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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彦卿握住景元双手,与他十指相扣,俯下身亲了亲景元的嘴唇,露出一个餍足的微笑。

景元无力道:“宝宝,别折腾自己,你会怀孕的。”

彦卿嘲笑道:“您总是这么口是心非……硬得都快顶穿我肚皮了。”

景元尴尬无比,下体却兴奋得抽动不止。

彦卿乘胜追击:“您明明就很喜欢养孩子……我再生一个,我们一起养大,好不好?”

他引着景元的手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景元怔愣几秒,忽然闷哼一声,射了出来。

彦卿傻了,他只是嘴上说着玩玩的,没想到歪打正着,戳中了男人隐秘的繁衍欲。景元的阴茎一抖一抖,龟头拍打在他的宫颈口上,彦卿顿时又软了腰,按住景元下腹让他别抽出去。

景元也傻了,不再任彦卿胡来。他坐起身,手忙脚乱地将爱人抱下来、平放在床上,用手去清理彦卿体内,心里盘算着该买哪款紧急避孕药最不伤身。

彦卿张开腿,故意挺腰去蹭景元的手掌,他男人两根手指插在他屄里——他可还没高潮呢!

景元被他弄得简直满头大汗,下头还在一股一股往外喷精,手上彦卿湿漉漉的阴唇又吻上来。他怒了:“景彦卿,躺好!”

彦卿被景元一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整个肩膀都在抖:“您别怕……哈哈哈哈……您回来后我就在吃避孕药了……忘记和您说了哈哈哈哈!”

久别胜新婚,两人几乎每天都要亲热,很多时候并不插入,只是互相抚慰,但正是这样的边缘行为,反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彦卿好几次光着身子抱着景元为他打出来,对着一手粘腻才想起来没用套子,便去丹鼎司私下找白露开了处方,却又怕景元对他长期服药的行为有微词,便没有声张。

景元动作停滞一瞬,抽出手指,瘫倒在床尾,如释重负:“……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彦卿一骨碌翻身,手脚并用地爬到景元身上,摸他的心口,顺便揉了揉他觊觎已久的胸肌:“怎么样?喜欢吗?”

“少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景元皱眉。

彦卿不动,趴在景元身上盯着他看。

景元只得难堪道:“喜欢,你怎么样都喜欢。”

彦卿心情终于好些,拉着景元的手去摸自己乳头挺立的胸部,景元坐起身来,环抱住彦卿。两人深深接了一个吻,景元呼吸急促起来,又有些勃,问:“这次还要上我?”

彦卿笑了笑,将景元按倒在床上,借着先前体液的润滑,再次坐了上去。

两人又做了一次,做到一半彦卿终于骑不动了,景元便抱着他侧躺下,从后慢慢顶弄,过一会儿又抽出来,将彦卿转过来,与他反复亲吻。

这般姿势快感并不强烈,只是慢慢从下腹涌上来,彦卿被干得在高潮与梦境间反复徜徉。景元亦是如此,他有意控制快感延后,直到黎明时分才尽兴,为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彦卿做了清洁,这才抱着爱人睡下了。

地府内。

森罗殿上,地藏菩萨坐在正中,锡杖斜靠在一旁的墙上,手里不慌不忙地把玩着一颗碗大的珠子,流光溢彩,无光自明,简直把坐在两侧的二帝与十殿阎王们闪瞎了双眼。祂丝毫不察,笑道:“……这时候倒想起我来了?”

事件的中心鬼之一、劈腿皇帝兼地府实际最高掌权者之一酆都大帝忙赔笑道:“你是外来者,所以公正。所谓,‘当局者迷’嘛,嘿嘿……”

地藏瞠目怒道:“北阴玄天酆都郁绝大帝,你昏了头了!已是脱离三界之身、不入六道之体,怎么还看不破苦因?因你三位玩忽职守,因果颠倒,轮回失序,人间大乱,千人哭、万家徒生烦恼障!你还不认错?!”

