来。”子文驰回话道。
陆仕斌领命退下。子文驰抓起桌上的活兔,问道:“林辉,这是什么?”
林辉站起答道:“按秘籍上说,或是那位仙师所说,是’水生玉兔‘,食之能转变命数。”
“如何使用?”
林辉答:“按照仙师所言,食用即可。”林辉认为子文驰听不到她的心声,开始故意为难起来。
“命数如何调节,是好是坏?调节后更好了,还是更坏了?我若是不满意,还能调回来吗?”子文驰问道,她周身的珠宝都随身晃动,无人能听她心声,却能听其行动之声。
林辉觉得子文驰又生气了,只得解释道:“命数无人可定,随时变换。仙法、神器,多有现在不能知晓原理的,但按古籍所言,总是有用的。”
子文驰抚摸着手中玉兔,此物通体蓝光,体感微凉,有心跳。子文驰始终无法参与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中来,为何秘籍、精怪是自己看不见的,这些法宝、神器又能触摸?得道升仙,让这些道人轻狂成什么样了,那臭道士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子文驰问道:“林辉,你要改变命数吗?将这只兔子吃了,和我换换如何?”
林辉抬头与子文驰对视,看不出那双黝黑眸子里有戏谑之意,但分明感到子文驰的怒意。林辉想了想,打算敷衍一番:“陛下洪福齐天,是四域之主,如何与小人交换。只怕这其中关系牵连过大,非把我等小人折断不可。”
子文驰默而不言,良久道:“去藏书阁取了咒法,为那些臭道士解咒,然后你可以滚了。”
林辉听闻子文驰话语中有放人之意,喜得不可无不可,便忙告别,自去了事,好早日启程。
子文驰孤身一人,取了些果品食用,将玉兔放在桌上,招呼宫人前来伺候,起身午睡去了。
林辉出了门,便径直往藏书阁去,又花了三天来解,期间草拟了契约给子文驰过目,之后寄送契约文件给捧月阁,一连等了五天,捧月阁才将三千份名单与契约送到太庙。
林辉将东西都呈送上去,便等着子文驰发罢免令,自己便能施法解开诅咒,游山逍遥去了。
此事罢,林辉往郊外拜别家人,飞去北边寻找父亲林潜。子文驰从进宫谢旨的几人中选了一位接替林辉,又着手指挥各地道观的建造和人员分配。
朝中官员恐此举惊扰文帝魂魄,提议重修皇陵,为先帝祈福,子文驰一一应下,顺便在祭祀时册立长子集子为太子,长女嘉欣为护国长公主,两人通往太学求学。
之后一年,皇帝陛下广纳皇夫十人,后宫充盈。三十五年后,桓帝子文驰薨逝。自此后又二百年,商朝灭亡。
林辉告别了国师身份,到家中见过母亲,便往北方去。一路上,林辉走走停停,看子商一片复苏景象,心中亦无波澜。
一路行至北蜀的北方边境,此处有一片山区,因古人曾在此铸钱,被叫做铜山。林辉观此地虽云雾笼罩,隐隐有火气传出,便知必有高人在此修行。林辉也不十分着急寻找林潜,便入山而去。
却往山中,却觉燥热难耐,是火属灵气纠缠所致。林辉找到一个山洞,其中草木皆无,浓烟滚滚,隐隐有焦香传出。
林辉进入山洞,见到一个半裸着上身的男子盘坐其中,正闭目打坐,感知到林辉气息,缓缓张开眼睛。
“前辈,”林辉见此,便行礼道,“前辈火气正盛,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小辈特来提醒。”林辉走近,能感知到此人灵气远在自己之上,可能是秘籍中的“元婴修士”。
此人不答,只是盯着冒犯者。林辉看清此人模样,愈发觉得此人灵气熟悉,似乎是当日在苗州府见过的道士。
“这就不奇怪了,”林辉想,“既然走火入魔,那没能及时收回法术也就情有可原了。”
那男人见林辉不走,索性解开了周身运行的气运链接,将全部心思复苏,站起来想好好与林辉谈谈。他气息间明显有沙哑之感,也许是长久不言之故。
“我虽有些失控,在此不过三年,莫觉得我困守在此。”男人说道。
林辉称是,将自己的疑惑道出,见男人肯定,便问道:“前辈不知所留法术使沙幕无水,众生皆受此苦吗?”
