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这一天的开头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大差别。阮夫人今日考察的是三位姑娘们的绣活,和依依预料的一样,只夸奖了阮明珠和阮明鸢交上来的作品,对依依绣的帕子则是百般挑剔,并命她回去后从头开始做条新的再交上去检查。
面对阮明鸢的嗤笑,依依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回击。昨夜跟谢筱茹折腾那么激烈,还做了一夜怪梦,本就令她感到疲惫,现下又多了一项重做女红的任务,她真的不想花更多时间跟姐妹争辩。
于是早饭后依依就待在闺房里绣手帕,穿针引线的时候不免感到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扎到手指。面对刚开工还没成型的帕子,她烦恼地揉了揉眼睛,想着今天要不要也出去找谢姑娘。阮夫人并不喜欢依依成天往外跑——尤其是往那些平民聚集的地方跑,说那样会有损阮家高门的风范。对此依依很想说,她和娘亲在扬州就是靠着挣阮夫人瞧不上的*平民*们的铜板来过活的——可是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因为反驳阮夫人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今天还有额外布置的任务,是以哪怕依依确实很享受和谢筱茹在一起的时光,也只能先留在房间里绣东西了。
叹了口气,低头捡起针线继续做活。过了约半个时辰,有下人前来禀报事务。
来的并不是依依熟悉的兰湘,而是房内伺候的另一位婢女。原是叶家小姐来访,兰湘被叫走过去招呼客人了,那婢女知道后便来通知依依一句。
“这样吗?”依依想了一下,“我也去打个招呼吧……”
她其实并不想过去。阮明珠和阮明鸢在汴京中都有不少交好的世家女,时不时会请她们的好友来家中小聚,阮明珠还好一些,在和闺蜜交谈的同时也会顺带关照下依依,但在阮明鸢的场合——好一点就是依依被晾在一旁无人在意她,最糟糕的情况,她会沦为阮明鸢及其友人取乐的对象,一举一动都会遭到耻笑。可如果不去的话,转头又会挨训“家里来客人都不知道露个脸”。那她又能怎么办呢?好在今天请人过来的是阮明珠……
依依盘算着打个招呼后就找机会离开。当她踏入阮府女眷小聚时常用的后院,发现阮明珠,阮明鸢和崔婉都已经在那里了,正和一名绿衣女子有说有笑,兰湘跟一群婢女们在一边端茶倒水。
那绿衣女子看着和依依等人差不多大,眉目清丽,举止活泼而不失优雅。虽然依依此前未见过此人,但她当下就明白,这位女子便是今日的客人,叶家小姐叶舒窈。
对于叶家,依依知道的很少——就跟汴京中其他勋贵一样。她只知道叶家和阮家一样也是世袭的名门,只是现下已无甚实权,空有一个镇国公的头衔罢了。
不过依依也听说过,叶家少爷是个争气的。在她回阮家的同年,叶家少爷叶瑾一举高中,颇得圣上青睐,只是任职地点在外地,连带着这些年父母和妹妹都没少往外地跑,阮家便没什么机会和他们接触了。
“小姐!”兰湘正拿着一个盛有酥皮点心的瓷碟,眼尖发现了朝这边走来的依依,便挥手示意。
依依对兰湘微笑点头,走向姐妹嫂嫂和叶舒窈聚集的凉亭。崔婉站起来往一边走动两步,腾出一个空位,“依依来得正好,我们正和叶姑娘聊得欢呢。”
可剩下的人还没说什么,阮明鸢便撇了撇嘴,“来这么晚,不如一开始就别过来,大家本来聊得好好的,又被你打断了,你没点时间观念的吗?”