说着就将手中的摩尼宝珠直推出去,正中酆都大帝面门。

酆都被砸断了鼻骨,一声痛呼,将碎了的宝珠一点点从脸上揭下来。

三角恋的另两位主角,东岳大帝与秦广王皆坐在酆都大帝的对面,分列一头一尾,中间特意隔了五位阎王,怕的就是这二位一言不合打起来。

秦广王莫名其妙当了三,气不打一处来,但见酆都被砸破相了,却又不禁心疼起祂那死鬼前任。

另一头,东岳大帝则是差点就要奔上前去为酆都擦脸。

其余阎罗与地藏皆将三者神情、动作看在眼中。初江王不禁道:“剪不断、理还乱,这事推后私下再议也不妨,眼下紧要的是:人间天子不想放归诸魂魄,谈判使节不日便到,我等该如何应对?”

殿内顿时一阵喧哗、阎王们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

“生死簿乱得无从下笔,要我说,干脆就让它们留在人间得了!”

“这哪能成呢?轮回秩序不可乱。”

“分批接回如何?工作量确实太大了,咱们今年业绩本来就不好,快发不出给冥差的加班费了。”

“说起来,当初因果殿内还滞留了一批人,到时候别忘了一并接回来。”

“别管那些魔阴身没发作的了,判官们会收拾,再不济人间地衡司也能制服。倒是我这里跑了几个喝过孟婆汤的,必须要捉回来——轮回转世跑错方向了,如同排泄弄反了出口,这还得了?”

“转轮王,此话不妥。我掌管下枉死城跑了几十个恶鬼,要论对人间威胁,自然是先把我这丢掉的鬼捉回来才是。”

“秦广王忙着谈恋爱搞出这幺蛾子,你与我争先后有什么用?”

……

地藏菩萨锡杖轻响,震醒了十分不团结的阎罗们:“错误既已酿成,不想着弥补,却相互攻讦,怎么对得起人间每年的供奉、祈求与崇拜?”

地藏与二帝、阎罗非出同宗,因而说话完全不留情面,此次地府大乱,请祂这个挂名的外人前来一同决断,也正是处于这个原因。

阎王们皆俯首称是,地藏又让一旁的牛头马面鬼去将罗浮执政者提前递来的文书取来,殿内这才渐渐有了工作的气氛。

地藏将那卷轴读完,又递给酆都大帝,酆都读完又传给东岳大帝,接着按照十殿的顺序传阅,阎罗们各自了冲虚起草的谈判书。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万千烛火燃烧时蜡泪滴落地面的声音。

“这景元……是谁来着?怪耳熟的。”平等王率先打破沉默。

秦广王小声差身旁判官去取生死簿,只是稍作查阅,便找到“景元”的名字:“生前曾任罗浮将军,堕入魔阴前便自行前来因果殿,后随鬼魂一并出逃,现下仍居罗浮。”

“难怪呢——想起来了,上上周他还来过幽囚狱。”

“那人间都该一两百多年过去了。”

阎王们小声议论。

谈判书传了一圈,又传回地藏手里:“他莫不是此次出使的使节之一?”

地藏不参与地府内实际工作,对阎王们的谈论感到十分陌生。

酆都大帝顿时愣住了:“人间尚且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怎可将他扣下?”

东岳帝却道:“扣下他,换地府对鬼魂完全的自由处置权,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何况按照秦广王所说,他本就已经濒临魔阴,又曾自愿抵达因果殿,此举不过提前送入轮回而已,未尝不可。”

秦广王继续看生死簿:“那使节名录上,好像有一位叫‘彦卿’的?”

地藏道:“彦卿没有,景彦卿倒是有一位。”

秦广王哂笑一声,心想这亦是个荒唐痴情种,还冠上夫姓了!祂嘴上却说:“据生死簿记载,那人正是景元之爱人,东岳大帝若不怕当面棒打鸳鸯、生离死别的惨状,自可将景元扣下。”

殿内空气有些微妙,酆都帝轻咳一声,暗示两个情鬼给祂些面子。东岳却已开口反驳道:“大局为重,损一人而换取人间、地府二界安宁——算了,这道理你向来是不懂的。”

