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闵奚的眼瞳在黑夜下显得格外幽深,余茉注意到他的舌头伸出来,探向眼球,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尽管闵奚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习惯,不经意间还是容易暴露他的行为,令她惊讶的是,闵奚似乎在哭。
她眨眨眼睛,突然觉得闵奚的身影很悲伤。她在树下静静站了会儿,默默回到山洞。闵奚没有在外面待很久,他回来的时候,身体微微有些凉意,余茉先是感觉到阴影罩下来,然后石床旁边的床榻传出声响。
他应该是躺下,准备睡觉了……
睡意来袭,余茉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掌心有热意,她猛地醒神,先是感觉到小腿处缠着截尾巴,她安下心,认真感受了下掌心的触感,悄悄地侧头,闵奚靠在她的旁边,他的手掌很大,两只手却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将脸埋在她的掌心。
泪珠在她的掌心积成浅浅的水洼。
他又哭了……
仿佛突然之间被针刺了下心脏,又疼又麻,余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不听使唤,紧紧盯着黑暗里埋头在她掌心哭泣的……蜥蜴人?她看到他脸部的纹路,看到他的鳞片,还有那两只粗厚坚硬的手掌……
余茉抿着唇,突然翻了下身,闵奚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怔怔地望着她,却见余茉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熟了翻身,她面朝着他,另只手正好覆在他的手背,就像是在握着他的手一样。
闵奚睁大眼睛,眼泪僵在眼眶里,愣愣地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很小心地克制着亲近余茉,怕她厌恶自己,这些日子就连靠近都不敢,只小心翼翼地做贼般在她深睡的时候碰碰她的手,或者是她的衣角。
即使是她睡熟无意识做出的举动,都足够让他欣喜,他咧嘴笑了起来,尾巴晃动几下,他慢慢地俯身,枕靠在余茉的旁侧,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
无知无觉地发出依赖的声音。
蜥蜴(完结)
余茉醒来, 闵奚已经离开,她盯着石壁发呆,半晌蜷了蜷手指, 掌心积攒的泪洼早就干了, 没有半点粘腻的感觉,她撑着石床坐起来,洞口花藤被撩开。
烤肉香味传进来, 闵奚咧嘴笑道:“你醒啦!”他端着碟子进来,摆放在余茉昨天刚收拾出的桌子上面, 然后就蹲在桌子旁边,盯着余茉。
余茉被看得不好意思,“我要换衣服。”闵奚呜呜两声,转身面朝墙壁,身后的尾巴轻轻晃了两下。
用完早饭, 闵奚挂在树上晒太阳,余茉则鼓捣她带出来的作物种子, 种子种类还算丰富,都是改良版的,有番茄、土豆、红薯、玉米,还有小白菜,她虽然没有种植的经验,但在研究基地的时候, 和厨房的工作人员闲聊, 知道这些种子是经过改造的, 适合蜥蜴群岛生长, 不仅缩短了它们的种植期限,就连产量也得到提升。
随身携带的军刀被她用作锄地的工具, 这其中少不了闵奚的帮助。石洞门口的荒地,杂草、树根都是他清理的,他还在余茉的指挥下,将土地翻了好几遍,直到土壤变得柔软又松散,余茉才谨慎地播撒下种子。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冬季来临前,刚好能够收获一波,到时候就不用总是吃烤肉或者是海货,就能够吃到新鲜的蔬菜。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暴雨,最开始下雨的时候余茉还暗赞种植的时间很合适,可连着几天都是雨,她就开始犯愁,最后是闵奚看出她的焦虑,从森林里带出了一种宽叶的植物,种在旁边,刚好能挡住暴雨。
剩下的种子余茉没敢再种在外面,她找了几个大石头,让闵奚把内部掏空,里面填满土壤,将种子种在里面,搬进石洞里。
余茉不仅要担心种子,就连那艘载着她出过几次海的小船阀也很是紧张。船系在海滩边,虽然有闵奚的帮忙,做船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是那艘船里装了很多她喜欢的东西,船壁四周装饰着壁画,还有一张特别柔软的毛毯。
闵奚出去打猎了,余茉只好自己到海滩边,趁着现在雨势不是很强,将船挪到森林里放好。他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四周都是闵奚特意留下的味道,他现在变得更加强壮,凡是他活动的地方,很难见到其他的动物。以防万一,余茉还是拿了闵奚睡觉的毯子披在身上。
风浪果然很大,站在海滩边,遥遥望向远方,只见东面的天空被积聚的乌云挡住,电闪雷鸣,似乎都能听到浪涛的怒吼。
几日前,余茉在附近的岛屿上遇见了师兄等人,他们没有离开蜥蜴群岛,还未到达魔鬼海域,就险些被狂风卷走,他们邀请余茉留下来,但是余茉拒绝了,只答应了每隔几日交换信息。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基地关于魔鬼海域的检测报告,检测报告显示,距离魔鬼海域暴风雨期结束,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
虽然五年的时间很长,但大家都松了口气。只要有等待的希望,就不是那么的难熬。
余茉解开绳索,拖着小船往岸上走,浪花拍打她的小腿,带着她往后退几步,她踉跄了两步,站稳,正准备抓紧旁边的礁石,抬眼就见远处有黑点飞快跑来。
离得近了,她看清楚那黑点不是别人,而是闵奚。离得远的时候,他跑得很快,离她只要几米的距离,他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岸边,怔怔地望着她。
“你要走……”
风浪很大,闵奚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就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呢喃,余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朝他喊道:“快来帮我!”