“呃……”正准备和叶舒窈打招呼的依依停住脚步,“可……可是……”
阮明珠皱起眉头,轻轻呵斥了一声,“鸢儿!”阮明鸢却撇过了头,不想再说话,她身边伺候的银钏也随着主子的模样,不屑地转过了头。玉莲则是和其余的下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兰湘气得跳起来想打银钏,被身边的另一名婢女拉住了,此举招致了银钏的挑衅。叶舒窈用好奇而惊讶的目光看着眼前展开的一切,视线时不时往依依的方向看。
众人的声音传入依依的耳中,化为一团团蒸汽,熏得她面红耳赤。她想,早知道不该来的。
“诶——这是什么情况?”叶舒窈终究忍不住出声问道,看着依依,“你可是阮家的姑娘?之前没有在林家见过你哎。”
依依只是木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听崔婉开口道:“叶姑娘,这位是依依,和明珠,鸢儿一样都是咱们阮家的妹妹,只是早些年因为身子弱一直在外地养病,最近才回的府,难免和我们生分些。”
“原来如此。”叶舒窈眨眨眼,“很高兴见到你,依依。”
“啊,啊好的……嗯,叶姑娘,我是阮依依,嗯——”依依慌乱地行礼,差点碰掉头上的钗环。
叶舒窈噗嗤笑出来,炯炯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背后的真相——事实上,依依觉得她也确实看出来了怎么一回事。其实——关于依依身世的这套说辞,她料想没几个人会当真。然而,侯府还是选择了在这方面撒谎。
“不用那么紧张,”叶舒窈笑道,“你跟明珠,鸢儿一样叫我‘窈窈’吧,家里父母和兄长也都是这么叫我的。崔姐姐说你之前身子弱,现在好些了吗?”这话虽并无明显的恶意,但其探究之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依依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就是个被大家打量,评头论足的娃娃。“……多想叶姑娘……呃,窈窈关心——我现在好了很多……”
“那上次你没有去林家赴宴,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叶舒窈继续问道,仿佛要刨根问底。
“哦,对,是的,是的,那时候我确实生了场病。”依依实在是不想再说下去了,“抱歉……我突然感到头有点晕……我,我先告退了。”
她一点儿回话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说完这句话就提着裙子离开了后院。兰湘边喊着“小姐”边追着依依,阮明珠摇头叹气,坐回去继续跟叶舒窈聊天,崔婉则是小声说了阮明鸢几句——然而阮明鸢仍是那副“我不听”的样子。
依依几乎是落荒而逃,回房间的路上正巧碰见长兄阮霁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也只是匆匆朝他行礼后就跑开了,留下阮霁一人站在原地感到莫名其妙。
依依头都不回地穿过阮府交错复杂的走廊,也不管兰湘在后面喊她,回到自己的闺房后“唰”地一下把门拉上,整个人颓废地坐到了桌边。
“小姐,小姐?”兰湘在外头敲敲门,“您还好吧?小姐?您知道,四姑娘一直都这样……唉,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依依默然地看着自己还没做完的针线,心头倍感烦躁,将它推到一边。“兰湘,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好吧,小姐,奴婢告退。”
兰湘悻悻地闭了嘴,依依则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愣。
她现下的心绪很复杂,愤怒,委屈和烦躁多多少少都占了一部分,总归没有感到很高兴。依依忍不住又回想起生母去世前叮嘱过的话,让她在阮家做听话的好孩子——可是,她做了,她尽力地做了,她没有和阮夫人顶过嘴,阮明鸢嘲笑她,下人和兄弟们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她都没有反击。甚至大家让她隐瞒自己的真实出身,她都照做了。可是,这样做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就是阮明珠和兰湘,加上一个崔婉对她不错,可那样就足够了吗?
方才叶舒窈打量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依依感到如芒在背。她不敢去想象叶舒窈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对于阮家这种连拙劣都称不上的说辞会是什么看法。如果,依依想,如果方才的表现,让她乃至整个阮家都叫外人看了个大笑话,那……
依依把头埋在臂弯里。她又不自主地想到了谢筱茹——尽管这个人现在并不在她身边。依依想,自己确实是个糟糕的人,明明谢筱茹的状况比她更加艰难:失忆了,而且还得起早贪黑做活挣铜板,但依依却觉得自己和谢筱茹的境遇有某种相似之处,都是会被人议论,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自嘲地笑了笑,上天到底还是垂怜于她,至少能让她遇到谢筱茹这么个人吧。
直到叶舒窈离开阮家,依依都没有从闺房里出来。送走叶舒窈后阮明珠找到依依的房间,见大门紧闭着,站在外头思索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了。依依估计不想见到她,阮明珠心里如此揣测。也好,让依依自己一个人调解调解吧……
除却上午发生的小插曲外,和叶舒窈小聚的时光过得还算愉快。甚至阮明鸢转头就摇着阮明珠的手,让她写信给叶姐姐,商量什么时候再聚。
也好,阮明珠想,跟叶舒窈打好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跟叶府搭上线了。阮明珠上一世对朝堂政事不怎么关心,但也记得叶家后面颇得皇帝器重,阮家和叶家交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坏处。
虽然也不敢保证阮家不会因此免于上一世的悲惨结局就是了。阮明珠自己有把握可以避免嫁给前世的夫君——上辈子她瞧上他时不知道他日后在政治上站错队,导致了他们的惨死不说,也间接导致了阮家的倒台。重生之后,阮明珠基本上避开了和他见面的机会,只要二人的婚事不成,阮家垮台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但这就能弥补所有遗憾了吗?阮明珠又看了一眼依依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上一世的依依结局也并不好,远嫁给边疆一位阮明珠不记得名字的军官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但阮明珠听说她在夫家饱受蹉跎,想来也是极为唏嘘。这一世,阮明珠想,如果父母哪天要给依依说婚事,自己再劝劝,说不定也能避开前世远嫁的命运。不过,到底会不会过得更好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阮明珠并不知道依依和谢筱茹的事,依依也根本不敢将这事和其他人说。然而依依在期盼着,谢筱茹会在夜幕降临时从窗户爬进来,像之前那般亲吻她,拥抱她,在床上给她带来抚慰……
但是今夜谢筱茹并没有出现。对此依依倍感焦灼,然而她也明白这种事强求不得。
唉,希望谢姑娘今晚做个好梦吧。
谢筱茹确实在做梦。
虽然这梦到底算不算“好梦”也难说,不过她现下确实身处于梦境中。梦里的画面和杂点交错出现,耳边是奇怪的噪音,所有东西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但她还是认清了梦中的景象。
她站在一片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的五官都是模糊不清的,皆被淹没在由高大方整的建筑组成的森林中。街道边的店铺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的字也都几乎糊成了一团,谢筱茹难以辨认,但看得出来,是排成一排的方块字,大小位置都十分整齐,令人产生一种谜一般的满足感。两条街道中间,各色的庞然大物分成两排,朝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驰。
“这里……”好熟悉。因着记忆全无,谢筱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梦到了个什么地方。但是,这个梦却叫她产生了近乎安心的感觉,她笃定自己一定很熟悉这个地方。就好像此地是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故乡一样。
搞不好,真的是呢?