“别吵了。”地藏出言打断,“何谓‘大局’?你三者既已生七情六欲,为何不懂人间贪爱从何而起?维持人、鬼二界秩序,是谓大局,但烦恼障已生,凡人见眷属还阳,执着便起。无明烦恼,凡人轻易无法断除,何况罗浮本就远达摩,更是连我所执这般尘缘都难以斩断。

“在我看来,灭苦才可谓大局,而如何灭苦——是随缘尽份,还是依照冲虚所提要求行事,权请各位定夺。”

景元从睡梦中醒来,天花板有些陌生,他想起这是他和彦卿搬入新居的第一日夜晚。

说是‘新居’,不过是因为地府人间时间迥异,谈判迟迟不开,冲虚看不下去他和彦卿要连续三月留宿客栈,便在长乐天洞天找了一处宅邸,安置他们一家老小。

景元坐起身来,他是被冻醒的,也许是因为魔阴的影响,也许只是年纪大了,火气没有以前足了。哪怕这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他夜里仍要盖一条薄毛毯。而彦卿却热得不行,之前在客栈时两人睡一间房一张床,景元让他冷气照常开,彦卿却说没事,但每晚睡觉时又不住乱蹬被子,景元便将彦卿踢过来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又分出一个角来,给彦卿将肚皮盖好。

搬到这临时的新家来,恰好碰上景行上夜班,彦卿便提出要和景元分房睡,冷气开大、凉席铺上!徒留景元一个人在双人床上空虚地辗转反侧。

景元起身去关了窗,这房子虽不是临时装修的,但确实是很久没人住了。他还做罗浮将军时,这宅子是用来接待长期访问罗浮的使节的,但显然这个传统并没有被延续下去:彦卿扫描虹膜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站在彦卿身后一丈,双手扶着两只快撑破的行李箱,却已经闻到房内长期无换气导致的异味。

因此,全家的窗户都是开着通风的,包括他和彦卿的卧室——喔,现在暂时只是他的卧室了。

关上窗,景元趿着拖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真真是被冻着了。

他掏出玉兆,看智能家居的监控系统报上来的数字,他这屋和儿子的卧室一样,都是十六度。

景元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异样感,但又说不上来。因此,他决定先去看看彦卿,冷气开太低了,要拉肚子的。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热风扑面而来,他小心不发出响动,穿过走廊,又蹑手蹑脚地打开彦卿睡着的卧室门。

房内冷风将他吹了个激灵,景元悄咪咪探头,空调遥控器就在房门口,他将冷气调高到二十六度。

彦卿难得的没有被他吵醒,只是翻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薄毛巾被蹬掉了。

——这孩子长年军旅生活,又做了母亲,对夜间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格外敏感。但今天白日里搬运行李、打扫新居太累了,哪怕是两个人分工也是一样——所幸,这宅邸内有基本的预置家具,否则,彦卿怕是累得连翻身都不会有。中间景行回家吃了个晚饭,又和彦卿以饭菜口味不合为由头拌了几句嘴,更是让彦卿委顿不堪,饭后简单洗漱便闹着要睡觉。景元只得放着桌上的一堆碗筷、剩菜不顾,先去儿子卧室拉平床单,抖开凉席,又将睡倒在沙发上的彦卿抱回床上。

景元叹了口气,赤足走进房间,给彦卿拉好被子。

彦卿呼吸均匀,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景元在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却嗅见了彦卿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杂着他天生的一点肌肤气息。景元从彦卿儿时起,便很爱将脸埋进他的肚皮大腿吸这种香气,他觉得这是一种很可爱的奶香味,但彦卿却不承认:“我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有奶香!”

