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有喜了
婵娟一面给她捶腿,一面觑她的脸色,反复斟酌思量之后,小声问道:“娘娘,昨夜…还好罢?”她正斜倚着软枕,望着窗外那一大片开得姹紫嫣红的大朵芍药发呆。昨夜她哭得太久,清早起来脑子都是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婵娟叫了她两三声,她才回神,懒懒收回视线,看向婵娟,问:“你说什么?”“奴婢问昨夜…娘娘还好罢”,婵娟瞪着一双杏眼,却问得鬼鬼祟祟的。想到昨夜的情形,她脸一下子红了,“你又听到什么了?”“没有…没有…”,婵娟连忙否认。婵娟哪敢再偷听,中常侍说了,让她要么躲远点,要么他给她打晕。二选其一,婵娟只能每回听到里头有动静,就赶紧躲得远远的,又怕皇后叫她叫不应,又不敢走太远。“就是那个药啊”,说到那个“药”字,婵娟不敢说出口,只敢用嘴型提示,“喝了么?”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她红着脸垂下头,拿帕子掩了掩面颊,故作轻松地说:“喝了,他…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婵娟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奴婢这担心地一夜都没睡好,就怕出个岔子,那…娘娘觉得有用么?”这要怎么说,她手里绞着帕子,略难为情,“这才一回哪里就试出来了,又不是仙丹”,嘴上那么说着,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自己是不是领会错了医书,怎么觉得他喝了那酒之后更像个禽兽了,“再喝几回看看罢,实在不行再想别的法子”。“君侯夫人没过来么?”两人正说着话,皎月拎着裙摆进了殿来,“刚奴婢从外头回来,瞧见君侯夫人跟萧美人一齐往长信宫去了”。婵娟摇头,“不曾来过”。阿芙入宫后,建信侯夫人得了陛下的应允,不经传召也可入宫,因此是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却不常到她这里来。“这君侯夫人也是,离得又不远,去披香殿,不来椒房殿”,皎月将一捧石竹插进花瓶里搁在案几上,满腹牢骚。“你这张嘴啊,迟早惹祸”,婵娟过去点了一下皎月的额头。她想了想,坐直身子,双腿落地,汲上软鞋,说:“有日子没去太皇太后跟前了,咱们也去陪太皇太后说会儿话”。她略作打扮,乘安车去了长信宫。此时的长信宫大殿里,建信侯夫人正同太皇太后道喜,“妾今日来,是要给太皇太后道喜了”。“哦?何喜之有?”建信侯夫人坐到太皇太后身旁,用手遮着嘴唇,几乎是用气音说道:“阿芙啊,有喜了”。“真的?”太皇太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看建信侯夫人,又看看阿芙,得了建信侯夫人肯定的眼神,又见阿芙螓首微垂,含羞带臊的,太皇太后这才确定不是自己年老耳背,瞬间眉开眼笑,喜悦要从胸腔溢出一般,高兴地无以名状。“几个月了?”太皇太后欢喜了一阵子,才想起来问。建信侯夫人附在太皇太后耳边小声嘀咕,太皇太后脸上笑容更盛,连连道好,“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说着又将赞许的目光投向阿芙,“阿芙还真是争气”。身旁的宫人也随身附和:“难怪早起就有喜鹊在枝头上叫唤,原来是来给太皇太后您报喜来了。”
她进殿的时候,建信侯夫人正与太皇太后坐在一处唧唧咕咕。见皇后来了,太皇太后招招手,指着身旁的位子,对她说:“皇后来得正好,你母亲跟阿芙都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见太皇太后脸笑得像盛开的牡丹,她心里也一下子亮堂,坐到太皇太后跟前,问:“何事?皇祖母这样高兴”。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说:“阿芙啊,有喜了,都四个月了”。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她转头去看阿芙,说了一句,“真是可喜可贺”,心头却在快速地盘算,四个月前是什么日子,上元节?太皇太后又问:“皇帝知道了么?”建信侯夫人含笑点头,“一诊出喜脉,就回禀陛下了”。“那就好,那就好”,太皇太后点头不迭。“妾原本也想早些告诉太皇太后您跟皇后的,可又一琢磨,月份不大还不安稳,还是等着月份大了,胎象稳了再说,也省得跟着一起担惊受怕”太皇太后春光满面,点头赞许,“还是你考虑周全,头四个月是要万般小心的,马虎不得,不过,如今虽说过了四个月了,饮食起居还是要多加留心的”。说完,随即吩咐身边人选几个可靠心腹去披香殿伺候,又让人给萧美人更换更厚更软的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太皇太后和建信侯夫人阿芙,连带着长信宫的宫人,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庆。长信宫詹事,女官们都向太皇太后道喜,讨要赏赐,太皇太后一高兴,说各个有赏,宫人们跪倒一片,恭维的吉祥话不绝于耳。她满面笑容,眼神里却无半点光彩。阿芙有孕是一桩天大的喜事,陛下跟萧家都有了指望,她也跟着沾光,可她脑子里乱极了,浑身不舒服,头晕,恶心,甚至想吐。她抬眼看看建信侯夫人,又看看阿芙的粉脸,最后目光久久落在了阿芙的肚子上。那里面有一个孩子,是自己夫君的,而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自己的亲妹妹。四个月…四个月…阿芙入宫也不过才两个月的功夫,却有了四个月的身孕,难道是从上元节开始的?阿芙与陛下到底何时开始的…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事不知道?母亲呢?她又看向神采飞扬的建信侯夫人。母亲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还跟阿芙一起瞒着她,若不是今日正巧她来向太皇太后问安,恐怕自己到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她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