谢筱茹猛地睁开眼睛,墙缝中渗入的夜风提醒了她此时身处的现实。她在汴京的胡同里居住,这个房间本该是给吴大娘早夭的孩子的——而吴大娘现在就睡在她隔壁。
烦恼地叹了口气,想抓住梦中的什么线索,但就是回想不起来那个具体的画面。不过话说回来,梦到这个场面,是不是代表离找回记忆不远了?
思绪被陡然闯入视线的一抹亮光打断。
哦,该死。是那只猫。谢筱茹和坐在窗边的那只黑猫对视了。她会叫这只猫“煤球”,因为它通体发黑,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猫的,可这只黑猫在身边待久了,却总能让她感到一股无名火在心头涌起。是因为它那双眼睛老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显得渗人吗?
“你再看?”谢筱茹瞪了回去,“再看我拿石头揍你。”
于是黑猫跳下窗,和黑夜融为一体不见了。
“我做了一个梦。”
火苗把炉灶里堆积的木柴包裹。锅里的水翻滚着,咕嘟咕嘟,里面的绿豆也跟着起舞。
“我……觉得我梦到家乡了。”
这句话结束后,谢筱茹为炉子添了一根柴。“哐”地一下,这根木柴在火焰中与它的同类相拥。依依本来就在一边看着,听到谢筱茹这句话,不禁愣在原地。
“谢姑娘的家乡?”
“嗯。”谢筱茹的语气平静,依依却分明听出了一分苦涩。“我的家乡——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的家乡!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我梦到的地方很古怪,和汴京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你找遍全国上下都不会找到相似的。
“但就是这么奇怪……梦里我站在那个地方。里面的人在动,一切都在动……很奇怪,明明我什么都不认得,可就是感到了一种安心感。就好像我本来就属于那里。”
院子里的黑猫朝一只蓝se的蝴蝶扑去,不过没逮到。
谢筱茹的神se有点茫然,手还在为火苗扇风。火焰在她的脸上投了一层橘se。依依看着她脸上流下的汗,想上去帮忙,可谢筱茹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入厨房的,说这不是她该做的事,就只能在一边陪着了。
她回味着谢筱茹说的每一个字,心情五味杂陈。“这么说来,谢姑娘,你要恢复记忆了?”
“可能吧。”
这无所谓的语气又让依依的心刺痛了一下。倘若谢筱茹真的可以想起一切,她自然是会替对方感到高兴。可是……这样一来,谢筱茹不就是要离开了吗?
余光瞥到依依有点失落的神se,谢筱茹反倒抬起头安慰她道:“没事……反正我想起自己来自哪里,又不代表我马上可以回去。”
“……”依依默了默,“好吧。”
“算了,先别说这个……这绿豆汤煮起来可真麻烦,唉。吴大娘居然把这个活交给了我——”
此时的吴大娘正和隔壁邻居聊得正欢。豆花摊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休息,今天就是其中的一个休息日。依依也是之前听谢筱茹提起,才会在今天过来串门的,在进来时还刚好跟准备出门的吴大娘打了个招呼。兰湘虽然有跟着,但依依方才委托她帮忙出去买点心了,现在这间小屋就只有依依和谢筱茹二人。
至于这锅绿豆汤,自然是煮来自家吃的,吴大娘可没卖这个的打算。
听见谢筱茹被尘烟呛到后的咳嗽声,依依又忍不住。“还是我来帮忙看着下柴吧,你去外面透透气。”
“别,真不用,你这身衣裙弄脏了,一会儿兰湘回来估计得生我气。”
依依也只得不再提起此事。其实她真不在乎,反正以前和娘亲在南方,也都是自己下厨做饭的。当然谢筱茹没打算让依依g站在那里看,继续和她找话题。“对了,你不是说之前家里来客人了么?”