闻到彦卿身上的气息,使景元有种本能的冲动,想俯身低头亲一亲他的爱人,可他又怕闹醒彦卿,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在门外穿上拖鞋,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家中客厅与走廊内确实是很热的,门窗大敞,只留纱帘遮挡蚊虫,更是让本该聊胜于无的房屋隔热层完全失效。

景元呼吸着夏日潮湿粘滞的空气,终于明白先前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他的房间同样开着窗户,飘着夏日的热风,不该和彦卿开了冷气的房间一样凉爽。

心念一转,景元顿时有了数。

——是漏网的游魂。

电光石火之间,他决定不叫醒彦卿,而是直接去尚且摊在客厅地面上的行李箱里,寻找防身的强光手电。

虽说许久未见来自冥府的游魂,景元却仍保持着谨慎的习惯。

行李是他收拾的,自然很快便在放衣物的夹层边缘找到了手电筒。

景元将手电的挂绳套在手腕上,收入长袖睡衣的袖筒内,客厅内很热,哪怕是他、都在翻找行李时出汗了,看来那孤魂野鬼还停留在他房内,没有穿墙而出。

这让景元有些紧张。如果是迷路的魂魄,应当会满屋子乱窜,就像不慎从垃圾回收站飞入家用厨房的苍蝇一般,只想着赶快出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归宿。而这游魂却一直静静在他房内不动,甚至在他起夜关窗时都没有出声,也不跟着他飞出房间,简直像是故意潜藏在他身边一样。

要去叫彦卿吗?如果,那鬼的目标是彦卿呢?

——景元下意识仍将鬼魂预设为恶意的、会谋财害命的邪恶生物,这是人类的本能、刻在基因内的偏见。哪怕他去冥府内走了一遭、又在罗浮与众多安分守己的亡魂相处了二月有余,仍是难免落入窠臼。

他希望自己尽快摆脱这种陈规,若是在冥府内出言不慎,触怒了阎王,又或是让他所代表的鬼魂们听了去,都有可能让冥府一方颜面扫地,甚至影响他与符玄的计划。

何况,彦卿从来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对象。

思及此,景元定了定心神,假装一无所知地推开自己的卧房门,一手揉眼,装作很困的模样,却借机观察屋内陈设,尤其是床底、飘窗内侧、以及天花板——

——景元将电筒推出袖口,推动开关。

像蝙蝠一样在天花板上蛰伏着的鬼魂应声落地,伴随着一声惨叫:“我操!头儿你他妈作甚麽——!”

霎那间,景元辨别出那鬼的声音。

他忙关了手电,扑上前去捂那鬼魂的嘴:“李鸿基?!你怎么跑回来了?!——你小点儿声……”景元低声咬牙切齿,像在说一个甜蜜的秘密,“……我老婆在隔壁睡觉呢。”

自然是捂了个空气。

那鬼魂翻过身来,好像是伤了后背,很不得劲儿地在地板上扭了扭,苦笑:“这光只是照一下就跟刀子捅人似的……”

景元将床头台灯打开,细细打量老李的鬼魂,却看不清五官,失去了肉身只余魂魄后,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团混沌的物体,既不像气体、也不像液体,灰灰白白的一片,只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来正面反面。

但景元很确定这是他曾经的部下,那于地府内以命换命、阴差阳错送他重返阳间的、义气深重的李鸿基李指挥使:那声音、遣词造句与老李生前如出一辙,更玄妙的是,景元心中已然思绪万千,仿佛他的直觉、他的身体知道,他与战友久别重逢了。

他于地衡司了解鬼魂归家工作进展时也曾听执事们说起过,尽管魂魄们外表已经面目全非,但它们的亲朋好友却能辨别出哪一团鬼魂才是生前所爱,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指引一般。

李指挥使的魂魄又呻吟了几声,景元通过发声的部位,判断出那稍微凸起偏白的地方大约是生前可称为“脸”或“头部”的地方。

他面朝凸起道:“台灯也不能照?难受不?”

鬼魂动了动,仿佛在摇头:“没事,这光不够强,起码得日光那样的、才开始不舒坦。”他缓缓飘离地面,问,“怎么不和彦卿睡一屋?吵架了?嗐,我没了肉身后,视力太差了,根本看不出屋里几个人,就趴在天花板上等——要早知彦卿不在,我就直接下来了,还免得受一次皮肉苦。”

景元意识到老李是有话想对他单独说,便出言阻止:“等等。”

他快步走向房门,探头看了眼景行卧室的方向,确认彦卿没被吵醒,这才关了门,又走回去,蹲着和李指挥使说话:“怎么回来的?我以为那次鬼门关了后,地府总该严查了。”

