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鬼可怕还是人可怕?(3)
这行邀请码,是她从延江宇手机上偷偷记下的号码。那时林欣坐他旁边瞄到,便不动声se地输到了自己手机记事本中,一直将此事放在心里。
而在遥远的另端,延江宇一清早就听到心跳app传出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一看,怎麽会获得时间暂停器?
他以为眼花,反sxr0ur0u眼睛,再细看,又看到系统提示──
「您邀请朋友小欣欣仙姑」加入,是推广心跳app的功臣之一!」
小、欣、欣、仙、姑?
延江宇一直以为自己没什麽起床气,但他现在发现,只要遇到的事够糟心,谁都可以有起床气。
床伴发现他清醒後不动,还以为是某种暗示,钻进被窝里要送他一份清晨大礼。
延江宇一把按住她,「别闹,今天没空。」
「天都还没亮,外头冷飕飕的呢。」看男人昨晚反应,她应该是不差才对?
「昨天扔了只野猫,她现在在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延江宇随意说说,没注意到床伴悚然的表情,「趁外面还冷,我去收屍。起来,送你回家了。」
床伴很礼貌地拒绝了,表示回家事小,收屍要紧。
闻言,延江宇倒乐得轻松。
他拿起能正常使用的另一台手机,一则讯息发出,约林欣下午在咖啡厅见。
在林欣来之前,延江宇点了两杯饮料,热可可给自己,无糖冰咖啡放着等人。
林欣一进门,看到桌上饮料,瞪了他一眼,小肚j肠的男人,摆明就是故意!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吃苦,咖啡甚至还没有去冰!她被外面的风吹到冻得发抖,还没杯热饮可以暖手。
但她哭肿的眼还没全消,就算很努力地瞪人,看起来也毫无杀伤力。
延江宇等她坐下後,也不拐弯抹角,直指重点,「我早上收到app送的道具了。你没去考期中,该不会是头脑进水?谁让你这样自作多情?」
林欣既然下定决心送出邀请码,就不会再因为延江宇一点冷言冷语而备受打击。
她不甘示弱,「我要自作多情,难道还需要你同意?」
林欣决定先下载心跳app,是想着时间暂停器可以自由选择要何时使用,哪天有需要,可以替延江宇多争取点时间。
延江宇简直要被她失败的伪装给气笑。听她语气,尾音甚至在发抖,何必为了他赶着见阎王?
「不愧是救苦救难的仙姑啊。」他摇头。
然而,木已成舟,心跳app一载完就没有回头路,延江宇也只是念了句,就煞住毫无意义的冷嘲。
他叹了口气,朝林欣伸出手,「手机借我看一下。」
林欣递过手机,下一步该怎麽做、要怎麽去面对五链帮,她和巫有津就算找了几天几夜的资料也毫无头绪。
延江宇接下,不经意瞄到林欣的个人资讯栏──黑长直、白皙、ai吃甜食、大学生??嗯,都还正常,不过中後段的「家里开庙,欢迎参拜」是怎麽回事?
末端还附上详细地址和前往方式,命缘娘娘大显神通的事蹟条条在列,篇幅占自我介绍的八成,像为了赚香油钱而不择手段的庙方人员。
延江宇笃定,林欣肯定打很久。但说不定这是种意料外的避邪良方?
「果然是命缘娘娘的小仙姑,新手运就是不一样。」延江宇退出自我介绍页面,看了一会,把手机平放桌面,萤幕转往林欣,「就这两个别点。其他看起来都差不多,你随便选吧。」
林欣接回手机,「这麽简单?」
她以为还需要再多研究一下,没想到延江宇很快就把手机还她了。
延江宇解释,「我曾和巫有津花了一些时间讨论,综合出几项鬼魂通用的介绍模板,看起来会点像程式自动生成。」
「你拿好牌,游戏玩起来就简单。」延江宇就是开局即si的臭手,但他没有多谈,「拖点时间,等到配对期限的最後再选人。我说了,五链帮的事我不碰,就算你赶来送头,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你们两个不要乱点到鬼,就都可以平平安安。」
林欣抗议,「你这什麽鸵鸟心态?我们好不容易从王炀那里问出心跳app的负责人可能藏身在哪,你就不能帮一下?」
「不帮。」
林欣咬牙再问:「还是你提供我们资料就好,看有没有什麽内线消息。」
「我已经离开一段时间,里面的人现在都不熟了。」
「不然……」林欣低头,瞥向乾扁的钱包,使出最後绝招,「你稍微帮我们一下,我请你吃炸j!」
延江宇失笑,他能理解为什麽命缘娘娘会喜欢林欣,这个活宝真的很逗。
「这招巫有津教你的?」先不论帮不帮,这工资缩减的部分就让延江宇想吐槽:「在他那是请吃烧r0u,怎麽到你这就缩水成炸j?」
他拉回正题,「说不帮就是真的不帮,别再想了。」
「可恶!」林欣g0u通失败,一拍桌,握起面前那杯满满的冰咖啡。
延江宇心中警铃大响,他有被泼妇洒过饮料的经验,看见林欣动作,半站起身,随时准备好要躲,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你真的很难ga0!」失控的林欣抓起冰咖啡,哗啦啦全倒进对面喝一半的热可可里,「想救你命,你不愿意帮忙。饮料不帮我点热的,咖啡还不加糖!不要喝啊,都不要啊!」
小仙姑没做过什麽坏事,今天终於t会到闹事的乐趣。她一边骂一边笑,「气si我了!哈哈,幸好我昨晚有先请示过命缘娘娘,祂说我今天诸事不顺,我就有先做好心理准备知道会衰??」
延江宇无言以对,修练失败,最终走火入魔了吗?可怜的孩子。
店员远远的用眼神关心他们这一桌的状况,延江宇朝他b了个没事的手势,重新坐下。
虽然献祭半杯热可可有点浪费,不过对延江宇来说,如果林欣的心情能因此好转,那也是划得来。
他以为等林欣发泄完,接下来就又可以回家等si,却忽然看到巫有津的讯息。
绿油jg:「江宇救我??」
绿油jg:「我手机里的鬼讲话讲不停,夭寿可怕,怎麽办?」
林欣发完疯,意识到差不多该重拾端庄形象。她看延江宇眉头深锁,惊觉状况不对,连忙坐下问发生什麽事。
「巫有津选到鬼。明明配对环节一出来,我就帮他看过,讲好哪些不能点。」
延江宇心里叹气,这个天兵,到底是怎麽出包的?