“哦,对。”依依的记忆飘回到叶舒窈来访的那天。“是叶家小姐。她……是镇国公家的姑娘,和我一般大。”
谢筱茹坐在小板凳上,手撑着脸,火苗倒映在她眼中。“噢,不愧是侯府啊,客人身份都是这么尊贵的……那你感觉怎么样?”
依依有点尴尬。“我其实根本没怎么跟她说话……就跟她认识了一下。然后我就……走了。”
“诶这样……”谢筱茹也没有感到很意外。毕竟,依依在侯府算是个边缘人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没有和她说你的真实身份吧?”
依依摇头。“怎么会说真话呢?你知道,对外我的身份一直都是‘小时候身子不好在外地养病的庶nv’而已。”
“我知道,为了面子嘛。”
“嗯……”依依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我觉得其实大家都明白的。可为什么还是要隐瞒呢?”
谢筱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难回答。不过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理解中的答案。“可能是为了面子吧。有些事就算大家都知道,为了面子也不能挑明了。”
“是这样吗……”
也只能是这样了。但依依想着不免感到委屈,为了家族的面子名声,就要把和她血脉相连的生母的身份都掩盖掉,这又算什么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依依乐意跟谢筱茹待在一起的原因:谢筱茹可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嫌弃她。虽然谢筱茹自称是因为“一个平民g嘛要嫌弃侯府小姐”,依依还是在她身边t会到了难得的自在。
不过话说回来……依依看了一眼门外的院子。兰湘好慢啊……但也能理解。茗香阁的点心一直都很受欢迎,ga0不好兰湘现在还在排队。想了想,依依还是转移了话题。
“谢姑娘。”她开口道。谢筱茹把头转了过来。“要不要找个机会直接去茗香阁吃茶点吧。”
“诶?”谢筱茹惊讶地张大了嘴。
依依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着,谢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在你走之前,我也想让你尝尝我最喜欢的茶楼的点心啦……之后谢姑娘不用g活的日子,我们可以直接去茶楼坐坐,也不用麻烦让兰湘在那里排队了。”
“真的吗?!”伴着激动的叫声,谢筱茹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依依的手,双眼放光。“那里的点心大概多少,我这些时日正好也攒了些铜板——”
依依被吓了一跳,移开视线时,脸蛋变得红红的。“啊,不,不用你出钱,我的月钱还是够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谢筱茹一时激动,抓紧了依依的双手,凑过去十分用力的,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你人真是太好了!”
“谢姑娘……!”
依依被这样猛地亲了一下后,脸蓦地就红透了。那个握着她双手的nv人没有就此放开她,反而继续不要脸地朝她靠近,双眼闪着光芒,呼x1打在柔软的肌肤上,依依甚至能看到谢筱茹颤动的睫毛。“谢,谢姑娘……现在还是白天——”
谢筱茹不在乎这个,她从来不在乎这个。回过神来时,依依发现自己已经被抵在了墙上。“白天又怎么样?”谢筱茹的嘴唇在少nv的耳边轻轻摩擦,气息伴着一个个字吐出,掠过耳垂,“反正这里没人看见我们。”
“……”
还没等依依想好怎么回答,那人的亲吻又一次落下。这一回用的力气b上一个吻又变大了些,舌头在依依的两排牙齿上刮了两下便入侵了她的口腔。“唔,唔嗯!”
属于对方的气味一下子窜入鼻腔,两排睫毛轻轻划过皮肤,依依只得闭上眼睛。两人的舌尖在某一个瞬间碰到了一起,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仿若诗人在写作时灵感的火花被激发的那一瞬。依依的身t不住地抖了抖,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却并没有反抗的意思,身t已经在这份挑逗下热了起来。当二人的嘴唇分开时,一条透明的细线悬在中间,颤颤巍巍地提示着她们方才的亲密。
嘴唇上本来涂了些口脂,连续被亲了两次,有一些已经沾到了谢筱茹的嘴上。透过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依依瞧见谢筱茹伸出舌头t1an了t1an嘴角,把上面的口脂t1an掉,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又羞又恼不敢再看。
