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父亲,同我跟母亲说,谢棠不孝,今生恐难以报答她对我的好,愿来世能做母女还恩。”
她跪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声,一声在走廊回荡,似古寺钟鸣,伴着颤动的铁镣之音,声声催人泪。
白川衍不忍心,正欲开口,却听边上的父亲对狱吏说道:“将她的铁链解了。”
“可新帝那儿”
“就说是我允的。”
话落,白盛清就大步走出慎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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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五天内,来过宋誉,也来过阿妍。
他们不是一同来的。
宋誉的腿脚在那个雪天跪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可身姿倒是比之前更挺拔了。
他带来了一幅热闹不俗的画,是她和世子爷大婚之日的场景,宋誉背着她走在红绒地毯上,世子爷一袭绯罗蹙金双团喜吉服,嘴角含笑,清朗独绝,可多情的眉目却柔溺地紧盯着宋誉背上之人。
“我就说这人看什么都深情,你看他瞅个红盖头都温情脉脉。”
楚引歌细细地摩挲着他的眉目,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比画上的红绸布还要红艳上几分。
那是因为红盖头底下是她啊,宋誉拿出帕子递给楚引歌,故作嫌弃:“楚编修这眼睛都肿得跟青桃似的,再哭怕是要瞎了。”
“这可是你师父给你画的。”
楚引歌忙抹了眼泪去:“想不到死前还能见到师父大作,也算死而无憾了。”
她笑道:“我要将它带到刑场上,死前再看最后一眼,刀落下来也不觉疼了。”
声色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
可这是斩首啊。
宋誉想安慰却是无从下口。
他没坐多久就走了,可一到慎刑司门口就凄哀地恸哭,哀声遍司。
楚引歌自是听到了,喉间哽咽,但却摇了摇头笑着自语:“这个胆小的宋编修,都不敢当着我的面哭”
楚诗妍是在行刑的前一日来的。
形销骨立,楚引歌差点都没认出来。
“棠棠”
但一开口的语气还是未变,上来就扑抱住了她。
楚引歌缓缓抬起手回抱,正欲开口,却听她在耳边轻柔说道,“棠棠,我已买通狱吏离开一盏茶,我们赶紧将衣裳对换,你逃出去后找个地方好好替我活着。”
楚引歌一愣,将她拥紧了。
“傻阿妍,明天是你哥送我上刑场,他怎会连你我都分不出来?”
楚诗妍摇头:“他知我计划,默认了,不然怎么准我来看你?”
“你哥要你替我上刑场?”
“也是我自愿的,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母亲成这样还要将我塞进高门大户去,哥哥也不人不鬼的,我好痛苦啊棠棠。”
楚引歌娇额微蹙。
一把将她推开,轻斥道:“别跟着你哥一起发疯,人活着才有希望。你不是有那些银票?从楚府逃出去,活下去。”
“你痛苦是因为周围都是让你痛苦的人,远离他们,替我那一份日子有声有色地过着,多尝几串糖葫芦,多看几场烟火,看到喜欢的男子就写情诗,遇到恶劣之人就骂他臭烂白菜”
楚诗妍掩面痛哭,明明年初的时候她们还相拥一团,叽喳笑闹,怎么到了年尾就分崩离析了。
“再有三日就是除夕了罢?纵使今年不顺意,那阿姐就祝你明年顺意,后年遂心,往后的年年都称心快意。”
“阿姐,可我一个人怕”
“我希望我做鬼也来找你啊,”楚引歌轻笑,“那你不是更怕了。”
楚诗妍破涕,但却笑不出来,她一想到棠棠明天就要被斩首,眼泪就跟决了堤。
一盏茶很快而过,两人没再多说。
在临走前,楚诗妍给楚引歌的手中放了把匕首,“阿姐,我听他们说你一箭就刺穿了皇帝的胸膛,想你定是有武功,我两日前去看过斩首,刽子手身边无他人,若是若是有可能,你就杀了那个刽子手,逃出来”
楚引歌想还给她,却不想狱吏来了,只能将匕首塞进袖中,她的心中一阵温滚。
楚诗妍向来怕血,但却还为了她去看腥秽淋淋的刑场。
楚引歌在灯下看着精致匕首,恐是只能用来切果物,饶是她武力再高,这把小刀,恐也只能在刽子手身上划道口子罢了。
她轻笑了声,笑着笑着,不由地喉咙哽塞。
这个人间,仔细嚼嚼,还真是令人贪恋啊。
腊月二十七,冬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