男人错开视线,将目光移到洞口,似乎想要出去。
“我救苦救难,有何过错?为救百姓,我已开杀戒,一时间心魔顿生,正为己发愁,如何想得到这些微末之处。世人皆说‘论迹不论心’,我为民出力,怎还担骂名?”
林辉本也不是为何人报仇而来,见到高人,便想到自己,皇城中秘籍多记录实战的仙术和占卜凶吉的算术,如何提高修为倒成了林辉无解的疑问。
”请前辈传授仙法,助我修仙。“林辉思前想后,不知用什么做报酬,只双膝跪下,等前辈出条件。
那男人没意料到话锋突然逆转,见林辉态度诚恳,也就知无不言。
“你已是金丹之身,往后应克己复礼、洁身自好,不可妄自苟且、贪图男欢女爱。至于修为精进,在天命,不是我能妄下断论的,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男人笑着答道,伸手将林辉扶起。
“金丹后修仙,如逆天而行,每破一个境界,会有天雷阻碍,到时若连累太多,众鬼怨恨,自己承受。”
林辉听了教诲,忙谢过,又问了前辈姓名,此人只是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号,前几年有人跪着叫我纪佶,也许是我的名号吧。”
纪佶是传说中夏主的侍卫之一,传说夏主死后,纪佶及其他五位侍卫陪伴旧主,一同位列仙班。
“也许是此人四处历练时被人误认作神仙了吧。”林辉想到,也不多做解释,又行一礼,缓缓离开山洞。
男人想了想,拦住了准备离开的林辉,道:“你觉得我道心有损吗?你觉得我要死了吗?你能看见我的周身气运吧,告诉我。”
林辉本来确实觉得此人离死不远,但几句话间,这男人气息稳健,眉眼间不见晦暗,是个心思纯净之人。
林辉转过身,打量了男人几眼,犹豫道:“不,前辈应无大碍,只是气运将尽,若不执迷修为,必能寿终正寝。”说完,又行一礼,缓缓后退离开了山洞。
“……寿终正寝?”
山洞中,火属灵气渐渐熄灭,男人走出山洞,见此周云雾渺渺、丛林掩映,是个水属宝地,难怪在此修行总感到困倦。男人从戒指中取出衣衫,整理发冠,向林辉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消失在原地。
“小子未免狂妄,如何知我命数……”男人喃喃自语,声音传不出多远便消散了。
林辉飞至山岭上空,纵观山林全貌,此中野兽、妖精颇多,只是没有气运特别旺盛之处,想来是受那男人影响,纷纷逃窜了吧。
根据秘籍,铜山中有金眼双尾蛇,能辨凶吉,此等灵兽,比寻常卜卦强上十倍。林辉想,若能得一只,将来寻宝,更有裨益。
但是如今寻不到也不必勉强,林辉将心思收拢,想着自己的计划。
林辉本欲在子商国寻些宝物,便去金属灵气更强的北国修行。在家中受母亲嘱托,林辉也便想在闭关前找回父亲,也算弥补些养育之恩。
过了铜山便入北地,此处与山岭又不一样。北地多矿,北人又好战喜功,因此林地常常荒芜。此处再向北便如他国,林辉找不到林潜,便想去东面的沙幕寻找。
林辉正欲离去,见荒山中有近百人被山中精怪围困,便去帮忙。
此时,北地与商国大战已过三年。三年间,多数人不知皇城为何没有消息。部分有野心篡权者迟迟不见中央,便集合了军队进入皇城,见此处人员荒芜、尸横遍野,着实吓破了胆。
这三年间,只要有人胆敢进入皇城,都没了消息。诸侯、将军渐渐自立为王,只愿占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做个土皇帝,不再寄希望于统一国家。
这其中便有一位将军,周文祺,本名敖元庆,在战乱后希望借周秉戈过去的威名重振国民信仰,也自认周将军。
周文祺本在皇城附近举事,但皇城诡谲,且周秉戈在战后被俘、被杀,此处百姓及各大城镇对其多有怨言,所以周文祺转战边境。
边境人心倒是比皇城更稳,百姓听说周将军自立为王,都表示欢迎,各个出钱出力,周文祺很快组建了一支还算正规的军队。
周文祺信心增加,自认为报国成家之业初步有了进展,相信再过五六、十年,自己定能成就一番霸业。
但那注定要终结于此了,周文祺崩溃极了,自己的军队本欲在山林中寻个金矿,挖些本金做往来路费。这处山林在村民口中安逸至极,又多矿产,如何有这么多吃人的精怪?