“你不要看别的地方,看看我嘛,好依依。”谢筱茹竟是撒起娇,贴着依依的身子,亲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到底考虑到现在是白天,没敢太放开,生怕留下印子。可就是这种程度的力道,也足够让依依软下身了。也得亏谢筱茹一只手抵住她的腰,否则她肯定要顺着墙滑下去。
夏日午后本就炎热,两人旁边的厨房里还飘出了煮绿豆的水汽,依依已然汗流浃背,薄薄的衣服贴在身t上,隐约露出下面白皙似雪的皮肤,甚至可以看到上面还隐隐透着些绯红。
谢筱茹抬手抹去依依脖子上的汗珠,额头贴在对方的刘海上,轻喃:“依依……”
“嗯……”依依恍惚起来。她感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被谢筱茹这般把弄,甚至开始对这种亲昵的行为产生了某种奇特的依赖。本来她是完全没想过nv子和nv子之间也可以进行床笫之事的。
正愣着神,腿部忽地感到一阵凉意。谢筱茹的右手不安分地把依依的裙子g了起来,探进亵k边缘,滑入她的双腿之间。
依依大叫一声,害臊得轻轻推了一下谢筱茹。当然,是推不动的,姓谢的人正抵着她呢。少nv这一下推搡在谢筱茹看来反倒是tia0q1ng,让她兴致变得更高,修长的手指在花谷外来回擦着,很快就让滑腻的yet从小小的缝隙中渗出。
腹部传来的那种su的感觉,依依身子轻颤,靠着的墙也随着她的身t嘎吱嘎吱地摇晃起来。她害怕墙会塌下来,只得把身t紧绷了,尽量减少跟墙的接触。谢筱茹仿佛没在意这个,手继续在依依的身下像条蛇一样挑逗,汁ye流到她的指尖,有几滴掉到了亵k的布料上。依依紧咬着水润的红唇,口中挤出几声克制的嗯嗯啊啊,在羞耻感的驱使下她原想夹紧双腿,可谢筱茹的手阻止了她这么做。
灶上的绿豆汤还在翻滚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出来把火浇灭。现下,依依看不到厨房里的情景,谢筱茹也无心去看灶台,两人专心地享受着这亲昵的一刻。
水的流速以惊人的频率增加,刚开始还只是涓涓细流,只消r0un1e片刻,就已经增加到把整个裆部都打sh了的程度。就像锅里即将烧开的水一样,离最ga0cha0只差临门一脚。
谢筱茹也没有犹豫地直接把手指cha了进去。
“呃,嗯!”
这一下的cha入又快又猛,依依高昂起脑袋,爽得双眼往上翻,只看到木制的天花板,吊在丝网上的蜘蛛似是凝视着她。身下的手正在快速地突入,直接把依依送上了ga0cha0,纤细的手指sisi抓住谢筱茹粗布麻衣的衣袖,指甲差一点就要g破布料。饶是如此,也阻拦不住她的身t在ga0cha0中震颤,绷紧之后又瘫软下去,幽谷在一瞬间喷出大片大片的iye,甚至有些还溅到了地上。
ga0cha0过后的依依只感到身t发软,谢筱茹将她抱到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坐好,拿来一条布擦去地上残留的蜜水。
依依撑着脑袋,有点昏沉,“谢姑娘,你怎么白天都不放过……我衣服,都,都sh了——”
“噢……”谢筱茹这才想起依依下身的底k都被她的yye打sh的事,确实觉得尴尬了起来。“那,那要不要趁着兰湘回来之前脱下来晾晾……”
依依吓得急忙摆手,“别,这样就算了!就算兰湘不知道,我的贴身衣物晾在这儿也……左右我裙子穿在外面,别人也发现不了。要不你拿个扇子,我扇扇风把它吹g一点。”
“也行。”谢筱茹也冷静下来,递了一把折扇给依依,在她身边蹲下,“要我帮忙吗?毕竟,怎么说你的衣服变成这样也是我的责任。”
“……不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好。谢姑娘你还是去看看锅里的绿豆吧,我怕咱们在外头这么玩,它在里面扑了。”
“噢,对耶!”
谢筱茹一拍脑壳,想起灶台还在烧,急忙冲进了厨房,留下依依在外头一边扇风一边叹气。
所幸绿豆还在很正常地煮着,火也没灭,没有任何一粒绿豆受到伤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ai可以不做,但绿豆汤不可以煮糊喂
没过几日,阮明珠又请了叶舒窈来阮府小聚,这次叶舒窈的兄长叶瑾也有一并前来,到前厅和阮老爷以及阮府的少爷们谈话,几位姑娘们则和之前一样来到了后院。依依虽然并不想见客人,但怎么说也不能待在房间里不管不顾,因此她也跟姐妹们到后院坐了下来。
“阮家可真是热闹啊,加上崔姐姐,这儿就拢共有四位姐妹了呢。不像咱们家,叶家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人在,有时候是感觉怪冷清的。”叶舒窈坐下后,感叹了一句。
阮明珠微笑,“人多确实是热闹些。我们上头还有两位姐姐,若非她们都已嫁人生子,今天肯定又要多两个人的。窈窈若是在家觉得无聊了,就时常来阮府走动走动吧。”
“对对对,我这儿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阮明鸢也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对了,既然咱们今天几个都聚在这里,来玩叶子戏吧,那个好玩的。”
叶舒窈听罢,眼睛也是亮了一下,“好啊,我很喜欢玩这个!”
