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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舒眼睫动了动,接过那药罐,轻轻道了声谢。
宝山出去后,容舒脱下顾长晋身上的衣裳,男人衣裳上的血早就冻硬了,摸上去犹如一块冰冷的铁皮,叫人指尖莫名生疼。
不是第一次照料受伤后的他了,此情此景,容舒觉着万般熟悉,手上的动作更是驾轻就熟。
洁白的布帛渐渐染上了血色,木桶里的水仿佛晕染了颜料,透着淡淡的粉色。
容舒垂着眼,有条不紊地给他上药、换衣裳,盖上厚厚的被褥,旋即将耳朵贴上他鼻尖,静静听他清浅的呼吸声。
男人脸上冒着胡茬,眼下两团乌青,唇因着干燥裂开了几道血口子。
容舒细长的手指缓缓摸过他脸上的胡茬和干燥起皮的唇。
为了赶来这里,他多少日没有好好睡、好好用膳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狼狈。”容舒忍住鼻尖翻滚而出的酸涩,在他耳边道:“你说了你不会有事,你会平安。你若是敢骗我,我不会应你,我再不会应你!”
短匕刺入胸膛的那一刻,顾长晋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臟停顿了一瞬。
那一刹那,世间静得可怕。
该是极疼的,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股彻骨的静寂的寂寥将他彻底淹没。这份寂寥深藏在骨子里,好似在漫长的岁月里如影随影了许久。
久到比起疼痛,他更不愿遭受这样的寂寥。
这一霎的寂寥仿佛长得漫无边际,又仿佛,一眨眼便过去了。
“噗通”“噗通”——
剧烈的如鼓点般密集的心臟声再次响起时,顾长晋来到了一条昏暗的森冷的甬道里。
阴冷的、咸腥的风卷动着他的衣裳。
顾长晋在梦里曾经来过这条甬道。
抬眸望去,甬道的尽头处浮动着一个细小的光亮。光亮处,是一道影影倬倬的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脚步声在黑暗的甬道里响起,顾长晋一步一步走向他。
穿过甬道,眼前的天地倏忽间变得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地宫,上百盏壁灯勾连出一片明晃晃的光海。
梦里那张看不清的脸,随着光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十二道冕旒,晃动着一片冷光。
冕旒下,男人的眉眼依旧深邃而锋利,双眸深炯如寒潭。细纹在他眼角蔓延,霜白点缀在他的鬓间,眉心镌刻着两道深重的竖纹。
那是他。
是许多年后的顾长晋。
男人抱着个巴掌大的墨玉坛,坐在阳鱼鱼眼之处,双眸一瞬不错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地宫里多了一个自己。
顾长晋垂眼望着脚下那巨大的太极八卦阵,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他抬脚行了两步,掀开衣袍在阴鱼鱼眼缓缓坐下。
几乎在他坐下的瞬间,对面那男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低下眼睫望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一束阴烈刺眼的火光从他身上骤然亮起,与此同时,火光沿着地上的太极八卦阵徐徐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