他连想当只鸵鸟都不行,马上就有人把他的头从沙子里y拔出来。
巫有津传讯息给延江宇时,手抖个不停,他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傻人有傻福,他运气向来很好,连心跳app列给他的配对人选都是人多鬼少。
照理说,他不会配到鬼。
那天参加完浪浪认养大会,巫有津本来打算离开学校後要选下个配对对象,没想到手机一拿出来,他已经是配对好的状态。
对方的虚拟头像,是个脸从中间裂一半的姑娘。她肤se偏黑,瞳孔缩成一小点,眼球被si灰覆盖,惊悚程度和巫毒娃娃有得拼。
一看到「配对成功」四个大字,巫有津脑袋瞬间空白,手指不断来回点选画面。
没办法重选、没办法改人,遇到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巫有津还是抱着最後一点希望,开启聊天室,试图跟对方打招呼。
绿油jg:「嗨!」
来一刻:[传送语音讯息]
巫有津光看对方昵称就觉得不妙。来一刻?是在刻什麽,应该不是人t雕像吧?
他吞了吞口水,点开来一刻传来的语音讯息。
风声萧萧,音档里充满杂讯,他听不清楚,试着把声音孔靠近耳朵,依旧什麽都没听到。像是录坏的长音档,除了让人毛骨悚然之外,没有其他内容。
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样一来,别说是完成见面小游戏,连要和对方g0u通交流,讨论见面位置都很难。
巫有津想了想,决定至少问个会面地点,总b什麽都不知道强。
於是他y着头皮输入几个字,想请来一刻说点话。但他文字还没发出去,对方又传来另一则语音讯息。
上则语音的音量很小,巫有津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近耳朵。
高亢到不属於人类的声音从音孔爆出。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巫有津吓了一大跳,「靠北!」
他快疯了,到底是在哪配到这鬼东西!
巫有津思来想去,猜测可能是在浪浪认养大会时,手机放口袋不小心压到。他yu哭无泪,做了数小时的动物志工,怎麽好心没好报?
这之後,来一刻以某种固定的频率,不断传来语音讯息,但巫有津都不敢再点开。
之前延江宇说他撞鬼,巫有津虽然觉得可怕,但讶异的感觉还是压过了恐惧。一来延江宇说得平淡,二来巫有津也不认为自己运气会那麽背。
实际遇到,他的脑袋就空了半天。他破罐破摔地窝进棉被,想强迫自己放弃思考,不要慌到自乱阵脚,却连做梦都会梦到那尖锐笑声。
他挣扎了一整天,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好从温暖的床上爬起,点开手机向延江宇求救。
传完讯息,他看到延江宇迅速已读,回问他一句:「你在家?我去找你。」
巫有津感动到快哭了,不枉费花钱养延江宇这麽多年,总算还有养出点良心。
巫有津对鬼没辄,他在延江宇现身前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焦虑踱步。
他一度从ch0u屉里拿出信纸,思考是不是该写张遗书给家人。但他在桌前坐上三分钟,发现也没什麽好说的,他虽然生活无虞,却和家人不亲,像是各过各的提款关系。
b起留话给家人??
巫有津解锁手机,他的通讯软t中,有几则未回讯息。
他点开一个头像是红蘑菇的聊天室。
在恋ai学分研习社的迎新上,透过白袜猫,他发现关依依很受动物欢迎。
後来参加社团举办的浪浪认养大会时,巫有津又意外碰见她,两人个x意外契合,从那时起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关依依说,她在人群中会很不自在。b起做人,她更喜欢当颗安静的蘑菇。
她可以做动物的知心朋友,但融入不了人。人们明明身t构造如此相似,却会隔出异类,关依依总觉得自己离他们的心好远。
巫有津向来属於班级核心人物,但他能理解关依依的意思。
他家采放任式教育,平时也不太理睬他,虽不至於形同陌路,不过就有种隔阂感。延江宇是他认识最久的朋友,但如同先前所说,知根知底不是他的作风,毕竟延江宇也不ai谈过去。
巫有津有时会想,他是不是谁都没有好好了解过?
si到临头,他内心焦虑慌张,才发现一堆酒r0u朋友都派不上用场。他现在会想留话的人,除了延江宇,就只剩关依依了。
萤幕上的画面停留在关依依传来的讯息,巫有津这两天都荒废在棉被里吓自己,还没有回她。
他沉淀心情,点进聊天室。
关依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校猫。校猫以前是流浪猫,後来被浪浪社的毕业社长领养了,偶尔会被带回综合楼和在校生互动。
看猫耶,简直大四无趣生活的一大疗癒。
巫有津是很想去的,奈何现在命在旦夕,怎麽还能让人有不必要的期待?他又不是延江宇,渣得浑然天成,还si不改x。
绿油jg:「你先去,哈哈,我之後可能不太方便,真抱歉。」
他原先只留了这句,後来想想,觉得应该要再多留点话。
绿油jg:「小蘑菇,能说服那麽多人认养,你其实超会说话的嘛!」
绿油jg:「我这几天遇到了点麻烦,不一定能继续留在浪浪社。先说好,如果以後我不在的话,三花跟阿草就交给你喽:」
巫有津传完这两句话,门铃就响了。他快速滑掉聊天室,快到来不及发现,对方一秒已读。
他走去开门,以为只会看到延江宇,没想到林欣也在。
延江宇看他一脸憔悴、魂不守舍的模样,蹙眉道:「你振作一点。把自己ga0得这麽虚弱,要怎麽从鬼的手中活下来?」
「对对对,至少你肯说!这样我还能回去问婆婆,看命缘娘娘能不能庇护你。」林欣连忙帮腔,延江宇听了觉得林欣根本在谯他,但小仙姑本人没什麽自觉。
巫有津y挤出一个笑容,领两人入内,和他们说了事情始末。
在延江宇听来,巫有津的行为简直跟大考画错答案卷一样,在一试定生si的考卷上眼瞎涂错格。
他点进来一刻的聊天室,把声音调到最小,一则一则听过对方传来的语音讯息。林欣听力好,在旁边默默挺着腰杆发抖,延江宇见状,请强作镇定的她离远些,别再制造更多恐慌。
音档大多是意义不明的杂讯,少数几则夹杂让人不安的诡异笑声。
目前听下来,唯独其中一则音档,隐约听得出人声。
高频杂音让延江宇有些烦躁,他重播语音讯息,这次终於听清──
