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夏罡手持长剑走到方项龙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威戾:“本侯问你,本侯的女儿,还有太子殿下,可是被你抓到了寨子里来?!”
那日自己一双儿女出游未归,夏罡派出了阖府的护院和丫鬟小厮满城的找,却是无果。之后得知太子亦是彻夜未回,此事惊动了官家,官家当即派出亲卫找寻,依旧无果。
太子身边有护卫近百,照理说就算遇到了危险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回来报信儿的……
就在众人又急又疑之际,昨晚夏徜突然回到了安逸侯府,一身狼狈,且身体已极度虚弱,夏徜拼着最后力气讲出妹妹和太子多半已落入黑龙寨山贼手中后,便陷入了昏迷。
夏罡一边安排府医为他救治,一边连夜进宫禀明官家,官家当即决定派兵,由夏罡亲率前往黑龙山剿匪。
这会儿夏罡面对这些山贼的贼首,威严悍戾,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却还得强忍着愤怒对其审问。偏那两个贼首极不配合,已成手下败将居然还傲慢得很,尤其是那个二当家,身量瘦小,口气却大得很:“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老子要是喊一声疼,就是你养的!”
夏罡气得挥剑斩断了二当家的一条胳膊,而那厮倒也真有几分绿林气节,硬是承着剧痛,没讨一声饶。
就在夏罡挥剑准备再断其一臂之时,一名小将带着两个女子走了过来,那小将朝安逸侯见礼,“侯爷,这两人自称是您的家眷。”
夏罡目光一亮,只当是自己的乖女终于找到了,谁知越过那小将一看,被带来的两人竟是崔小娘和夏鸾容。
“你……你没死?”夏罡怔忪错愕地看着崔小娘,这个已被立了碑安了坟的人此刻就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眼前,近二十年的枕边人,他自是不会认错,且崔小娘连打扮也同过去在府里时并无二样,一时间夏罡感悚交集。
崔小娘面露凄惶,先前听到风声,知道夏罡带人攻了上来,她便第一时间带着夏鸾容从后山逃走。谁知整座黑龙山都已被他们包困住,选择了后山的路,她们却还是被抓了回来。
为了让那些人对她们客气点,崔小娘便亮明身份,称自己是安逸侯府的女眷。
这会儿她们娘俩被带到夏罡面前,一见夏罡镇重威严地站在那,夏鸾容便瑟缩的躲到了崔小娘的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崔小娘则缓了缓情绪,决心再唱一出。
“侯爷……侯爷,您可算是来了!您总算没有扔下我们娘俩不管啊~”崔小娘一行说着,一行就哭倒在了夏罡的脚边。
夏罡完全被这状况搞昏了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容儿怎么也会在这山贼窝里?!”
崔小娘手拿绢帕抹着泪,抱住夏罡的脚踝,极尽卑微可怜之态:“自从侯爷将贫妾贬来庄子上,贫妾就被黑龙寨的这伙山贼给盯上了……”
说到这处,崔小娘不忘悄悄抬眼给绑在木桩上的方项龙和二当家递个眼神儿。他们知道干娘是在作戏保命,便也不拆穿她,只是心中暗暗生出些不忿来。
见稳住了这二人,崔小娘便放心大胆的扯起这弥天大谎来:“山贼掳走贫妾的那一晚,正巧隔壁的王五发现了,山贼便将王五反绑在椅子上,一把火烧了那小院……众人以为的贫妾的尸骨,其实是那王五的。”
“那后来呢?容儿又是怎么来这儿的?”夏罡着急催问,又抬头瞥了眼夏鸾容,夏鸾容心虚地赶紧往人后藏了藏。
崔小娘继续哭道:“山贼要我给家人捎信拿赎银,可贫妾自知罪孽沉重,侯爷和侯夫人定是不会原谅我的……是以便只给容儿捎了信,让她想法子筹措些银子来救我。”
这话,不禁叫夏罡想起夏鸾容反常的那阵儿。
后宅的用度全权由孟氏负责,孟氏对待琵琶院的花用从不苛待,但凡吃穿脂粉之用,只管走公中拿钱,但每月的例银却只有固定的五两,这是防着崔小娘攒太多体己日后生事。
故而夏鸾容若急着弄钱,大手笔的做衣裳买首饰,再拿出去典当变现,倒也算是个办法。
见夏罡基本是信了这话,崔小娘也就更大胆起来,“容儿筹够了银子想来赎我,可那贼首却出尔反尔,看中了容儿的娇好姿色,非要留她在山贼当压寨夫人!幸而侯爷来得及时,容儿才不至被玷污了清名……”
崔小娘伏在地上哭,任谁看了也不敢怀疑这作娘的爱女之心有假。
“这帮无耻的山贼!”夏罡面沉如水,转头瞥向方项龙二人时眼风如刀,不过眼下他还有更为要紧的事得问,他俯身将崔小娘扶起,到底是个侯府姨娘,在将士们面前伏地哭成这样,他的面上也不好看。
“我问你,你在山寨这些天,可有见过莳锦和太子殿下?”