“哪里呢?里头还是乱得很,阎王们忙着开会,判官冥差们全忙着理生死簿——头儿,你敢相信吗,祂们居然还是全纸化办公,大出逃后根本捋不清了。”

景元笑了笑:“我还发愁没线人没情报,去谈判简直两眼一抹黑。李鸿基,你简直是雪中送炭,帮大忙了!”景元习惯性便要去鼓励性拍属下的肩膀,又拍了个空气,他讪讪收回手,“你细细与我分说,稍等,让我去找下纸笔,这可得好好记下来,与冥府使节诸位分享。”

李指挥使的鬼魂却一窜三尺高:“出使?万万不可!”

景元置若罔闻,开门去行李箱里翻出纸笔,他又看了一眼另一扇紧闭的卧室房门,这才回自己房去。

李指挥不敢轻易出房门,怕撞见彦卿,急得整只鬼在屋内乱窜。他听见景元关门的声音,这才低声开口道:“你去就是要死了,景元!我全听到了,阎王们开会的内容!我不知道冲虚给你说了什么,但他在骗你!他要求阎王们扣留你在地府,交换条件是鬼魂去留任由地府处置、罗浮不加任何干涉!”

景元摊开宣纸,将台灯拧亮了一些:“那鬼魂出逃的原因,确实是阎王忙着失恋、致使工作失误了?”

李指挥使听见景元这云淡风轻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压低嗓音了,咆哮道:“头儿!我拼死拼活逃离地府,不是为了看你送死去的!”

景元只得安抚道:“我本来就是行将就木之身,这性命也算是和阎王借的,早晚该还回去的——倒是你别大吼大叫的,把彦卿吵醒了,我还得临时编借口、可麻烦了。”他思考片刻,“不行,还是明早去地衡司走一趟吧,早知冲虚开出的是这样甩手掌柜的条件,我早就去调鬼魂普查档案了。”

景元收起纸笔,往床上一躺,将乱作一团的毯子抻开,裹在身上,准备入睡。

老李等了半晌没动静,忽然听见景元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意识到他的上司竟是在得知死期将至后安心地睡了。这让他一怵:景元怕不是早就知道这冥府出使中的偷梁换柱,只是装作一无所知而已。

景元睡了,李指挥使却纠结上了:按景元的语气,彦卿怕是尚不知情,而景元也没有打算让彦卿知道——那么,他老李该做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坏人,趁着景元入睡,飞去彦卿上空,唤醒他、将一切都告诉他吗?

李指挥是看着彦卿长大的,因此也见证了这对师徒间的爱情。而他本人也是个情种,和妻子青梅竹马,是彼此的初恋,更许下了至死不渝的承诺——而这也不是一句空话,他离开一百多年,他的妻子仍旧没有改嫁,这让他既心痛又欣慰。

这相似的处境,让他不禁开始以己度人:如果我要去死,起码我太太得有知情权。

于是,他穿过两扇门,飞进了彦卿睡着的卧房。

彦卿正趴在床上无声地哭。

他长大了,又是再次面对景元的死亡,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流泪了。

何况,他怕哭得太大声,把景元吵醒了,他也得临时编个借口出来。他可编不出来,头又晕又涨,不知是景元擅自调高了他的冷气导致的,还是他对景元的怒火无处宣泄导致的。

正因彦卿哭得悄无声息,视力如鼹鼠的老李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彦卿早就不知在何时醒来,并几乎听全了他与景元的全部对话。

直到他感受到天边渐亮,想着这时吵醒彦卿也不会过于触动对方的起床气,开口呼唤彦卿的名字时,他才意识到,这师徒俩对彼此都并不坦诚。

彦卿断断续续回应了他的呼唤,那声音喑哑、哽咽、带着哭腔,且无比绝望,他上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还是他死前最后一次上战场,路过一个抱着战友的尸体干嚎的造翼者战俘——真的是干嚎,飞行类动物的泪腺不如人类一般发达。

他听见彦卿努力拼出完整的词句,好在外人面前不那样难堪。

他听见彦卿说:“我……都听到了,您别告诉他,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就让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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