「你找不到我。」
延江宇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宣判,「没救,人家不想见你。」
巫有津一听,整个人像株枯萎的草,瘫软在地。
林欣还在为自己加油打气,口中不断喃喃「不要怕」,最後鼓起jg神说:「我回去找婆婆帮忙!她老人家这麽行,一定会有什麽好办法,我si线前再回来!」说完便抓起背包,赶着出门。
延江宇抓住她,往她手心塞了张钞票。交通费不便宜,他在咖啡厅时,不小心瞄到林欣乾扁的钱包,知道她穷到快吃土。
「那??现在要怎麽办?」小仙姑走後,巫有津眼巴巴地看向延江宇。
「交代遗言。看人生还有没有什麽想做的,约pa0、刺青、x1毒??随便。」
「你人生想做的事怎麽都这麽糟糕?」
「我只是提供选项。」延江宇冷瞧他一眼,「後面两项都没做过。」
他跟巫有津说:「多想无益。就算吓si自己,鬼也不会对你留情,还不如即时享乐。」
「我回家拿几件盥洗衣物,这几天来陪你住。」延江宇想了下,推测道:「既然见不到来一刻,那到时会出现的应该不是这个冤魂,而是心跳app背後负责处决的角se。如果你si不出门,对方有可能会直接找来。」
如果只对付来一刻,延江宇或许还能挡一挡,但如果来索命的是心跳app背後的主使者,那他完全没把握。
能c纵这麽大型的闹鬼程式,主宰心跳app的恶鬼实力莫测,肯定不是一般怨魂。
延江宇回到家,想从衣柜里随便挑几套衣服,翻翻找找间,一些信却从柜子边缘掉了出来,散在地上。
高中转学後,延江宇就定期到jg神科就诊。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开始,他每隔几个礼拜就会收到这些信,信中内容大同小异,最後一次来信时间间隔有点长,大概是两个多月前。
这些信没有寄件人地址,但他知道,这是从五链帮寄来的——延易寄的信。
延江宇弯腰,随意拾起一封散落在地的信,翻开。
「江宇啊,你哥留给你的东西,真的不要了?巫家小儿子一条狗命,又没人疼。连家里都放弃的人,有江倾最後想和你说的话重要吗?」
信里每句话都让他恶心,但延江宇还是舍不得扔。因为延易说,这些信都是过了撒有他哥骨灰的香炉才寄出的。
延江宇盖起信,把散落的信纸一一收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他教巫有津怎麽用麻绳勒绑自己,心中还真抱持着一点龌龊的期待,希望对方可以失手。
只要拿绳的人狠下心,手劲大点,一个不小心,他就不用再烦恼这些事了。
但後来想想,这样巫有津也太可怜,他那软心肠会一辈子受罪。
他收好信,停止无谓的思考,打包完衣物,就启程前往巫有津的家。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si亡倒数的最後一天。
巫有津在这期间,上网买了杂七杂八的镇煞符,二十四小时保证到货,把房间布置得跟关押邪灵的禁地一样。
延江宇扫过一眼,无情宣告:「这些符全都假的,没用。」
在最後几小时,他陪巫有津坐在房间中央,面前的辟邪香氛,有种廉价的厕所香jg味。
「巫有津。」延江宇看着烛芯缓缓烧融,忽然问:「如果等等真的没办法的话,你要不要让我下手?我动作很快,不会痛很久。」
巫有津愣住。这两天延江宇都在跟他g话,可是这次,他在延江宇望向火光的眼中,看不见半点笑意。
他抑制住恐惧,认真地回:「不要。你身上罪名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杀一个人。」
延江宇低声笑了起来,巫有津待他如此,他怎能顺着那垃圾的威胁动手?
他转学过去的,延江宇让她先看前两章,他帮她整理後两章的重点。
林欣接过笔记,内容条理分明,足见用心,「你对人都这麽好?」
说完,又觉这话问得像是想证明什麽的小孩,为免误会,她连忙再补一句:「巫有津到底有多少科是你罩的?」
延江宇g了g嘴角,没有戳破她的掩饰,「没有。我很少帮人做笔记,吃力不讨好,麻烦。」
他弯起狭长黑眸,眼中诚恳无b,不熟的人看到这眼神,还会误以为他是老实人。结果,延江宇下句就接说:「我也不帮巫有津做笔记,他都直接抄我答案。」
「他请我吃饭,我帮他顺利拿学位。」他说得简单,还调侃自己:「谁叫巫daddy养我这麽多年。我其实是养成系小jg灵吧,从高中就被他包来养了。」
「这样也不亏,你对他真的很好。」林欣发自内心感叹。
毕竟,有多少人遇到危险,会真的替朋友挡刀?
延江宇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收到的好,都是要还的。」
他不喜欢欠人,以免哪天欠一欠,人忽然就走了。
为什麽一定要还?林欣被堵得一时语塞,延江宇却没给她多想的机会。他阖上书本,「你念不下去了。走吧,先去吃午饭。」
他们挑了家平价的义大利面店。
店员送来一杯黑糖热鲜n,林欣轻碰杯边,暖意自手心扩散。这杯饮料,是延江宇替她加点的,他记得林欣怕冷,也记得她ai喝甜。
看林欣静静不说话,只一直用搅拌bang画圈,延江宇问:「在想什麽?」
在想,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但林欣身为ai情新手,当然是不会丢这种直球。
「在想??」其实她也不只在想这件事,心跳app至今仍未解决,「想很多事。想快完蛋的期中,想下次app的配对能不能顺利,还想??多听你讲讲自己的事。」
延江宇听到林欣提起这话题,挑起眉,身t向後靠上椅背,笑容有些复杂。
林欣讲完自己也尴尬,她撅起嘴,想扳回一点颜面,「不然、不然很不公平啊!每次都是你听我在讲庙里的事,多少糗事你都听过了,但你什麽都不说。」
「你的事有趣,讲出来会开心,但我不一样。何苦吃个饭,还要让心情差呢?」
又来了,又是这句。林欣讨厌他总用「不一样」划清界线。
她想回嘴,店员却在这时上菜。
延江宇趁机压下她快爆发的小火山,「等等,先别念我。我其实有点怕你念,有种命缘娘娘下凡镇压我这个妖魔的感觉。」
他想了想,还是妥协,「今天小欣欣仙姑最大,你想听什麽,我就讲什麽。」
林欣有点意外,不懂延江宇为什麽忽然要让她。她不禁想,延江宇居然愿意开口,今天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吗?