周文祺祈祷神明降临。
林辉从半空便解开了飞行的法术,她想试试曾经学过的仙术。
此间的精怪多是从铜山躲难而来,其中又以蛇蝎之类土属精怪为众,林辉便用了火属仙术“焰门”,其落地便自脚边生出一公里火光,即使威力不足以撼动精怪,也使其闻风而逃,林辉再想斗法,也没有了对手。
“仙法果然后继无人,不过雕虫小技,也值得害怕吗?”林辉想到,便去看望围成一团的人群。
周文祺带的军队本也只是寻常人,被精怪吓破胆,见到林辉便如见了天神,忙都下拜。林辉觉得好笑,只是叫他们起身,问是什么人。
周文祺直言:“我是周文祺,我们是反抗北地的周将军部下。”周文祺将言语模糊,若仙人不满,还能弥补。
林辉不太清楚北地情况,只知这是北地军队,便想劝说其与子商国和解。
“我曾是子商国师,偶遇宝地,也是缘分。今子商大难初愈,不想北地也有内乱?何不交好,免得边境再生战火,使百姓蒙难。”林辉细想后,说道。
周文祺等人听了一惊,虽说此处确实是离子商边境不远,但山路重重,真看到子商人还是不常见的。
但是她刚才说什么?国师?子商最忌讳修仙之人,竟有国师吗?
周文祺和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之人。
林辉也觉得两方消息不同,不久前还互为仇人,多说无益,便自行飞起,寻路往沙幕去了。
周文祺见状,觉得如此良机不能不用,便向林辉招手,边跪下行礼,大声喊道:“仙师!我等自然愿意与子商交好。只是国难当头,四处没有消息,都各自乱作一团,仙师若行善举,何不帮人到底!”
林辉已飞出十米,向下俯视喊叫之人,倒也觉得此时可以再商量,便缓缓飞下。
周文祺见状,大喜,忙又行了一礼,安抚众人歇息,示意林辉别处说话。林辉飞到周文祺身后,将人拖着腋下拉到一处悬崖边。
周文祺慌忙站定,转身见林辉已抱臂站定,大感神奇,缓了缓,继续解释道:“据我所知,铅山之北有我从前的兵士贾成宏拥兵自重,如今已有些规模了。前月,他写信与我,邀我同去建国。我……小人这正准备挖些金矿便去会合……如今承蒙仙师救命,若仙师不嫌山长水远,何不也教他这些道理。”
周文祺见林辉没有反对,笑了笑,思索有什么报酬能贿赂仙人。
“仙师若能说服我那兄弟,比我这等庸人强上百倍。到时我自去会合,若能成事,边境百年无忧。”周文祺言闭,欲将手放下,但思量子商与北地风俗不同,不知这是否冒犯林辉,正踌躇间,道:
“仙人自看不上寻常金银……”
“好了,”林辉打断周文祺所言,在原地思索。
微风吹动,此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打在两人身上。周文祺看到林辉阴晴不定的脸上明暗交错,从未见过的仙人会同意帮助自己吗?
林辉将思绪收拢,疑惑事情为何越来越麻烦。若去铅山,何时到的了沙幕,即到了沙幕,找不到父亲,可要再去别处寻找?这凡尘俗世,何其多也!