依依则是在心里苦笑,这种纸牌游戏她一向不擅长也不算喜欢,真不知道阮明鸢到底是故意给她难堪还是压根没想过她。
但今天既然有客人来,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了。
很快婢女就把叶子戏需要的纸牌拿了上来,小桌上摆着的茶点瓜子零食等都被撤到了一边,另一位丫鬟负责发牌。就这样,女士们叽叽喳喳地开始了一局游戏。
依依不出所料地是最先出局的那位。她摇摇头,努力忽视阮明鸢投来的嘲讽目光,勉强地笑笑,说:“让叶姑娘……窈窈你见笑了,我不是很擅长这种游戏,你们继续玩吧,我在一边看着就好。”
“哎呀,这又有什么,反正总得有个人出局嘛不是。”叶舒窈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有太把注意力放到依依身上,又继续看自己的牌了。
阮明珠的手在桌子下伸过去,拍了拍依依的手背,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在这儿坐着。或者,旁边那些点心你想吃什么,就跟兰湘她们说一声。”
“知道。多谢姐姐……”
依依回以阮明珠一个苦笑,本想寻个借口离开,视线却忽然被一个半空中飘动的东西吸引住。
——蝴蝶。蓝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着浅蓝色光芒的翅膀,让依依恍惚回到了
感谢所有收藏的友友们~
探视的时间很短,直到依依走出冰冷的牢狱,都还没到正午。
——“我当时推了他的时候,他可没*马上*摔下去。”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般缠着依依,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反复品味,咀嚼着谢筱茹的说辞,和当天茶楼里的画面交替着在她的思绪里面出现。是的,依依记得,谢筱茹这么一提醒,她就想起来了这个细节。周朗被推的时候并没有站在楼梯旁边,是他自己后退没看路,才导致摔下了楼。
也就是说,谢筱茹没有杀人。但她就算真的没有杀人,她也以“杀人”的罪名被逮捕。是以,依依根本没有因为意识到事实而欣喜,反而心情更加低落。要证明当时人并非为谢筱茹所杀是何其困难,倒不如说,给一个人脱罪向来都是比给其定罪要更加艰难的举动。
“呀。”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依依站住脚步,往上看去。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我记得……你是阮家的依依,对吧?”
依依呼吸一滞,不晓得为何这个人会知道她的名字,明明根本没见过。就听那男子身边的侍卫道:“大胆,见了三皇子还不快行礼!”
三皇子!
周朗是三皇子的门生,依依自然记得这点。他来这里是干什么?
她僵着身子,拘谨地行了个礼。“臣女阮依依……见过三皇子殿下。”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视察,不必如此紧张。”皇子的笑容很和煦,可依依却分明瞧见了他眼底的冰冷。“说起来,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关在这里?就那个姓谢的女人。”
他果然知道!依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颗心紧张得直跳。“臣女,臣女……”她感到自己的胃都开始绞痛。三皇子此时打断了她。
他微笑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那位朋友是为了你而做出的这等冲动行为。说起来,也是周朗那家伙不对在先,若他没有喝醉后瞎搞事,也不会惹得她生气而把人推下楼梯。”
依依没办法放下警惕,心弦反而绷得更紧。她忍不住想,三皇子这听起来通情达理的话语,背后肯定隐藏了什么别的目的。她本想说是周公子自己摔下去的和谢姑娘无关,但觉得当众打断一个皇室人员的话并不合适,只得由他继续说下去了。
三皇子继续,“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能说是周朗他自作自受了。不过——”不出所料,他果然转了话锋,“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况且,周朗的家人都很看重他,他一死,他们整个家也都快崩溃了。于情于理,你的朋友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阮姑娘。”三皇子说,“如果你实在不希望你的朋友出什么事,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依依小声问。她料想接下来不会听到什么好事。
三皇子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一句让依依差点跳起来的话。
“只要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我就可以跟官府的人打招呼,让他们*无罪*释放你的朋友。”
倘若依依是个泼辣性子,听到这种话,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神仙大帝,她早就一个巴掌抽过去了,只可惜她不是。她整个人被冻在那里,手攥着裙子,久久没有回话。三皇子倒也不急,保持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微笑静静等待她的回话。
依依吞了口唾沫,在脑中的风暴终于平静下来些许后,她才开口。“恕……臣女,难以从命。”
其实就在刚刚沉默的时间里,依依是真的有在想过答应他的。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毕竟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尊严;依依也很确信,谢筱茹不会希望她为了一个“无罪”而就这样任人作践。更何况,就算依依答应了献身三皇子,她又拿什么保证他一定会兑现承诺?
三皇子眯起了眼睛。“那真是可惜,你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依依不愿再跟三皇子纠缠,只寻借口说接下来还有要事,便慌忙拜别了。离开时,她还能感到那人灼灼的目光锁定在她的后背。
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三皇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个小姑娘而已,拒绝起来倒是没犹豫的……哼。”
他收起扇子,眼里的阴霾更甚。“你迟早会后悔的,阮依依。”
当然,早已离开的依依根本不知道三皇子说的话,她只是匆匆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赶,试图把刚才和三皇子的相遇抛到脑后。
路上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依依压根没打算停下脚步,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跑到家的后院,看到熟悉的狗洞后,她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弯下身钻了进去。
回房间的时候,依依还在担心她大白天地偷偷跑到外面,会不会引发什么混乱,到时候指不定就要面对父亲和母亲的怒火了。可当兰湘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对她说“欢迎回家”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根本就没人在意嘛!