「我以前的事,并不是多好听。如果讲不好,还要请小仙姑多包容。」
相b於延江宇爽快的态度,林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自己表现慌张,似乎有些失礼,於是赶紧擦擦嘴,坐直了腰。
「没关系,你只要愿意说,我都会听。」
看她努力维持端庄,延江宇内心忍不住想,林欣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孩子。
「你放轻松点,都是过去的事了,用不着这麽正经。。」
延江宇谈起自己,语气总是轻描淡写。这些叙述如此平淡,在林欣听来,格外让人心痛。
他讲一对孤儿兄弟如何长大,没背景的人,要如何在灰se地带生存。
话里没有夸饰,林欣听得出哥哥有多疼弟弟,却听不出哪些描述是现实,哪些又是当年的床边故事。
故事里的弟弟自私得像个人面禽兽,失去了才在後悔,很难让人同情。
「没有回头路的事,都是他担下来的,包括杀人。」延江宇边讲边吃面,他说到这,语气稍停,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他这麽辛苦,就是希望我不要越过底线。结果我还是??」
他笑了下,放下铁叉,看向林欣。
「幸好你在。」
林欣面吃到一半,这话突地直击心底,让她有点想哭。
她从小到大,都拚尽全力在生活。
她努力读书、努力打工、努力静坐,却什麽都做不好。
老师说,她天分不在读书,怎麽教都学不起来;老板觉得,她这个员工可有可无,连端菜都会跌跤。
只有林春水给予她无限的耐心。她没见过法力无边的命缘娘娘,0不着的神佛太远,林春水就是她的天。没有林春水,就没有现在的林欣。
信众抱怨小仙姑信口开河,林春水会用慈祥的笑容反击,「这样哦!不然你油钱省省,去拜别家庙?我们好像不缺你这一个信徒哦!」
林欣没办法像林春水一样,把话说得真真假假,让信众欢喜而归。她和命缘娘娘的连结时有时无,通灵做不好,话也说不好,越来越多的信众觉得这样就是「不准」,客源逐渐流失。
庙里的生意每况愈下,林欣时常会想,都是自己害的。
除了林春水,从来没有人看好过她。
但延江宇现在却说,幸好你在。
绵长的暖意让人充满力量,林欣眨掉眼眶中打转的泪,再抬头时,已经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事啦。」她端起热饮,双手暖暖的,「是延易太糟糕了。」
听完延江宇的过去,她说:「我想??我若是你哥,肯定不希望看你难过这麽久。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问过婆婆,她说你执念太重,才会这麽容易招鬼。」
「招鬼??」延江宇笑得隐晦,「你又不是我哥,怎能知道他的想法?ga0不好他希望我早点下去陪他呢?他以前都抱着我睡,说不定会想念我这个大抱枕。」
「什、什麽?你怎麽会这样认为?」林欣心里一惊,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凉意,又想到对方的求生yu明显消极,「他如果真的ai你,肯定是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延江宇移开视线,手背撑住下巴,几乎没有思考就反驳,「不是。那是你的想法。你的想法,不能代表全部人。」
服务生收走桌面上的空盘,他们隔着桌面对面,之间只剩下两杯饮料。
林欣觉得,他总会想到事情坏的一面,为什麽就不能像她一样,学学散播欢乐散播ai?
她实在很受不了延江宇负面的思路,「才不是,大部分人都会这麽想!」
延江宇侧过头,「小欣,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才这麽想。如果是雪儿,她就会说活该。」
林欣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笨,才会看不透他眼中那些难以捉0的思绪。
他g起唇,「我哪里值得你喜欢?」
延江宇的话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林欣又觉得他是认真想讨论这问题。拿一把刀,剖开她的内心,把里面一一掏出,再说服她:看,其实你不喜欢我。
连雪儿这样落落大方的人,都被延江宇蹂躏得浑身是伤,她g麽还重蹈覆辙?
「我背景复杂,对人薄情,还身负案底。雪儿喜欢我大,你喜欢我哪里?」
延江宇饶富兴致地看着她,「还是你喜欢我的脸?」
林欣愣了一下,摇头。
她就是喜欢,但感情这麽无形又瞬变,她怎麽可能讲得过对方?
延江宇沉y,接着「啊」了一声,眼底笑意加深,看着就是在嘲弄。
「我知道了,你喜欢悲剧故事的主角?」他说:「都已经说是悲剧,我劝你是再想想。」
面前饮料已经见底,没有食物可以分心,林欣只好低头,攥起桌面下的手。她现在明白了,今天确实特别,特别在延江宇打定主意想和她摊牌。
这段时间来的相处,此刻悉数掠过眼前。
她想起多话的小a、想起餐厅外的冷雨和寒风、想起他怀中nv人的红发、医院惨然的白、炸在耳边的枪响,还有温热、殷红的血??
林欣越想,心中越是混乱,好的坏的,至此都已掺杂一块,让她不想离开。
「我就不能??」过了一会,她细细地说,像幼鹿呦呦吐出哀鸣:「单纯喜欢你吗?」
她抬头,眼尾泛着红晕,让人心生怜悯,「你不可能完全不喜欢我吧?」
这一刻,林欣又想起雪儿说过的,「不要尝试让延江宇ai你」。
原来,人在晕船时真的会作践自己。但又有什麽办法呢?等她意识过来,一切就已经煞不住了。
「我现在知道你的过去,也没有排斥你的意思!你帮我挡鬼、教我念书,还说好要带我去看电影??」
延江宇叹气,ch0u起卫生纸递给她,轻喊:「林欣。」
林欣一愣,她不喜欢延江宇喊她本名,每次他这样叫她,就像在自以为是万恶不赦的悲剧主角。
「你听雪儿的话,不要喜欢我。延易说得没错,在我身边,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你不要喜欢我」。
林欣觉得,延江宇和她半斤八两,都是学不会说好话的人。
她不想听延江宇的真心话。
後来,他们还是一起回到图书馆,稳稳地准备考试。
有延江宇的帮助,林欣的期中考得还行。
只是,从那天起,延江宇除了协助她的课业、讨论心跳app的事情,维持住她的学业和生命,就没再和林欣有太多交流。
延江宇把自己ga0得像工具人。偏偏他够聪明,什麽都能帮,这让林欣觉得好讨厌。她本就常去图书馆温书,却从那天开始,习惯坐在和延江宇一起念书的位子。
他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处处留下他的影子,然後又不负责任地说不要喜欢他。
怎麽能有人这样?