闵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斑驳的红痕就像是烈火要将他瞳孔的绿意燃烧殆尽,神情渐渐由悲伤变得悲痛,高高扬起的尾巴彻底坠地,在泥泞的岸边拖拽着,他往前走两步,倏地跌倒在地。
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余茉终将会离开的事实日日凌迟着他,每次离开她的身边打猎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快点回去,快点回去,否则就见不到她了!有时候到手的猎物逃走了,他都无心追赶,非得回去一趟,看到余茉在熟睡,或者在洞穴侍弄她的种子,他才能安心地继续捕食。
这一天终于来了……
闵奚痛苦地望着余茉,天际滚着乌云,远处雷声轰鸣,就算要离开他、离开这里,也不该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他都说过要帮她,她是不信任自己,还是怕他会缠上她?他只觉得胸口生疼,像是被徒手撕开,鲜血淋漓的血肉被迫承受着利刃的攻击,瞪大的眼睛里弥漫着淌不尽的泪。
“带我走……”
闵奚跌进海水里,明明只到他腿肚的深度,他却仿佛浸泡在里面,被裹挟着往前,没有半点支撑。跌跌撞撞地倒在余茉的脚边,他没敢碰她,只是捏住栓船的绳索,仰着头,苦苦哀求道:“别丢下我,带我走吧。”
余茉惊讶,心跳窒了窒,没说什么,静静和闵奚对视,她蹲下身子,握住闵奚捏住绳索的手,他的手很凉,他的脸很僵硬,就算有鳞片遮挡,似乎都能感受到面具后面那具惨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容。
“船里有很多东西,我只是想把它带到安全的地方,你来了,帮帮我,把它拖到那块石头后面,”余茉伸手指了指方向,松开握着他的手,微微笑道:“闵奚,能帮我吗?”
闵奚还有些愣怔,似乎没从她没想离开的信息里回神,视线仍旧胶着在她身上,四肢却开始使劲,拖着船往岸边走,边走边不忘保护余茉,尾巴荡到她腿边,挡住袭来的海浪。
回到洞穴,闵奚将烧好的水倒进浴盆。浴盆是闵奚发现的一块造型呈现椭圆形的石头,掏空内部,刚好够余茉半躺进里面。
余茉换掉脏衣服,闵奚借着她用过的水清理干净,将浴盆移到角落,然后将还放在火堆旁的烤肉拿出来,撕下块塞嘴里试试温度,确定温度正好,这才递到余茉的面前,表情讨好,尾巴也在地面微微晃了晃。
余茉嘴角翘了翘,接过烤肉三两下吃完,她早就察觉到闵奚略显失落的情绪,有时候他的情绪很外露,盯着她的眼神充满哀求,有时候他又很克制,克制到只敢在夜晚偷偷地埋进她掌心哭泣。
余茉有察觉,只是最近忙着和师兄等人讨论魔鬼海域的事情,还要讨教种植的事,她很累,回到洞穴就想睡觉,没有多余时间让她更深地思索闵奚敏感脆弱的心思。
她用毛巾裹着湿发,朝着闵奚招招手,“过来,帮我擦头发。”
闵奚仰着头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余茉招招手,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还将毛巾递到他面前,微微笑着,闵奚浑身震了震,慢腾腾却又显得很谨慎地到她面前,接过毛巾。
他的手是适合捕猎的手,很粗很糙很健壮,不是用来擦头发的手,他的动作很僵硬,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将猎物剥皮抽骨,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的头发。长到肩膀的头发,沾着水珠,湿漉漉地垂在后背,闵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里的余茉擦拭头发的动作,轻轻地搓动起来,生怕扯断她的半根头发丝。
余茉换了舒服的动作,闵奚立刻拿开手,喉咙里发出咕咕的疑惑的声音,是在问动作弄疼她了吗?余茉闭着眼睛,不像是弄疼的样子,闵奚更加小心地对待她。
用了两条毛巾,余茉的头发终于没有那么湿了,闵奚想用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他见过她那样把头发弄干,但是手指刚触碰到头发,就缠在指甲上,弄断了两根,他顿时疼得皱起眉头,呜呜地喊起来,仿佛疼得是他!
余茉拿掉他指甲里沾着的发丝,笑起来,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等她笑够了,就见闵奚怔怔望着她,眼神羞涩,尾巴摇晃两下,偷偷地缠住她的双腿,余茉止住了笑意,伸手,“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