“莳、莳锦?”崔小娘神色慌了下,随后又想反正自己撇清了,就算侯爷知晓她死了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便如实答道:“见过。”
“他们人呢?”
“他们、他们……跳崖了。”崔小娘低下头去,不敢看夏罡的脸色。
夏罡躯骨一震,像是被一盆冰凉的水从头心儿浇到了脚底,犹不敢置信的复问:“你说什么?”
逼死(二更)
“我说他们……跳崖了。”崔小娘讪讪地抬起头来, 怯生生的劝道:“侯爷节哀,您往后还有容儿……跟贫妾。”
夏罡突然有些站不住,向后踉跄了两步, 崔小娘忙将他扶住,哭劝道:“侯爷, 您节哀啊……”
夏罡立定身子, 一把将崔小娘推开, 转身大步朝那两个贼首走去。眼射怒火, 发踊冲冠, 怒气在胸口激荡着!
见事不好,崔小娘连忙冲上前去拦住他:“侯爷,您先别冲动!”
她虽想把一切坏事都甩给山贼, 可到底这帮山贼对她知根知底, 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眼下由着她胡说八道,也是指望着她能先哄住夏罡, 若真到了生死关头,发现她只顾自保不管他们死活, 难保不会揭穿她。
是以崔小娘眼下就算作作样子,也得让方项龙看出她在努力拦阻夏罡。
可她这点力气,在夏罡一介武夫面前犹如螳臂当车,夏罡一抬胳膊便将她挥开, 就在手中长剑朝着方项龙的脖颈砍去之际, 忽听身后传来一句:“爹爹!他们给容儿下了毒,解药还未交出, 爹爹不能杀他们呐!”
夏罡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冲过来的夏鸾容。
夏鸾容则赶紧跑到他身边, 解了绑在额间裹伤的布条,露出在画舫上撞出的伤口:“爹爹您看,这正是那毒所致,额头已然开始溃烂,您不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女儿就彻底没救了!您不是只有三姐姐一个女儿呀,容儿也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夏鸾容哭得悲切,全然是经历了一番撕心裂肺的煎熬模样。崔小娘望向女儿时有一瞬的怔然,竟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感。
而方项龙看向夏鸾容,也是心下五味杂陈。他看得出,夏鸾容这是在拼命在为自己拖延,不让夏罡杀了自己。他一直以为她留在他的山寨是迫于形势无奈,如今看来,她倒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自从亡妻离世,便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在这一刻竟有些眼角泛酸。
夏罡茫然的目光落在夏鸾容身上,虽则她从不是他最爱的女儿,可她身上也流着他的血液,他不能放任她毒发而不管。他不能杀那贼首……
可他最爱的囡囡跳崖了……他这满腔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又要如何才能宣泄?
就在夏罡懵惑思散之时,夏鸾容手腕轻翻,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一把短剑,不动声色的从背后递给方项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