有次,林欣在图书馆遇到巫有津,意外发现关依依现在和他成双入对。
这两人,居然喂猫喂出感情了。
林欣原想转头就走,但巫有津眼尖,一见到她,便热情地朝她挥舞自己的手。
巫有津快步走来,「小欣!怎麽这阵子都没看到你。」他个x热情,林欣也不好再避开他。
「你如果遇到江宇,替我劝劝他,不要再g些危险的事了。」他见到林欣,忍不住碎念:「唉,现在连个线索没有,他坚持什麽呢?」
林欣完全不知道他在指什麽,「他最近在忙什麽?」
「就心跳app啊!」巫有津一脸烦躁和担忧,完全藏不住情绪。
他慢了半拍,意识到林欣并不理解他口中之事,面露迟疑地问:「嗯?他没跟你说?」
林欣微笑,摇摇头,延江宇怎麽可能会跟她说。
看到林欣的回应,巫有津有一瞬的困惑,不过他天生x子直,也没有多想。
他说:「自从上次撞鬼之後,心跳app似乎就对我们别有优待,配对环节和小游戏都没太过刁难,但延江宇却尽挑鬼来配对。他好像还是想找出心跳app的中介,找不到人问,就想找里面的鬼问。」
巫有津按着太yanx,这任x的朋友实在让他头痛,「超危险的!ga0不懂他为什麽要这样,他原本不是不想管吗?小欣,他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你去劝b较有用。」
林欣想起,刚考完期中考时,她曾传讯息和延江宇说她要选下一轮配对对象了,心里有点怕,睡不好觉。
延江宇没有笑她胆小,当然,也不可能说要陪她。他已读一阵子,也不晓得是不是早就看出林欣是在装怕,仅仅回应:「截图来,我帮你选人。」
延江宇想找出中介,是在防患未然,还是其实是为了她?
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林欣就又觉得好笑。她想,说不定延江宇是担心巫有津哪天再次犯蠢点错,就她在自作多情。
「嗯。我如果有遇到他,会再叫他小心。」终究,她也学会了隐藏。
话是这麽说,林欣心里却清楚,他们如果继续维持现状,就不会再遇上了。
也没什麽不好。
???
林欣现在的生活很规律,平日念书,假日就回庙里帮忙,做她的小仙姑。
或许人就是这样,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当神灵载t这种事,不只靠天分,更靠後天修练和造化。人情世故看得越透澈,和命缘娘娘的同步率就越高。
林欣自从学会伪装,就渐渐掌握了当仙姑的诀窍。
她这礼拜,接了一个年约三十,正值风华岁月的nv子。
对方认识一个男生很久了,谈了近十年的感情,可是每次她问起婚事,男方总给不出明确的回答。
看自己年纪渐长,nv子也渐渐有些紧张。她想问命缘娘娘,他们到底能不能有未来?
林欣脸上画着繁复妆容,她借助命缘娘娘的力量时,感觉像灵魂出窍,一瞬百年。
原来人的一生在神明眼中如此短暂,只要时间拉长,再浓的悲欢喜乐,都是过眼的风花雪月。
她看见nv子和那男生相处的过去,也看见他们的未来。
他们个x确实契合,男方也不是不在意这段感情。可是他有心伤,虽然男方父母都已离世,但儿时的家暴y影让他对共组家庭心生恐惧,他怕他伤害nv子,更怕自己成为下个悲剧循环的齿轮。
他明白nv子心意,但这深埋的忧思,只要他不愿说,nv子就永远没有踏入他心房的机会。
他不愿说,更不敢说,只因nv子多次向他表示,她想要有个孩子。
是个si结。
林欣看完,吐出悠悠长叹,「没有办法。」
nv子愣了一瞬,不si心地问:「为什麽?我们相处十年,个x也磨合得差不多了,为什麽会没有办法?」
林欣以前不懂,但她逐渐可以明白这种执着。
只是,她还是学不会说好话,「感情事,不能强求??所以,没有办法。」
「为什麽?到底为什麽??我可以等他,我也真的很喜欢他??他、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我,为什麽会没有办法?」nv生听到恶耗,不能接受,忽然下跪抓住林欣脚踝,「仙姑、仙姑,您肯定有办法的!我可以再付钱!我可以,我不缺钱……」
林欣看她涕泪纵横,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nv生哭得肝肠寸断,不懂为什麽多年的感情,最後只能无疾而终。
最後还是林春水收场。林欣心想,她又ga0砸了。
林春水送走nv子,回头走向林欣,「唉,小欣,你怎麽跟她说没有办法呢?」
她粗糙的手指布满厚茧,轻柔抚去林欣眼下两行清泪。
林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一察觉,泪水就扑簌簌地落下,她原是安静地哭,後来就抹着眼睛,在林春水怀中呜咽起来。
林春水搂着她,「小欣啊,有时信众来,并不是真的想来问神,他们是想问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果没人告诉他们事情会变好,那别说以後,现在就会撑不下去了。」
她轻拍林欣後背,接着说:「命是一回事,但命运和选择是j生蛋、蛋生j的问题,这世上没有绝对。所以命缘娘娘才不让你看太多事,看多了都是庸人自扰。小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呀!」
林春水的手心厚实温暖,一下、一下落在林欣背上,像要替她拍去所有苦难似的。
她温和地哄着:「哭一哭吧!哭好了再睁眼,前路就会清晰。」
长夜将尽,没有黎明驱不散的黑。
绵绵y雨,终有天晴之时。
延江宇没有想过,在这种场景下,他会再次和林欣见面。
有网路就是方便,真心不想再见到一个人时,很多事都可以用冰冷的现代科技解决。他做好的笔记传电子档、考古题放在云端、配对看截图帮忙挑选。
但有些特殊情况,延江宇再不情愿,都还是会出现。
例如,巫有津说他有至关重要的事要道歉,严重到得跟延江宇当面下跪求饶——这种时候,他还是会给点面子到场。
「呜呜,我们家小蘑菇年轻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口中的用词已经变成「我们家」小蘑菇了?延江宇冷眼以待,心里怎麽有那麽点不是滋味?