林辉轻轻点头,道:“可以,我会知会他的,去写信吧。”
周文祺眨眼间,已到士兵们的帐营前,有士卒来扶他。周文祺忙将书信写好,左右不见林辉,将手举着,把头抬起,直盯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一阵微风,周文祺手中书信已然消失。
“这莫不也是山里的精怪?”士兵们惶惶不安,都想回家。周文祺回过神来,好似仍有轻风在耳边回荡。
周文祺安慰众人在原处歇下,明日一早采些金矿便出发往铅山而去。
林辉四处奔波,飞行术也愈发熟练起来,飞了一个晚上,林辉便到了铅山。原来铅山州便离燕州不远,燕州又在沙幕北边不远。四周皆是平地,林辉远远见到一个赤红山头,便知来对了地方。
此处确实有了军队,不仅人数众多,且两边已有交火。林辉从上方观望,见铅山城楼边聚集着子商士兵,甚至有几位修士也在帮助攻打城池。
林辉飞到城墙上,用仙术暂停了各方势力的动作,在城门上击鼓退兵。北地人不知情况,忙回了营地,子商军队认出了国师,忙齐声欢呼。林辉做了个分身往子商部队讲述情况,自己去了铅山营地。
林辉入了营,便有几人作势要将林辉扑倒在地,都似穿过水幕一般,跌倒在地。林辉向几个由众兵拥护的将领喊话:“你们谁是贾成宏?”
“哪个贱人,敢直呼陛下姓名!”
“子商国的奴隶!”
林辉见众人骂起来,也找不到人,便自行解释:“我是来讲和的,周文祺让我给你们一封信。”说着,将书信取出,扔到众人面前。
林辉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自行解释起北人应与子商讲和的重要性。
“商国是爱好和平的,只要讲和,你们可以重建家园。”林辉总结道。
“是你们在进攻!”
“侵略者!”
“自说自话的女人!”
林辉有些意外,子文驰倒是有野心,不过这也太晚了,北人已经重整士气,各地都有新的中央被建立,王国的气运正在恢复。
林辉的眼睛注视着空气中飘渺的各色气运,以人群中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
“这场仗,这个人的一辈子,我都看清楚了。”林辉冷漠地想着,甚至抽出心思,想到了陆蕴椟,那个过了门的新婚丈夫,如果他在这里,林辉将算出这个英俊男人的一生,他将不再神秘、勾人幻想。
“安静,诸位!”簇拥在一起的十几个健壮的男人中,一个大胡子的男人读完了信件,林辉认为这个就是贾成宏。
“他们害怕地抱在一起。”林辉想。
贾成宏将信件举起,扒开抱着他的士兵,大声宣布:“你,不管你有什么本事,你救了我的兄弟,我相信他,我也就相信你。”
“若子商军队能退兵,我,仅代表铅山的兄弟,接受你们的讲和,我们会考虑签署你们的契约。”
林辉听罢,点头回应,消失在原地。众人皆惶恐,将领都招呼士兵退回城池,收拾整顿,日后再做打算。
在此之前,林辉的分身来到子商军队面前,几位修士认出了林辉,都跪下行礼,大喊“国师大人”。早有士卒通知带军将军,此人正是祝植武。
三年间,子骁辉旧部已被子文驰收入麾下,顺者皆加官进爵,谋逆者也被排挤殆尽。其中,以祝植武得势最重。坊间传闻,祝将军常常深夜出入皇宫,自接任大皇子太师之职,如同一家。
所以众人皆知,此次进攻铅山州,确实是皇帝陛下指令。
林辉不知内情,自认为进攻北地毫无必要,子商人丁缺失,又不熟悉北方土地,得之无用,为何要再起战火?
林辉降落在帅旗之前,等着守军将领接话。林辉转头见了几个修士,向他们问道:“如今修士也参与军队了吗?”