迷雾遮挡了视线,仿佛一张面纱,然而它此刻正在逐渐消散,就像面纱被风吹起,隐藏在后面的神秘在慢慢地被揭露。
依依迷茫地站在这一片不知是何处的虚空中,看着雾气缓缓淡去,什么也没做。
她看到了,那个伫立于前方的身影,那个本该被雾所遮挡的存在。
那是一名nv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及腰的青丝和裙摆一起随风舞动,面容一片模糊难以辨认,可哪怕她就这样站着什么也不做,浑身上下都仍散发出种独特的风情。
怔愣片刻后,依依发现热泪流过了脸颊。她认出了这个人,哪怕看不见面庞,不如说,她又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那个本该逐渐淡出她的记忆,成为无数被时间的沙子所埋葬的存在之一,却于她至关重要的人。
“娘——”
依依迈开步子跑向面目模糊的“袁氏”。可就算她跑到了袁氏面前,对方的面孔也仍然是模糊的。朝袁氏伸出手,依依发现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子,对方亦对她的行为无动于衷。可依依不在乎,她思念亲娘太久了,哪怕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幻影,她也忍不住倍感亲切,同时心中的感伤,委屈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好想你,娘亲。”依依说。
“娘亲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人,她叫谢筱茹。她说她失忆了,她只是一个卖豆花的平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依依开始向袁氏吐露心声,“谢姑娘很好,她在我受到四妹妹嘲笑的时候为我说话,还……还会为了我不惜和周家的公子起冲突。可是……她因此而入狱了。三皇子对我说我可以献身于他,以此换取谢姑娘的无罪释放。但我拒绝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懦弱,娘亲?明明清白,贞洁这些在谢姑娘的安危前面都算不得什么,可我还是没能为了她而迈出这一步……为什么……明明谢姑娘可以为了我而坐牢,明明周家扬言要弄si她为周公子偿命,明明……明明……”
依依忍不住哽咽起来,在袁氏面前蹲了下去。袁氏——很显然只是一个幻象,对此回以沉默。
然而,还是有个空灵的声音从头上传下来。
【所以你为了尊严而拒绝了皇子的提议,到头来却还是后悔了对吗?阮依依啊。】
“……”依依双目无神地嗫嚅着,“或许吧。”
【呵……果然,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充满了矛盾。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矛盾,人类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
眼前的场景骤然消失,依依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意识到她又做了奇怪的梦。
当然,和之前几次一样,梦里的内容她已经忘了个一g二净,只是心头还是难受得紧。
因为现在还在禁闭,兰湘只辅助依依洗漱更衣,梳头发和上妆这两项就省略了。吃过已经凉掉的早饭后,依依找出了针线,想做点什么给谢筱茹送去。
谢姑娘……
昨日探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尤其是三皇子的那番话,依依即使睡了一觉醒来后,想起来仍是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选择,万一谢筱茹真的因为她的决定而遭受了什么不测,依依想,她会因此自责一辈子。
可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兑现的口头承诺,而去牺牲自己的尊严,真的没问题吗?
她也没有勇气跟兰湘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自己昨天偶遇三皇子的事。眼下的情况就是,依依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她想若她可以像江湖传说中的那些侠客们,在夜深人静之时闯入牢狱中带谢筱茹逃脱那该多好。可惜现实就是,依依很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做送给谢筱茹的针线,或许也只是安慰安慰自己,多少还能做点什么而已,针线活也不是现下谢筱茹需要的东西。
烦躁地把针线丢到一边,依依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脸,觉得那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完美t现了她现在的思绪。
发了一会儿呆后,依依听见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
很奇怪,因为她的闺房地方偏,按理说外面除非闹出很大的事,否则这里平日都是静悄悄的。正当依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外面看看状况,兰湘就已经推门而入了,随后她看见兰湘意识到自己忘记敲门而大惊失se。
“没事,兰湘,发生什么了吗?”依依在兰湘道歉之前就已经先发制人问了出来。
兰湘急忙咳了两声以化解尴尬。“好吧,是这样的,小姐。”她终于摆正了身子。“是叶家小姐过来了。”
“诶?”依依惊讶非常,“是说叶舒窈吗?”
“对啊,不然还能是谁……抱歉,小姐。其实呢,是今儿叶小姐又过来串门,本来一切都很平常嘛,直到三小姐和她提到了您和谢姑娘的事。”依依听此更是惊愕非常,“然后也不知道叶小姐和三小姐又说了什么——对不起,奴婢恰好在此时去如厕了,回来的时候,叶小姐就说想和您谈谈。”
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我吗?”