关依依被巫有津压着一起下跪,表情却不是很服气。她的姿势,与其说是跪,其实更像是蹲。
她今天穿着绿se圆点装,双颊鼓成嘓嘓青蛙,像是随时会跳起来。
「我又没有做错!」她尝试抗议,力气却不敌把手压在她肩上的男人,「我後来都请他们要手下留情了。上次住院後,你们应该也没再被刁难吧?」
林欣面露难se,「但依依,这件事不是只牵扯我们几个,光看网路上的回报,就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害??」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关依依肩胛一抖,用手摀住双耳,自欺欺人地缩起身。
她把整颗头埋到双臂里,浑身隐隐发颤。
巫有津看着心疼,也不好再强按住她,手上力道就松了点。
孰料,他不过稍一收力,就让关依依逮到逃跑机会。
她倏地冒出头,蹲着的双脚用力上蹬,整个人冲向大门,「孢子喷s!」
可惜喷s路径上有延江宇在,无情大魔王长腿一扫,「碰」一声,短腿蘑菇再次和地板亲密接触。
「呜!」关依依摔得手脚都在发疼,蜷在原地呜咽,「好痛??」
她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向延江宇,「大坏蛋,腿长了不起吗!你下次si定了,我一定请他们这次让你断条腿!」
延江宇才不吃她的威胁,关依依无法g0u通,他便回头看向跪得端端正正的巫有津。
他弯起眼,「所以你说,心跳app现在会变这鬼样??都是这颗小蘑菇ga0出来的。是吗?」
一句简单问话,听来却像覆满寒霜的针,紮得巫有津头皮发麻。
巫有津之所以会抓着关依依来道歉,事情要说回昨晚──
能和校猫交流的时段不少,昨天他们俩课对不上,就协议晚餐吃完後,再一起去看看猫。
他们学校位置偏僻,没什麽地方好去,倒适合在校园里聊天散心。
夜晚的校园,路灯盏数不多,只勉强照得清面前路。恰好天上云稀,又时近农历十五,月se正美。
美中不足的是,天气实在太冷,手放口袋的巫有津连打哆嗦。
关依依不怎麽怕寒,她看巫有津牙关打颤,笑着问:「你会冷?」
「超冷,穿太少了。想躲回房间。」他据实以告。
「很多流浪动物也都很冷。」关依依眯起眼,忽然有感而发,「牠们原本不该出现在街上的。如果有人能把牠们带回家就好了。」
关依依不是雪儿那种冷yan型的美人,也没有林欣身上开朗的气息。巫有津会注意到她,一开始是因为她也是ai猫人士,後来则是觉得,关依依身上有gu奇特的x1引力,算是一种反差萌。
她状态清醒,不是一颗蘑菇时,看世界的角度纯粹又独到,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月光打在她鸟羽般的睫毛上,关依依眨眨眼,手一边抚0着猫,口中呢喃:「那个??」
「嗯?」
「我有事想跟你说。」
因为天冷的缘故,两人依偎得近。关依依的声音含在嘴里,耳根看起来略红。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氛围、这样的语气,巫有津大概猜得到关依依想说什麽。
不待关依依说出下一句,他已经点头,准备好要回答那个字。
「其实??」
「ㄏ——」
「心跳app是我用的。」
「好。不对,什麽?」
巫有津完全呆住,大脑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关依依转过头,眼睛亮得像玻璃珠。她眨眨眼,声音里有种天真的残忍。
「我说,你们在查的心跳app中介就是我。是我帮他们获得这个途径的。」
从小,关依依因为x格奇特被排挤,b起人,她更亲近动物。
每每看着牠们,关依依就觉得动物b人更好,亲近或排斥一眼了然,用不着她掏空心力去揣测。
她从国中开始便会存些零花,定期捐钱给流浪动物中心。後来时间多了,就想贡献一点劳力,因此,她会在放学後去收容机构帮忙。
一去才发现,这种做善心的事,什麽都缺。缺人、缺地方,更缺钱,还有很多隐而未显的问题。
机构里食粮不足,医疗资源更是稀缺,安乐si和结紮野放的疑虑也迟迟未解。
除了从外诱捕的成年个t,这里还有品种培育失败,卖不出去的幼兽。这些猫狗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没了利用价值,牠们遭人弃若鄙屣,关在狭小的笼子等si。
关依依看了好难过。
她常常蹲在铁笼前,对着牠们无声掉泪。
小猫发育不良,走路摇摇晃晃。关依依看着从角落走来蹭她手的小猫,知道牠们都活不久。
在铁笼里,牠们不是的三花、白袜、胖橘。笼中面孔换了又换,就像人们不会替蚁窝中的每只蚂蚁取名,这窝生物也都只有一个名字──流浪动物。
没有选择权,生来就在受苦。
关依依心想,这样不行。她只有一双手,能做的事终究有限,如果想帮助更多动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捐钱。可是她家里没背景,也没有富裕到能常常做慈善,她得想办法攒钱。
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一般的餐饮业、服务业她做不了。为此,关依依上网搜寻,哪些工作能完成,又不用和人面对面g0u通。
查了好几天,关依依发现,接案似乎是个好选择。时间地点自由,和案主谈好规格,按时交件就好。
接案类型众多,关依依心想,她什麽都不熟,既然都得从头学,那就挑价格高的做。
於是,她开始学写程式。
基础语法、网页设计、前後端、资料分析,甚至是需要大量数学背景的资安领域,关依依都愿意埋头苦读。
她用化名,在网上渐渐累积口碑,接下一件又一件的网页制作案件。
虽然她也学了资安,但关依依不接破解和偷盗的案子。
其实,有些违法案件报酬高,关依依也不是一开始就排斥。但她曾接过一次这类型的案,案主居然要她帮忙清理保育类动物走私过程留下的痕迹。
关依依对此晕眩又反胃,一气之下,拒绝了。
人为了一己私利,居然可以毫无底线地伤害其他活物。
从那时起,她开始学习当颗蘑菇,将自己世界之外,不然她会讨厌自己。
她把赚的钱拿来帮助动物,范围不仅限於流浪动物,野生动物也涵盖在内。
关依依和人越疏离,就和动物越亲近。她喜欢一个人去山里,待在远离尘嚣的地方,独自待上一整天。
她发现,山中真的有很多声音。
她循声走到山谷,看见一整片被放生的雨伞节,在不适合牠们生存的坡地上挣扎。远方,被放养的流浪狗吠叫着跑来,咬起濒si的蛇当娱乐。
看着这一幕,关依依觉得人是世上罪恶的根源。
满山鬼哭,虚虚实实地笼罩山野,怨念一点一滴累积。
她在山中,一闭眼,就能听见他们的愤怒。她的存在,让这gu怨气有了出口。
於是,在没人看见的暗处,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心跳app。关依依就读文组科系,但这只是掩人耳目用的背景,她不倚靠学历也能赚钱。
她是自学成才,x格孤傲的资讯天才。
???