“我等是受祝将军邀请,随军助战,非是朝廷人员。”修士中一人回答。
林辉点头,又仔细瞧了瞧军队,见其中有男有女,盔甲不全,更认为是这位祝将军擅作主张,利用职位为自己累加军功。
过一刻钟,祝植武从后方骑马而来,看到几个修士聚集,不满地骂了起来。
“你等吃干饭的鸟人,又在偷懒!”祝植武说着便甩出马鞭,朝就近一人抽来。
那人以前也许是逆来顺受,在林辉面前却不想失了颜面,便一把抓住马鞭,甩在地上。再听见祝植武叫骂,也只是看着林辉,不做言语。
林辉不知自己在修士眼中有什么稳定人心的神力,但见到似乎是将军的人,还是对其开口道:“祝将军?请您退兵。”
祝植武停了叫骂,正眼看着眼前人,此人着一件轻便灰色道服,袖口收紧,不披外袍,头发扎紧。即使面容艳丽,但神情淡漠,虽气质出尘,但不引人注目,好似与周围融为一体。祝植武知道,这位便是林辉,皇帝陛下偶尔提起的仙师。
祝植武自灭了一座捧月阁,常对修士冷眼相待,认为其人能飞天遁地,内里仍是一群不听话的奴隶,因此,祝植武常常找机会折辱修士。修士多年来只能聚居一隅,即使解开诅咒,也谨言慎行,只是勤加修炼,不敢踏入雷池一步。
几月前,皇城的修士算出北地气运似有变数,子文驰便欲命人前往调查。一来,若趁人之危捡些土地自是好的;二来,子文驰一直想试试修士的本领,若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日后子商向外扩张,少不得这些飞天遁地又言听计从的修士代劳了。
祝植武以久不上战场杀敌为由,请求带军出征,子文驰应允,也欲将新组建的军团磨练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林辉将北地局面告知祝植武,希望其能退兵。祝植武思量一番,便答应下来,招呼随军军师书写结盟诏书。
祝植武对林辉说:“子商向来爱好和平,怎会轻易动兵?皇帝陛下打听到北地皇城惨案,才派我等来清理邪魔,维护友邦。既然国师担保北地气运已改,我等皆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国师!”
随着祝植武的呼喊,军队也跟着欢呼,这些人本是北蜀人士,能不战而胜自然没有不可的。
“国师!国师!国师!……”
林辉在欢呼中向祝植武点头,自认诸事已毕,日后两国如何外交往来,与己不相干。
林辉退后半步,移形换位,下一秒已在北地境内。铅山城内,百姓尚未知晓停战事宜,大多躲在家中,故街道上人烟稀少。林辉在此处转了两圈,搜查出十里外一个熟悉的人物来。
林辉走上前,见一老人正驮着个大米袋跟在队伍里。林辉缓步上前,将米袋抓住,扔进队伍前的仓库里。
“林辉!”那老人叫道,正是失踪多日的林潜。林辉抓着父亲的衣领,两人便飞出了众人的视野。城中守卫本还在赶来维持队伍秩序,见状便大喊“妖怪”,招呼人群避乱。
此时的北国,军阀四起,皆是因为皇帝求胜心切,找来地下妖魔上了周将军的身。北人见到怪力乱神之事,不想子商百姓会高呼月神,只是恐惧。
林辉将林潜带到附近的山林中,此时直至正午,烈日当空,林潜本自汗如雨下,如今上天入地,更是一身冷汗。到了地方,林潜伏在石头边,边哭边吐。
林辉安慰几句,取出水杯给了父亲,询问其这几年的经历。
林潜缓过气来,将身子直起,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瘦了不少,陆家待你不好吗?”林潜指着自己的两颊,示意林辉脸上没肉,“你穿的也不好,你以前喜欢粉色的。”
林辉一时间无法解释,便挑了重点说。林辉说自己得到公主青睐,得了秘籍,成了修仙者,如今国事已定,自己正四处游山。
林潜点头,也说了自己的经历。
林潜自林辉出嫁、回门后,便外出郊游,一路从北蜀内陆到了边境,此地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承接铜山流出的雪水。
铜山绵延数十里,林潜受不了登山的困窘,便往东面的沙幕去。在沙幕,林潜听说此地常年干旱,认为无趣,又想转南方去翠海。
此时恰逢祝植武的军队路过,林潜打听到北地神秘,便想去探究一番。一路,林潜听着各种故事,自觉比待在老家强十倍。林潜过了燕州还不算,非要去北地皇城看看。林潜逢人便吹嘘子商国力强盛,不是北地这种偏远小国可以比拟,北人有此劫难,都是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