兰湘点头,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的,叶小姐指名道姓说要来见您。本来夫人还拒绝了!毕竟您知道,您现在还是在禁足的状态,按理说是不可以接见客人的。但叶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您商量,后来夫人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同意了。”
消息来得突然,依依感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叶舒窈来找她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和她谈一下关于谢筱茹的事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就有婆子叫依依出来,说是叶舒窈找她来了。
依依从没想过叶舒窈居然会提出要专门见她。在她心中,自己在前两次聚会上闹出的那种不愉快,总归不会在叶舒窈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更别说她还有一个说出去都会遭到异样的目光的身份了。
本想着是出去跟叶舒窈谈话,可没想到叶舒窈竟是先一步踏入了依依的闺房,还特地挥退了下人们,明摆着就是要和依依单独说话,让她紧张不已。甚至和叶舒窈打招呼时,依依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忍不住颤抖。
“依依。”叶舒窈也朝依依行了礼,一改平日嬉笑的神情,认真严肃的表情无端让依依感到害怕。能让这个总是说笑的姑娘不再是乐呵呵的模样,她是有什么大事要跟自己说吗?
瞧见依依的紧张,叶舒窈突然又笑了。“哎呀,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好吧,我就不卖关子了。你母亲只让我和你讲一小会儿话,唉,真是好古板的一个人——”叶舒窈在依依的对面坐下,双目直视前方,“明珠姐跟我提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实话,我怪惊讶的,你居然会和一个平民交好,这一点真的是叫我对你刮目相看。嗯——当然,你上次敢在我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着实令我印象深刻,你真是个坦诚的家伙。”
依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所以,叶舒窈是知道了她和谢筱茹关系好,并知道了谢筱茹入狱的事情吗?
“谢姑娘……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也相信她是的,虽然我没见过她。”叶舒窈说,“但我想,能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而挺身而出,总归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只是,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她居然会失手把人推到楼梯下面,对于她遭遇的牢狱之灾我深表遗憾。”
尽管对这番话感到惊讶,依依仍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嗯……我很难说明白我有多么感激谢姑娘当时站出来跟周公子对峙。”
那么,叶姑娘过来找她就是为了安慰几句吗?
“既然这样,你……打不打算为那位谢姑娘做些什么?”叶舒窈下一句话把依依打了个猝不及防。面对依依惊讶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案子说复杂不复杂,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谢姑娘现在要面对的,是周家,而周家显然不是谢姑娘一介平民可以面对的势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很多个平民一起集合起来呢?”
依依怔住。“你是说,让我……去召集老百姓为谢姑娘讨说法吗?”
“可以这么说。”叶舒窈道,“依依,我听说你以前在扬州生活时在平民集市上摆过摊,那么你多少应该和平民有接触过吧,你也应该知道,民众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可以小瞧的。”
依依也确实听过这种事——在她小时候,扬州就有这么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大老爷长期虐待身边的一位婢子,拖欠她的工钱不说,还私底下将她当做发泄自己欲望的工具。终于有一日,那婢女忍无可忍,趁着这位老爷熟睡时用刀将其砍杀,并被当场抓获。可此事传出去后,府中的其余下人们——他们或多或少也被老爷苛待过,一起涌进了当地官府为那位婢女喊冤,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和此事无关但心怀朴素正义感的普通民众们也加入了发声的行列。最终,那婢女被无罪释放。
叶舒窈听完这个故事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脑子很灵光,我就说这么两句,你就明白了。你时常去谢姑娘那里吃豆花,那么应该和那一带的街坊比较熟悉,由你去号召大家可谓十分合适呢。当然,我觉得你可能想说,如果我想帮你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和大哥说一声让他关照下谢姑娘,毕竟他现在就在大理寺工作——我话说在前头,首先我哥哥不是大理寺卿,他现下还没那么大权力直接把谢姑娘放出来,其次,就算他有,我这么做相当于让他以公谋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依依愣了愣,“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其实并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太多的话。”
叶舒窈伸出食指,摆摆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哪怕你最终号召不起来,亦或者号召起来了但没能为谢姑娘争取到机会,但你终究是尝试过了。要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什么都不做的话,最后你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话让依依陷入沉默。她左右寻思着,不得不承认叶舒窈说得有道理。这些年来她在阮府一路受着委屈过来,并不是没有想过反击,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反击,就被欺负打压得更厉害,便只有任由他人蹬鼻子上脸的份儿,什么气都默默忍受着。
而这次受委屈的不是她,是谢筱茹。为了重要的人,依依想,她这回必须得行动起来,不能再呆在被动的角色里了。
瞧见依依的神情变化,叶舒窈笑了出来。“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看好你。”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一位下人在外头提醒叶舒窈,她差不多该结束跟依依的对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等!”叶舒窈往外喊了一声,转向依依,低声说,“走前再提醒你一件事吧。等到谢姑娘这案子开庭审理的那天,你作为当时和她在一起的目击者,肯定会被作为证人传唤的。”