巫有津一解释完来龙去脉,全场静默。
最终反派就在你身边,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只有关依依还在恶狠狠地坚持己见,「我没有错!谁叫人们作恶多端,活该!」
「但你这样也波及不少无辜。」林欣b较中立,小仙姑好声好气地说:「如果是想惩罚恶人,应该针对那些人就好,不要扩大因果的锁链。」
「一开始是呀,但、但就??」
关依依後来会选择告诉巫有津,也是因为她发现状况和预想的不同,正往失控方向一路奔驰。
「後来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她缓缓开口:「我原先听他们说,五链帮手上那款app被恶意入侵,他们有c作空间,才会盗走伺服器的管理权限。原本app的流通对象确实都锁定在这些动物灵厌恶的人,但随着越来越多恶鬼加入,事情就??」
关依依撇过头,还是拉不下脸道歉,「我认识的他们仍掌握着整个app的主控权,但一些小功能,或恶鬼们各自想报复的对象,就管不太着。」
延江宇想起,在巫有津房间里,攻击他们的灵t有蛇身和兽爪。他当时只觉那个灵t型态怪异,疑惑怎麽有人si後会变成这样,没想到他们是动物灵的合t。
关依依还在咕哝:「我後来有请他们对你们好点了嘛!不然,你们之前怎麽会没事?」
林欣想到一事,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很好奇,「依依,你如果讨厌和人交流,怎麽还加入恋ai学分研习社?」她和关依依是同时被王炀拉进这个社团的。
「我家人说,我都大学了,不要这麽孤僻。那时这社团在博览会的第一摊,听王炀说不用做事,我就加入了。」关依依也很诚实。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公主社长想创这个社团,但他现在还是没有nv友。延江宇心想,这社团不如就地改组成资讯研究社,可能还b较适合。
他收回发散的思绪,问道:「那现在呢?要怎麽解决这个app?」
关依依蹙起眉,偷偷转头,假装没听到。
巫有津现在也算了解她,追问:「该不会没办法解决吧?」
「我??其实不太确定耶?反正你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应该没差?」
「有差。」延江宇秒答,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浓厚。
「好嘛!」关依依往後一缩,也是摔得有点怕,「我想想怎麽办??」
她咬紧下唇,「我们去拜拜他们吧!动物很仁慈的。他们的大本营聚集在我常去的那座山里,如果他们愿意放下,说不定就没事了。」
「但你不是说,後来还有其他恶鬼加入?」林欣问。
「那些都是後来攀附他们气焰的杂鬼,会慢慢消失,起不了大风浪。」
由於眼下没有其他方法解决心跳app,大夥只好尝试关依依的提议,约好四人明早一起出发。
当天解散後,林欣回庙里拿了些东西。
她想,一切是该做个结束了。
无论是心跳app,还是她和延江宇之间说不明的状态,都该有个结束。
今天延江宇见到她,态度和以前几乎一样,连打招呼都很自然。
这个男人这麽会演,林欣发现,她根本看不透他??
隔天,在前往深山之前,趁着延江宇还没上车,林欣抓准机会逮住了他。
他被握住手腕,低头看了眼,g起唇问:「怎麽?」
「我们这样下去太累人。我是不知道你过得怎样,但至少对我来说,很费心神。」
延江宇垂眼看她,他看得出来,林欣不一样了,她现在已经会直视他的目光。
不过,又有谁是不会变的呢?延江宇微微颔首,「那你打算怎麽办?」
他的笑依然迷人,眸底si生无忌的异样感,形塑了他浑然天成的神秘和自信。
林欣差点就被他问得动摇。
她喜欢延江宇,喜欢他笑,更喜欢他笑着看自己。
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追星呢。
可她没有追星的习惯,林欣从小到大,认定的明星只有命缘娘娘这个大美人。
「不晓得,可能立个停损点吧。」林欣耸耸肩,试图让语气显得自然一些。
或许只要笑得和他一样,她就也能摆出毫不在乎的态度,「等心跳app的事结束,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那我们就别往来了。」
延江宇听到她这麽说,答应得很乾脆:「好。反正我也差不多要毕业了,这不难。」
「你又没跟他shang,他还哄你这麽久,不容易了。」
「像我,对他来说就很免洗,用用就能扔。他啊,是换个伴都不用思考的人,反正对他来说都一样。」
「他会拒绝,那才是真的有在珍惜。林妹妹,他怕自己伤到你。」
林欣想起雪儿私下告诉过她的话,她说,延江宇很珍惜她的。
看着他的表情,林欣心想,雪儿可能是超译,他大概真的不在意。
珍惜??珍惜又有什麽用呢?
来庙里求缘的nv子也有珍惜她的人,照样是没有结果。
巫有津开车来了。他们俩坐在後座,一路无话。
车内氛围冻到极点,只有坐在副驾帮忙导路的关依依浑然未觉,一路上叽叽喳喳。
林欣由衷佩服巫有津,居然能听她讲猫狗的事讲整路。
延江宇看着窗外发呆,一回头,余光瞥见巫有津透过後照镜在瞄他。
看什麽看?他噙起笑,回以一个危险的眼神,吓得巫司机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手机已经定位不准他们的位置,关依依帮忙指路,充当人t导航,「对,这边再往前开,左转,会有个小亭子,车能停那里。」
关依依对这座山了若指掌,在她的引导下,他们下车走了一段荒烟小路,停在一个可以俯视0露山坡的高处,这是当初她撞见雨伞节被放生的地点。
延江宇没有说话。他往山谷一瞥,不动声se地退後一步。
山崖下,数以万计的兽眼y恻恻地盯着他,延江宇这才知道,那天找上巫有津的黑影,不过是这些冤魂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老实说,他不认为关依依的方法能行。不过,就si马当活马医吧,姑且一试。
「那麽,要怎麽拜?」延江宇问。
关依依也不确定,「双手合十,心诚则灵?」
延江宇挑了挑眉,听话照做。林欣和巫有津也没多说,随即跟上动作。
众人阖眼一阵,没感觉山里有任何变化。
山谷静谧压抑,延江宇缓缓掀开眼皮。
一睁眼,就发现林欣在看他,她抿起唇,「好像没用。」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延江宇看山谷里的不祥气息逐渐汇聚,摇头说:「何止没用,感觉还刺激到他们了。」
「咦?为什麽?」关依依也注意到异状,她原地跺脚绕圈,像jg神分裂一样自言自语:「不接受?但这样下去也??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但现在问题就是??」
现场四人,林欣修练有成能感应灵t,延江宇看得到,关依依听得见,就巫有津一个人是麻瓜。他00鼻子,知道帮不上忙时就要站远点,别碍到人。
延江宇看那团黑雾逐渐增长,出声提醒,「不能再这样下去,拖越久越糟。」
「我在问了嘛!」关依依蹙眉,还在试图协调,「不然你们开个条件?什麽,全部人都去si?不行,我现在喜欢的刚好也是人,你们换一个??」
