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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她算是瞧出来了,不仅皇后娘娘喜欢她家莳锦,太子殿下也对莳锦颇有几分意思!太子方才那脉脉含情地样子,女儿没瞧见,她这当娘的却瞧见了。这下她便可放心了。

毕竟若只凭父母之命,难保不会结出一对怨偶来,哪有孩子们两厢情愿来得稳妥?既然看明白了孩子们的心意,接下来她自会极力促成此事。

于是侯夫人决定不去打扰年轻人的交谈,重新倚着抱柱阖上眼假寐。

夏莳锦僵持了会儿,抬头问:“殿下的宫里为何会有小猴子?”

段禛暗暗深吸一口气,他自是不能告诉她这是北乐郡王府献进宫来给他做蓐的。

近来东京莫名刮起了一股以狨皮制作鞍褥暖座的风气,三张可做马鞍,五张可做暖座,十张则可做一床蓐子。一时间这金丝狨猴成了世族权贵趋之若鹜的名品,射猎者也愈发多了。

因着新鲜猴脑亦是一味滋补佳品,故而郡王府献上来的十数只便直接以活体形式。其中有只刚出生的小金丝狨猴胎毛尚未褪,既柔软绵密又金灿灿的十分悦目,最适合拿来镶滚边儿。

也就是刚刚夏莳锦喂它桃子的那只。

可这些话若直白相告显然太过残忍,只怕她才因陆正业未死而消减的那点畏惧,又要徒增了。是以段禛只稍犹豫了半刻,便回答:“是这次回京时路过猎场捡来的。当时见它形单影只地坐在树下,甚至连爬树尚未学会,想着将它留在林中必是不能存活,便一时心软将它给带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夏莳锦认真看了两眼段禛,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了解或许是偏颇了,他也有如此心慈的时候。

对面廊上鱼贯行过一队手端托盏的东宫侍女,段禛便道:“娘子不如先将侯夫人唤醒,到了用膳的时辰。”

夏莳锦点点头,沿石阶拾级而上,唤醒了母亲,一并回去入座。

东宫的侍女训练有素,行走间只见裙摆翻动起细碎微波,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她们在案前一绕,便动作极快的将菜布好,转眼红木圆案上已摆满了形色各异的玉盘肴馔。

水陆珍馐,粲然可观,有夏莳锦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饶是夏莳锦自幼生长在安逸侯府这样的权贵门户里,今次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她有些分不清身为太子的段禛是天天如此奢靡,还是因着今日他们到来,特意如此铺张?

若是前者,那上回自家摆花宴时,倒还不如他一顿家常便饭像样。

当中的菜夏莳锦不方便夹,便先低头尝了一口面前的汤,这个汤是人手一例的。汤汁浓香四溢,很是对她味口,她拿瓷勺在碗内轻轻翻舀,想看看都有些什么食材。

头几样配菜她倒都能认得出,可有一块雪白软糯的东西她却不认得,好奇之下,趁着侍女过来布菜之时悄声问道:“宫女姐姐,这是什么菜呀?”

尽管她的声量压得极低,可坐在对面一直暗中留意着她的段禛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目光落在她手中瓷勺上,他顿时眉目纠结起来。

他的确是吩咐下去多备几样好菜,可没想到他们竟将这道菜给上来了……

侍女也盯着那勺看了看,正要回答夏娘子的问话,就听到对面太子殿下突然清喉咙的声音。东宫的下人都极有眼色,一听便知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嘴,于是立马将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这时段禛却开了口:“那是白玉鲜蔬汤里的奶豆腐,羊奶所制,若是做不好或许会有一丝腥味儿。”

夏莳锦生怕自己的一句话连累了御厨,连忙摇头澄清:“回殿下,不腥的。”

段禛脸上挂着笑意,若不仔细看便看不出隐含在其中的那抹不自然:“那便好。”

待这一餐用罢,安逸侯便瞅了机会起身告辞,离开东宫时,廊上夏莳锦仍不死心的问身边宫女:“宫女姐姐,刚刚那道白玉鲜蔬汤里的奶豆腐你可知是如何做的?为何跟我以往吃过的都不是一个味道。”

宫女先是纳罕,既而便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了,不由笑笑:“夏娘子,那可不是什么奶豆腐,那是新鲜的猴脑呢。”

这宫女先前并未在殿内伺候,也不知太子殿下有意瞒着,就这么心直口快的将实情给说了出来。

夏莳锦不由顿了步子,错愕无比地看着她:“那是……猴脑?”

说完这话,突然就有一股莫名的腥气从喉咙深处窜了上来,夏莳锦拿帕子遮着唇,转头干呕了两下。

心下暗恼自己,她到底是犯得哪门子蠢,怎会相信那人的鬼话?亏她先前还以为是自己误解了他,可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一个连人命都不放眼里的人,又怎可能会去救一只猴子。

礼物

回府的时候安逸侯选择骑马消食,侯夫人孟氏则与夏莳锦坐在一辆马车里。

孟氏瞧着女儿惨悴的脸,既担忧又想不通:“宫里的吃食怎会有错,再说我和你父亲都好端端的,怎就你不爽利起来?”

夏莳锦不欲多解释旁的,只宽慰母亲道:“阿娘放心,女儿无碍,刚刚干呕只是吹了风。”

孟氏叹了口气,“我看你是去了一趟杞县,颠簸劳累吃不好不说,还遇到那起子事,便气结伤身了。回府娘叫郎中给你好好瞧瞧,调理上十天半个月的应当也就好了。”

话题莫名又绕到了杞县上,夏莳锦心下叫苦不跌,心想自己犯的那一回蠢可以叫父母数落上一辈子了。

提了杞县的糟心事,愈发衬托出东宫的好来,于是孟氏又握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劝道:“谁一辈子还遇不上几件糟心的人跟事?过去了便不要再想了,总得往前看才能活得称意。今日在东宫母亲仔细端了端太子殿下,那可真是日表英奇,神姿威峻!”

听出母亲的意思,夏莳锦不高兴地抽出手来:“母亲我都说过了,暂时不想说那些。”

“不想说那些?你今年是十七了,不是七岁!”娘俩这话赶话的,侯夫人一时也是有些着恼。

夏莳锦重重叹了一声:“好,母亲既然想说这些,那女儿也不再瞒您,您可知刚刚在东宫咱们吃的那道白玉鲜蔬汤是什么做的?”

孟氏被女儿问得一愣,“殿下不是说那是羊奶豆腐所制。不过你突然提起这个来做什么?”

夏莳锦根本不理会后半句话,只反问:“母亲,他说那是羊奶您就信了,您吃出一点羊奶的膻腥没有?”

“那倒是没有,许是东宫里的御厨手艺好……不过你总纠着一道菜是何意?”

“母亲,那根本不是什么羊奶豆腐,那是新鲜的猴脑!”说这话时,一股莫名的燥怒让夏莳锦声量拔高了几分。

“猴脑?”孟氏略一回味,似乎真是这么个味儿,可她还是不能理解:“猴脑就猴脑吧,之前又不是没吃过,就算是殿下说错了,这点事也值得你如此动怒?”

夏莳锦眉头浅蹙,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与母亲争辩,若她说之前曾与那小家伙一起玩耍故而不忍,母亲多半只会笑她孩子气。毕竟在汴京所有权贵们的眼中,那鲜活的生命只是一道滋补佳肴,只是一块能做被褥椅垫的布料。

最终夏莳锦选择沉默,一路上没再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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