要不然之前还喜欢过不是人的吗?光听就不靠谱。延江宇看向林欣,她今天背了袋东西,沉甸甸的,看来是有备而来。
但是,林欣其实也没有好办法,「怨气太重,没办法和解。我也只能请他们散了。」
她从袋子里拿出符咒和招魂铃,往两颊涂上朱砂泥。
不管是什麽事,她都不想再拖。
延江宇走到她侧边,弯下身问:「感觉东西不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林欣埋头准备器具,话说得小小声的,「有??」
她不是延江宇,藏不住情绪,只能选择低头遮掩,却更显yu盖弥彰。
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吧。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等等的仪式,不要因多余情绪而分神,「你帮我拿招魂铃。唯一要做的,就是站定在符圈内摇铃,绝对不能踏出来。你是饵,符圈会保护你。」
就这最後一次,她想私心让延江宇再多帮一点她的忙。
山上开始下雨。
林欣抬头,见乌云汇聚头顶,像一只大手自天罩落,「看来我们得加快。」
她让延江宇站好在符圈内,自己孤身踏上崖尖,位置刚好在延江宇正前方。
林欣深x1口气,拉开发绳,秀发随风扬起。
冷风捎来雨雾,不至於让人弄sh冬衣,却足以在林欣如瀑的黑发上覆盖一层晶莹。
如果可以,她想和天借把星光,驱散满谷黑暗。
「命缘娘娘,请!」
她眼神坚毅,夸大的动作和语气都已舍去,和神灵交流无需那麽多花俏的前戏。一gu沉静气息扩散四周,她伫立崖尖,面对灵t,已不再慌张无措。
林欣确实不一样了。她脱胎换骨,在一夕之间长大。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延江宇无声自嘲,林欣被迫成长,是他的功劳啊。
「不要分心。你心中有杂念,我们两人会同时受影响。」
林欣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夹在风中,捎入身後人耳畔。
巫有津很紧张,他不知道林欣手上拿的是什麽,只看见那盏烛火曳曳地摇,好像风雨再大一些,随时就会熄灭。
他什麽都不懂,只能在旁边问:「我们、我们一定要现在自己处理吗?下山之後,再找其他道士来帮忙不是更好?」
「来不及的。他们一被惊扰,就会换位置。」林欣看不见怨灵形t,但能感觉到他们生前经历r0u杂出的情绪。她仰天一望,平淡地说:「请别人的话,他们都是染血的魂,会直接被灭掉。」
她顿了下,「我不想这麽做。」
林欣朝山谷缓缓伸手,掌心朝上,彷佛邀天地与她共舞。
燕语莺声,从她口中y哦而出。古老的音调,敛去杀伐之气,却仍存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延江宇听不懂词,也看不懂林欣的举动。风止了,他手中招魂铃无风自响。
他看见满谷黑影凝聚成团,在雨雾下虚虚渺渺,徘徊不去。
铃声x1引灵t的注意,人为饵食,声是指引,无处宣泄怒气的怨魂一瞧见符圈内的延江宇,如鲨鱼觅得血气,悉数涌上。
他们眨眼就能将人撕裂,却在碰上林欣指尖一刻,停止前进。
前世种种,在身si一刻就该随风而去,她想向命缘娘娘借一双慈悲的手,接下所有残破的魂。
刹那,时空仿若静止。
延江宇听到很轻很轻的叹息。是道温柔婉转的nv声,不是林欣的声音。
「苦难终会过去。天上神明万千,总有一个会看顾怜惜你。」
这是延江宇第一次见到渡化。
触碰到林欣指尖的黑气被破开成半,向两旁逐渐散去。
延江宇在她身後,有迎风破浪之感。面前nv孩如将军冲入敌营,此刻手上持的不是冉冉火烛,而是一柄明亮的宝剑。
山谷里的怨魂消散大半,约莫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
如果能照这速度持续下去??
延江宇估算着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这些灵t,但他还没算出时间,就错愕地猛眨了好几下眼。
雨雾纷纷,如薄纱遮目,他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林欣脚踩之处,有块被yet浸sh的泥壤。
那不是雨水。
林欣背对着所有人站在山崖,细雨又g扰视线,延江宇才会慢一步注意到她的状况。
「不能出来。」她没回头,「说过了,你不能出来。」
延江宇当然记得。
不过,论受伤经验,他可是资深许多,「你这样撑不完全程。」
「那也没办法。」林欣似乎在笑,「我还在呢,你别想做什麽傻事。」
鲜血滴落的速度逐渐加快,延江宇伸手,却像抵到了面透明的墙。
其实林欣心中早就有底,既然心跳app有办法惹出这麽大动静,要解决它,本就不是件易事。她也猜到,若情况有异,延江宇不会乖乖听她的话。
选择让他拿招魂铃,是想把他困在符圈里。
风雨渐大,林欣的身影在山崖尖上屹立不摇。
她喜欢风和雨,有了自然的帘幕,她好像就能无所畏惧地说出真心话。
「如果可以,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喜欢我。虽然原本想着事情结束後要再问你一次,但我想,可能也没有机会了。」
林欣手中烛光彷佛随时都会熄灭,她轻咳一声,「你明明是很会说话的人,我直觉没你那麽准,分不出话中的真假。我能不用听你的真心话,只要你稍微表现得ai我一点,我就会相信了。」
多麽渺小又卑微,但至少,她终於有勇气说出口了。
她学不成雪儿的风骨,这样低声祈求,和那位来庙里求缘的nv子有何区别?
幸好她有停损点,不用像nv子一样,再多耗十年。
风雨刷刷打在叶上,林欣说得很小声,延江宇困在符圈内,不可能听见她的话。
止不住的血混着雨水,流入山林。一阵晕眩袭来,林欣jg力即将见底,扶着额跪落。但火烛未熄,仪式还没有中断。
她忽然摀住x口,呕了一嘴鲜红。视野内,斑斑点点的黑影。
好像,真的撑不到最後??
林欣恍惚地想,这样啊,她连最後一件事都做不好。
「你在瞎说什麽?」
不可能是延江宇,他人在圈内,出不来呢。肯定是脑里的幻听。
仪式还没完,她有自觉,不能功亏一篑。林欣看不清眼前景se,於黑暗之中撑住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
那声音再度传入耳里,听起来有点生气,「雪儿不是教过你,不要这样对自己?」
她在内心窃笑,这更不可能是延江宇了,他才不会这样说话,就只ai看她出糗,还要她喊别人姊姊。
温热的yet自嘴角滴落,她心中暖意流窜,身t却有点凉。
「她教过啊。」林欣呵呵笑,她现在什麽都看不见,觉得自己是在跟幻觉对话,「但、但我??我学、学不会。我真的好喜欢他,下不了船,晕船勒戒所一点用都没有。」
延江宇简直要被这小仙姑给气si。
困在符圈内的他,彷佛回到多年前那个夜晚。
在他前方的人,做事都这麽义无反顾,会一声不吭地替他挡去灾厄。
那道会和他说晚安的背影,一瞬间和面前身躯重叠。
延江倾si了,可林欣还是活的。
他不是当年的小男孩了,不会再让别人在自己面前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